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 101 章 你就不夸夸我吗(三合……
五月初五, 端午,大曌有传统的佩灵符、簪榴花、归宁和赛龙舟等习俗,其中赛龙舟是最受欢迎的活动。
京城外有一条江河, 东岸种了片海棠。此时正是花开之际,樱粉的海棠花挂满树枝。树影倒映河中, 水天相接, 如梦似幻。
一大早就有人开始在海棠树下摆摊了, 挑担的也提前从家中出来等候。
辰时过后,夫人小姐们乘马车而来,各自在河畔选一块空地,摆上桌椅,撑着伞,准备看赛龙舟。
以往这样的事裴府并不参与, 不过此前沈栀栀无意提了一嘴。裴沅祯便问“你想去看”
沈栀栀点头“我还从未去看过呢。”
“行,届时我陪你。”
是以,裴府下人也早早地来此占了个位置。因得知是裴沅祯要来看赛龙舟,各家府上自觉地把最前头位置让出来。
到了巳时,裴沅祯才匆匆从宫里出来,去平福巷接上沈栀栀后,带着她朝城外江岸而去。
“你今日不忙了吗”沈栀栀问他。
裴沅祯摩挲着沈栀栀的手, 目光清浅愉悦“忙, 但也可抽空陪你一会。”
“一会是多久”
“你想多久”
“这哪是我能想的”沈栀栀说“你若是忙只管去忙好了, 我约了冰倩姐姐,还有刘淳和陈将军他们, 不寂寞的。”
为了尽量避免裴沅祯吃醋,沈栀栀如今都不喊阿焕哥了,改成了陈将军。
却不想, 即便如此,裴沅祯也不满意。
他听了后,语气凉凉“你言下之意嫌我多余”
“”
沈栀栀憋了憋,说“我哪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怕耽误你的事吗”
“那你就不想让我陪着”
“行吧,你想陪着就陪吧。”
“你看起来很勉强。”
“”
沈栀栀耐心哄“一点也不勉强,有大人陪着我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是么”
“嗯。”沈栀栀尽量真诚地点头。
裴沅祯斜眼“但你看起来并不热情。”
“”
沈栀栀强颜欢笑,将唇角拉起,僵硬说“这样够热情了吗裴大爷”
裴沅祯见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爱得很,一把将人拉入怀中。
马车到河畔时,龙舟赛已经开始。
还未下马车,沈栀栀便听见一阵阵喝彩声。
裴沅祯牵她过去。
人少的地方还好,到了人多的地方,沈栀栀便不肯再让他牵了。
她径自挣脱开来,将手藏在袖中。
裴沅祯似笑非笑睨她,也没勉强。
他走在前头,沈栀栀紧跟其后,一路顶着夫人小姐们打趣的目光,到了最前头的位置。
刘淳和阿檀早已在那等待。
阿檀抱着块甜瓜对她招手,见到裴沅祯,又怯怯地收回去。
沈栀栀好笑,走过去捏她的脸,转头问时菊“陈将军和冰倩姐姐还没来吗”
时菊说“陈将军派人来说还有些事忙,尤小姐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沈栀栀点头,随后在裴沅祯身边坐下来。
这边,尤冰倩刚从医馆忙完,带着婢女打算去寻沈栀栀。
然而到了河畔,远远地看见父亲,她停下来。
“小姐,”露秋也看见了,说“今天尤府的女眷也来了。”
尤冰倩点头,她家摆了张桌子,庶兄和庶妹都在。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见礼,那厢尤大人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
父女俩视线对上,尤大人冷冷地别过脸。
尤冰倩抠着指腹,微疼,心也微凉。
“露秋,”她说“随我过去。”
她走过去,在尤大人两步之外停住,福了福“父亲。”
尤大人拉长着脸,目视前方不予理会。
尤冰倩张了张口,很想问他旧疾好些了没,然而她还未说话,旁边的庶妹先笑起来。
“咦这不是姐姐吗”她惊讶地上下打量“几日不见,姐姐怎么变成”
她捂着嘴,面上一副心疼的神色“姐姐,你好端端的贵女,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我听说姐姐自己开了家医馆,姐姐怎么还是不通事”她走过来,挽着尤冰倩“姐姐曾经是京城贵女的表率,如今整日抛头露面,还跟阿堵物打交道,你知道她们背后怎么议论姐姐吗我听了都气得很。姐姐这样执拗,且不说咱们家名声好不好听,就说姐姐一身的诗书才华岂不可惜”
“姐姐快跟父亲服个软如何外头那些事别掺和了。父亲也是为你好,姐姐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父亲的头疾”
“住嘴”尤大人沉脸“你莫要跟她多说,她已经不是你姐姐。”
尤大人性子耿直,说这话毫不避讳旁人。
周遭有人悄悄投眼过来。
尤冰倩身子晃了晃,面色发白。尽管知道父亲脾性如此,可听他不留情面说这些话,仍是难过。
她抽出手臂,缓缓福身“父亲,女儿不孝,还请多保重身体。”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出人群后,她脑子里一阵眩晕袭来,脚下虚浮。
“小姐”
她听见露秋担忧的声音,但预想的摔倒并没发生,手臂已经被人稳稳托住。
尤冰倩等那阵眩晕感散去,缓缓抬眼。
就见陈良焕关切地问“尤姑娘还好吗”
宽阔的江面上,波光粼粼。
十数条龙舟齐头并进,龙舟上坐着年轻公子们,个个青春昂扬,意气风发。
许是觉得天热,有的索性脱衣光膀子,露出健硕的胸膛和优美的肌肉曲线来。
看得岸边的夫人小姐们脸红心跳。
夫人们还好,都是经过事的,而小姐们则捏着团扇半遮不遮地瞧,个个脸上一副羞答答却暗自兴奋的模样。
沈栀栀也兴奋。
一溜儿的俊俏公子们光膀子,多壮观啊。
她边嗑瓜子,边跟裴沅祯探讨“依我看,蓝旗帜的那条龙舟会得第一。”
裴沅祯淡淡瞥了眼,那条龙舟目前在第四位。他问“何以见得”
“你看船上的人,”沈栀栀认真分析“个个健壮有力,而且都很年轻,划到现在依旧速度不减,肯定能夺魁。”
裴沅祯微酸,不咸不淡道“你眼力倒是不错。”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也不知指的是什么眼力。
沈栀栀只听字面上的意思,顿时骄傲道“那当然,我最是会看这个。你看,同是光膀子,别的船要么瘦弱要么过胖,但他们却不一样。”
“哪不一样”
“比如肩背的地方你看最前头那人,提桨时,手臂有力,很显然”
她说着说着,发现旁边空气凉飕飕的。
“怎么了”她茫然转头“我说得不对”
裴沅祯眸子幽幽地“旁人看赛龙舟,你就看光膀子了”
“我哪有”有也不能承认啊。
年轻又俊俏的公子光膀子,谁不爱看
“我这不是在跟你讨论夺魁的事吗你冤枉我。”
裴沅祯似笑非笑的,正想开口说她,突然,他带着沈栀栀翻转了个身。
下一刻,一支长箭钉在椅子上。
侍卫们迅速赶过来,将他们围住。
“有刺客”
“快抓刺客”
很快,无数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霎时间,岸边人仰马翻。
各府的家丁们护着夫人和小姐离开,百姓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有的跌倒在地,有的被人踩得鬼哭狼嚎,有的大喊救命。
到处乱哄哄。
而裴沅祯将沈栀栀护在怀中,平静地看着护卫们跟刺客打斗。
刘淳犹犹豫豫,想上不敢上。
阿檀问“刘淳哥哥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为何不去帮忙”
刘淳想说“我怕血”,但在小姑娘怀疑的目光中,一咬牙,拔剑加入战局。
刘淳加入,郝靳如虎添翼。没过多久,刺客节节败退,落荒而逃。
沈栀栀见周遭安静下来,抬脸问“刺客走了”
裴沅祯“嗯”了声“吓着你了”
沈栀栀摇头。
与此同时,崇安寺后院厢房的门被人敲响。
“你们是何人”何氏问。
“夫人,”侍卫道“属下等人奉裴大人的令请夫人前去做客。”
何氏怔了怔。
这一天,还是来了。
何氏上了马车,往南城别院去。
裴沅祯已经掌握了她跟谢芩与何戟的证据,她早就清楚这一天要来,也准备了赴死的决心。只是不料到了别院后,等在那的人并非裴沅祯。
何氏惊慌“怎么是你”
裴彦阴沉盯着她,起身缓缓走过去。
他靠近一分,何氏便后退一分,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你不问我为何在这”
何氏不答。
“那你猜猜我为何在这。”
何氏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攥着,预感不妙。
果然,没多久,有侍卫过来禀报。
“裴公,二老爷带人来了。”
裴彦突顿住脚步,倏地一巴掌拍过去。
“好你个何氏”
他压着怒意“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却背着我跟二哥通奸。”
“不他也不是我二哥了枉我多年对你们信任,你们居然背叛我”
他掐上何氏的脖颈,死死盯着何氏痛苦的面容。
这是她的发妻,是他年少爱慕求娶的女子。这么多年敬她爱她,甚至把所有身家都交给她。
殊料,她背着自己吞没他的家业不说,还利用他的名义掺和岱梁的事。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何氏被他用力掐着,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但她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听到有许多人脚步凌乱地进来,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
更听到裴望着急地喊“英娘,我来救你了”
她闭眼,唇角艰难地扯出抹苦笑。
傻霖郎她们中计了
裴望提着刀,带人一路冲进来,却见裴彦在此,顿时愣在原地。
“四、四弟”
他心下一慌,赶忙上前“四弟怎么是你你”
这时他才回过味来,看向何氏。
裴彦已经放开何氏,这会儿面上含着笑,却笑意不达眼底。
“二哥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想杀我”
“我”
猛地,裴彦从旁抽出刀,朝裴望砍去。
裴望躲开“四弟你疯了”
“还敢在我面前演”裴彦眼睛冒火“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裴望大骇。
“裴沅祯跟我说时,我还不信,哪怕我两刻钟前坐在这里,我仍旧不信。”
一个是他最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敬重的二哥。然而当侍卫说裴望带人来时,他心里骤沉,如坠冰窟。
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意。
他再次朝裴望砍去,裴望提刀与他对打起来。
裴家男人从小习武,但裴望略逊,自然不是裴彦的对手。才过几十招,裴望一口血倒地。
“霖郎”何氏冲过去抱住他“你怎么这么傻你来这做什么”
裴望握紧她的手“我听说你被裴沅祯抓了,我来救你。”
他此前在铺子里查看账册,有人传信说裴沅祯在江边看龙舟赛遭刺杀,而那些刺客是何氏所派。正巧寺院有人匆匆来禀报,说何氏已经被裴沅祯带走,还递给他何氏的信物,让他务必带人前去营救。
他心急如焚,哪能考虑那么多,径直带人追了过来。
何氏大恨“你怎么这么蠢我若被裴沅祯抓了,你来有何用”
原先她一路上都已好了要怎么摘除裴望,可这下全完了
好个奸诈狡猾的裴沅祯
裴望被她骂却并不气,反而笑道“我这一生委屈你,从没为你赴汤蹈火过,也没让你光明正大过。今天,我高兴。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凑近何氏的耳边“你放心,我准备好了,我们会死得干干净净。”
不远处的裴彦见两人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不知廉耻,气得发抖,冲过来扬刀就要砍。
何氏挡在裴望身前“裴彦,是我当初勾引他在先,要杀你就杀我”
裴彦眸冷笑连连“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所做的事,即便是何家也保不住你”
“是,我自知该死但裴望是你二哥,你杀了他对得起你大哥死前的嘱咐吗”
裴彦死死握着刀。
何氏见他有所松动,继续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谢芩是我勾结的,何戟也是我蛊惑的,还有荆城的裴胜,这么多年我与他皆有来往。至于你二哥,他什么都没做,他甚至劝过我,可我没听。”
“是么你们私下苟合,难道他也是被逼的”
“裴彦”何氏直直地望着他“我为何与他苟合,你心里清楚”
“我跟他本就情意相通,当年若不是你强娶,我何至于”
裴彦眼眶通红,面庞怒极颤动,回想当年之事,又痛又悔。
他一字一句说“我就不该娶你这个贱人”
何氏低低笑出声,继而,笑声越来越大。
“你后悔了后悔了好啊,我等的就是你后悔的这一天”
她闭上眼“你动手吧”
“英娘”裴望挣扎着起来,看向裴彦“四弟,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口中所有事都是我做的,我才是始作俑者她一个妇人家谋划这些做什么一切是我为了夺取裴家权势做的,要杀要剐你冲我来便是,放过英娘”
“你们这对狗男女”
在裴望惊恐的目光中,裴彦刀锋落下,顿时,鲜血溅出。
裴望死寂了片刻,摸了把脸上的温热。
不是他的血。
“英娘”
他转头,见何氏倒在血泊中。
裴彦红着眼呆愣了许久,随后丢下刀,一言不发出门。
看见裴沅祯站在院外,他走上前“裴望的命我给你留着”
裴沅祯点头。
裴彦走了两步,又停下“六年前将你妹妹引出寺院的人,是何氏。这么多年我自私地没告诉你,一来她求我隐瞒,二来”
“二来,你怀疑杀阿箐之人是裴望对吗”裴沅祯替他说。
裴彦点头“但我没证据。”
裴沅祯冷笑“你不是没证据,而是不敢查证据。”
裴彦不说话,默认。
大哥死前交代他护好裴家,结果到最后,他一个也没护住。大嫂死了,侄子们也死的死残的残。裴沅祯的胞妹死了,如今连裴望也
裴望落在裴沅祯手里,必死无疑。
一日之内,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脚步沉重地离去。
堂屋内,裴望抱着何氏的尸体痛哭流涕。
余光瞥见裴沅祯进门,他并不惊讶,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
过了会,他放下何氏的身体。
疲惫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六年前的事。”裴沅祯说。
裴望笑了笑,愣怔地回忆。
“六年前啊”
大曌建朝不过百年,而裴家两代阁老把掌政。到了裴缙这一代,掌权更甚,朝中一度只闻裴阁老而不知文阳帝,就连皇后也是出自裴家。
裴家可谓权势滔天,风光无两。
然而文阳帝忌惮裴家,忍辱多年,总算将裴缙熬到油尽灯枯。
在裴缙出殡这日,文阳帝发动了震惊朝野的“南门之乱”。
彼时,裴缙的灵柩刚出了南城,城门便迅速关上。
随即城墙上有人大声念奏章,这封奏章是今日刚送到文阳帝龙案上的。
奏章弹劾裴家“指斥乘舆”谋大逆之罪,其上直言“裴缙位居内阁首辅,事涉不逊,见君辂马,犯上作乱,乃谋大逆。”
奏章念完,随即是文阳帝的旨意裴缙犯谋大逆之罪,下令将其后人抄家斩首。
说完,城墙上弓箭手齐备,皆指向披麻戴孝的裴家众人。
彼时,裴沅祯就站在其中。
而城外十里地的崇安寺,裴沅祯的胞妹裴沅箐还全然不知外头情况。
有个婢女悄悄进了寺内找到裴沅箐“五小姐,今日你父亲出殡你可知”
裴沅箐认出是何氏身边的婢女,她怯怯点头“知道的。”
“你想不想去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裴沅箐抿唇不语。
她在寺院里待了许久,父亲是何模样已经不记得了。
十岁时,她同二姐姐在湖边玩,二姐姐不小心落水生病,后来婆子们一口咬定是她推的。
嫡母气怒,把她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救不回来。兄长回来后得知此事,抱着她沉默一宿,第二天以养身子为由将她送来了寺院。
眼下四年过去,她早已忘了父亲是何模样,只记得兄长的样貌。
婢女见劝不动她,便在她耳边低声说“那你想不想去见你阿兄你阿兄就在南城外。”
“想,我很想见阿兄。”裴沅箐眼睛一亮“可我能去吗阿兄说不让我出寺院。”
“不打紧,你就说你想送父亲一程,你阿兄不会责怪你的。”
“嗯。”裴沅箐点头。
当即,她按照婢女的法子躲过护卫,偷偷出了寺院。
南城门口,此时刀光剑影,混乱成一团。
文阳帝想杀裴沅祯,而裴沅祯早有准备。城墙防守顾指挥使是他的人,三日前换防异动他早得知消息。
那封递到龙案上的折子是文阳帝早就准备好的,今日早朝命人当众念出来,一群附和之人也早是他安排。
当然,这里头肯定还有裴家内奸,只是此人是谁暂时不得而知。
他的人冲上城墙,与守城侍卫厮杀。
血战了半日,郝靳下城墙来“大人,城墙防守现已是我们的人,接下来该如何做”
“如何做”裴沅祯咬着这三个字,冷笑。
他翻身上马“带人随我入宫。”
“是。”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走后不久,裴沅箐跑到南城门下四处寻他。
裴沅箐踉跄地进城,听见有人喊了句“阿箐”,她欢喜转头,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一支长箭便射在她胸口。
刚到宫门口的裴沅祯听得消息,立即跑回来,见妹妹一身家常白袍躺在血泊之中。
他疯了。
那一日,南城变乱持续了一整天,整个城墙下全部是血。
傍晚,何氏坐立不安地等着。
见婢女来,何氏问“事情怎么样了”
“夫人,二公子带人入宫了。”
何氏惊讶“他没死”
婢女摇头。
“那五小姐呢”
婢女道“奴婢按夫人吩咐,将五小姐引去南城。但五小姐去晚了,到的时候,二公子已经离开。”
何氏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迟了一步,就迟了一步。”
差一点,裴沅祯就会死在南城门。
只要他看见裴沅箐,他必定会乱阵脚,必定会顾及不暇,必定会死于她精心安排的箭下。
裴沅祯从小韬光养晦,近年来羽翼丰足。三年前,他带兵上战场屡建奇功,更是创立了一支勇猛无敌的螭虎军。
当年那个被人忽视唾弃的野种,一跃成为裴家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可她怎么能让他继承裴家呢如今裴缙死,裴家的权势若是落他手上,她的儿子可就再没机会了。
因此,只能借皇帝之手,将裴家大房的人连根拔除。裴沅祯死,大房后继无人,裴家的继承人只能是她儿子。
何氏忖了忖,吩咐“走,我们去大房那边看看。”
但才出门,就遇见丈夫裴彦浑身是血地归来。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们刚才说什么引沅箐去南城”
何氏心下大惊,立即哭着跪下去“裴彦,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文阳帝发动南城之乱,不仅没杀掉裴沅祯,反而被裴沅祯整死了。
文阳帝被软禁,没过多久,传出皇帝旧疾发作驾崩的消息。皇后得知皇帝谋杀裴家族人,痛心自缢。
是以,帝后双双去世,只留下个八岁的太子。太子在裴沅祯的扶持下,匆匆登基。
太子年幼,裴沅祯把持朝政,裴家权势如日中天。
但裴沅祯并没多高兴。
相反,痛失胞妹令他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世人皆说裴沅祯疯了。
裴缙入土才不过半月,裴沅祯提剑去了正院,一刀一刀地将嫡母凌迟。
据裴家下人所说,当时正院里凄厉惨绝。嫡母、兄长,乃至曾经那些欺负过他们兄妹的下人,皆被他卸成好几块,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血肉被狗吃尽。
从那之后,裴沅祯弑兄杀母的恶名不胫而走。
更有甚者,有人说连宫里的皇帝和皇后也是裴沅祯弄死的。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他就是个疯子
回忆结束,裴望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我知你对大嫂恨之入骨,当年是她活生生打死你母亲,也是她将你妹妹打得奄奄一息落下病根。这些年她折磨你、作践你,你早就想杀她而后快。”
“引你妹妹出城之事确实是英娘做的,可大嫂也不干净,是她出的主意,她就是想要你死。”
裴沅祯坐在上首,懒懒听着。
过了会,他问“那封折子是何人写的”
“是是我。”
裴沅祯淡笑了下“那些话你骗得过裴彦,可骗不过我。”
他道“你说是你勾结谢芩,又是你引诱何戟,与荆城裴胜秘密往来也是你指使何氏”
“何氏与你有旧,她帮你也说得通。只是你这番话漏洞百出。”
裴沅祯继续道“谢芩是南汌后人,他与你勾结有何好处”
“你非朝廷中人,跟我作对于你何益”
“另外,杨佥事乃裴彦的心腹,又岂肯为你所用”
“还有,岱梁民乱之事,如此周密计划可不是你一个久居京城的人能做的。”
“所以我想”裴沅祯缓慢道“你一定是在为某人遮掩,对不对”
裴望震惊。
“这个人,定是我熟悉之人,我猜得可正确”
裴沅祯拿出支箭矢“这是当年杀阿箐的那支,而同样的箭矢,我在你书房找到了。”
“你如此明目张胆将这支箭放在书房,分明是想到今日会被我找到,也分明是想将杀阿箐的罪名往身上揽。”
“可你自作聪明,越是如此,便越加说明这场谋划另有其人。”
裴望瞳孔震了震,面色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猜中又如何六年前杀不了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大喝一声“来人准备”
裴沅祯眯了眯眼,这时侍卫匆匆前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别院四周都埋了火药,还有大量桐油。”
“裴沅祯”裴望整个人歇斯底里“我来之前早有准备,今日我便要让你给英娘陪葬”
“是么”裴沅祯冷冷掀眼,视线落在门外来人的身上。
“你看看,你身后是何人。”他说。
裴望转身,见来人骤然一惊。
裴沅瑾一身红衣从外进来,面上一副闲适姿态“二哥喊我来有何”
他看见死在地上的何氏,脚步一顿。
不过只片刻,便又若无其事走进来。
“你来着做什么”裴望冷汗涔涔看着他。
“爹,”裴沅瑾茫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四婶她她怎么了”
“你为何在这”裴望绝望大吼。
裴沅瑾看了看裴沅祯,又看了看裴望,笑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沅祯唇角浅浅勾了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天气“二叔说他勾结谢芩陷害我,何氏是帮手,当年杀死我妹妹的人也有何氏的份。”
他目光扁平而犀利地盯着裴沅瑾“三弟,此事你可知晓”
裴沅瑾脸上的笑缓缓凝固。
他迎上裴沅祯的视线,面色坦然“二哥怀疑我”
裴沅祯没说话。
“二哥,阿箐是我妹妹,我为何要杀她”
“我疼她、护她都来不及,又岂会对她下杀手”
“阿箐的死,我也悔痛难当,我跟你一样也想找出凶手抽筋剥皮”
“当年阿箐被大婶打得半死,是我拼命上前挡着的。”
“还有”他情绪越发激动“阿箐五岁那年病重,二哥和阿箐被婆子们关在屋子里,是我得知消息,半夜哭着去求大伯的。”
“我视阿箐如亲妹妹,又岂会杀她”
裴沅瑾踱步,指着裴沅祯怒道“二哥你可以怀疑天下人,但唯独不能怀疑我”
他看向一旁的裴望“爹,谢芩真是你勾结的你为何要这么做我跟二哥亲如兄弟,二哥好我便也好,你与他作对做什么”
裴望低头,不语。
裴沅祯不紧不慢摩挲玉扳指,面色始终清淡。
“爹你说话啊”裴沅瑾质问“你叫我以后还怎么有脸面对二哥”
“沅瑾,”裴望哭泣“是爹对不起你爹一己之私,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唔”
他腹部一疼,缓缓低头看去。
那里,一把长剑穿透他的肚子,鲜血汩汩流出来。
他顺着长剑一点点看向裴沅瑾,见他面色决绝,满脸恨意。
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是他终其一生想保护的人。
今日死在他的剑下,他并不恨。
裴望低低笑起来,腹部的血越流越多,身体里某些东西也在慢慢流逝。
英娘
我来陪你了
我们的儿子,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裴沅瑾轻轻放开剑柄,手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
他转头望向裴沅祯,在他错愕的目光中,笑起来。
“二哥,这下你信了吧我裴沅瑾永远是你兄弟,永远不会背叛你”
走出别院,阳光刺眼。
裴沅祯站在台阶上闭了闭眼睛,静默不言。
沈栀栀从马车里掀帘看出来,笑问他“你怎么去这么久”
看见她,裴沅祯也笑了。
他抬脚过去,钻进马车,朝沈栀栀张臂“过来,让我抱会。”
察觉他的情绪,沈栀栀敛去笑意,走过去坐在他膝上。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裴沅祯点头。
“是什么事可否跟我说”
裴沅祯摇头。
沈栀栀默了会,捧住他的脸“你近日疲惫,我们回平福巷,我给你做糖醋鱼好不好”
“不去平福巷。”
“你不想吃糖醋鱼”
“想。”裴沅祯说“但我想去另一个地方。”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破旧的宅院门口停下。
裴沅祯带着沈栀栀上前敲门。
过了会,一位老人来开门。看见裴沅祯和沈栀栀,他高兴“小祯,你带你媳妇又来啦”
裴沅祯点头。
沈栀栀对老人笑了下,比划说“我们今晚在这吃饭,好不好”
“好好好”老人家连忙点头,笑嘻嘻地带他们进去。
沈栀栀从侍卫手里接过买来的食材,径自去厨房里忙碌。
裴沅祯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她。
老人家搬了张矮凳坐在他斜对面,不停跟他说话。
他指着墙角的一棵树“长虫了,这两年结的果子越来越少,还涩,不好吃。”
“你娘栽它的时候,你才出生。后来你还爬过这棵树,记不记得”
裴沅祯点头。
“现在树这么大了,差点把瓦掀翻,我坎了几根树枝,它又长出来了。”
说完,他兀自起身离开,片刻后拿了把柴刀过来递给裴沅祯“小祯,你帮我把长出来的砍啦,太高了,我够不着。”
裴沅祯接过柴刀,想了想,把衣袍下摆掖在腰间。
沈栀栀在厨房里腌肉,她端着碗往门口瞧,就见裴沅祯三两下跃上墙头。
然后站在那砍树枝。
老人在下头指挥“对对对,那支也砍掉,果子长出外头去可惜。”
沈栀栀含笑看了会,见裴沅祯瞥过来,立即进屋了。
晚饭是在夕阳的小院里吃的。
老人没跟他们坐桌子,自己扛着碗蹲在廊下吃。边吃边对沈栀栀竖大拇指“小祯媳妇手艺真好”
沈栀栀笑。
她看向裴沅祯“你呢”
“我什么”裴沅祯抬眼。
“你就不夸夸我吗”
裴沅祯望向她,目光漫长、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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