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棠的话, 林织只是笑着应声,并未在这个时候给戚禾名分。
林棠也没有多在舅母这件事上投以注意力,即使她不知道内情, 也知晓舅舅此行是有大事要办。
因地形特殊, 钦鹤谷时常有些新鲜玩意,林棠打算四处转转, 戚禾与她同去。
“小禾哥哥,你怎么想给我买钗子,太客气了吧。”
想着戚禾刚刚说的话, 林棠有些受宠若惊地说。
“没事, 应当给你买的, 快去挑吧。”
戚禾握着剑,姿态柔和。
他可还记着林棠小时候说想要舅母给她买绢花扎头发的事,这些事他不能做,但以长辈的身份给孩子买个珠钗也是应当的。
林棠忍不住摸了摸手背,将那种怪异感压下。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那么奇怪, 但又好像说不出哪里奇怪。
想着戚禾的话, 林棠还以为戚禾是代舅舅给他买东西, 便也欢快地去挑选东西。
她的打扮虽然惹眼, 但在今时今日的钦鹤谷也算不上古怪,林棠开开心心地挑了珠钗,又去水粉铺子买了几盒香膏, 心想小禾哥哥真是大好人,浑然不觉她的小禾哥哥在想着怎么让她改口。
明日便是洗剑会召开的日子,不少人翘首以盼。
和比武大会能获得的名不同,洗剑会若有名次, 便有实打实的利。
次等些的刀剑斧钺,还有些锋利的宝器,不过钦鹤谷这次的规模较小,也没什么名剑当头彩,但因为钦鹤谷陈城主广结良缘,门客众多,不少人前来捧场。
林织还在客栈里遇见了算是熟人的应双,当初在比武大会上和戚禾斗了一番的灵山派弟子。
上次一别数日不见,应双和曲梓珩相见热闹了一阵,约好明日一起去洗剑会。
客房内烛火亮着,林织喂完了蛊虫,看见了01在脑海中呈现的提示,有人在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前进,转瞬间便到了窗外。
戚禾有所察觉,握紧了手中剑。
“圣子、戚少侠,我家主人请你们到城主府一叙。”
窗外的人身形如鬼魅,声音浑厚低沉。
戚禾听见这道声音下颌线条收紧,周身气息骤冷。
这个声音,他不会忘记,即使与几年前有了分别,却也没有太多改变。
戚禾从没忘记,甚至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些威胁与逼问之语。
“戚小公子,我们也算是故人重逢,你想见到的那些人尽数在府中等着与你叙旧。多年前我们没找到你,如今你却是迫不及待地要找上我们,那便在今晚做个了结,过时不候,明日洗剑会开,我们散去四方,此后你想再寻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了。”
戚禾脸色越发冷了,指间铜板飞射而出,朝着窗外人影而去。
薄薄的铜币划破窗户纸朝着男人喉间打去,男人立刻躲避,却也被划破了脸部肌肤。
他翻身离开,没再留下只言片语。
戚禾竭力压制着怒意,虽知对方在刻意激他,好叫他立刻追上去报仇雪恨,但他还是压下了这种冲动。
林织看着并未被仇恨冲昏头脑神色寒凉的少年,握住了他的手。
“原来重头戏在今晚。”
布局之人摆明是要请君入瓮,钦鹤谷是外层,城主府才是内层,明日就是洗剑会,无论是活着从里面出来还是死在里面,这群人应该都有话说。
他这么想是因为他们不会不去,显然布局之人也知道这一点。
以仇人的下落为饵,让人难以抗拒。
何况戚禾的仇人不止一个,他也不想漏掉任何一个。
血蔷薇不是蠢货,想来蠢货也无法再中原江湖主事那么久。
“我去找小棠和海烨,你去同曲梓珩他们交代。”
戚禾点头,他们师徒见到默契在此刻便显现出来,他们无需交流太多也明白彼此的意思。
林棠听见林织交代的事,被许多信息冲击,她毫不犹豫地想跟着林织一块去,却被林织阻止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而且非你不可。”
林织长话短说地告知林棠面对不同情况的应对之策,仔细叮嘱。
林棠很快明白过来,道“舅舅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好,你和小禾哥哥要注意安全,若是明日没见到你们,我就将那城主府翻个底朝天”
曲梓珩那边,骤然得知了友人身世的二人又气又急,也要跟着戚禾一块去。
“大事当前,我们怎么可能顾忌着性命就不相助”
江湖侠客重义轻生,曲梓珩和严亦萱断然没有看友人陷于危险中而不顾及之理。
“曲大哥,严姐姐,你们不能去,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们更是有嘴也说不清,你们一定要保证自身的安全,要小心任何人,哪怕是你们门派中人都不可尽信。”
戚禾劝道,他不需要曲梓珩他们帮忙报仇,但他需要他们活着。
赤羽门不止想要将他灭口和拿到冰玉莲,他们也想将往事彻底埋葬,为此他们会不惜代价地让有可能知情的人闭嘴。
戚禾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的严重性,那边林织和林棠说完话已经开始了暗中布置,又和海烨碰面。
夜色微沉,天黑了才不久,街上还热闹着。
林织和戚禾朝着城主府而去,门口有人在候着,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屋檐下的灯火煌煌,将阴影衬得更加浓重。
林织他们被引到了厅堂,却没见陈城主的身影。
厅堂内也不是林织他们设想的那样,进去便满是人与刀光剑影,内里十分安静,只有两个男人坐着。
一个面上带着血痕,身材瘦长,另一个身材魁梧,蓄着络腮胡。
那络腮胡大汉见只有他们二人前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声如洪钟道“不知说你们是狂妄还是找死,明知这是陷阱,居然就这么来了,那些娘们唧唧的人还怕的要死,真是可笑,一会儿老子先会会你,毛都没长齐的小瞎子,竟然也能让哪些人这么忌惮,真是白混了。”
林织在他说话的间隙看了脑海里的地图,这里看着是两个人,但地图上代表着人的红点却密密麻麻。
林织看向了脚下,这时旁边的瘦长男人扭动了机关,脚底下微微震动,不一会儿旁边原本平坦空旷的地面忽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厚重的石板向两旁打开,震落了灰尘。
瘦长男人开口说“不仅仅是当初的往事,我想你们应该也很想知道戚横断那个老疯子的下落”
男人并未说完,而是故意笑了一声,朝着洞里跃去。
大概是戚禾的那枚铜钱吓到了他,林织能感觉到他离开的急切,丝毫没有络腮胡壮汉的底气。
“走这么快,”大汉嘟囔着,拿起自己的两个铜锤,望向了林织他们继续说,“那就到下面去过过招吧。”
他的视线落在林织的面上,嘿嘿笑道“放心吧美人,一会儿招呼你的时候,我肯定避开你的脸,这么漂亮的脸,脑浆要是给砸出来可就难看咯。”
大汉的话刚一说完就顿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冰冷的杀意。
机关底下,许多人向上张望,等着戚禾他们下来。
瘦长男人忍不住摸了摸脸上结痂不久的血痕,神色阴狠道“一会儿人下来就动手,务必不能留活口。”
很快便有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扬起了尘灰。
尘灰散去后大家定睛一看,瘦长男人瞳孔放大,其他人也有些惊骇。
小肉山一般的壮汉一动不动,眼睛还挣的很大,头颅因为落地而砸的微瘪,血浆黏在他的络腮胡上,心口被开了个大洞,已然是死透了。
有人的身影从上方跃下,盲眼少年眼上白绸因风动,剑尖滴落仍有余温的热血。
如林织所料,他在地图上看见的那些红点都藏在地底下,底下并不只有三米长宽的窄下空洞,十分宽阔。
随着一声“杀”,许多人拿着武器冲了上来。
城主府内,陈城主从暗处踱步而出,伸手扭动机关。
厚重的大石版缓慢地复原,就在这个空档里,数道影子忽地先后跃了进去,让他惊骇不已。
当沉闷的声音响起,地面恢复如初时,陈城主心里依旧在狂跳。
哀嚎惨叫与刀剑碰撞的声音被隔绝,城主府又恢复了寂静。
底下燃着火把,断肢与血肉齐飞。
林织吹着蛊笛,操控着几只蛊虫钻入人的伤口,他站定的地方在角落,戚禾就在他的身前,竹色衣衫染上了敌人的血。
几道身影落地,二话不说加入了缠斗。
来人中有林织安排的两个暗卫以及海烨和他的随从,让林织微微惊讶地是出现在此处的应双。
应双便挥舞长枪边道“这等热闹,我自然是要来凑凑的。”
灵山派弟子绝不错过任何可以装高手的机会这就是他们人少还成功的秘诀
情况瞬间逆转了,从戚禾一个人踩蚂蚁,到几个人一块踩,众人几进几出,很快便将这里的人的解决的差不多。
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满地,那个瘦长男人还有着一口气,看着拿着剑上前的少年忍不住向后退,毫不掩饰面上的恐惧。
“当年之人都来了”
“都来了都来了,我可以为你带路。”
男人忍住剧痛,声音颤抖,只想着保住命,逃到堂主那里去。
下一刻男人便觉得有些发冷,呆呆地看着和自己分离的躯体,好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男人飞出去的头颅滚落在地上,还保留着死前的茫然。
戚禾仍然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可气质却与先前温柔模样相去甚远,透着血腥气。
林织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朝里走。
这抹热意不仅染上戚禾的掌心,也爬上他的心尖,他沉默着反握。
长长的巷道里,烛台间相距略远,灯光昏暗,宛若幽幽鬼火。
戚禾指尖弹出铜钱,钉在地面上,道路两侧忽地射出细密的暗箭。
戚禾一格格试过了机关,推开了石门,迎面便是掌风。
戚禾抱着林织的腰向后,躲避了袭击。
林织的暗卫先行,持刀进入。
在一阵混乱打斗中,戚禾并未看见主事人,这些不过是赤羽门派出来消磨他们的人,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边。
林织的视线落在了海烨的身上,这位明王的武功十分高超,在他看来不输戚禾,思及他知道药方的事,林织想他可能也服用过药丸。
海烨用的是掌法,被他拍到的人皮肉似乎都被灼伤,没一会儿就倒地暴毙。
这么过了三轮,林织的两名暗卫和海烨的随从受了点伤,戚禾身上的青衣已经被血迹覆盖了大半,连蒙眼的白绸上都有着斑斑血痕。
推开最后一道石门,宽阔的大堂内坐了十余人。
主座上是个穿着深蓝色罗裙的女人,挽着妇人发髻,面颊清瘦,透着冷厉感,她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银制的蔷薇戒指,同林织视线相对。
林织忽地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为何似曾相识。
那个当初偷走控心蛊死在他手里的蛊师,和眼前女子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原来血蔷薇就是多依的妹妹,难怪多依会偷控心蛊逃跑,当时他让姐姐调查过,多依没有情郎,但她有一个失踪的妹妹,但因为没有其他线索,林织也只好讲这个暂时搁置,现在却也明了。
果然和他当初推测的一样,控心蛊的去向和戚禾的事情有关,只是不知道血蔷薇把控心蛊用在了谁的身上。
虽然那个身材瘦长的男人死前提过戚横断,但林织觉得并不是这位老爷子,若是他,他不会这么久都销声匿迹。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我想见的人都齐聚一堂,动手。”
女人转动着手上的蔷薇指环,没多废话。
坐着的十来人和暗中出现的人攻向了被围在中央的几人,林织运气轻功躲避着袭击,吹响了蛊笛。
这里四面都是石墙,阻隔了虫蛇的进入,林织可驱使的只有几只蛊虫。
不过那些人并未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主要攻向了戚禾和海烨。
林织的笛声急促,他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坐着的其中几个人的身份,他们都是各大门派中人,现在便能解释为何戚家人死状各异,武功都出自不同门派。
那或许不仅仅是搅乱局势,而是动手的人本就是各门各派中的圣教之人。
林织很快就想通,这些人都是以参加洗剑会的名义而来,无论这些人是死是活,都能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将他们变成武林公敌。
好算计,林织冷笑,蛊虫在他的驱使下钻入了旁人血肉中。
蛊虫的进入让那人在破绽百出,很快死在了戚禾的剑下。
一二十名高手齐攻,林织的暗卫很快便折损了一个,另一个也受了伤仍在他身前护卫。
海烨的随从也受了伤,应双也是如此,但长枪挥舞的动作却不停。
戚禾的剑法鬼魅莫测,配上他飘逸的身法,即使眼盲也未曾落下风,海烨掌风强劲霸道,随着杀戮越多,那双碧绿色眼眸里充斥着血色,越发邪异。
林织操控着蛊虫为他们助力,在主座上的女子动身的第一时间拦住了她。
两人飞快对掌,林织向后退了几步,女人的罗裙飘扬,飞快朝着林织袭来。
“我本打算最后杀你,我要留着你的命好好折磨你,以祭我姐姐的在天之灵,没想到你这么不识相。”
女人的右手手指枯瘦细长,同她的年纪极为不符,宛如八十岁老妇,皮皱皱巴巴如同树皮,呈现暗紫色。
林织以匕首抵挡,利刃与女人的手指相交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女人生生折断了匕首,林织侧身躲避,吹响了笛子。
蛊虫朝着女人飞去,被女人捏死了一只。
女人的神色嫌恶,似是极为反感。
她再次攻击而来,林织的护卫强撑着与她缠斗,女人却邪门的很,她的手如同利刃,直接穿过了人的肚皮。
林织扔了毒雾遮掩,扶着护卫去一旁,点了他几个穴帮他止血,闪身去到一旁迎敌。
他捏开了几颗蛊丸洒在地上,又滴了血进去,以短笛应对。
戚禾在混乱中听见了师父不对劲的气口,反手一剑插进来人腹部,挑着人将尸体扔向女人的方向,移形换影到了林织的身旁,揽着他的腰将他护在怀中。
戚禾嗅闻到了血腥味,有些急切地问“师父,你伤到了没有”
“无碍。”
林织受了点小伤,但并不致命。
有刀袭来,戚禾抬手以剑应对,手腕扭动以刀法破势。
林织自觉这样妨碍他对敌,让他松手。
“师父在我身边,总比我看不见师父要好些。”
戚禾却很固执,他环着林织的腰单手对敌,运起轻功依旧没有妨碍。
“师父陪着我,我才安心。”
戚禾的声音一如既往温软,带着些恳求意味,手里的宽剑却没有留情,被割喉之人的血飞溅,落在了戚禾的面上,他的唇角却仍然带笑。
戚禾的脑海中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
杀光这里的人,报仇雪恨,保护师父。
这状态已然是有些疯魔,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有人看着盲眼少年怀中还护着一人,自觉找到破绽,朝着他怀中攻去,却没想到戚禾的攻势反而更甚,比刚刚还要凶厉。
剑卷起凌厉的风,战斗中被摔碎的茶盏碎片被吸附,打进了人的身体里,叫人痛不欲生。
应双看的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海烨看着不远处的人神色有些复杂,抬手迎向了圣教旧部的领头人。
林织嗅闻着戚禾身上越发浓厚的血腥味,催动蛊铃操控蛊虫帮忙。
钦鹤谷中,月色如常。
林棠和曲严三人却不太安定,在城主府外观察着情况。
“这些人真是卑鄙。”
林棠来回踱步,十分气愤。
“我还道那城主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货色,气死我了。”
严亦萱还叫过城主世伯,现在只想把人骂一顿。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让三人微惊,曲梓珩打开房门后便面露惊喜。
“掌门”
接到信便赶来的云虚道长对这些小辈们颔首,让林织安排的为他引路的人一起进来,询问具体的情况。
城主府底下的石厅内,戚禾的一身青衣已经快被染成血色,林织身上亦不能幸免。
戚禾受了伤,他却被护的很好。
饶是如此,林织也没有为了戚禾好而让戚禾放下他。
戚禾若是看得见他不必如此,可戚禾看不见,越是看不见他就越会想,到时候走火入魔才是危险至极。
铃铛声在厅内响起,饶是海烨也忍不住脸色微变,因为这一声并不是从林织那里传来的,而是从血蔷薇的手上。
林织吐出一口气,被下了控心蛊的人就在这里,他早有察觉,因为有一个红点从未动过,而且他大概能猜出那个被下了蛊的人是谁。
随着银铃摇晃,暗处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
他看起来并不年轻,两鬓微白,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女人下令“杀了他们。”
男人拖着大刀,刀在地面上留下痕迹,挥舞时席卷着巨大的罡气。
林织在他动的时候就在戚禾耳边说“这可能是赤羽门门主崔险,我会注意保护好自己,你专心对敌。”
情况不同林织要做出不同的应对,此人和其他人不同,需要戚禾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的武功在排行榜上屈居于云虚道长之下,乃是武林第二人。
因其武功和行事作风,哪怕这么些年他不怎么露面,赤羽门中人也不敢互相闹的太过,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赤羽门才能成为中原第一魔教。
只是武功越高的人对于蛊虫的抵挡能力就越强,林织退到后方扶了一把伤的不轻的应双,盯着血蔷薇。
她手上的银色戒指沾了血,像是开的更艳丽了。
崔险用的乃是赤羽门的独门刀法,刀风冰寒,进一步验证了林织心中的猜测。
女人看着倒在地上或气息已绝或奄奄一息的属下,皱眉道“一群废物。”
她走近了还活着的下属,那是醉月门的一个长老,林织曾经在比武大会上见过他。
见堂主走近,男人眼里燃起希望,想让主人救他。
可转瞬丹田剧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将手插进他丹田中吸走他内功的女人,吐了一口血气绝身亡。
应双吸了一口冷气,震惊道“你看她的手。”
林织看见了,血蔷薇那只枯枝似的右手,似乎因为吸饱了血气而慢慢变成丰盈白嫩的模样,显得格外古怪。
崔险以一敌二,拖住了二人的脚步,血蔷薇就这么一个个将自己还留有一口气的下属都杀了,她手上那枚蔷薇戒指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运气之后,并未多看角落里的人一眼,朝着二人袭去。
这里都是她所厌恨之人,她恨新教主杀了她所效忠的老教主,恨戚禾不知好歹没真的死在数年前。
在他们顶上,城主府迎来了客人。
陈城主看着深夜到访的云虚道长,露出来一抹勉强的笑容。
所有的声音被隔绝,云虚道长询问戚禾的下落,丝毫不觉地底下正在进行殊死搏杀。
戚禾和海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彼此间对敌也并无默契,但也没有落下风。
戚禾的剑越挥越快,同崔险的刀擦出火光,一方剑术卓绝一方刀法霸道,从地上到用轻功达到半空,桌椅皆因为他们的内劲冲击而炸开,石壁上也留下深刻的刀痕或剑痕。
相比这边,海烨那边似乎要吃力些。
海烨与血蔷薇用的都是西域圣教的心法,因而并没有讨什么便宜,血蔷薇吸了内力强行对打,海烨拍了她一掌,他也被洞穿了左腹。
女人像是恨不得连着他的肠子一块扯出来,丝毫不顾伤势朝着海烨冲过去。
应双正在调息,还不忘和林织说两句功法。
林织却无心应答,只看着戚禾。
戚禾和崔险打的不相上下,石厅似乎都不够宽阔,一角被戚禾以内劲击碎。
戚禾判断着崔险的招数,攻向他的命门,崔险横刀格挡,不知为何恍惚了一下,变得有些迟钝。
林织看的分明,崔险的眼眸缓缓变得有神,他从蛊虫的控制中挣脱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如果清醒过来的崔险执意要杀他们,只会比傀儡的他更危险。
只是清醒过来的崔险没有立刻对戚禾挥刀,而是转身去护了血蔷薇,替她挡了海烨致命的一掌。
这一掌海烨用了十成的功力,崔险踉跄了一下,唇角流下血。
崔险动了动唇“婉月”
婉月并未感激他的舍命相救,反倒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二人先前是情人,后来崔险发现了她西域圣教之人的身份,希望她专心为赤羽门做事,甚至想要将她囚困起来,她自然不愿,给他下了控心蛊,想要操控他。
崔险为了清醒时常闭关修炼,他们这些年没少打斗过,婉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还替她挡了一掌。
她真是搞不懂这人,她死了他不就解脱了么,自然,她是不想死的。
崔险内府翻涌,提刀回头看向海烨。
海烨已然有些脱力,暗自调息向后退。
崔险向前走,下一刻却摇晃了一下,用刀撑着身体,不可置信地低头。
他的心口贯穿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纤细柔嫩的手。
“我早说过了,你这么心软,怎么做得了天下第一。”
崔险伤重,不一定对付的了这两人,婉月不喜欢波折,干脆她亲自动手。
这个情况让众人错愕,应双更是低叹可怕。
林织倒不觉得可怕,谁又规定女子必须要因情字心软,诚然虽然他不认可她的手段,但比起崔险,她或许更适合当赤羽门门主。
应双有些焦急地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这样下去,他们可能都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林织没答,只是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铃。
海烨被婉月几乎撕下了一块皮肉,那双碧绿的眼眸都有些暗淡,戚禾攻上婉月,让他避免了丧命的结局。
女人吸收了崔险的全部功力,几乎是透支着性命攻击,那双满是血渍的手和云月剑相碰,让剑身染上血痕。
她握着云月剑想要将它折碎,戚禾干脆脱手,以掌攻击。
婉月的右手白皙宛若少女,同她正常的左手形成对比。
五指勾为爪,划破了戚禾的护体罡气,在他手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林织的眉微微皱起,摸着铃铛的动作焦躁了些。
戚禾在和崔险对敌的过程中已经耗费了不少内力,如今对上婉月有些勉强。
应双想去救戚禾,被婉月一掌拍的吐血,虚弱地倒在了一边,脸色有些灰败。
眼见婉月的手就快捅进戚禾的腹部,以内劲催动的银铃声响起。
婉月猛地跪在了地上,捂住了腹部,失控道“不可能,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蛊”
情况瞬间逆转,从逆境转为顺境。
林织并没有答话,只是淡着神色催动着蛊铃。
蛊虫搅得女人疼痛不已,难以运气。
戚禾起身,他的衣袍已经被染成了血色,蒙着眼的白绸也被他取下。
海烨开口道“等等,这是我教之人,我希望能让我带回去处理。”
教内还有人不太安分,将女婉月带回去,别说是中原旧部,教内那帮人也该歇了心思。
戚禾问“我爷爷在哪里”
女人因蛊虫而痛的浑身发抖,闻言露齿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恨恨地看着林织道“我就应该先杀了你。”
她根本没感觉到蛊虫近身,完全不知道林织是什么时候给她下的蛊。
戚禾不喜欢受制于人,也断然没有被这人以不知真假的消息吊着的道理,眼也不眨地杀了婉月,确认她断气才剑。
海烨欲言又止,林织看向他,对他晃了晃手腕上的蛊铃,意味很明显。
他没有资格提要求,不然也尝尝蛊的滋味。
他并没有直接对婉月下蛊,武力越高的人对这类事物就越敏感,他在婉月吸收第一个人的内力的时候,便让天星飞到了还活着的人身上,顺势钻进了婉月的身体里,并且一直在等待时机。
海烨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林织是何时下的蛊,这种难以防备的感觉让人不喜。
大仇得报,戚禾心里却没有快意,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
跌撞着拥着师父时,戚禾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些。
“师父,我替我爹娘报仇了,可是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支撑着他的仇恨如同生长在他的骨髓中,如今被抽走了,除了松快以外,只有空茫。
明明他设想过许多次,到这个时候他要如何折磨他的仇人们,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痛苦中忏悔他们曾经做过的错事,可情况是他只想快点杀了他们,不能容忍他们多呼出一口气。
林织扶着戚禾染着血的长发,他这么聪慧,怎会不知心境为何如此,只是他需要一点安慰,又或者关怀,足以能让他走出阴霾的温情。
他轻叹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戚禾闭着眼眸,听着师父的心跳,感受着他手掌力度的轻柔,好一会儿道“师父,陪我回趟家吧。”
“好。”
应双已经昏迷了,海烨倒还撑着,对婉月的尸身有些恋恋不舍,很想带走。
有01在,林织很容易找到出口,当然对外他是以蛊虫探路。
戚禾背着应双,林织本想自己扶着,戚禾却不想师父扶别人,干脆自己背着了,至于海烨,他和他的随从慢慢地往外走,他们不宜现身于人前。
出口直通一处民宅,他们没急着分道扬镳,外边还守着赤羽门的人。
林织倒是没问题,但是还有伤者。
林织让蛊虫飞出去寻林棠,收到信的林棠很激动,带着人赶来了此处。
这又有一场厮杀,戚禾的人以及曲梓珩他们很是利落,不一会儿就冲破了防线。
云虚道长依旧在和陈城主周旋,因而城主就算收到了信,也不敢前来。
曲梓珩看见昏死的应双大惊,赶忙带人去看了大夫。
戚禾留在客栈里养伤,林织则再次上门拜访。
因牵扯到各门各派的人,云虚道长立刻修书让其他门派的人前来,至于赤羽门的事,由他们门派的其他人接管,当然云虚道长特地以条件交换,取走了林织说过的几样东西。
第二日的洗剑会自然是取消了,可武林众人的亢奋不减。
洗剑会哪有西域魔教入侵中原武林五十载来的让人群情激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赤羽门本就不如何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许多危害江湖的恶人也不齿于背弃中原武林之人为伍,也是人性复杂之处。
在这件事中,西域圣教新旧之争自然是被隐没,于是在外人看来,便是寻仇的戚禾灭掉了赤羽门的门主,杀了第一堂的堂主,让西域圣教安插在中原门派中的人尽数丧生。
林织身为蛊教圣子,昨日还有许多人骂他邪门歪道,第二日倒是被人夸赞起有情有义来。
不仅如此,应双的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大家不禁感叹灵山派还真是辈有人才出。
应双笑眯眯地说着谦词,众所周知他们灵山派弟子向来是淡泊名利的啦。
关于陈城主勾结赤羽门这一事,云虚道长他们有了秘密的会议,请了戚禾与林织旁听。
陈城主不算是纯粹的武林中人,他首先是这里的父母官,是朝廷的人。
云虚道长写信告知了六扇门,让他们来处理这件事。
各门派心情复杂地走了,打算继续自查看看有没有其他叛徒,一时之间武林中掀起了一阵门派清查之风。
林织按照约定,将冰玉莲给了海烨。
海烨伤的很重,暂时没有离开,而是休养生息,林棠在旁照顾他。
对于这件事,林织倒是有些不知怎么下手,他担心他越为难,林棠反而越不放手,故而只是让人盯着。
戚禾在养好伤去春沂之前,寻了林棠一趟。
他没带白绸,但眼睛还是只能感受光亮的区别,不过戚禾对此也很乐观,至少不少又一片灰蒙。
戚禾问“你的同心蛊炼好了吗”
他还记得曾经谈论到情蛊的时候,小姑娘眉飞色舞地告诉他,她一定会炼出情蛊里最厉害代表着同生共死的同心蛊,给她未来的夫君吃,即使她那是根本不知道何为情爱。
林棠没想到他会提这一遭,愣愣地摇了摇头。
林棠低语“总要有了喜欢的人,才抱着那种心思炼。”
“那便炼吧,炼成之后,看他愿不愿意主动吃。”
林棠眼眸一亮,问“若是他愿意,你们就不会讨厌他了吗”
戚禾“若是他愿意,我们就不讨厌他,但你不能吃。”
林棠一怔,绞着手指说“小禾哥哥,我不明白。”
“男人讨要情蛊吃,可是为了蛊女也吞下蛊虫吗”
林棠下意识回道“自然不是。”
寨子里也不是人人都炼蛊,若是两人都是蛊师,那就吞下对方给的情蛊,若只有一人是蛊师,蛊师没练出同心蛊自然没有蛊可吞,但她的蛊已是她的情意了,除非蛊死,是不能再炼新的。
“蛊只是试验,若是无情,靠蛊虫得来的也不是情。”
林棠认真点头“我记下了。”
林棠好奇道“不过小禾哥哥你怎么这么懂,你有喜欢的人了”
戚禾眉眼含笑“有,日后你就知道了。”
林织他们要去春沂,走陆路即可。
临别前,众人挥手告别。
此间事了,江湖再见。
抵达春沂后,茶馆里的说书人正在唾沫横飞地说着江湖最近的新鲜事。
“有言是钦鹤洗剑风波起,戚家少侠死复生,上回说到那戚家少侠以假名参加了比武大会”
听众们兴致勃勃,浑然不觉门外他们正在讨论的人路过。
林织来之前已经让人打理了戚宅,戚禾重整了父母的坟茔,至于他的那座便填平了。
戚禾在父母的坟前待了许久,林织静静地看着他,瞧着他真正展颜的模样。
不过有些出乎林织意料的事,他并没有在戚宅找到猫咪相关的事物,不过他也不着急。
祭拜完父母后,戚禾和林织便去了霍无双那里。
可他们等到的只是合葬的坟茔,原来霍夫人在比武大会的时候就已经先走了,霍无双不愿打扰他们,忍着悲痛写下了那封书信,便随夫人一起去了。
八月的风吹的人有些怅惘,池塘边杨柳依依,送别曲声总未绝。
“先生走时,应当也是开心的,师父,我们也会如此,对吗”
戚禾并未道明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是什么。
“我自是去哪儿都要带着你的。”
林织以此当做应和,戚禾笑眼弯弯。
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已经薄到没有,亲吻同眠除了没做到最后,几乎都干尽了情人之间而非师徒的事。
林织自然是不会主动开口,只看戚禾要准备到什么时候。
又是一年春,四月杏花白。
戚禾十八岁生辰那日,送出了他准备许久的礼物。
那是一串精巧的银链,上边缀着特制的蛊铃。
“我瞧不见做的花样,但昭芸他们说模样好,希望师父会喜欢。”
而他一个眼盲的人是如何艰难地做出蛊铃,其中艰辛他并未谈论。
“今日不是你生辰,怎么反倒送起我礼物来了”
“想讨师父欢心,好让师父答应我讨要的生辰礼。”
戚禾肩头落了杏花,他的语气温柔却坚定“师父,我想要你,我心悦你。”
少年春衫薄,心意重。
林织解了手腕上原本戴着的链子,将手放在戚禾的掌心,道“替我戴上吧。”
如此,便是允了。
饶是戚禾也喜不自胜,心满意足地圈住了他的师父。
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他不会开口,而且他觉得他总要拿出足够多的心意,才能去向师父表达。
原本的轻吻,到最后也变了样,从屋外到了屋内。
戚禾虽然是个以下犯上的徒弟,但却又极其守规矩,只想着等到这日再行夫妻之礼。
不过他没想到的事,因为看不见,他头一回有些急切莽撞也没扶着,导致撞偏了,没能第一时间进去,活像个找不着路的人。
柔嫩之处黏腻,天资聪颖的少侠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犯这样的错,浑然将脑子丢在了外边。
林织笑的浑身颤动,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这未免也太可爱了,他确定这不是戚禾精心设计的环节,于是更好笑了。
戚禾从头到脚都红透了,恨不得现在就恢复视力。,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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