冷泉镇最近气氛有点那啥。
领主死了儿子, 还是继承人,这在领地上应该是天塌下来的大事,领民们都该普天同悲才是。
可是, 有传言说, 杀死领主继承人的, 是教会诶还有更可怕的, 说是教会派来刺杀的,是两个魔鬼
妈吔, 这是什么样的亵渎之语啊,教会怎么会派魔鬼前来刺杀贵族呢这一定是得了热病的人发的癔症吧
然而这样的传言却越来越多,而且还越来越详细,说继承人被杀的时候,园丁也在一旁,亲眼看见凶手的身上长着蓝绿色的鳞片, 就像鱼一样
众所周知,魔鬼头上有角, 背后有翅, 既有尾巴,又有鳞片,所以长着鳞片的怪物,不是魔鬼又是什么呢
这位园丁世代都是冷泉镇上的花匠,早在这块土地还统一属于公爵领时, 他的家族就以能种活非本地的花卉品种而小有名气,直到鲁克子爵成了这块小封地的新领主,才把他召进了城堡里打理花园。
所以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老哈里一家子都是诚实的人,他们按时祈祷, 从不赊欠,既不乱传闲话,也不信口开河,所以他说自己看见了魔鬼,那八成就是真的,除非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但是园丁信誓旦旦说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身为花匠,他对颜色极为敏感,凶手身上的鳞片又是与人类皮肤完全不同的青绿色,即使是在黄昏时分,他也绝不可能看错
他说凶手一出现就割断了子爵少爷的喉咙,鲜红的血像喷泉一样冲出来,当场就吓得他瘫倒在地。之后它就冲向当时在城堡里做客的伯爵小姐和她的礼仪教师,如果不是伯爵小姐身上带着神奇的炼金武器,击伤了那个魔鬼,死的人一定不只是子爵少爷一个了。
而他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园丁,想必魔鬼在杀掉伯爵小姐之后,顺手取走他的性命也毫无难度。
这的确是园丁的衷心之语,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越发虔诚了,每天都要向主祈祷,并且还要为伯爵小姐祈祷,祈祷主赐予她永远的好运。
但是在祈祷的时候,园丁自己也
难免有点儿迷惑领主大人说那个魔鬼是教会派出来刺杀他的守夜人,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他现在向主祈祷是正确的吗主派的魔鬼险些杀掉了他,而他却为救了他的伯爵小姐向主祈祷,那主会降福给伯爵小姐吗该不会反而怪罪她阻拦了守夜人吧
而且教会为什么要派人刺杀领主大人如果领主大人犯了什么罪,教会为什么没有公开审判,就像抓到女巫把她送上火刑架一样。难道领主大人没有罪吗话又说回来,领主大人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罪啊,他收税也不多,给教堂的供奉从来不少,已经是难得的好领主了不是吗
那么,是领主大人搞错了吧其实魔鬼并不是教会派来的但是,那样的话,魔鬼为什么会出现在冷泉镇呢该,该不会仍旧是上次那个村子的瘟疫招来的祸事吧但那瘟疫不是已经被苦行主教大人治愈了吗
园丁满脑袋疑惑,而且越想就越糊涂,只能放弃思考,习惯性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主啊,我实在是太愚笨了,愿您赐给我智慧
还在祈祷的园丁并不知道,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有人对他怒目而视。
“这个愚蠢的老东西”面具喃喃地咒骂。他一来冷泉镇,就听到了“教会驱使魔鬼刺杀贵族”的传言,而且在传言中,人人都在描述魔鬼的可怕,以及子爵继承人的无辜,难道他们都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鲁克子爵还想要烧死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吗
他现在穿得像个体面的小商人,也是冷泉镇上最常见的那种人,来收购一些零散的羊毛或肉干,又或者一些本地特产的干果之类。这样的人是很受镇民们欢迎的,因为他们没有能力与领主做大宗的生意,就会向镇民们购买这些零碎,让他们也能获得一些小小的收入。
所以面具很轻易地就打听到了这些传言,并且因此而愤怒大衮是主的守夜人,他奉命来审判鲁克子爵,为什么却被这些镇民传成了这个样子魔鬼他们才不是魔鬼
如果不是怕暴露身份,他真想杀掉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老东西
“审判”一
直沉默不语的妮娜却忽然开口,“如果真的是审判,为什么不向民众宣布那个子爵的罪,然后再处置他这样做的话,镇民不就不会怀疑了吗”
面具噎了一下,半天才找到理由“他是贵族,这样的罪名,贵族不会承认的。而且,而且这些愚蠢的平民也不会明白,守夜人跟魔鬼的不同”
妮娜嗤笑了一下“是啊,平民不明白守夜人跟魔鬼的不同,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就像他们也不明白,被送上火刑架的那些女巫,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因为教会同样也不会告诉他们。”
“妮娜”面具皱起眉头。虽然现在周围没有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一下,生怕有人听到妮娜这种明显是对教会不敬的言辞。
“怎么了”妮娜很平静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里没有人,你要向列文大主教汇报我的话吗”
她穿着一件平常的花布连衣裙,就是那种中产阶级朴素的主妇惯穿的,因为是旅行装,所以没有裙撑,裙摆也比较小,同时只在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层简单的花边,颜色也是单一的青蓝色这是用的染料不够好,所以染出的颜色不是天空一般澄澈的碧蓝,而带上了绿色调。
但是这种颜色穿在妮娜身上却十分合适,她牛奶一样白皙的皮肤很衬这种蓝绿色,而且棕色的头发和眼睛让她看起来像是森林里的精灵一样,斜戴在头发上的浅黄色草帽又添了几分暖意,面具不由自主地觉得,如果帽檐上再加上两朵鲜花,那就更合适了。
这样的妮娜,跟在北塔里那个沉默无语的冰雕完全不同,面具心里的不满也没法再维持下去,连忙辩白说“我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你说这些话不太合适”
“不合适是因为说出了事实吗”妮娜并没有停止,反而继续说了下去,“审判所不公开审判,真的是因为贵族们不会接受这样的罪名吗教会践行的是主的道,难道就因为贵族不接受就不敢去做吗我觉得不是这样。”
“那”面具本能地
感觉到下面的话大概不是他想听到的,但他又没有勇气打断妮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因为”妮娜很平静地说,“如果把这些公开,那么按照这个标准,不只有贵族需要接受审判,教会的神官同样也有罪。审判所现在的做法,不过是两套标准罢了,他们知道贵族们绝不会接受只针对他们的审判,所以才不敢公开。”
面具下意识地反驳“胡说”
“我在胡说吗”妮娜的目光像火焰一样,紧盯着面具的时候甚至让他脸上感觉到了一种灼烧般的热,“如果按照教会所说的标准,卢卡斯有没有罪”
那当然是有的淫欲是原罪之一,比一般的小偷小摸之类更为严重。何况卢卡斯自己就是神官,明知故犯,至少也该褫夺主教的头衔,扔进忏悔处去苦行赎罪
然而事实上,卢卡斯没有受到任何惩戒,甚至在今年春天,他还又驾着马车来了一趟双塔大教堂,送来了一批新圣女。
“教会对信众们说,主的面前人人平等,所以贵族高高在上是不对的。”妮娜的神情还是很平静,显然这些思想在她心中已经反复考虑过,已经完全思索清楚了,所以并没有任何激动,也不是在不可置信地质问,因为能做出那样的反应,其实就代表自己的内心还没有认识及接受。
而妮娜现在,只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罢了,她已经清楚地认识到的事实,也不接受任何人的辩解“但如果教会真的践行人人平等,那么为何尤兰不能够拒绝第二次缔结血契为什么罔顾圣女们的愿望,强行把她们送到这里来难道圣女不是因为虔诚地信仰着主,才成为圣女的吗所以在主的面前,犯罪的人获得了平等,虔诚的信徒却被罔顾了意志吗这样的平等,意义何在呢”
面具张口结舌,半天才能说出话来“我也很讨厌卢卡斯,但是为了主,我们都要牺牲一些”
“那么为了主,卢卡斯为何不能牺牲自己,来平息圣女们的愤怒呢”妮娜反问。
“这不是牺牲的问题”妮娜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露出了讽刺
的表情,“这是牺牲谁的问题。狮子行杀戮之事,而被献祭的永远是无辜的羔羊,这是因为狮子有牙齿和爪子,而羔羊无力反抗。”
面具想否认“你只是太生气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在光明的背后都难免有一些黑暗,我们不是神,都会犯错误”
“不是错误。”妮娜冷静地纠正他,“错误是偶尔的,以及被认识之后就会被纠正。而北塔不是错误,是谋杀。审判所的人,根本没有把圣女当做人。在南塔的时候他们说着主座下的兄弟姐妹,在北塔,圣女是他们的姐妹吗”
其实不止是圣女,当初她走进地牢的时候,那些执行人对待面具,也同样没把他当做人。虽然妮娜现在知道,面具除了异变的时候之外,跟那些教士们是一样的,甚至比他们当中的某些人还更好一些。
“他们是错的。”妮娜缓缓地说,“尽管嘴上说得好听,但他们已经违背了主的训诫,而且他们心里很清楚,却并不在意。”
她将目光上扬,从面具头顶一直看上了天空“以前我认为只是黑莓镇的牧师不好,后来我觉得只是卢卡斯不好,再然后我觉得只是双塔不好,但现在我想,审判所会这么做,而不担心被圣城惩罚,这说明了什么”
面具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捂住了妮娜的嘴“不要说了你只是,只是,只是太生气了,冷静一些”也许他应该杀了卢卡斯那个混蛋,如果那混蛋死了,妮娜就不会这么愤怒,以至于说出这样质疑教会的话。教会是主的代行之人,她质疑教会就是质疑主,假如被列文大主教不,被任何一个神官听见,她立刻就会被推上火刑架的
这么想着,面具不自觉地伸开手臂,把妮娜抱进了怀里。无论如何妮娜救了他的命,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引起这一切的卢卡斯应该死,但是怎么干掉一位主教又不被发现,这倒是要好好想一想,毕竟假如他被发现杀死神官,立刻就会被当做无法自控的真正魔鬼而处死,那样跟他缔结契约的妮娜也有危险
尤兰当时也是险些活不下来,没人敢肯定妮娜熬不熬得过去
妮娜没有挣扎,看起来似乎是服从了他,但从面具的肩膀上,她毫无动摇的目光仍旧望着天空审判所也许是在为主审判那些恶人,但主的道应该是光明的,黑夜会存在,但在黑夜之中驻守的人,却不该放弃光明,选择黑暗做为手段。
而审判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它所存在必定是为圣城,乃至整个教会所允许并知晓的,也就是说,教会的上层也走上了这种黑暗的路,无论再怎么说不得已,这也是错误的。
错误,就应该被纠正。
审判所目前最大的错误,就是他们无所顾忌地牺牲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而圣女最大的弱点,也就是她们的无力反抗。即使像尤兰,在生死之间得到了晋升,可是能力依旧是治疗而无法攻击,所以她就被带走第二次成为了牺牲品。
妮娜握紧了拳头。其实那一次晋升的并不只是尤兰,还有她。但是同样的,晋升之后只是让她的治疗能力更强,却没有能够战斗的力量。究竟要怎么样,才可以让圣女也有爪牙,也有力量反抗和保护自己
在他们两人做这番争执的时候,已经走出冷泉镇,接近了之前爆发瘟疫的村庄。按照苦行主教的信息,第一个发病的人应该是在附近的山谷中遇到了疫病的源头。
疫病的源头面具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当时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还未曾想到过,疫病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据村民们说,他们见到了魔鬼
魔鬼会带来疫病,这不仅是教会的宣传,身为一个守夜人,面具自然知道,他的那些深渊中的同族确实有这种能力,因为在守夜人当中,也有具有这种能力的人。
但是,如果村民们的描述没错的话,他们所说的那个“魔鬼”,跟他所知道的那个守夜人
面具试图安慰自己,因为守夜人彼此之间并不怎么亲近,甚至在北塔之中分成好几个区域,不同区域的守夜人各有自己出入的通道,可能永远都不会碰面;即使碰面,大家也多数都掩盖自己的面容,
像大衮那样肆无忌惮的反而是少数。
所以,他并不熟悉那个代号叫做瘟疫的守夜人同胞,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人说的究竟是不是他了
但是,假如真的是他据说魔鬼的外貌与力量有关,因为没有两种完全相同的力量,所以也就没有两个外形完全相同的魔鬼,所以如果按照那些村民的描述,那个给他们带来瘟疫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瘟疫”
因为鲁克子爵要烧死感染了瘟疫的村民,所以应当被处死,那么传播了瘟疫的守夜人呢
瘟疫由教会传播,最后再由教会来审判罔顾人命的领主这个循环
面具打了个冷战,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了。他是来执行任务的,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不归他管。
苦行主教的建议,是尽量把瘟疫源头之处与村子周围都焚烧一下,这个任务对如今的面具来说并不太难。
天黑之后,村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因为没有钱买蜡烛,所以大家睡觉都早,再说了,明天一早还要起来干活呢。
在给羊放了一遍草之后,最后一户牧民家中也传出了细微的鼾声,面具才像个影子一样走进了村口。
村子就建在山坡之上,道路不过是人和羊一起踩出的窄道,路边还生着青草,也没人特意去清除,反正羊进出的时候还能啃一啃呢。
面具就从这些草地里走过去,在他的脚下,黑褐色的土地变成了微微的暗红色,在初夏时长得正丰茂的草丛迅速变得枯黄卷曲,但并没有明火冒出这里村民的房子也是木头和干草搭建起来的,如果有明火,很容易把房子都烧着。而且没有火焰,也就没有明亮的火光会惊动村民,只要没有人这时候特意出门,就不会发现。
面具就这样花了大半夜的时间,走遍了整个村子。眼看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线鱼肚白,他也走到了村子后面的树林这里就不太好烧了,他的地狱之火烧过,这一片树林恐怕也都会枯死,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这里好像不常有羊群来,面具记得村民们说当时的食尸鬼就是从这树
林里出来的,所以现在他们都不敢来这里,都是把羊赶到另一边的溪谷去吃草的。
那就不用烧了吧面具正想转身回去,忽然间后颈的头发静悄悄地竖了起来,这种感觉让他猛地向旁边一侧身,顿时有一股劲风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膀擦了过去,假如他没有让开,估计目标就是他的后颈了
食尸鬼尽管天色未明,树林中的光线尤其黯淡,但面具的瞳孔像猫一样放大,仍旧能让他辨认出来,这个从他背后扑出来的东西,正是一只食尸鬼
但,这好像不是普通的食尸鬼。面具杀过不少这玩艺儿,自然能看得出来这只食尸鬼仅从体形来说跟普通食尸鬼并无太大区别,但它身上没有味道
是的,食尸鬼这玩艺儿,听名字就知道它是以什么为食的,所以身上永远都是一股子腐臭味儿,以面具的嗅觉,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可是,刚才这只食尸鬼擦着他肩膀过去的时候,他才闻到了一点儿淡淡的气味难道食尸鬼还会洗澡吗
不,不仅仅是腐臭味淡,这只食尸鬼身上还有一股子青草气息,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好闻的了,因为这气息里好像有薄荷和百里香见鬼,这两样植物可是能够做为香料使用的啊食尸鬼在自己身上抹香料,难道是准备把自己送上烤架吗
这些念头在面具心里只是一晃而过,因为食尸鬼已经龇开满嘴的尖牙,向他扑了上来。这东西的速度也比普通食尸鬼快得多,假如面具不是在晋升之后拥有了更加敏锐的野兽般的直觉,说不定刚才已经被它一口咬在后颈上了。
但是正面作战面具当然毫不畏惧,他握紧拳头,身体向下一伏避过食尸鬼的大嘴,一拳就向食尸鬼腹部砸过去,拳头上缠绕着一层暗红色的地狱火,哪怕没有能够击中,只要这火焰碰到食尸鬼的身体,就会缠绕燃烧,用水都难以扑灭。
噗地一声,食尸鬼虽然闪躲了一下,但还是被拳头击中了侧腹,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它并没被打得倒飞出去,而仅仅是向后跳了几步就站稳了脚跟,倒是面具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阵酸麻,仿佛是打在了石头上一般。
但不管怎样终究是有了接触,地狱火立刻像有生命一般缠上了食尸鬼。一般来说这种东西的皮毛仿佛浸透了尸油一般,火焰攻击会有极好的效果。
可是今天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地狱火竟然没有引起剧烈的燃烧,仍旧只是一团小小的火苗,虽然还在食尸鬼的皮毛上烧着,却跟预想中的烈焰焚身差得太远了。
这究竟是只什么样的食尸鬼或者说,这还是食尸鬼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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