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历阳闻鼙鼓(十八)……

小说:家臣 作者:香草芋圆
    犍牛嘶鸣, 大车狂奔,车身剧烈摇晃不止。

    一路毫不客气撞飞了十几骑人马,后面的追兵不敢再绕到牛车前方阻拦了,数十骑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显然追兵心存顾忌, 不愿伤了他们, 始终没有放箭。钟少白心里有了三分底气, 抓着车窗木,在黑暗里放声大喊, “阿般听过赵子龙的典故吗”

    “赵子龙哪个典故长坂坡七进七出”阮朝汐蹲在杂乱箱笼中间, 放声喊回去。

    “就是长坂坡七进七出为什么重重围兵中竟让他逃了出去因为曹魏公下令要生擒追兵束手束脚阿般, 咱们今夜像不像”

    阮朝汐回望向黑黝黝的来路,“荀三兄的追兵到现在紧追不舍。晚上山道那么黑, 他们怎么笃定我在你的车队里天下那么多路,为什么每次都撞上他”

    “想那么多做什么,先过了眼下这难关要紧”钟少白打量前方越来越稀疏的树木,“我们要出山林了。这里有许多野山林,人钻进去极难寻的。等下我找个妥当地方把车停住,部曲带食水跟着我们, 我带你去山林里躲避几日,等外兄找不到我们走了, 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阮朝汐把过于宽大的长裙摆捋起, 握在手里,“好。”

    后方的追兵不知发生了什么, 停止了突进包抄的意图, 只远远缀着,和大车渐渐落下了一大段距离。

    阮朝汐眼看着后方的黑点越来越小,问钟少白, “可以跳下了么”

    “等等。车速太快了。跳下去伤着你。” 钟少白阻拦。部曲收拢辔头,狂奔的骏马放缓速度。

    钟少白探头出去打量地势。

    “后面追兵速度慢了。兴许他们在等候传令。前头有个四岔口,四面都是野林子。我们在岔路口弃车,往四边都踩乱踩些脚印。即使再有追兵追到了岔路,总要分兵四路,往四处追。我们躲过去的可能更大些。”

    阮朝汐有顾虑,“他们人多。同时分兵四路,也有好多人。”

    钟少白蹲回车里, “外兄毕竟不是仇敌。半路意外撞上,追我们追不到人,他身上事忙,耽搁半日找不到,他就得走了。到时候肯定撤走好多人,只留下小部分继续搜索。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说得有理有据,阮朝汐赞同,“就这么做。”

    后面追兵既然未跟上,货车便逐渐减缓速度,准备寻个合适地点弃车。

    一路疾行到前方山道的四岔口时,阮朝汐感觉车速逐渐减缓,蹲在车里,小心地清理周围杂物箱笼,清点食水分量,只等合适的机会出现,钟少白让她准备跳车,她就要跳了。

    钟少白蹲在车门边,探头出去,一双漂亮有神的瑞凤眼带了警惕四处打量,敏锐地打量四周。

    马车出了山林,官道四岔口就在前方,四野都是黑黝黝的密林。他放眼四顾,正寻找平缓坡地准备跳下,前方部曲忽然惊呼出声,“郎君,车”

    钟少白的眼角里有个巨大的黑影从横次里闪过。

    他心里剧烈一跳,来不及出声提醒,视线闪电般转向黑影处。

    黑暗不见五指的山道四岔口,竟然有大车夜行。

    右边横次里驶出一辆大车,车身沉重,车速不很快,车上显然载满了重物。

    驾车的不知何人,眼看着货车行驶而来,不躲不闪,在部曲的警告大喝声里,继续往货车方向平稳撞来

    就在右方大车撞来的同一个瞬间,钟少白骇然发现,左方竟然闪过同样的巨大黑影。

    几乎是同样形制的第二辆大车,在黑暗中现出了沉重身形,同样不躲不闪,从左侧往牛车缓速撞过来。

    钟少白心神剧震

    “阿般”他猛地窜回车厢里,在黑暗里四处摸索,摸到了少女柔软的肩头,不管不顾地把她往怀里一拉,自己肉身当做肉盾,扑过去覆在她身上,“当心”

    不等他来得及说出当心什么,轰然一声巨响。山林鸟雀惊飞。

    阮朝汐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仿佛在江海中陷入无边旋涡,耳边嗡鸣,失去了知觉。

    一辆马车从后方官道平稳驶近,随行部曲手里的火把映亮了四岔口。

    左右两辆重车夹击,货车早已被逼停在四岔口道边。

    一道颀长身影下了车,缓步走过倒地的受伤马匹。

    钟氏部曲们被赶进一辆车里看管。

    驾驶空车狂奔了一路的李奕臣也被徐幼棠带过来了,绑了扔在路边,等候发落。

    李奕臣是个体质强壮的少年郎,虽然空车翻倒了,人并未怎么受伤,在大风里睁开眼皮,惊愕地注视面前缓步走过的郎君身影,展翅玄鸟的金绣图案被山风呼啦啦吹得展开,火把光芒里映着金光。

    荀玄微越过四岔口,走到歪斜路边的货车处。南苑精通医术的莫闻铮也来了,手执烛台,从车厢里跳下来行礼。

    “郎君,十二郎和十二娘都在车里。仆仔细查验过了,十二娘被十二郎护着,身上并无大碍,人在震荡之下短暂昏迷,应该很快会醒来。不过醒后可能会有头晕欲呕等短暂症状,因此仆斗胆做主,给十二娘用了碗镇定汤药,让她睡到明日再醒,症状会大大减缓。”

    荀玄微颔首,“如此安排妥当。”

    “至于十二郎”莫闻铮顿了顿,“截停货车时震荡剧烈,有个箱笼从高处砸下,十二郎的右边胫骨骨裂了。”

    “可能治得好”

    “没问题。”莫闻铮拍着胸脯允诺,“十二郎年轻,骨裂又不甚严重,安心静养,一个月足以痊愈。只要十二郎自己不胡乱折腾,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带十二郎回云间坞,在南苑里收治。钟氏部曲也一并带走。”荀玄微接过烛台,进了货车。

    迎面见到的景象,让他动作顿住了一瞬。

    莫闻铮学医多年,手脚动作极轻,除了移开箱笼,检验伤势,没有挪动车里两人的姿势。

    荀玄微瞬时明白了莫闻铮那句委婉的“十二娘被十二郎护着”是什么意思。

    阮朝汐蜷卧在狭小的空间里,人刚服下一剂镇静安睡的汤药,陷入了沉睡。浓黑睫羽覆盖下的紧闭双眸偶尔细微颤动,睡梦里并不怎么安稳。

    钟少白昏昏沉沉地侧躺在她身边,人也被灌了镇静汤药,右臂完全展开,以保护的姿态把昏睡中的少女全然拥在怀里。

    少年的肩背肌肉不显,显得单薄。但伸出手臂保护的动作极坚定,阮朝汐的脸埋在他肩头里,鼻梁挨着肩胛,距离极近。

    两人以信赖的姿态互相依偎着。

    荀玄微执烛台打量了片刻,对着紧密依偎的少年少女,不明显地拧了下眉。莫闻铮急忙过去几步,把两人小心翼翼分开。

    昏迷中的少年被翻了个身,或许碰触到了伤处,出声。

    毕竟是颍川钟氏的大宗郎君,莫闻铮半扶半抱着钟少白出了马车,连夜救治他的腿伤。

    烛台的亮光笼罩了整个车内。

    以十五岁半的年纪而言,阮朝汐长得匀称高挑,纤秾合宜,应该是自小喝到大的酪浆起了作用。

    锦绣长裙包裹着窈窕身躯,细绫制的足衣被车辆停止瞬间的巨大力道冲击得往下翻开一半,露出纤细柔白的脚踝。

    荀玄微放下烛台,把翻下一半的细绫足衣往上拉,重新覆盖住洁白无瑕的脚踝,又仔细把阮朝汐身上凌乱的长裙摆整理好,倾身把她抱起。

    四周灯火明亮,几名随他入京的家臣都跟随在左右。

    荀玄微抱着阮朝汐下车时,用的是贴身横抱的亲密抱法,少女的脸颊往里,隔着衣袍紧贴荀玄微的胸口。

    落入眼帘时,就连向来心性最为沉稳的霍清川也骤然吃了一惊。

    路边倒着的李奕臣满面震惊,眼睛越睁越大,他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用两边手肘支撑着就要猛坐起身,拼命要把嘴里的布吐出去说话。

    “唔唔”李奕臣呼吸急促,“唔唔唔”

    燕斩辰啧了声,警告地踢了他一脚,“傻小子别犯蠢。”

    随即大步过来询问,“郎君,抓到的三个东苑傻小子如何处置。”

    姜芝和陆适之两个本来可以趁夜走脱的。但眼看李奕臣驾的空车被逼停,又听说追到了钟十二郎的车,姜芝拖着陆适之主动自首了。

    荀玄微的视线扫过路旁的李奕臣,脚步并未停歇,只问了句,“路边这个对十二娘确实忠心。姜芝和陆适之自首后,可有出卖十二娘的意图。”

    燕斩辰摇头,“那两个只自首,蹲地上一句话不说。徐二兄稍微用了点手段,撬不开口。”

    荀玄微脚下并不停歇,海澜色广袖和湘妃色长裙被山风吹拢到一处,依旧往自己的牛车方向平稳走去。

    “他们三个身为荀氏家臣,却协助十二娘出奔豫北,原本应论罪驱逐。看在他们对十二娘忠心的份上,暂且留下。”

    荀氏数百部曲清晨无声无息而来,在山道里蛰伏了整日,领着钟氏车队返程,浩浩荡荡地回到荀氏壁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黎明前夕了。

    荀氏壁的坞门外火把通明,同样人喊马嘶,一支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阮荻整夜没睡。

    向来懂事省心的十二娘说要去祭扫母亲坟墓,他原本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同意了。

    午后他听说十二娘一个女婢也未带,自己出了坞壁。他惊了一跳,又遣人仔细去问,原来十二娘不是自己独去,而是带了几个家臣,又和钟十二郎的车队一同出的坞壁。

    因为之前七娘偷跑历阳城的事,他开始疑心这回轮到十二娘淘气了。或许是十二郎那小子不声不响把人带去了哪处游玩。

    此事宣扬开了有损女儿家声誉,不好大张旗鼓,他只得耐心坐等,只等着突然不懂事的少年少女玩够了自己回来。

    谁知等来等去,到了后半夜,十二娘依旧毫无踪迹。

    阮荻的心猛提到了半空,他不得不怀疑他们并非私下出去游玩,而是车队半路出事了。

    就在他准备车队,准备天明就出去寻人的当儿,荀玄微的部曲护送着钟氏车队浩浩荡荡回返荀氏壁。据说人一个不少,全寻回来了。

    阮荻大喜过望,立刻过来清源居等候。

    天明晨曦中,清源居的院门左右敞开,归来的车队缓缓停在院门外,部曲们有条不紊地跳下大车。

    庭院里等候的阮荻听到声音,远远地踩着木屐迎出来。

    “从简吾友人安全寻回了就好小辈们贪玩游乐是常事,莫要太过苛责他们”

    后半截话语,在他看清面前情况的时刻,蓦然失声,尚未出口的话语堵在喉咙里。

    清晨朦胧的雾霭里,荀玄微抱着一个身段苗条、明显是个小娘子的纤柔身影,下车走进了院门。

    看到这不寻常的一幕,阮荻惊得脚步顿了顿,心情复杂。

    荀玄微二十五了都未婚娶,对家里张罗的相看宴毫无兴趣,接连缺席几场;最近又在钻研佛经。他原本还暗自担心好友慧极而伤,想遁出空门。

    震惊复杂的目光,从他熟悉的好友荀玄微的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向他怀抱里的小娘子。

    雾霭的身影逐渐走近,那小娘子果然姣色容颜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同样极熟悉的面孔。

    他家容色过人的幼妹,十二娘。

    刹那间,阮荻整个人陷入了呆滞,视线发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阮朝汐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浓长的睫羽不安地动了几下,镇静药汤的效用即将过去,她快要醒了。

    有个她极为熟悉的气息靠近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天还早,再睡会儿。”她觉得头晕,有点想吐,放弃了勉强睁眼的念头,继续陷入了昏睡中。

    荀玄微替她拢了拢过长垂下的裙摆,以一种无可辨驳的占有姿态,把人稳稳地抱在怀里,走到惊骇无言的阮荻面前,神色自若地对望了一眼。

    “十二娘和我家九郎的婚事议得仓促。两边虽然年岁相近,然性情不投,志趣各异,实不相配。”

    在阮荻的瞠目瞪视里,他极平静地说完下句。

    “长善吾友,和九郎的议亲事不必再提。我会亲自写信给尊君致歉。”

    阮朝汐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耳边传来喜鹊的叫声。

    她迷迷糊糊,似醒非醒。耳边传来模糊的人声,似远似近,听不清晰,脑海里似乎充塞了无数块石头,涨得发疼。

    “你自小便聪慧之人下面该如何做,不必我说,你也清楚。”

    阮朝汐昏沉中翻了个身。紫色绮罗的小榻发出细微的声响。

    远处说话的人声停了。似乎有人靠近她身侧,倾身打量。阮朝汐有了模糊的意识,却又睁不开眼,浓黑长睫颤了几颤,又陷入了沉睡中。

    身侧的人起身走远。

    耳边又传来了模糊人声,“回去罢。她快醒了。”

    清晨的日光从窗外映照进来,照在小榻边缘。探进室内的日光逐渐明亮,映照在沉睡中的恬静面容上。

    阮朝汐在阳光里渐渐醒来,撑坐起身,睁眼打量左右。

    视野俱是熟悉陈设。她靠卧在紫色绮罗的小榻上,身上搭了自己屋里拿来的软衾,眼前是书房熟悉的山水嵌云母紫檀大屏风,对面雪白墙上挂着一张琴,一把剑。

    明堂里伏案而坐的郎君听到声响,隔着一道卷起的竹帘隔断,侧身望来。

    那是她熟悉的眸光。沉静中带着安抚,极和缓地询问她,“你和十二郎的车在深夜混乱中受惊狂奔,撞上了官道夜行的另一队车队,你的额头受了淤伤。如今可还疼着”

    被他提醒,阮朝汐果然觉得额头一阵钝疼,抬手去摸那处,果然鼓起来一处包。

    “嘶”

    浓重黑暗的夜里,车马夺路狂奔的场面又浮现在眼前了。晨起时的晕眩感再度传来,她坐在小榻上细微地晃了晃。

    荀玄微立刻察觉了。

    “快些躺下罢。”他温和地叮嘱,“孔大医早上看望过你。他叮嘱说,今日或许还有晕眩呕吐的症状,卧床静养,一日内便能消解了。”

    阮朝汐撑着小榻扶手,心头升起细微的异样感觉,并不急着躺下,而是缓缓打量周围。

    书房毕竟是云间坞之主处理事务的要地。

    之前被荀二郎君征用了五年,虽然沿用了屏风、书案、竹帘等用具,但室内布局大改。墙上挂着的琴换成了荀二郎君自己的琴,额外还挂了荀二郎君自己的书画,书案上放置了荀二郎君喜爱的玉摆件。

    但今日她乍看过去,二郎君的书画和玉摆件消失了。墙上挂着的那把桐木琴,看色泽形制,似乎也换成了从前荀玄微自用的琴。

    软榻扶手摸起来似乎也有细微的不同。

    她的目光落下,忍着晕眩打量几眼,赫然发现,她躺着的这处小榻,虽然依旧是紫锦质地,但成色极新,扶手的雕刻也从麒麟换成了瑞凤,明显不是从前的的那个卧榻了。

    半敞开的窗外映进早晨日光。

    几个匠工在东边窗外忙碌,把薄薄的云母片一片片装回直棂窗。

    匠工们的动作迅速熟练,装好一扇窗,极小心地合拢。再轻手轻脚地打开另一扇,继续安装云母片。

    每安装上一片,窗棂映出的日光就添上一抹多彩光晕。

    阮朝汐愕然注视着青石地上映出的暖色光晕。

    荀二郎君不喜欢云母窗,嫌弃色泽太过绮丽,在代任云间坞的头一年,就把书房里的云母片全部拆卸了。

    如今又装回去是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荀玄微从明堂处起身,脚下木屐传来清脆的声响。

    阮朝汐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坐在小榻上未动,仰头看着人影缓步走近。

    “荀三兄。”她已经清醒了,黑夜里夺路狂奔的混乱场面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安地眨了眨眼,她为什么会在云间坞其他人呢

    同样的疑问又升上心头了。那晚怎么会那么凑巧,刚好她筹划着前往豫北,迎面就和回程的荀氏车队狭路相逢

    之前偷偷前往历阳城那次,七娘的教训在前头。如果七娘沉得住气,被追问时咬死不认,他们的计划不至于那么快露馅。

    纷乱心思瞬间划过脑海,她只当面唤了一声,便垂下眼帘,借着晕眩的借口,再不轻易说一个字。

    荀玄微居然也没问她什么。只应了声,侧坐在小榻边,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在淤青处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撞肿了。”

    “嘶”阮朝汐倒抽一口冷气,捂住了额头。

    细碎的脚步声从耳房处传来。

    “郎君,饭食来了。”耳边传来另一道熟识的女子嗓音。

    阮朝汐又无声地吸了口气。

    低眉敛目进来的,是被她故意丢在荀氏壁的银竹。

    她的视线转向旁边白墙,看似平静的面色下,一颗心剧烈地狂跳起来。

    银竹捧着短案走近,仿佛什么也未发生过,也未解释她为何会从百里外的荀氏壁出现在云间坞,只恭谨低着头,轻声细语。

    “十二娘,孔大医早上叮嘱,今日或许有轻微的晕眩呕吐,十二娘最好进些软食。奴做了些粳米粥,咸口的酱豆豉,爽滑的莼菜,饭后配一杯清茶,如此搭配不易呕吐。”

    阮朝汐强忍着剧烈的心跳,简短地道了谢,接过粳米粥,瓷匙随意舀了舀,用了两口便要放下。

    身侧伸来一只手,接过了粥碗。

    荀玄微取了短案上的另一把银勺,舀起碗里的半勺清粥,在阮朝汐惊愕的视线里,自己张唇抿了一口。

    “温度不冷不热,滋味也尚可。”他极自然地放下银勺,又取过阮朝汐用的那把瓷匙,重新舀了半勺,亲自递到阮朝汐柔软润泽的唇瓣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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