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221 人情往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到了家, 匆匆收拾了一番,柳贺便睡下了,舟车劳顿, 就连妙妙都没有心思再闹腾,将滚团带到自己那间屋后,她便闭上眼睛睡了。

    习惯了京城忙碌的生活,回到这种无事可做的状态, 柳贺反而有些不适应。

    他原以为自己此次回乡甚是低调, 然而, 渡口那番闹腾叫镇江百姓都知晓柳三元回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镇江府的官员就来柳贺门上拜访。

    柳贺不得已,只得见了镇江知府一面:“在下予告返乡, 如今已不是右宗伯, 父母官实在不必客气。”

    镇江知府心道, 你不是礼部右侍郎不假, 可你仍是张居正的门生,官场上都已传遍了, 柳贺与王锡爵皆有入阁资格, 柳贺不愿与王锡爵相争,才主动退让一步。

    何况柳贺在京城的影响力并不小, 先是张居正夺情一事,再则削藩、废除书院之事桩桩件件都非一般人可为,眼下柳贺的确不是官身, 可日后他一回京, 至少也要从左宗伯任起。

    这样一位前途远大的官员, 镇江知府可不愿得罪。

    何况柳贺口中说不愿他来拜见, 如果他真未来,这位右宗伯心中还不知是什么想法。

    镇江知府林应雷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福建福州府闽县人,福州府是进士大府,柳贺的同年中,出生福州府的就有数位,那位归乡遭兵卒作乱的状元陈谨也是福州府人。

    柳贺中进士以来,镇江知府已换过数位,林应雷任官时间已是很久的了。

    林应雷在官场上没什么背景,申时行这样科第晚于他两科的进士都已入阁了,他却仍在镇江知府位上兢兢业业。

    朝中无人莫做官,林应雷深知这样的道理,此次柳贺返乡,他很想与这位右宗伯攀攀交情,虽他年纪长了柳贺近二十载,却仍是以下官之礼待柳贺。

    若柳贺日后真能入阁,他便能借机一飞冲天。

    可惜柳贺实在没有兴致再应付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林应雷客客气气上门,柳贺便客客气气待之,其余的话他也不多说。

    至于其他人,他都没有见,镇江官员只道柳贺事忙,也不敢多打扰他。

    毕竟镇江府与扬州府接壤,柳贺的凶名至今在扬州府内传播着。

    柳贺此番回乡,先拜见了几位故旧亲朋,孙夫子已经不在,师娘过继了一个孩子后,也不再是当年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她要撑到孩子成人,看他读书有出息。

    丁显、丁琅两位先生也苍老了许多,柳贺入丁氏族学读书时不过十四、五岁,眼下已是十五年过去了。

    丁氏族学瞧着比以往破旧了许多。

    柳贺撑着伞,走在族学门口那条道上,墙边积着经年累月的青苔,墙边隐约还有字迹,无非是“读不下去了”和“夫子饶我”之类。

    待见了先生,两位先生都十分惊喜:“泽远,你怎么不在家多歇两日”

    柳贺道“族学离清风桥也没有几步,学生惦记着先生,总要过来看看。”

    “族学里一切如旧。”丁显道,“因你之故,府台及知县对族学一向关照。”

    丁显唯独觉得不够好的,便是丁氏已有许久未出过进士了,不如城中另一大族茅氏人才济济。

    柳贺虽三元及第,官至右宗伯,却毕竟不是丁氏本宗的弟子。

    柳贺道“读书之事,强求不得。”

    丁琅点点头道:“我那侄儿读书十分用功,可如今不过是生员罢了。”

    丁氏靠读书起家,对族中子弟的培养自然非普通人家可比,但读书之事不仅靠上进,也靠天赋,便如柳贺这般,起步比旁人差上许多,却依旧将文名传遍天下。

    柳贺此次回乡并未带许多物

    什,其中包括了几册自己珍藏的书,还有他当年备考科举的经验之谈,柳贺都将之赠给了丁氏族学。

    丁显与丁琅也未过问他官场上的事,只与他交流了教书育人的经验,柳贺也当过先生,与两位丁先生的交流恰好能用于他值讲经筵中去。

    “对了泽远,你还记得刘际可吗”

    柳贺道“是与我同一年考入族学的士子我记得他是句容人,应当是先我们一步考中童生。”

    “正是。”

    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柳贺隐约记得,这刘际可考童生时并未告知他们,之后便离开了族学。

    “刘际可中了举,前不久刚进京去考会试。”丁显道,“他来京前曾找过我,要我将他引荐给你。”

    丁显并未答应。

    “今年早些时候,茅氏家主也来拜访过族长。”丁琅补充道,“都是为明岁会试之事,茅家有子弟明岁应试。”

    明年若无意外,申时行必能任一科主考,而柳贺为礼臣,要么为副主考,要么为提调官,在会试中作用十分大。

    柳贺并未告知两位先生申时行有意令他为副主考,眼下他已回乡,主持会试之事恐怕又要泡汤。

    柳贺发现,他和当考官这事可能没什么缘分。

    好不容易当上一回考官,他把张敬修的卷子给筛落了,喜提外放扬州两年。

    若不外放,他应当能主持一科顺天乡试。

    而等他结束外放回京,他官衔又嫌高了,主持顺天乡试又不合适。

    柳贺心想,他若真当考官,恐怕也只有某科殿试的读卷官了。

    柳贺在拜访两位先生时提到会试之事,却没想,回家之后收到了一封拜帖,来信之人是姜宝。

    此人柳贺倒是难以拒绝。

    姜宝是姜士昌的父亲,任过南京国子监祭酒,以南京礼部尚书位致仕,不提姜士昌与柳贺关系不错,姜宝为官时官声不错,又是马自强、张四维的同年,镇江地界上,姜宝是致仕官员中官位最大的。

    与姜宝不同,另一位榜眼曹大章则是先甜后苦,曾经也是翰林院的风云人物,如今却被贬为民,也算是创造了官场奇迹。

    姜宝同样是为姜士昌会试而来,姜士昌年少成名,这几年的科举之途却很是不顺明年他将进京赴考,临走之前,姜宝与他一道来柳贺府上拜访。

    柳贺无奈道“凤阿先生,我非官身,只能托几位翰林院中的好友照顾仲文兄一二。”

    姜宝笑道“我非为此而来,若要托京中官员,我给申吴县修书一封便是,只是我这儿子你也知,一向志大才疏,不将天下人看在眼中,以致读书一途一直不顺。”

    “今日我来,便是想请泽远你指点一二,旁人他是不服的,可泽远你的文章士昌却一再拜读。”

    柳贺道“仲文兄的才学我一向是佩服的,只是近几科会试考题颇偏,取中的士子也比隆庆时少许多。”

    柳贺初识姜士昌时,此人颇为傲气,此刻被姜宝提溜过来,他心中恐怕也觉得十分丢脸。

    姜宝便退了回去,留姜士昌和柳贺面对面,其实姜士昌文章才学都不差,只是性子实在太犟,他平日随心行事,到了科场上同样随心行事,因而他文章虽才学尽显,写的却非考官乐见的内容,才被一罢再罢。

    姜宝是正统的读书人,与姜士昌对朝堂事的想法不同,故而觉得姜士昌需要再教一教。

    但柳贺觉得,读书人坚持本心才是重要的,若今日为考中进士而改变本心,明日便可为金钱改,若到了天下存亡的关头,这般人往往也是最早投降的。

    姜士昌初时有些拘谨,与柳贺聊过几回后,他便渐渐放松下来,两人聊起了育言报,姜士昌觉得,

    仅育言报一报恐怕满足不了士子需求,书院仍是必须。

    柳贺便向其道明缘由。

    听得柳贺之言,姜士昌道“泽远你曾道,直道而行是你在官场上的行事准绳,如今看来,泽远你与初入官场时已有不同。”

    柳贺道“仲文兄的意思是,我变功利了”

    姜士昌摇了摇头“若世间官员皆功利如你这般,朝堂必不会是今日模样。”

    “家父为官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我少时便常见他在家中长吁短叹,隆庆时一桩旧事令父亲心灰意冷,若非高新郑退出朝堂,父亲恐怕不会再出仕。”姜士昌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心中明白,泽远这官恐怕当得并不容易。”

    姜士昌初识柳贺时,便觉他心性坚韧,心中有一杆尺丈量是非。

    他为张居正门生,在满朝文武赞同夺情事时,他先站出来劝张居正回乡守制。

    柳贺并不强硬执拗,却也不如面团一般好欺,该硬时硬,该软时软,这样的性子应当是适合在朝为官的。

    可柳贺将自己的性子发挥了十成十,在官场上也是晋升飞速,却同样挡不住明枪暗箭。

    柳贺笑道“即便不容易,也有不得不为之事。”

    就算此次回乡,柳贺也没打算彻底歇下来,他一边休息,一边回顾自己的官场生涯,之前他觉得日子过得太仓促,多回顾回顾,就当弥补不足。

    总讨论官场事也不行,柳贺还是和姜士昌聊起了文章,姜士昌文章正如其人,有一股锋芒在,不过锋芒太过,易令考官觉得他是个刺头。

    仅从文章本身的水准看,姜士昌考中进士毫无问题,柳贺不好为人师,因而对姜士昌文章,他只从考官的角度出发,探讨自己判卷时的标准。

    柳贺虽未与其他考官交流过,但翰林们的评卷标准大多相似,张居正主政这几年,吕调阳、张四维包括申时行任会试主考时,恐怕都以张居正的偏好为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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