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破开水面,打散了江上倒映的晚霞。
从沧麓书院出发、前往江南贡院的大船载着今朝赴考的学子,顺着江流驶往陈桥县。
原本这次由副山长带队前往江南贡院,船上的气氛应当是轻松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今日在出发前会在书院门外遇到忠勇侯之子。
风珉既要用身份来抬架子,索性就露了个彻底。
他不仅搭上了沧麓书院的顺风船,而且还以人手没有多少的理由,让人去雇佣了宏威镖局的人保护他上路。
镖局雇来的镖师就在他们后头独立包了一艘船跟着。
沧麓书院的学子大概没有那一届能像这一届这么有面子。
船舱中,书院的副山长刚刚送走了这位小侯爷。
他坐在桌前,看着杯中微微摇晃的茶水,叹了一口气“勋贵子弟。”
真是任性。
留在他身边的书院教习则抚了抚自己的短须,笑着道“小侯爷身份尊贵,当然是要小心谨慎一点。”
江南才刚乱过,而这里的统兵也不可能像京中禁军一样对他尽心,所以雇佣些镖师同行也是聪明的做法。
他劝慰副山长,“虽说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跟小侯爷同行,路上肯定更加安全。”
这倒是实话,副山长神色缓和了些,就宏威镖局的名头,还有后面那艘船上站着的孔武有力的镖师,也不知谁不开眼了才会来劫他们。
船上的房间多,本来是四名学子一间,不过风珉带着两个侍卫,就正好跟陈寄羽凑成了四人。
同书院的副山长再次寒暄了一番之后,他回到了船舱中,跟陈寄羽再次详细复盘了一遍情况。
从胡三婆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他们带着,陈松意挖出来的那些符他们也收着,在桥尾镇买来的药材则放在了一家客栈里。
至于还留在桥尾镇的那些孩子,风珉也给京城去了一封信,让他们准备好安排了去处。
万一他真的在江南有什么事,这些跟了他的孤儿也不会再度流离失所。
把一切都理顺之后,风珉三人才打算休息。
陈寄羽则从船舱里出来,到甲板上去吹吹风,透透气。
“寄羽。”
他一出来,同样在甲板上站着的同窗就眼尖地看到了他,朝着他打了招呼。
陈寄羽脚下一顿,走了过来。
风珉在书院门外现身、在副山长面前自曝家门的时候,他们是看着的,而且陈寄羽走过去之前还说了是见到了朋友,要过去打招呼。
几人同他关系不错,哪怕是在他还家贫的时候也佩服他的学识和文章,没有用差别的眼光看待过他。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位同窗的朋友当中竟然会有一个顶级的勋贵子弟。
要不是小侯爷指明了要跟陈寄羽住一个船舱,他们早就要凑上前去问个明白,他是怎么同小侯爷认识的。
当然,现在也不迟。
几人于是把他围在当中,大有不说清楚就不让他走的架势。
陈寄羽知道,这种事情越是隐瞒,越是容易招来外界的猜测与好奇。
他于是便用上了一早想好的说辞“我跟小侯爷是偶然相识,他曾经路过陈家村,在我家借宿,同住一个屋檐下,便有了交往。”
“原来如此。”
同窗没有怀疑,纷纷羡慕地看着他。
毕竟除却这样的偶然,他们这个朋友也没有别的机会跟京城的勋贵子弟结识的。
都说陈寄羽运气不好,上一回明明有足够的实力考中,可是却错过了。
但是现在想一想,错过也未必有不好。
“起码现在你人还没进京,就已经有了京城里的朋友,这回只要考过,明年春闱赴京赶考就不用像我们一样为租院子的事发愁,也不用跟别人一起去挤相国寺的客院。”
“对啊,来日高中,如果要留在京中做官,也不必像我堂兄一样,想找地借力都无处可去。”真真是羡慕死个人。
只能说,一时的运气不好就不意味着一辈子都没有运气,现在谁要再敢说陈寄羽欠缺运道,只怕要被白眼相对。
被他们这般羡慕,陈寄羽却没有什么骄傲或者借势的姿态,依旧是一贯的平和淡然“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现在该做的是沉下心来备考。往年单独去江南贡院赶考,路上风波不定,今年不光有书院带队,又有小侯爷同行,路上更多几分保障,我们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是。”
他的话令几个同窗纷纷点头“不错。”
陈寄羽见状,又笑了笑“而且小侯爷仗义疏朗,是个性情中人,等考过乡试,不怕没有机会与他结识。”
但如果没有考过,那就不一定了。
这话警醒了他们,令几人心中一动,都觉得自己在甲板上透气已经够长时间了,是时候回去再读一读书,于是纷纷向陈寄羽告辞。
目送他们离开,陈寄羽站在甲板上,抬头看向天边晚霞,又看江上落日,这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浮现出忧色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陈家村。
田边的傍晚是热闹的。
农家的青壮每比试一次,就意味着有十几户人家不必给家中男丁做晚饭,等他们回家说不定还会捎带回一些好吃的。
今晚陈三郎家飘来的香气实在是霸道,烤肉极香,把原本端着碗走到村头田间、在外面吃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跟其他没获胜的人一起盯着这次的获胜者,看获胜者又是吃肉又是喝汤,还往汤里加上了陈娘子制的酱,一碗下去遍体通泰。
年长的还好,还能忍得住,可是年轻人眼睛就绿了。
哪怕已经吃过了晚饭,他们也依然感觉馋得不行,手下一边揪着田埂上的杂草,一边心想“等着,下次赢的一定是我们”
这片热闹的气氛中,老胡却表现得不像往日。
他既没有站在田边一边分肉一边高谈阔论,也没有钻到败者当中去用激将法激励他们,可以说是十分的没有参与感。
他就蹲在一旁,有人上前来同他搭话也不理,满心想的都是家里的那俩不速之客。
“要不是今天要搞这些”
老胡的目光在这群闹腾的家伙身上扫过,他都不会出来
那两个人太狡猾了,一点狐狸尾巴都没有露出来。
如果说他们有所动作还好,然而从中午被留下来用过午膳以后,当主子的那个就回了屋,一下脸也没有露。
这让老胡无法提醒陈老哥跟嫂子,不好无故叫他们担心,也没有理由留在家里,因为不出来更容易叫他们不放心。
“真是可恶”
老胡在忠勇侯府学的都是怎么当一个护卫,来到陈松意身边学的又是怎样高效屯田,对这种阴谋之事并不擅长,而且人家不露面,他的情报收集也不顺畅。
他揪着地上的草,实在不知该怎么摸清对方的底细跟意图。
陈家院子里,陈父跟相里勤却是相处得很融洽。
从他傍晚回来见到这个黑衣少年,两人就交谈上了。
相里勤对他们跟不上农耕水平的农具很是在意,等陈父一回来,两人吃过晚饭,就在院子里蹲在了一起。
相里勤问了他不少关于农具的问题,重点在现在这套耕种方法上,感到现有的农具有什么缺陷,有什么希望可以改进的方向。
当陈父跟他说了以后,就看到这个少年从身上掏出了随身工具,按照他说的方向现场给他修整了一下,然后让他试一试。
明明也没有改变多少,可陈父就是感到手里的农具更加趁手了起来,他种了那么多年的地,一上手就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要不是天色已晚,他都想拉上这个少年到地里去试一试。
看着陈父稀奇地使用他调整过的农具,相里勤捧着脸,觉得这下不别扭了。
把学到的东西用到实处,看到农人的切实反应,果然比纸上的数据要来得充实。
他站起了身,对陈父道“不光是农具,我还有别的想法”
陈父眼睛一亮,不过他们这一老一少却没有机会再把家里的农具改进更多,因为陈母担忧地把相里勤叫住了。
“你家公子今晚还是没怎么吃东西。”陈母担忧地道,“他的身体撑得住吗不会有事吧”
在乡下,这个年纪的青壮正是家中的顶梁柱,重要劳动力,食量极大,不然老胡搞出来的激励机制用美食来奖赏优胜者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卖力。
种的又是自家的田,又有机会可以放开了肚皮吃,吃肉、吃饭吃到饱,谁会不落力
这样一来,就显得容镜越发的违反常理。
相里勤挠了挠头,想了想这一路过来他们阁主的饮食,才放下手道“没事。”
吃少了没事,吃多了才有问题。
但看陈父都跟着担忧起来,他又只好想了想阁主在山下会吃什么,才对陈母道“有鸡蛋吗”
水煮蛋的话可以,阁主会吃一些。
农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鸡蛋,听他这样说,陈母立刻就要去做。
看她捡了七八颗,相里勤连忙拦下“两颗两颗就够了。”
结果等他端着两颗滚烫的蛋进去,就见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杯子上还有变幻的水雾没有散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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