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一个手势, 南军将士就应声而出。
首当其冲被拿下的礼部尚书跟工部尚书。
两人被一把按在地上,官帽从头上脱落,向前滚了好几圈。
南军将士的力气之大,动作之狠, 将这两个高高在上的尚书的脸一把按到了泥里。
他们原本整齐的头发瞬间打乱。
两人懵了, 大叫“冤枉陛下臣冤枉啊”
这个时候,站在太后身边的厉王转向了文官集团, 再次说了一声“拿下”。
于是, 吏部尚书崔岩跟刑部侍郎闻斌也被南军将士从队伍里抓了出来。
抓完四人, 这群如狼似虎的将士没有停下, 继续扑向了其他人。
很多还没从这场惊变中回神的官员也被揪了出来, 跟负责修缮皇陵的大小官吏一起被摔到了空地上。
陵寝的大门前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嚎。
有人沉默比如神色灰败的崔岩跟闻斌, 是因为心里明白事情败露。
否则陆云还没指责到自己, 厉王怎么就锁定了他们
有人是完全不明白这灾祸怎么会降到自己头上。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比如现在嚎得最大声的鸿胪寺少卿“冤枉啊, 陛下,臣与此事完全无关啊陛下”
也有人求饶道“陛下开恩这是他们威胁微臣微臣不想步了滕大人后尘,才不得已跟他们同流合污。臣、臣是一心想要找机会告知陛下啊”
还有不知真相的官员,看到自家上官被南军将士押出去, 那样尊严全无地按在地上,连忙出来跪着求情,高声道
“这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崔尚书为陛下、为朝廷尽忠之心, 日月可鉴,怎么会跟破坏皇陵的贼子扯上关系士可杀不可辱还请陛下明察”
动的都是文臣,人群中的武将没有动静。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云略过了马元清,他留在朝中的人因此没有动作。
他们也不知道马元清跟崔尚书等人合作了。
这件事他只交给了自己的义子, 没有跟他残留的势力通气。
或许在马元清看来,世家底蕴深厚,一个沂州王氏便可以让朝堂头疼,更无论几大世家联手,只为了动一动皇陵,这件事他们做得隐蔽,又有自己帮助,是断然不可能被发现的。
在这场闹剧似的哭嚎中,真正主导策划了皇陵窃运的几人被压在粗粝的沙地上,从凌乱的发须间看着走过来的厉王。
景帝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处在真相骤然揭露的不敢置信跟怒火之中。
唯有厉王是如此的冷静。
甚至看到他一动,身后那些拔高的哭声就都小了下去。
几人看着他,都想起了马元清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一个人便可以让整个文官集团都噤若寒蝉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他们心底还有着不服,背地里还能对这等阉党破口大骂。
可如今,他们心里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厉王才是大齐最锋利的那把剑,是比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宦党更加正统的皇权守卫者。
他才是真正的帝王意志,是整个江山最不可动摇的基石。
城中,大将军府。
晴日,阳光灿烂,大街小巷都很热闹,只有这里一如既往的冷落。
长街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群披坚执锐的军士朝着这座府邸来。
为首的卫国公身穿甲胄,骑着战马,带领军队将这里包围。
然后,这位老将下了马,带着人闯进了这座久未有人来的大将军府。
演武场中,本来在这里练剑的马元清耳朵一动,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兵器甲胄摩擦的声音。
他收住了剑势。
抱着剑站在一旁陪伴他的阴柔青年目光看向门口,怀中利剑出鞘了两寸。
父子一人看着一群甲士涌进来,排列在两侧,手中弓箭拉满,箭头对准了演武场中的人。
他的义子目光一沉,想要动手,站在场中的马元清却抬起了手,让他不要冲动,双眼看着在最后走进来的卫国公。
两人都是在军中打拼出来的一时名将,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西。
卫国公比他年长一十岁,经历过更多场战役,身上应该有更多的伤。
可是现在,他身穿甲胄站在马元清面前,却犹如一头猛虎,丝毫不输。
两人相对而立,马元清开口道“我久不出府,不知卫国公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国公恕罪。”
他说着,丝毫不惧地扫过这些用弓箭对准自己的甲士。
然后问道,“国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卫国公的声音响起“我奉陛下之命,请马大将军换个地方待几日。”
他说着,目光扫过四周,道,“这将军府虽好,却留不住大将军的心,马大将军请。”
马元清没有说话。
他在猜测着景帝是要做什么。
“义父”他的义子手仍旧按在剑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就立刻掩护着他杀出去。
然而马元清再次抬起了手,将他叫停。
他道“我不懂国公大人的意思,不过既然这是陛下的命令,那我就随卫国公走一趟好了。”
他的心思在这一瞬间就转明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
朝堂中还有他的人。
只要景帝找不到证据,就不能自断臂膀,寒了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武将的心。
东郊,相国寺。
相国寺地势高,又是离皇陵最近的地方,皇陵的方向又无端地起了一阵狂风,所有身在这里的人都看到了。
明远大师走出了正殿,看着风云消散的方向。
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才看向那些来寺中问药的香客。
从两日前开始,来相国寺拜过神木的香客身上就陆续出现了一些红点。
这些红点有指甲盖大小,分布在手臂上、身上不痛不痒,也没有传染性。
甚至因为在冬天,如果不是富贵人家,有下人服侍着沐浴,根本不易发现。
眼下来的都是一些贵妇人,她们的声音传来,纷纷道
“我们看过大夫了,大夫说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我们只能来找明远大师问一问了。”
“是啊,让大师来给我们看一看吧,这些东西长在身上怪吓人的。”
她们围在小沙弥面前,要他去找明远大师,这令小沙弥很是为难。
师父擅长看天象,也擅长看相,但他不会医术啊。
而且这些贵妇因为急切,看他年纪又小,还扯高了跟她们一起来的侍女的袖子,让小沙弥看。
小沙弥的目光触及到那如雪中红梅散落的肌肤,顿时吓得转开了视线,连忙念着“阿弥陀佛”。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明远大师也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
他走上前来,打算认真查看一番。
偏殿,程三元家的刚刚把今日要供奉的佛经送进来。
远远看到这边的景象,她变了变脸色,忙又匆匆离开。
等快步回到禅房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诵经声,她才停住脚步。
她低头,撸起了自己的袖子,看着手上生出的同样的红点,零零散散四五个,分布在她的一条手臂上。
这是她两日前洗漱的时候发现的,她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虫子叮咬,可是涂了药却没有用。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跟自己一样,身上都长出了这样的东西。
她盯着这殷红的血点,放下袖子看向禅房,想到那天夫人在神木底下做的事情,心中隐隐觉得这应该跟夫人所为有关。
程三元家的实在害怕,不自觉地站了很久,直到里面的诵经声停下,才连忙走了进去。
禅房里,刘氏正跪坐在佛像前,见自己进来,才开口道“在外面站这么久做什么”
程三元家的忐忑地来到她面前,然后说了自己刚刚去供奉佛经看到的事情,接着颤抖地撸起了衣袖,对着刘氏问道“夫人她们长的东西我也有,这是什么”
刘氏垂眸看了她手上的红点一眼,说道“没事,只是为了引那个杀了明珠的人出来,等他一来,我就会解了这咒。”
程三元家的没敢问如果他不来怎么样。
她放下了手,嗫嚅道“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三日,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刘氏显然是打算在这三日内等到她要等的人的。
然而对方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如此沉得住气,竟然一直没有出现。
等回了府中之后,难道还要等他来,然后在老爷面前暴露明珠小姐犯了事,差点杀了人,自己也在被追捕的时候不慎落水死亡吗
刘氏却厉声道“他一定会来”
三日,她等了三日,若是他今天再不来,那这场从神木散出去的瘟疫就会爆发。
这些在神木下被血咒感染的人,身上的血点会溃烂流血,会发痒,会忍不住抓挠,长满全身,然后就会开始传染。
“今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他要是敢不来,那就等着整个京城被这无解的血咒吞没”
到时候,就算他们把神木砍了也没有用
刘氏发了狠,这不光是为自己的女儿报仇,而且还是保住程家、保住剩下两个孩子的办法。
唯有这么做,先祖才能到京城来才能帮自己。
就在这时,禅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仿佛有很多人同时朝着这个方向过来,身上的兵器跟甲胄碰撞。
听着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本就是惊弓之鸟的程三元家的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刘氏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过心底深处觉得这不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她训斥道“慌什么,不是来找我们”
然而,外面却响起一个声音,说道“进去把人拿下”
以东郊的风暴为信号,方才风一收,按照殿下的吩咐带着数百士兵来到相国寺外的秦骁就立刻冲了进来。
尽管在济州城外他拖后腿,而且平时日也很话唠。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是很严肃可靠的。
他带着数百将士一进来,就引发了一阵骚动。
正在了解安抚那些香客的明远大师转头,一眼就认出了厉王手下这支充满杀气的边军。
他立刻停下了与她们的交谈,见寺中的僧人要去阻止,连忙上去叫住了这些弟子,然后对着惊慌的众人解释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不用慌这是厉王殿下的军队。”
原本因为这样一支突然闯进来的军队而慌乱的众人听到他的话以后,全都安静了下来
“噢,原来是厉王殿下的军队那不怕了。”
“我就说这些盔甲看着怎么有些眼熟,是殿下回京的时候我看过”
“咦,他们来相国寺做什么难道是要抓什么人”
秦骁本以为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没想到明远大师一句话就稳住了场面。
他于是来到了明远大师面前,拿出了殿下的金牌,说道“奉殿下之命,前来相国寺索人。”
明远大师不由得问道“索什么人”
其他人也静静地等待秦骁的回答。
秦骁放下了令牌,说道“有人利用神木损害国祚,危害京城。”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过周围的民众,“相信这几日去过拜过神木的人,应当已经有所察觉。”
他一说,刚刚那些围着明远大师。请求他看病的贵妇们就纷纷叫了起来“对我们正在问明远大师,为什么我们拜过神木,身上会生奇怪的血点”
不只是她们,刚刚从神木所在的院子出来的人也连忙拉高了袖子,看着自己手上生出来的红点,惊恐地道“我也有我也长了”
“我也是”
“这些是什么东西将军,我们还有救吗”
“快去,将军快去把那个人抓住,不要让他跑了”
因为秦骁的到来,许多人都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象,顿时焦急起来。
明远大师也是神色凝重,护国神木的存在跟护国寺一样久远。
神木有灵,绝对不能被人所毁,也不能落在有心之人的手上,变成为祸京城的媒介。
他立刻问秦骁“施主要索人,可要本寺配合”
“不用”秦骁盯着一个方向,在他来之前,军师就已经告诉过他要去哪里抓人。
他沉声道,“我知道人在哪里,走”
说完,他一个手势,身后的数百名将士就跟随他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人群像潮水一样分开,给他们让出了路,让他们去抓捕那个丧心病狂的害人者。
明远大师带着拿上了武器的武僧,也忙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众人好奇跟愤怒胜过了害怕“那我们也过去”
“走看看是谁害人”
追着前方厉王殿下的军队,看他们朝来护国寺上香的女眷居住的禅房去,明远大师心中一紧
在自己眼皮底下对护国神木下手的人居然就住在相国寺里是自己失察了。
他加快了脚步,催促道“快过去”
刚一走到那个被将士团团包围的禅房院子,明远大师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走到门口一看,见到里面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做着管事的打扮,而另一个
明远大师身边的弟子见了刘氏,忙对师父道“那位程夫人来寺里点了一盏长明灯,捐了不少香油钱,要在寺中住了三日。”
程三元家的挡在刘氏面前,两股战战,却要硬撑。
这些人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杀气,完全不像是京城里的军队。
哪怕她知道刘氏之前做了什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军队上门来抓她们。
秦骁冷着一张脸,看着她身后的刘氏,将她跟军师所说的特征都对上了,冷喝道“我们是大齐军队,负责保卫大齐你胆敢毁坏神木,危害国祚,便饶你不得”
刘氏站在自己的心腹身后。
她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法术发动,视野再次跟道人相连。
然而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她却看不到任何冲霄的气运。
在他身上只有白气、红光,还萦绕着煞气是在战场上杀敌积累的。
刘氏不甘心,她急切地转移目光,看向其他人。
包括站在门边的明远大师跟他身后那些来看热闹的香客,全都被她收入眼底。
白色、红色、淡紫色、黑色、微弱的金色各种颜色交织。
里面却没有任何一个是她所期待的。
刘氏推开了自己的心腹,直面秦骁,急切地道“是谁告诉你们的,是谁派你们来的”
“夫人”程三元家的被推到一旁,正好听到她这样自曝,急得连忙阻止。
刘氏被她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视野又恢复了平常。
她的神智也好像回来了,强自镇定道“你你们找错人了,你们说的什么损害神木,我根本没做过。”
“是吗”秦骁从怀中掏出一张公文,在她面前展开,冷然道,“那这你又有没有做过”
刘氏瞳孔猛地收缩,这是
“你们母女为祸江南,你女儿虽然死了,你却巧舌如簧逃脱了罪责,回了京城。此案的关键证人胡三婆已经恢复清醒,她指证那些害人的邪术是你的”
秦骁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众人一阵哗然
“居然母女一人都是一样的祸害”
“霍霍完江南又来霍霍京师真是太险恶了”
“将军快把她抓住把他们全家都查一遍不可能只有她们母女做恶,说不定全家都不是好人说不定是草原人派来的细作”
“说得对,抓起来抓她全家”
秦骁听着身后的群情激愤,没有想到京城的百姓这么擅长联想。
而且还一想就撞到了真相。
刘氏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公文,心中尖叫着不可能。
胡三婆已经疯了,她确认过,怎么还可能清醒过来指认自己
她浑身颤抖,看着面前这个人一挥手,就要让人上前来抓自己,顿时大受刺激。
她叫道“别过来让杀我珠儿的人来让我见他不然你们抓我也没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去,抓住院中晾晒药草的簸箕就朝着前方扔去,不让这些甲士接近自己。
程三元家的想要到她身边去,却被旁边过来的将士一把抓住,牢牢地按在地上。
刘氏退到了墙角,眼见避无可避,连忙喊道“让他来我要见他不然我是不会解除血咒的等到今日一过,血咒彻底爆发,整个京城的人就都要跟我一起死就算你们现在去砍了护国神木也没有用”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没有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发展,来的居然是军队。
眼下就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先祖的要求她已经完成了一半,现在就是剩下的另一半,见到那个在背后跟他博弈的人。
然而,秦骁却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把她打晕,带走”
冲上前的甲士立刻照做。
刘氏来不及惊叫就被一掌切在颈后打晕,直接锁住拖走。
而被按在地上的程三元家的也没有幸免。
秦骁一个眼神过去,按住她的将士就同样把她打晕了,跟刘氏一起拖走。
外面围观的众人见到这对主仆被拖出来,都恨不得上去给她们几脚。
可惜厉王殿下的军队震慑力太强,他们不敢上前,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明远大师念了一声佛偈,这才从门外进来,来到了秦骁身边。
他先是感谢了他发现刘氏所为,然后又连忙问起护国神木该如何处理。
“她的邪术已经种下,现在相国寺中已经有许多人都出现了症状。老衲无能为力,不知道这位将军可有什么办法”
明远大师一脸为难。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算保不住护国寺,也要保住整个京城。
在天黑之前就要把来过相国寺的人全都找回来,这难度不可谓不大。
就算是有厉王殿下的军队在,明远也觉得不可能做到。
秦骁却道“大师放心,殿下让我来,自然早有准备,请带我去护国神木那里。”
“好”听到他竟然有解决之法,明远大师立刻露出了喜色,这便引着他前往护国神木所在的院子。
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护国神木所在的院子外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已经听说了进去祭拜会感染怪疾,因此不敢进去。
见到明远大师带着这个年轻的将军径自朝里面走去,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所有人都心生佩服。
“就是这里了。”明远大师停住脚步,完全没有在意自己会不会被感染。
秦骁抬头,看了这参天的神木一眼,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叠符箓跟一支竹管。
他让明远大师退开,自己则拿着东西走上前去。
然后,将军师给的净化符沿着整个护国神木贴了一圈。
贴完之后,他拔开了竹管的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向着护国神木的树根倾倒。
明远大师看着从竹管里面倒出来的东西是血。
这血接触到护国圣木之后,就立刻从根部被吸收了。
秦骁收回了手,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那一圈的净化符就开始无火自燃。
随着符纸燃烧,仿佛有丝丝缕缕的血气从树干中渗出,被火焰从神木中剔除。
很快,身上长出了血点的人都若有所感。
他们拉起袖子,再看向手臂,就见到那血点也在缓缓消失。
“好了,我好了”
“我的也是真的没了”
皇陵外,陈松意重新睁开眼睛。
她从大阵的感应中收回了反馈,知道净化已经奏效,护国神木没事了。
她的目光这才投向了皇陵。
这个时候,皇陵的石门已经重新打开,景帝他们都进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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