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挣脱 是她这辈子真正爱着的人啊…………

    花朝听到红衣女修这样说, 一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都在朝外冒凉气。

    像是活生生被刀拆分身体,心口堵着什么东西, 她死死闭着嘴, 生怕一张口,便要喷出一口滚烫的热血来。

    她不敢去看谢伏的表情,不敢去猜想会发生什么。

    那一瞬间, 巨大的恐惧,比这混合了往生河的水,还要让她感觉到窒息, 她被恐惧淹没。

    她了解谢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知道他身负血海深仇, 知道他毕生的目标和理想是什么,也知道他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因此那红衣女修的嘲讽和笑意, 像一把能粉碎一切的罡刃,将花朝转瞬之间凌迟。

    她已经叛出师门, 她爹爹也早已不再管她,她现在除了谢伏,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她却不是谢伏的全部, 不是谢伏的目标,花朝好容易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去,等到那红衣女修走了之后, 讨好一般地对谢伏道“你已经抱了我太久了, 把我放下吧。”

    谢伏方才一直都没有抬头,只将那红衣女修险恶无比的话当做耳旁风。

    此刻却抬起头,满眼温情地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花朝。

    对着她勾唇笑了笑,凑近花朝碰了碰她鼻尖,“不要理她, 别怕。”

    花朝并没有被这样的话语安慰到,她惨白的面色犹如活鬼,看上去竟然比一直泡在水中的谢伏还要差。

    “你把我放”

    “嘘。”谢伏凑在花朝耳边说,“别吵,我睡一下。”

    “抱着你睡会踏实一些。”谢伏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满足,还轻轻吻了下花朝侧颈。

    花朝不敢再动,谢伏看上去像是真的睡着了。

    可是花朝一直都在看着他,在思考着对策,奈何她的那点能耐,什么都做不了。

    她似乎只能成为谢伏的累赘。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而接下去的每时每刻,都变成了无穷无尽的煎熬。

    花朝只觉得自己的头顶悬着一柄利剑,随时都要掉下来,将她穿透。

    三天时间,整整三天,谢伏一刻都没有放开过花朝,始终不让花朝站到水中。

    而他自己腰部以下都被水淹没,花朝却只有小腿以下搭在水中。

    因此她能够无时无刻感觉到,这水无时无刻不在吸取他们两个人的生机,让他们半点灵力也使不出,这确实不是普通的水。

    而花朝觉得谢伏几乎成为了一尊雕像,他很少说话了,但每当花朝不安的时候,就用冰凉湿冷的鼻尖戳一戳她的脸蛋,安抚她。

    要她乖,要她不要动。

    她无法想象,谢伏是怎么承受着这种反噬,还坚持抱着她不放的。

    红衣女修来了好多次,最开始是饶有兴致,恶意出言刺激。

    到最后她的面色越发阴沉,对花朝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这就是你的爱情你自己倒是不怎么沾水,但你马上就要把他拖累死了,你看不到吗”

    “他明明只要点头就能出水,你也能跟着他一起鸡犬升天,怎么你不会还想让他舍命为你坚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吧”

    红衣女修每说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在花朝的心上。

    她从最开始的恐惧背叛,变得麻木,到现在她甚至在自我怀疑。

    难道她要求伴侣绝对忠贞,是错了吗

    是她不自量力吗

    是她不知好歹吗

    是她不识大体吗

    是她拖累了谢伏,是她要害死谢伏,是他们曾经亲口许下的一生一世的诺言,害谢伏落到了这种境地吗

    那她要怎么做才是对的花朝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和否认。在红衣女修的一句句打击之中,在谢伏每时每刻都在流失的生机里面自我否定。

    她甚至已经忘了,最开始是谢伏贪心不足,取赤炎地火心切,才将她连累到如此境地。

    这期间也有蓝印宗的人来过,说的意思都和那个红衣女修的话差不多。

    但是那个要谢伏低头娶她的大小姐,始终没有出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撕扯变形。

    每次有人来刺激谢伏,贬低花朝,甚至干脆要花朝去死,谢伏才会睁开眼,凶狠地看过去,或者骂那人滚。

    他始终紧紧抱着花朝没有放手,不让她去听那些人的话。

    可是最先撑不住的,却是一直只有小腿泡在水中的花朝。

    “把我放下吧。”花朝嗓子干哑,此前分明是轻灵温和的嗓音,此刻变得如同老鸦啼叫。

    她一语双关,不断地重复道“把我放下吧。”

    “你撑不住了。”花朝摸着谢伏的脸说,“你撑不住了,你还有仇要报,有事情要做,你不能死在这里。”

    花朝泪如雨下,口中说着理解的话,但是每吐出一个字,嗓子就更哑一些。

    喉咙之中泛着血腥味,她一字一句,粉碎自己的认知,说道“是我错了,我们不该坚持,其实没关系的。”

    她强颜欢笑,端起大方的仙女架子说,“其实你娶了蓝印宗的大小姐也没有关系的,毕竟她对你的助力会很大。”

    花朝一口一口,将她的真心碾碎,全都和着血腥,吐出体外。

    “娶她吧。”她说。

    “我想出去了。”她把自己说得贪生怕死。

    她说得无比急切和卑劣,因为生怕再晚一刻开口,便是背弃。

    她可以自己背弃自己,她必须自己背弃自己,至少这样,她还能粉饰太平地告诉自己,谢伏没有背弃她,是她自己坚持不住了。

    “我受不了”花朝顿了顿,眼泪冲刷着她惨白消瘦的脸蛋。

    她闭上眼说道,“我受不了这种苦,你说好的,不让我受苦谢伏。”

    花朝说,“我们曾经的誓言,你不用在意了。”

    她终于说出了这些,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她勉力压抑着自己的气息,免得让谢伏听到她的翻天覆地。

    是的,是翻天覆地。

    她的世界会从此翻天覆地。

    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她知道,这一刻她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包含她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的“自我”。

    她不敢告诉谢伏,她生在仙山,长得娇贵,却其实不怕疼,也其实不怕死。

    她怕谢伏说,他还有未报的母仇。

    她怕那个曾经亲口同她对天许诺的人,亲手打碎他们之间的一切。而她若没了那些,她还有什么

    花朝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后悔,她不该抛下一切和谢伏走的,但是她已经回不去了。

    花朝从说完那些话之后,就一直闭着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守牢的侍从听到了她的话,会去告知红衣女修的。

    但是花朝没料到,这一次来的是蓝印宗的大小姐。

    她长得那么矜贵,有一身褐色弟子服也盖不住的骄傲,她的灵魂在透过她的身体熠熠生辉,因为她敢去用尽一切办法,抓住她想要的东西。

    但是花朝却已经如同枯木,她放弃了她自我,她变得空洞如木偶,攀附如女萝。

    她不敢去认真看她的神色,她能感觉到谢伏终于将她放下了。

    他走向了那个蓝印宗大小姐身边,花朝几乎要站立不住,她甚至想要化为这池中的一缕幽魂,这样就不用看着谢伏朝着旁人伸出手去。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了。

    但是她还能听到。

    谢伏声音透过嗡鸣的双耳传来,像是隔着一层水月镜花的虚妄,传进花朝的耳中。

    “我知道你在记仇,”谢伏对蓝印宗大小姐说,“我可以自绝谢罪,当初在蓝印宗不是故意辱你。”

    “哼。”那大小姐说, “你也不过如此嘛,现在知道认错了”

    “是的。我错了。”

    “我自绝于此,给你谢罪,你想我怎么死都行,但你能帮我将她送回清灵剑派吗”

    “你说什么”

    什么花朝猛地睁眼,看向谢伏的后背。

    谢伏在水中,狼狈不堪,却字字坚定,“我可以以死谢罪。只求大小姐能求个情,放过我的道侣。”

    花朝死死瞪着眼睛,看向谢伏。心脏突然在一片死寂中,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几乎要撞出她的胸腔。

    “你做梦”

    蓝印宗的大小姐勃然大怒,她本就不是要和谢伏算账,她的情意连花朝都能看得出来。

    她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让她的如意郎君低低头,她甚至能容忍他的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她自认为即便是有,她也会是他往后最爱的一个。

    但是他竟然死都不愿意和自己成婚

    他还想用死换取那个女人活命

    蓝印宗的大小姐何其骄傲,被这样对待就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她舍了脸皮和名誉来刀宗苦求攀交情,难不成就是为了成全这一对至死不渝的鸳鸯吗

    “哈哈,行,你有种”

    “谢伏,你有种”

    蓝印宗的大小姐怒吼道“但是你做梦我从小到大,向来得不到的东西只会毁掉,你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她起身怒而转头,对着迎过来的刀宗大小姐道“告诉你父亲,这人怎么处置,随意吧”

    她说完便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上前要开口劝,但是她一迈步,直接被锁链拌住,跌在了水中。

    那瞬间的寒冷和刺痛将她灼烧得感知回归,她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在水中痛苦挣扎。

    很快她被一条手臂捞起,再度从水中抱了起来。

    花朝紧紧抱着谢伏,哭道“你快叫她,让她回来说你愿意。说你愿意”

    “说你愿意啊”花朝声音哽咽。

    “哼,这么好的活命机会都不珍惜,你们还真是一对至死不渝的鸳鸯爱侣,真让人感动。”

    “蓝印宗既然不管了,那来人,把这池水的浓度,给我加一下,我就不信,这往生池水,泡不软一副人骨”

    花朝挣扎着要去喊转身离去的红衣女修,但是很快被谢伏死死按住。

    花朝要开口去替谢伏同意,却被谢伏低头,吻住了唇。

    她的四肢在这个吻中失去了挣扎的力度,她的心脏却在这个吻中恢复了跳动。

    “你为什么这样”唇分后,花朝没什么力度的锤着谢伏哭道。“你傻了吗,你不想活了吗”

    “我说了,你不必在意什么誓言了,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关系,我没”

    “对不起。”花朝还在自责,认为是她拖累了谢伏。

    她把“自己”碾碎,又怎么拼凑

    “我有关系,”谢伏说,“我爱的是你,只有你,如何能娶旁人”

    他鼻尖蹭着花朝的鼻尖,说道,“你有什么错是我害你至此。”

    “错的是我,我该为你准备好退路的。”

    “别哭,你没有错,也不是你连累我。”

    “那些誓言,是我许下。却不是对你许下,而是对我自己。”

    “我爱你,这不是给你的枷锁,是给我自己的承诺和坚守。”

    “我若不能恪守,我又有什么资格说爱你”

    花朝整个人愣住,她看着谢伏,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

    谢伏道“对不起,是我没用,可能要连累你跟我一起死了。”

    “不”花朝说, “你可以活的,就算不娶蓝印宗的大小姐,你还能你还”

    “我要去做别人的玩具,别人的奴隶吗”

    谢伏看着花朝鼻尖蹭了下她的脸蛋说,“如果一定要做,那我也只会做你的。”

    “我只的奴隶。”

    “你愿意收下我吗我的主人。”

    花朝眼泪无声流下,她感觉浑身都疼,四肢、头颅、灵魂、骨骼。

    她像是被人小心翼翼捡回来,又拼凑起来的人,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如此割裂,却又如此真实。

    有人在朝着水牢里面灌水,水流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胸口。

    这一次的水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身上无比疼痛。

    很快谢伏抱着她也没有用了,因为水已经没顶,花朝只觉得自己犹如遭遇了凌迟。

    但是她被谢伏抱紧,谢伏的唇吻上来。

    在花朝濒临窒息的时候,将他胸腔之中的最后一口空气,挤出来,渡给了他。

    一切的吵闹声都没有了,水流声音也完全消失。

    他们像是被隔绝在了某个无法挣脱的世界之中。

    花朝亲眼看着谢伏失去呼吸,漂浮起来。

    散开的长发遮盖住了他的眉眼模样,缺氧的胸腔像是被谁活生生撕开一样疼痛着。

    花朝伸手去拉谢伏。

    她此刻的表情无比的平静,她的眼泪融在水中,消失不见。

    她在这样的平静之中,突然开口道“不对。”

    这句话化为一串泡泡,飘散在水中。

    不对。

    不对

    不对

    谢伏不会这样。

    谢伏怎么会为了谁牺牲自己

    谢伏不会为了她而死。

    谢伏不会扭断手腕捏碎手骨,就为了抱她离开水面。

    谢伏不会告诉她誓言是对自己的恪守。

    谢伏不会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

    谢伏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说我爱你。

    花朝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面前人的手,拉了一下。

    在手指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的骨骼皮肤,筋骨血脉开始了崩裂,重组,雪青色的长袍变为墨蓝色的法衣,散落的长发被花朝拨开,她看到了一张似乎很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

    不是谢伏。

    是她的二师兄。

    被强行撕裂的胸腔仿佛飞速愈合,伤痛也在瞬息间离体而去,被掩盖的记忆如江河汇入大海,在经脉之中汹涌奔流。

    是师无射

    是她的九哥。

    是她这辈子真正爱着的人啊

    花朝抱住了师无射,水流和空间如同凝滞的时光,悬浮在半空的雨滴,随着她的笑容,轰然破碎,逆流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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