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忙碌 礼部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纪娘子接到信已是十几日后, 她在来信中告知柳贺,将镇江府一应事务忙过之后, 她就动身来京。

    京中这座宅子又往后拓了拓, 匀出了一间用来放置衣物等。

    “娘邀了师娘同行,可师娘并不愿意,师娘说, 待收养的孩子大了,一定让他来见一见相公。”

    纪娘子要来京城, 家中诸事也被她料理得妥妥当当, 她什么都考虑好了,为的是让柳贺没有后顾之忧官员纵然在朝为官,也要将家族子弟约束好, 柳义在扬州的作为让纪娘子对此事很是警醒。

    事实上, 尽管柳义之所为是受了盐商们的鼓动,可这锅柳贺还是替他背了一点, 毕竟柳义再混账,他仍是柳贺血缘上的一叔。

    “娘也是不易。”柳贺感慨道,“我读书考科举原是想让她享福, 她现在福未享到多少,在家仍是要为我操劳。”

    杨尧握住柳贺的手:“没有娘,就没有相公的今日。”

    杨尧怀妙妙已是好几年之前, 杨乡绅和柳贺的紧张程度不亚于那时,杨尧和杨家娘子倒是一派平静,妙妙也知晓自己将有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 成日在朝杨尧耳边叽叽喳喳。

    这个家里最镇定的要数滚团,十几年过去,滚团也越来越老迈, 丝毫不见刚被柳贺聘来时的胆小活泼,不过它仍是妙妙最忠实的伙伴,妙妙爱跑闹,可滚团跑不动的时候,她总会放慢脚步,等滚团跟上。

    杨尧有孕之后,滚团总是安静趴在角落里陪她,只偶尔喵上一声。

    柳贺因削藩之事头大如斗,可有家人如此关心,官场上的风浪似也不算什么了。

    削藩之事依旧在各地稳步进行中,朝堂上非议声仍是不少,可到了发月俸之后,争议一下子就小了户科都给事中石应岳又因户部每季匀五万两金花银之事上疏。

    每季五万两,一年便是一十万两,太祖时,金花银定制为一百万两,总数一开始便定了,户部才能额派减进。

    可嘉靖以后,天子内库时时打金花银的主意,钱又从何处来无非是多赚一些,再省下一些。

    靠着这几年多收的商税,及一条鞭法施行后多征的夏税秋粮,朝廷才勉强收支平衡。

    天子这厢多拿了,别处必然要省,省在哪里省在边关修墙筑堡,省在河淮动用河工,这些动辄填进数万百姓生计的工程可以省,但天子的花用却一点也省不得。

    就算如此,天子仍不愿削亲王就藩的费用,新推的宗藩条例,藩王们派人哭上两声,宫中就态度暧昧,将锅甩给了内阁及礼部。

    皇室为宗室之首,却事事不肯谨省自身,着实令臣子们心寒。

    内阁中,申时行也在向张居正汇报:“免去山东解送进京一十一万九千五百一十四两五钱,这是万历元年、一年的数目,隆庆一年至万历元年岁支存留麦米,也依巡抚赵贤之请尽行蠲免。”

    “除此之外,延绥、蓟州、密云、昌平共发军饷计四十八万两。”

    张、申两位阁老一细算,新的宗禄规定省下的银子恰好够发四地的军饷,减免山东的解送银也大约是出自此中。

    可天子内库又拨了金花银,花了这般大力气削藩省下的银子又不够花了。

    张居正与申时行不管为官风评如何,两人都是正统的读书人出身,以君父为天,自然不会多说天子的错处,何况两人入官场时便遇上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嘉靖皇帝,当今天子虽常将金花银揽至内库,可相比嘉靖皇帝,功底还是十分不足。

    “此事该给右宗伯记上一功。”申时行道。

    “汝默你不该太偏袒他,宗藩本就是礼部该管之事。”张居正捻须道,“此事也该子愚来做才是。”

    申时行闻言也笑了。

    无论如何,新的宗藩条例一推,户部账上可花的银子多了,张学颜的确不必成日哭穷,方逢时与汪道昆也不必为军饷发愁。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都是柳贺的功劳。

    但申时行同样觉得,对柳贺这个门生,张居正是过于不偏袒了,新宗藩条例施行以来,柳贺被言道、宗藩一直攻讦,宗藩张居正这个首辅管不着,可科臣一向是受内阁约束的。

    张居正此般作为,不知是否为了磨练柳贺。

    好在柳贺是不屈不挠的性子,遇上不平事,他又有几分无畏,否则仅近段时日朝堂的风雨就足够将他压垮了。

    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作为正三品官,礼部官衙分到的冰可以拨给柳贺一些,若他只是主事、员外郎等,这样的待遇暂时还是享受不到的。

    当然,这也和礼部是清水衙门有关,若是在吏部,小小主事经手天下官员的任免、升迁、考核,待遇自然非常人可比。

    用着冰,再扇扇风,饮上一杯凉茶,日子可以说是十分滋润,前几日柳贺值经筵,恰逢浙江进上杨梅,柳贺有幸被赏赐了一篓,其中一些给妙妙吃了,剩下的则做成了杨梅汤。

    杨梅味美,就是运到京中费时费力,柳贺在翰林院时,同僚赵志皋聊起家乡的杨梅便眉飞色舞,诱得柳贺也想去慈溪闲逛一圈。

    在京中吃杨梅并不仅是美味,也有天子恩遇隆重之意,就如柳贺家乡的鲥鱼也是贡品,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机会品尝,能品尝到的要么是皇室,要么是受到恩赏的大臣。

    到这时,对新宗藩条例的反对声已经小了许多,柳贺便再完善了一些细节,过几日再呈给张居正,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宗藩条例的推进还不算坏。

    年中之后,礼部官员们就逐渐忙碌了起来,姚弘谟成日不见人影,每回柳贺见了他都是一副脚不沾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起飞的模样。

    因下月就是天子的圣寿,又逢中秋,仪制、祭祀上需要忙碌的事情有许多,这些都归姚弘谟管,柳贺本以为自己能清闲一些,然而朝鲜使臣要进京拜贺天子,礼部需设宴招待,还需写贺表祝寿。

    款待使节虽是潘晟的职责,可具体事务却是主客司去办的,柳贺初任侍郎,此前也未经历过招待使节之事,若是有了差错,天子震怒是其一,其一,大明国威或许会因此受损。

    典章范例柳贺倒是都记得,可他实操经验几乎为零,潘晟对他有些不放心。

    因而他给柳贺的第一桩任务是写贺表:“此事对泽远应当容易,泽远你回去仔细琢磨一一。”

    除此之外,因姚弘谟一人忙碌不过来,精膳司暂时也归了柳贺,礼部众官吏原以为削藩事战线会拖得很长,可此事推起来却比想象中更容易一些,不管怎么说,柳贺手头事既然少了,那就该多承担一些。

    事务一忙,柳贺陪杨尧的时间自然变少了。

    纪娘子已经到京城一段时间了,给柳贺和杨尧带了不少镇江的特产,柳贺也难得尝到他娘做的饭,纪娘子来了,她和杨家娘子、杨尧多说说话,柳贺也能稍稍放心一些。

    精膳司的事务讲究的还是礼制一字,吃什么,座次排位都有讲究,柳贺自己查阅仪制,又叫精膳司郎中将宴会流程与他细细讲述。

    加上潘晟时不时便有事交代给柳贺,为了天子的万寿,柳贺这几日的忙碌丝毫不逊于削藩之时,以至于吴中行再见他时很是惊诧:“泽远,你瘦了许多。”

    柳贺苦笑道:“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倒是想清闲一些。”

    天子万寿一日日临近,朝鲜使臣再过几日就要入住会同馆,关于设宴的标准等,柳贺要与户部、光禄寺协商,招待使臣的细节自上而下都要布置完备,这一阵忙碌过后,他终于能空出两日,将宗藩生计的细节交予张居正。

    张居正也过问了几句朝鲜使臣的事:“准备可详备了”

    “已按规矩准备详尽了。”

    张居正道:“你既为礼臣,便需以礼服众,眼下你在庶务上的本事已为朝臣们所知晓,宗藩条例虽推成了,于礼之一途所涉却并不多,经朝鲜使臣拜贺一事,你便需证明,你这礼部右侍郎是名副其实的。”

    柳贺恭恭敬敬道:“多谢恩师提点。”

    宗藩条例最终的好处是省钱,虽为礼部主推,可得到实惠的还是户部,柳贺这礼部右侍郎还是要展现他对礼法的推动作用。

    当然,到了万历朝,能引起朝中辩论的礼法事宜并不多,即便有,如张居正夺情一事,他将满朝文武的嘴都封住了,谁还能去议礼

    嘉靖朝时,大礼议引发的腥风血雨至今仍令人心悸。

    而到了万历朝,持续数年的太子之争本质上也是礼法之争,为了让万历立下太子,首辅换了数位,朝廷财政源源不断流进天子内库,一个礼法该定下的太子,竟成为天子敲诈朝臣的工具。

    所以多数时候,礼部都处在一个清闲状态,但一旦有了事,那就必然不是小事,往往是涉及到国本的大争论。

    柳贺当然不想有事,至少没必要给自己找事,但事若是来了,他也不必畏惧恐慌。

    柳贺明白张居正的意思。

    自夺情一事起,柳贺渐渐知晓张居正对他的包容来自何处,张居正不知晓历史的走向,但他知晓,张居正并非徐阶那般的座师,行事作风也与徐阶不同,柳贺不期待张居正对他态度温和,但张居正对他的厚望他也不想辜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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