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低阶修士干元婴这种事情, 若是说出去,就纯粹是扯淡。
修者差一境便是天壤之别, 他们这一群人之中, 能跟元婴修士过上几招的,只有战力巅峰,只差一境便成元婴的武凌。
但是花朝要大家直接干, 也不是鲁莽决定,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退路。
要么拼死一搏, 要么等着被寄生同化。
他们逃不了, 就算逃了,没有其他的出口,困在这秘境之中, 早晚是个死。
羽人族连来接他们的元婴修士都寄生了, 谁又知道其他的地方不会有其他更强悍的生物等着他们。
而今天他们聚在这里,就算叠个百八十层阵法, 怕是也会被知道。
既如此,不如出其不意,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而且花朝至少知道,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是能活下来的,例如谢伏、师无射、姬刹、甚至是她,在上一世都没有死在黄粱秘境之中。
这一世虽然一切都改变了, 但是未必不能利用一下。
而只要她不死,她绝不会让武凌丧命。
花朝早就把武凌给她的替命符悄悄改好了,但以她的能力, 还不足以替武凌挡劫。
只有天道之子可以。
因此花朝提议之后,就看向了在人群后面的谢伏。
她好多天没有正眼看谢伏,乍一同他对上视线, 谢伏自己先愣了一下。
众人热烈地议论,因为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他们各自宗门的弟子,就足够让他们喝一壶。
有弟子开口“我知道我师姐的弱点在哪,我可以对付她”
“你刚才还说你爱你师姐,她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果不其然是对的,翻脸不认人,呵,男人。”
又有弟子开口“我门中弟子大多灵根一致,我们确实能够弱点。”
“我可以我在门中修为最低啊,怎么办”
花朝听着众人热烈地讨论,脑中思想飞速成型,她的武力值不够,但是调度方面向来都比较擅长。
毕竟她这个御霄帝后,上一世出不去后宫,全靠调度。
花朝开口道“薛玉山木灵根、水千雁火灵根、金厄金灵根、风栖原土灵根、吉良水灵根,你们几个随我组五行诛邪阵。另外再寻几个五行灵根弟子,组二重金木水火叠阵。”
“至于各宗弟子加起来粗略计算,被寄生的足有二百多人。”花朝看向谢伏说, “这些人,都交给谢伏拦截。”
众人闻言一肃。
谢伏人都傻了一下,表情一变,开口便道“这怎么可能”
他怀疑花朝是要故意让他送死,有些悲切地看着她道“你若想杀我,直言便是,我一个筑基修为,如何拦得住各宗金丹”
众人也是都看向了花朝,毕竟这个决定听起来实在荒谬。
但是花朝看着谢伏,竟然对他温柔一笑,说道“你行。”
你还能筑基杀元婴呢,没让你一个人对付元婴,主要是怕你装作对付不了,把元婴放给我们背刺。
谢伏此人的骄矜向来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绝不肯承认自己不行,但是他今天动了动嘴唇,还是说道“我不行。”
“你行。”花朝坚持,“你有寓鸟群。”
“可寓鸟群也只能让众位弟子无法御剑腾空,它们妖力有限”
花朝越过众人,走向谢伏,走到他面前,同他那双桃花眼对视,抬手拍了下他肩膀,道“你相信自己,你真的行。”
“你既然能驯服寓鸟群,便肯定能引出其他的妖兽协作,”花朝笃定道,“你带上跟着你的刀宗弟子,替我们拦住各宗弟子。”
花朝把自己腰上的一个小荷包,解下来,挂在了谢伏的腰上。
谢伏垂头,春日桃花一般的眉目,复杂又探究地看向花朝。
整个阵中,只有他和花朝知道,花朝说他能引妖兽协作的意思是什么。
谢伏虽然心惊不已,却不敢泄露分毫,他知道,花朝这话是在逼他。
她在逼他去送死。
谢伏咬紧槽牙。
他不知道自己精心守护的秘密,是如何被花朝得知,但是话说到这里,他无论怎么回忆,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何处露了马脚
谢伏生平从未被人逼到如此地步,他的眼眶都红了,却忽地笑了起来。
师无射在不远处看着两个人互动,忍不住想上前,却只迈了一步,又停住了。
花朝堪称情意绵绵地看着谢伏,对他说“这个荷包是金线绣的,能保你平安,你最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对不对”
谢伏嘴唇动了动,口中溢出一点血腥味。
他毫不怀疑,他若是敢说不行,她一定当场戳穿他的秘密。
因此谢伏低头摸了一下荷包的金线,又抬起头看花朝,笑着对她,近乎切齿道“我行。”
他捏着荷包,一字一句说“我确实喜欢。”
“你疯了”一直在谢伏身后站着的殷书桃上前,以一种护着谢伏的姿势,凶狠瞪着花朝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喜欢他了,甩了他还不算,你还想让他死”
殷书桃指着花朝,对着众人道“这个女人长着这一张菩萨一样的温柔眉目,骨子里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我哥哥就是被她杀的我哥哥对她那么好,一路上都护着她,她明明知道如何击退妖兽,却引妖兽重创我哥哥,还亲手绞碎了他的心脏”
“你们看着吧,你们都要惨死在她的手上,你们不要被她迷惑”
殷书桃明艳的眉目扭曲,对着众人一遍遍控诉花朝的恶行。
众人起先是沉默,片刻后吉良开口,他对着花朝,像个言听计从的木偶,自从认花朝为主后,更是恨不能时时刻刻跪地服侍,但他对着旁人却半点不曾表现痴愚。
他道“那是因为你哥哥以人命做探路石,视同门为蝼蚁,暴虐狠毒,捉住了当时救人的主人,多番欺辱,他死有余辜。”
“你放屁,你这个妖宠生的贱货等到回去,我便让父亲将你投入万毒坑”
殷书桃声音凄厉,言辞狠毒。
但是众人一路行来眼见为实,一直不爱出声的天象宗风栖原道“可她一路上尽全力在让我们都活着,她甚至连被寄生的人也不肯放弃,你说她害死你哥哥,你哥哥该有多么该死”
殷书桃看着众人的质问的眼神,只觉得如芒在背,如万箭悬于身前。
她再说不出更多辩解,她如何不知道殷掣性情残暴,可那是她唯一的哥哥,唯一疼她的哥哥。
她从生来便是刀宗大小姐,虽然爹爹对她不甚在意,但是她的哥哥在意她,哥哥是刀宗未来的继承人,因此所有宗门弟子,对殷书桃皆尊敬有加。
殷书桃一直都觉得自己也很厉害,但是哥哥一死,所有刀宗弟子都迫不及待背叛了她。
她一番叱骂花朝,却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她辨无可辨,踉跄后退一步,指着众人道“你们你们都被她迷惑了”
“她那张脸,对,就是她那张温柔无害的脸,最会迷惑人”殷书桃说,“她连说话的语调都总是满含温情,她在骗你送死你们为什么看不懂”
“她在逼着谢伏送死啊”
“谢伏,你不要信她的,我们带着刀宗弟子们走,肯定有别的出路”
殷书桃说着来拉谢伏,这一刻她分明认为她的话是对的,但是全世界都不肯信任她。
谢伏被她抓住手腕,并没有跟她走,而是反手扼住了她的腕骨,另一手抬起运气灵力,震昏了她。
他将殷书桃交给刀宗弟子扶着。
他以为殷书桃能煽动一下众人,却未曾想让众人更加团结。谢伏也是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众人竟然隐隐以花朝为首,连武凌这个武力巅峰,都要让一步。
他如今除了答应,是无路可走了。
“我来拦住众人。”谢伏看向阵中的弟子说,“誓死拦截,不死不休。诸位放心对付太虚长老便是。”
众人虽然早就看出了清灵剑派弟子之间关系乱,但是他们没料到爱情的力量这么大。
谢伏为了让众人信服他能够办到,说道“我之所以驯服寓鸟,是因为我对灵兽妖兽有所涉略,我可以像我师姐说的那样,引其他妖兽来搅乱对方阵型。”
谢伏避开了引其他妖兽“帮忙”的形容,再一次看向花朝,又越过花朝,看向了紧紧盯着他的师无射。
谢伏笑了一下,抬手却将花朝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说“师姐,你要我做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做呢只盼师姐不要再闹我怨我,不理我了。”
花朝竟然没有躲避,纵容了谢伏这个蓄意营造暧昧的举动。
不为别的,一是她早习惯了谢伏喜欢挑拨离间的套路,对他也毫无感觉,只是淡然看着他演戏。
二是她觉得让他摸一下就摸一下吧,他开心就好。
花朝看了一眼他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改过的替身符,反正他这次就算是不死,也好不了了。
花朝早就决定要将谢伏废了,这一次算是物尽其用。
师无射看着花朝背影,侧脸也绷出了一道凹陷,但他依旧把自己钉在原地,没有过去。
他强迫自己这时要以大局为重,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再收拾谢伏也不迟。
众人又讨论了一番,谢伏表现得十分笃定,花朝甚至给了他一个护身阵盘,还有好几件品质不错的护身法器,细细叮嘱他自身安危最重要。
谢伏这次是真的有些愣了,他当真看不懂花朝。
难道她回心转意了
谢伏看向师无射。
师无射面无表情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嫉妒。
因为他知道谢伏的生死确实重要,他和花朝的命是连着的。
到最后,连师无射也给了谢伏一件防身的披风,上面绘制着出自司刑长老之手的守护符文阵,赤金盘卧在披风上,竟是一件中品法器。
谢伏“”你有毛病
这披风是师无射平时穿的,现在给他披着,还系在了脖子上,谢伏直朝后躲,看着师无射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被夺舍的变态。
师无射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一句“别死。”
谢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想把披风解了甩回师无射脸上,但是架不住他确实缺一件护身法袍。
他不会做坑害自己的事情,因此咬着牙收下,绷着脸挤出一句“谢二师兄。”
“嗯。”师无射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要被送入狗肉酒馆的野狗。
一行人迅速商量好了,就开始行动。
谢伏最先带人离开,他悄无声息带动寓鸟群,去引妖兽。
而其他弟子被花朝分别编入诛邪阵,所有阵盘都被拿出来用上,在谢伏将妖兽引来之前,分批埋伏到相应的地方。
十一月十六,黄粱秘境之中月亮圆得如同银盘。
清辉自夜空挥洒无度,将整片山林笼罩在其中,四野沉寂。
很快,这沉寂被一阵地动山摇打破,数不清的各种妖兽,如同遭遇了驱赶一般,朝着这一片静谧安然的湖边狂奔。
其中不乏很多大型妖兽,还有振开翅膀如阴云一般的巨禽。
只不过想象之中的慌乱并没有发生,在那些妖兽犹如过境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时候,以太虚长老为首,各宗弟子俱是一脸沉肃地站在湖边。
他们面上俱是一模一样的表情,他们很显然不是没有准备。他们没有任何人去寻找白天才刚刚重聚,夜里便已经消失的同门。
他们井然有序地迎接着花朝他们所谓的“突袭”。
诚如花朝所料,他们的聚集根本瞒不过这些人。
这也佐证了这片土地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为羽人族而服务的事实。
妖兽急奔引起的地洞,黑压压的寓鸟伴着巨鹰在天空之中列阵。
圆月被一点点侵蚀,黑云一样的兽群冲向肃立在湖边先前还没有任何异样,现在却整齐划一如木偶的修士们。
“列阵”为首的太虚长老终于揭去了白日慈和的面皮,本该因为肃正长相威严的面色,此刻在阴暗深林之中,显得格外阴森诡谲。
“找死”
他身后各宗弟子们闻声列阵,太虚长老也从袖口之中掏出了太极盘。
各宗弟子的阵法不尽相同,但是威力皆不可小觑。很快跑在最前面的一批妖兽,便已经被各宗弟子绞杀殆尽。
谢伏乘风而行,隐藏在一种妖兽之后,他眉目间透出森寒,黑夜和妖群掩藏了他身上散出的异样气息。
“遭了,是太极八卦盘”同为天象门的法修风栖原见状道,“此乃太虚长老的本命法器,以天地为基,绘制了太极八卦阵,可呼风唤雨,令地裂山崩”
花朝盛着凤头小舟,渐渐自树丛升起,闻言语调轻飘道“不慌,我们也能呼风唤雨。”
她听上去真的非常胜券在握,仿佛跟一群低阶弟子诛杀一个元婴,是多么容易的事情,连八卦盘也不放在眼中。
但实际上她嘴里喊着上,心里想的是,只能硬上了,干不过也得干,不然还能怎么办
剩下的就交给天道吧。
她在感情上总是进退维谷,脑子不清楚,但是在干事儿上,从来不会退缩。
就像她想要做仙女,便真的端了一生的仙女架子。
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执着程度,连谢伏也会无奈妥协。否则上辈子也不能跟着谢伏参政,也不至于还有一群她的仙门拥护者悄默声地联系她,要她反了谢伏自己当帝君。
说起来花朝现在想想那些要她反谢伏的宗门仙首们还想笑,她哪有治世之能更无谢伏的奇诡心机。
她有的,只是上一世死啃硬吞的一些古籍知识,和涉及族群平衡上面屡战屡败的经验。
就如同此刻,她看到太虚长老手里的太极盘,还真想知道,她上一世广为推行的五行诛邪阵到底能不能敌得过这太极盘
谢伏已经压过来,他们下一步便是要将这些提线木偶一样的弟子们,同太虚长老分开。
花朝立在凤头小舟之上,小舟上罩着层层叠叠的防护阵,她正踩在所有五行诛邪阵的阵眼之上,毕竟整个队伍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拥有杂乱得令人发指的五灵根。
但是五行诛邪,正是花朝所创,她创立阵法的初衷,就是来保护她自己这个弱鸡。
因此她抬起手,喊了一声“火来”的时候,那种天下众生唯我独尊的气势是很足的。
主要她看着谢伏统领三界也看了很多年了。
临时模仿一下,纯粹是为了鼓舞士气。
她话音一落,布置在她左侧的火阵立即启动,模仿的竟是闻獜的旋风,平地而起的旋风火,自太虚长老他们身后裹挟着带电闪的攻击符篆,烧了上去
正当这时,“嗡嗡嗡嗡嗡,”重重叠叠的五行诛邪阵同时开启。
被谢伏的寓鸟群遮蔽住的光,在这一刻自地底拔地而起,迸出了绚烂无比的五行之色。
斑斓光亮令整片天地犹如被一个美轮美奂的幻境穹顶套在其中。
太虚长老愕然转身,他才拨动太极盘,扫向谢伏带领的天际寓鸟群,欲要将寓鸟羽翅打湿令其坠落水浪,便立即被旋风火卷入其中带到远处了。
水火不容,袅袅青烟自幽林盘旋弥散,如同晨起之时的山中空翠。
“尔敢”
太虚长老立刻转头要对付花朝他们的阵法,但是就在这时,花朝御舟而逃
她身边跟着的一众弟子,才刚刚撑起五行诛邪,就全部拔了阵旗,跟着花朝身后有秩序地逃离。
师无射和武凌乘风在半空之中,利用蛟骨刀和剑影编织出了密密麻麻的刀剑阵,为他们逃跑争取时间。
太虚长老竟是一愣,而后面露鄙夷之色,抬手继续拨动太极盘,汹涌雷点朝着众人追击而去。
雷电粗如巨柱,简直堪比小型进境劫闪。
太虚长老又紧拨阵盘,接着地面寸寸裂开,正中央如一张深渊巨网,将花朝他们脚下所有逃路封死。
而那好雷点接触到了刀剑阵,滋啦啦霹雳闪烁,火树银花般在半空炸裂开来。
太虚长老乃是元婴修士,就算不是修炼刀剑这种擅攻击的武器,也一样能摧山崩海,不容小觑。
那雷电竟是卷着刀剑阵,强势越过众人再度滋啦啦袭来
眼见着直抵众人背心,太虚长老面上露出轻蔑神色。
而花朝这时候突然扭转舟头,她身后的弟子也忙而不乱,紧跟着她的停驻变换了方位。
花朝对着处在她右侧被两个弟子抬着的吉良道“水来”
吉良双手迅速结印,他虽为妖宠之子,却是海蛟之后,操控起水来得天独厚,他从前被欺辱被追杀,都是躲入水中。
再加上有花朝布下的阵法辅助,他们又正好悬停在水面之上,吉良结印压下,滔天水幕冲天而起,极速涌向了那袭来的飞光闪电。
“滋滋啦啦”火光炸天。
雷电金属加上水,整片天地爆出了刺目的炫光。
就在这时,木灵根薛玉山,结印压在师无射身后,为他隔绝雷电,师无射抬手对着犹如巨柱一般疯炸的雷电一勾,蛟骨刀卡啦啦在爆裂的雷光之中拼凑成一条银龙一般的长鞭。
师无射抓住鞭子把手,拉住了长鞭去势,运转灵力灌注鞭身,扯着反向朝着那太虚长老抽去
电光照亮半片树林,以劈天之势翻转抽向其主人,武凌似乘电而去的仙人,周身爆出灵光,持剑朝着太虚长老刺去。
太虚长老眉梢一跳,却不以为意,他再度拨动太极八卦盘,长风呼天而至,将武凌生生卷飞出去,也让师无射的鞭子失了准头。
“雕虫小技,受死”太虚长老再欲波动太极盘,送这些于他来说老鼠一般的小辈去死。
很快他突然一僵,因为剑光远去,挟着雷电之光的鞭子也偏了方向,但裹覆在鞭子上的水幕却并未被尽数吹散。
水幕像炸开的水球,“哗啦”一下,铺天盖地朝着太虚长老泼去。
他调动灵力再怎么快,也快不过紧随水幕而上的雷电。
那是他自己打出的雷电。
太虚长老猛地痉挛一下,太极盘拨偏了,什么也没能打出来。
只见偏离的长鞭之上的电光,如同百鸟还巢,尽数朝着太虚长老涌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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