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 卷入了千姿百态不一而足的美梦……

    师无射拔出了蛟骨刀, 太虚长老便直挺挺地砸倒在地,师无射甚至顾不得去收一下鞭子, 便快速朝着花朝的方向跑去。

    花朝躺在阵中, 口吐鲜血,已经人事不省。

    她提前吃了药,她已经料想到武凌定会遭受重击, 而她给谢伏的那个替命符,会让谢伏替武凌承受重击。

    只是她与谢伏共命共感, 这一击, 终究是逃不过的。

    花朝是间接受伤,而且还是在提前服用丹药的情况下都会呕血昏死,遭受替命符转移重击的谢伏, 自然是更加惨重。

    他的胸腔之上, 豁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伤口在他从半空坠落向地面的短暂瞬间, 已经将周边的血肉甚至是骨头全部腐蚀掉。

    谢伏狠狠摔在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甚至能透过自己空荡的胸腔看到他身下被血染得殷红的泥泞土地。

    而他的表情始终是茫然的, 他手中仍然攥着未曾燃尽的荷包,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是荷包出了问题,他只以为是他转身准备逃走时, 这些被寄生的修士使用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招。

    但是很快,那些人发现他终于重伤坠落,便不再与殷书桃和其他妖兽缠斗, 全部都持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着谢伏袭击而来。

    而谢伏此时此刻灵腑被洞穿,他正犹如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 莫说是还击的能力,他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

    谢伏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朝着他飞来的修士,他看着殷书桃与他们缠斗,试图拦截他们。

    但是她的修为实在是不够,战了整整一夜,她的灵力也耗费巨大所剩无几。

    “谢伏快走”殷书桃调动经脉之中所剩下的所有的灵力,形成了一个护盾挡在谢伏面前。

    但是那护盾转瞬即碎,谢伏对着她保护自己的背影动了动唇,开口一声“你走吧”还未能说出口,便见到殷书桃的身体被长剑洞穿。

    她“啊”地喊了一声。

    后撤一步,却依旧没有躲开,而是利用后撤将长剑拔出了身体,转身扑向了谢伏。

    无数把长剑紧随殷书桃身后而至,她扑在谢伏的身上,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只恨自己的臂膀太过细瘦,不能为谢伏挡住更多的剑刃。

    “噗噗噗噗噗”

    锋利的剑身穿透了殷书桃的身体,将她同谢伏穿糖葫芦一般钉在一起。

    谢伏那种迷茫的表情渐渐消失,他终于反应过来,或者说他终于肯相信,他会这样遭受重创,是因为花朝。

    谢伏无视那么多人对他和殷书桃挥下来的刀剑,将那个燃烧了一半的残破荷包举到眼前看了一眼,金线全部都消失了。

    谢伏攥紧荷包,抬起另一只手温柔无比抚上殷书桃的脸。

    殷书桃想说话,她想告诉谢伏,“你看我说得对吧,她就是用这个害你的。”。

    她还想问,“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但是殷书桃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后背插了无数把剑。她一张嘴,只喷出了一口鲜血,尽数流入了谢伏的衣领。

    谢伏摸着她的脸,神情堪称怜悯地看着她,对上她开始涣散却执着望着他的双眼。

    他终究是真心实意地对她说了一句实话。

    “不爱。”

    谢伏摸着她的脸说“我不爱你,一点也不。”

    谢伏的爱永远吝啬到让人发指,他贫瘠的爱就像沙漠之中骷髅头里面积蓄的一点雨水,自己都是干渴而死,又能供给谁活命

    殷书桃眼神散了,她已经听不到谢伏说什么,或者说她能够听到,却也已经无法明白谢伏说什么。

    她的思绪飞回了小时候,飞回了那个千娇百宠的时候,飞回了她在刀宗做大小姐,还有哥哥撑腰,能够为所欲为的那个时候。

    她一生短暂,却也灿烂,以前她不识人间苦厄,一切的风雨都有哥哥替她承担,她长成了跋扈恣睢的人,她在全心全意地模仿并且仰慕着她的哥哥。

    她以为一生便是如此这样的活着,直到她遭遇了真正的风雨摧残。

    她这温室里面的永远被悉心照料才能活下来的娇养花朵,不应该向往风雨,因为她经受不住任何的摧折。

    而作为她保护罩的哥哥被打碎后,自此她失去了娇艳的色泽,她爱上了一个伪装成蝴蝶的害虫,注定得不到同他自由自在飞翔的结局,只能被啃断根茎,死于暴雨狂风的泥泞。

    谢伏微微扬起身子,低头在她不肯闭合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个吻。

    冰冷又残忍。

    接着他一把将伏在他身上的殷书桃推了下去,而他的胸腹之上的刀剑伤痕,包括之前被替命带来的重伤,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那些围上来的,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的各宗修士再度挥下刀剑之时,谢伏的周身突然爆出了一阵堪比高境修士威压的强横冲力。

    只不过不同于修士的灵力是一片银白之光,谢伏周身爆出的是属于妖邪的漆黑浓雾。

    他的眉心灵台,腰腹内腑,正在疯狂朝着外面涌动黑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滋滋啦啦地席卷腐蚀过这林中的满地残尸。

    将整片林中的妖气,血气,尽数吸取,而后渐渐在谢伏的上空凝聚成一片黑云。

    而就在黑云凝成之时,谢伏也被这些黑雾裹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正在这时,那些傀儡一样的修士再度冲杀上来,谢伏站在那里,周身黑雾缭绕。

    他在那些人的刀剑距他咫尺之近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原本黑沉的双眸变成了一片赤金,睁开的瞬间他面前方寸之地刺来的剑尖,尽数凝滞,后在金光笼罩的地方消散成灰。

    而他头顶的黑雾之中“咔咔”声作响,尤似金戈相蹭,令人牙酸耳鸣,在此时如一片被撕裂的黑幕,一颗怒张的龙头自其中探出。

    那巨龙在黑雾之中穿梭游动,黑雾为鳞、黑雾为甲、黑雾为角、黑雾为须,它张着巨口,对着半空啸出通天彻地的悠长龙吟。

    而后俯下头,对着这些失了武器的修士们睁开了巨瞳。

    霎时间天地赤金,整片林中的一切俱被拢入金光之中。

    那群修士甚至连发声都来不及,半空之中仅存的几只寓鸟妄图逃命,翅膀还未煽动几下,便消散在了空中。

    金光之下,一切生灵死物,神形俱灭。

    这一片黑夜在赤金之中化为了虚无。

    而在那些修士都消散的瞬间,晨曦划破了黑沉的天空,金乌自东方露头,黑龙双眸对上乍泄的天光,又如被钢刀刺入一般,疼痛地缩回了黑雾,阵阵哀鸣响彻山林。

    而谢伏也闭上了双眼,终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黑雾畏惧日光,飞快朝着谢伏的身体里钻去,谢伏面容扭曲鲜血染满前襟,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

    他双眸之中的金色自眼尾褪去,游走在血管之下向着灵台汇聚。连被刀剑穿身也未曾叫一声的谢伏,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苦嚎叫,他忍耐不住,手指抓在泥泞的地上,留下道道长长的沟壑。

    尤在烈火炙烤,如是万剐千刀。

    一直等到所有的黑雾尽数涌回他的身体,被压到不见天日的最深处,谢伏早已经滚满泥泞,面色惨白。

    他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在山下被家中人欺辱的那个时候,总是浑身臭烘烘的,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量足以将这些人都焚成灰烬,但是他母亲告诉他,不能那样做,不能暴露自己。

    母亲说“你不能像他们说的一样,你不是天生的祸害,你是我的小长夏,你会成为一个好人。”

    谢伏抱着自己的肩膀,眼中金芒化为细如发丝的灵蛇,在他的眼中癫乱游走,绘制成一幕幕过往,串联起了一切。

    他想到母亲,想到那些受尽屈辱的日子,想到了他艰难走到如今的一切经历,也想起了走向那个高不可攀的位子的一切过往。

    当然,他也想到了花朝。

    她真是好狠。谢伏竟从不知道,花朝也能如此杀伐决断,也会用这般换符替命的狠辣手段,也能轻飘飘的便将如今的他,逼成这般模样。

    她将他彻底打回了原样,将那些曾经予以他的好尽数收回,又将他一脚踩入了腥臭的泥泞之中,她甚至换了个人去爱这一切又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谢伏躺在地上,识海当中被撕扯着、冲撞着、那被封印的巨龙拼命想要冲出体外。

    精神却恍惚着,漂浮着,这也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人生之中拉扯着,他无法得知花朝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

    但是他知道,他若是不能压制住体内的力量,他也会被巨龙撕碎吞噬,化为一捧飞灰。

    谢伏哆嗦着,终于摊开手,任由那个残破的荷包滑落,他从储物袋之中摸出了一个簪子。

    这是当初武凌看出他灵台浑浊,给他的梵音木簪。

    谢伏抓着木簪,颤抖着手刺破了自己的眉心。

    眉心鲜血留下,将谢伏的连以蜿蜒的赤红色割裂成两半,但是很快,他发现没有用。

    没有用,他头疼得要裂了

    谢伏最后没有办法,只能他双手捧着木簪,用匍匐叩拜一样的姿势,让木簪尖头冲上,对准他自己的心口。

    而后咬了咬牙,径直趴了上去。

    “呲。”木簪刺破心脏。

    “嘶”花朝猛地睁开眼,按着心口剧痛的地方,在师无射怀中睁开了眼睛。

    暖黄的晨光笼盖整片天地,师无射坐在悬崖边上,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都输入花朝的体内。

    他整个人都很狼狈,凹陷的胸骨和扭曲的手臂都没有来得及复位,他垂下眼睛,瞳仁定定看着花朝,琉璃色的眼珠在晨光的暖黄映照下,像两汪深不见底的蜜泉。

    他看到花朝醒了,低下头用鼻尖蹭了一下她。

    而花朝越过师无射的脸看向了天空,天空正在扭曲。

    或者说此间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幻。

    武凌跪地撑着剑起身,也看向了周遭,对花朝和师无射说“这里是幻境。”

    花朝看向武凌,嘴角血迹未干,心口疼得她不敢呼吸,但是她却笑了。

    她笑起来非常温柔,美好。

    她把武凌的命被保住了

    这一世,一切都会不一样的,都会不一样。

    “咳”花朝嘴角又涌出了血,而后她对着师无射抬了抬手,师无射低头,花朝抱住了他的脖子。

    花朝依恋不已地蹭着他,然后不堪剧痛再度昏死过去了。

    昏死之前,她并没看到天地扭曲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山川河流也开始了动荡和移位。

    一切开始扭曲,开始重叠。

    他们在几息之间,便再度出现在了湖边,又眨眼之间,所有幸存的、之前失踪的人,包括那些死去的弟子们的尸体,都出现在了湖边。

    大家或迷茫、或惊愕、或欣喜若狂、或满脸警惕。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但是过了半晌,无事发生,天地之间一片宁静祥和,各宗的弟子也开始朝着一次凑近、试探。

    一个女修是修为不高,之前被旋风卷走,拖入一片黑暗之中,在黑暗中待了许多天了,实在是饥渴得厉害。

    重新见到天光,劫后余生,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便到距离她很近的湖边蹲下,掬了一捧水喝。

    一阵清风吹来,距离女修最近的一个菖蒲团一样的东西,突然炸开了,喷了她一脸的绒毛。

    很快山风便大了起来,卷动着湖中所有菖蒲的绒毛,像数不清的蒲公英,飞向了天空。

    有些落在了树木之上,有些落在了草地上,有些落在了妖兽的身上,有些像落雪一样,落在了各宗修士和弟子的身上。

    而后很快,绒毛消失了。

    或者说,是融化在了所附着的物体身上。

    因为事发太突然,也太寻常了,也因为生死战斗之后,他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精疲力尽之余,完全没有了防备之心。

    所以所有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落了绒毛。包括人群中按着心口看向花朝的谢伏,和依旧昏死不省人事的花朝。

    而后很快,所有人的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空茫,他们的精神开始恍惚,有人最开始脸上还出现了诸如挣扎的表情,却也很快变为了微笑、兴奋、甚至是幸福。

    山风带起绒毛如带起一场蹁跹而舞的清雪,殊不知这是一场盛大静谧的寄生。

    就连花朝都想不到,羽人族的寄生方式是这样的。

    她上一世对羽人族的了解大都来自谢伏,因为谢伏是羽人族的首领,所以花朝大多数时候都是问他。

    谢伏只告诉花朝,羽人族是以寄生虫寄生,花朝便以为是那种兽类身上的寄生虫一样的形态,却没料到,羽人族的寄生并非是虫子的形态,而是如同蒲公英一样的绒毛形态。

    人们可能去防备一只大型妖兽,一个长着翅膀的鸟人,但是不可能去防备毫不起眼的绒毛。

    尤其是在这样一场惨烈的鏖战之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之际,没有修士会压榨仅剩的灵力去设立屏障,隔绝这漫天地的菖蒲绒。

    于是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被卷入了千姿百态不一而足的美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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