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陈”

    姚四话还没说完,书院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出来了出来了”

    风珉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群学子从书院里出来,而外面等着的人立刻一窝蜂地迎了上去。

    江南这一次的大案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沧麓书院今年让诸多学生提前下场,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群学子当中,风珉一眼就看到了陈寄羽。

    哪怕生活不再拮据,他依旧穿着朴素。

    但越是朴素,就越挡不住他的光彩。

    同数月前相比,他又更不一样了。

    这一次前往江南贡院,下场的学子会集体由书院教习带队,路上将少几分波折。

    这就是在大书院读书的好处。

    今日启程,于是便有很多人都前来书院门外送家中子弟。

    原本陈父陈母也是打算过来一趟,送一送长子的,但陈寄羽让他们不必来。

    这次他不是孤身赶考,路上也有人照应。

    而陈家村离书院有将近一日路程,他们实在不必特意来一趟。

    见到今日书院外的热闹场面,陈寄羽与两个同样无人来送的同窗站在一起,偶尔笑谈。

    然而前方的人群散去,他却意外看到了风珉跟他的两个护卫。

    风珉还是老样子,见他看过来,便拿起手中的折扇,朝他随意地挥了挥。

    陈寄羽不由得露出笑容,对同窗说了一句见到了朋友,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远远见到,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风珉回去没多久,就寄来了一匣珍珠跟书信,陈寄羽只以为他现在应当还在京城,要等春闱才有机会再见,没想到他今日会出现在书院门外。

    两人虽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志趣相投,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在出发去旧都赶考之前见到他,陈寄羽是十分欣喜的。

    不过想到风珉上次来江南是跟妹妹松意一起,所以陈寄羽下意识地寻找起了妹妹的踪影。

    “不用找了。”风珉一看他就知他在找谁,“她没跟我在一块。”

    等陈寄羽收回目光,风珉只对他说自己这次来江南有事,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

    正好赶上他秋闱,于是顺路过来给他送行。

    虽然风珉没细说他来江南是为了什么,但考虑到他的身份,陈寄羽便猜测他大概是参与到了钦差一行里,或许是打了些掩护。

    船已经在岸边等着,前去江南贡院考试的学子将会直接从这里出发。

    因此,前来送行的人就在书院门口同他们道别,不再分散到别处。

    两人混在人群当中说话也不起眼,风珉便没有要另外找地方,站在原地向陈寄羽确认“你们今日就出发,走水路去江南贡院”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又状似无意地问,“是连夜过去,还是中间要停靠”

    陈寄羽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微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认真地望着风珉“有什么不妥吗”

    他跟陈松意最相似的部分不是眉眼。

    可是当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却跟陈松意像得出奇。

    原本并没想将事情全部告诉他的风珉迎上他的目光,顿了一顿,然后改变了主意。

    他略压低了声音,将自己跟陈松意在奚家村和陈家村遇到的事同他说了。

    没有过分深究妹妹回家之后又去了哪里,路上怎么跟风珉遇上,陈寄羽的全副心神只放在了风珉所说的害人邪术上。

    子不语怪力乱神。

    民间底层流传的这些鬼神术法会如此之多,一是因为民智未启,有许多解释不了的事,百姓都要将其依托于鬼神。

    二是方便统治,朝廷为节省夜间维持治安的人力跟物力,通常会推波助澜这些鬼神怪谈,好让民众在夜间能够少出门,在越是经济发达、商业活动多的朝代,鬼神邪术之说就越多。

    陈寄羽不信这些。

    不管传得再玄虚、再神异,背后都必定是人为。

    风珉是在回京的路上遇上这桩事,没有查出头绪。

    现在来这里对自己说这些,不外乎是想提醒他在这个重要关头趋吉避凶,绕路去江南贡院,好好赴考,不要陷入这桩麻烦事里。

    可是,且不说能不能让书院教习绕路,就说松意还留在镇上,还有前阵子来过书院的明珠,以及村里的父母、乡亲,陈寄羽都做不到就这样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风珉见他沉思许久才开口道“陈桥县的郭县令与书院副山长是朋友,书院这一次去参加秋闱的学子,又有小半来自陈桥县,如果这一次能出名次,便是他治下的政绩。

    “走水路,在桥头镇停靠一晚,由郭县令设宴勉励一番,这是他们早就商定好的。就算旁人不去,我们这几个出身陈桥县的学子却免不了。”

    “这不是难事。”

    区区一个县令,风珉从来不放在心上,要让书院的船改路,甚至无需陈寄羽开口。

    他看向前方,看向那个站在几位教习中间的副山长。

    只要自己亮明身份,表示自己希望与他们同船赶去旧都,那位副山长也要卖他面子。

    只是这样一来,就变成陈松意一个人留在那里。

    风珉皱起了眉,哪怕自己留下了元六给她,也是不够的。

    万一对方再有动作呢

    陈寄羽也道“不说其他,让松意一人留在镇上,我也不放心。”

    贺老跟姚四都默默听着,没有插话,看他们公子爷进退维谷。

    见风珉难以决定,陈寄羽也没有将难题完全推给他,而是提醒道,“背后的人既然挑着陈家村跟奚家村下手,真正受害的却只有奚家那一户,或许是陈家村被选中的这几户份量不够。”

    风珉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的打算“你是想”

    陈寄羽点头“我可以来做这个诱饵。”

    “不行。”

    风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陈松意让他绕到这边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她的兄长不要蹚这趟浑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完全违背了自己来的目的。

    “为何不行”陈寄羽声音温和却坚定,“你知我志愿,若没有今日这般波折,我下场得了名次,来日也是要外放为官,成为一方父母。

    “成一方父母,就是要行教化之责,守护治下百姓,如今我不过是要提前做了。

    “何况身在陈桥县的不光是普通百姓,其中更有我的父母亲人,邻里乡亲。

    “背后之人一直不出来便罢了,可若我们绕路,对方转移目标,伺机要对他们下手

    “我怕自己今日改道,就算金榜题名,也要抱憾终生,我不希望如此。”

    风珉抿了抿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兄妹是一样的道德责任感过高,一样的固执。”

    一样的不往险境里掺和就不行。

    姚四观察一下左右。

    见前来相送的人群开始散去,他便知道启程的时间快到了。

    他想了想,对着风珉劝道“公子爷,我觉得陈公子说得对,让他去,说不定能把人引出来。”

    贺老也表示了赞成“我们待了几日没有找到突破口,说不定他们就是在等着沧麓书院。”

    若陈寄羽是什么都不知道,贸然前去,还可能会身陷险境。

    可是现在他已经有所防备,又知道对方的手段,还有他们跟着,说不定反而能将幕后之人逮住。

    姚四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风珉。

    他说“何况那天不是说了,正有个能破解术法的高人要路过奚家村吗”

    风珉神色微动。

    因着怕陈松意还没有向陈家人显露能力,姚四看了陈寄羽一眼,含糊地道,“就算着了道,这不是还可以想办法找他吗”

    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起码比起在楼外楼时的危急来,这真的不算什么绝境。

    “好。”风珉最终下定了决心,“必须听我的,不能贸然行动。”

    陈寄羽点头,风珉展开了扇子,“那就先带我去见见副山长。”

    陈家村。

    陈父一回到家,就见到那辆停在院中的马车,猜到是有来找游神医的客人。

    他放下锄头,去打水洗手。

    见老胡蹲在灶台前吃饭,却不进屋里,于是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老胡一脸沉闷,“唔”了一声。

    陈父还没见过他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感觉有些奇怪。

    他擦干了手往屋里走,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客人,结果掀开帘子进去,屋里却只有妻女。

    “爹”小莲一见到他就放下了碗,起身道,“你回来了,我去给你盛饭。”

    陈父一边应好,一边在桌前坐下,问妻子“我看见院里有马车,不是有客人吗”

    人呢怎么不在这里

    “是有客人,来找游神医的,已经吃好了,去休息了。”

    “吃好了”

    陈父听到她的话,低头看向桌上的菜。

    这基本没怎么动过啊。

    陈母欲言又止,还是小莲去一旁盛了饭回来,送到陈父手里,在他捧起碗的时候对他说道“爹你是回来得晚了没见着,那位公子生得好像神仙,吃东西也是,根本没怎么吃。”

    她从被陈家收养以后,陪在陈父陈母身边,性情就变得比以往活泼了许多。

    陈父扶起筷子“怎么说”小莲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

    她来家里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抵挡得住养母做的吃食,尤其今天为了招待贵客,桌上还上了刚做好的蟹黄锅巴。

    “跟那公子一起来的少年还好,吃了不少,但那公子就喝了一口汤,别的什么都没碰,就起身说用好了,问娘可不可以空一个房间让他休息。”

    陈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妻子,陈母点了点头“小莲带他去了,我就问他身边跟的那孩子,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

    因为知道人还在自己家里休息,陈父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说”

    陈母面露无奈“他让我不要放在心上,说他们公子就是这样,不怎么吃东西。”

    陈父担忧地道“不怎么吃东西那不得饿坏了”

    “我也这么说。”陈母也同样担忧,“那孩子说,今天听他们公子答应我留在这里吃午饭,他还觉得稀奇,等坐下之后看他什么都不吃才觉得正常。”

    老胡是觉得跟容镜坐不到一起,所以刚刚一夹起菜,就跑到外头去了。

    他完全不知道人家只是坐下来,才沾了沾唇就进了客房休息,现在还蹲在外面不进来。

    容镜不饮不食,相里勤倒是吃得很开心。

    很快他也吃饱了,就跟了进去,还是小莲送他去的。

    小莲捧着碗,眨着眼睛道“我刚刚问了,他们公子不吃这些的话,在家里吃什么。”

    “吃什么”

    “他说他在家里也不怎么吃,就喝些露水,吃些花果。唯一会吃的肉是长在他们山上寒潭里的一种小银鱼,说是那个肉质鲜美,可以直接片成片就这么吃。”

    陈父听得一愣一愣的。

    陈母低声道“之前来找游道长的客人,身上都看得出带点病。原本我觉得这位公子看着很健康,没什么问题,可是等上了桌才知道”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桌上的父女人都知道,这样吃不下饭才是大问题。

    难怪他要来找游神医了。

    “也不知游神医现在是在哪里开医馆。”陈父说,想了想又对妻子叮嘱道,“人要是不急着走的话,就留他在家里多住两天,或者留个通信的地址,等松意回来了,让她把游神医的地址给人家寄去。”

    人是铁,饭是钢。

    作为庄稼人,他是完全不能想象,如果桌上的饭食对于自己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每天都食不下咽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陈母点了点头。

    “快吃吧。”陈父对着她道,“不然菜都凉了。”

    桥头镇。

    太阳逐渐西斜,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炽烈转向柔和。

    房间里很安静,程元家的进来看过几次。

    见床上的人没有醒来,她于是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直到阳光与地面的夹角渐小,床上的人才动了动。

    程明珠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床账。

    她躺了半天才意识到现在不是早上,记忆回笼,腾的一下坐起了身。

    “来人”她朝着外面喊道,“珍歌”

    外间立刻传来了脚步声。

    珍歌跑了进来“大小姐,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程明珠匆匆从床上下来,把脚穿进了鞋子里。

    她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没有脱掉外衫,头发也没怎么乱。

    她问“我娘怎么样陈松意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个问题,她听着自己的丫鬟一个一个地回答。

    当听到刘氏还在昏迷当中,而陈松意一直守在她的房间没有离开,就是坐在桌前抄经的时候,程明珠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自己这样睡着,陈松意发现了又要来折腾她。

    当听到她一直没出来,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没人看着,多半也是在偷懒。”

    珍歌没有说话。

    她去看过,松意小姐一直坐在桌前,看着一下午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并不因为有没有人看而不同。

    程明珠清醒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郭衙内跟她约好在戏园子里见面。

    她本来觉得不好出去,可是现在却正是时候。

    她于是对着珍歌道“我要出去,待会你就守在门外。陈松意要是来找我,你就跟她说我不舒服,还在里面睡着,知道吗”

    “奴婢明白。”珍歌应下了,可听着程明珠的话竟是要独自出去,于是有些忐忑地问道,“小姐一个人出去可以吗”

    程明珠已经穿好了鞋子站起身来,随手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帷帽就要戴上。

    听到这话,她的动作顿了顿,转身看了过来“你以为我是在哪里长大的少了跟在身边碍手碍脚,我还更轻松,你就留在这里给我看门。”

    “是。”

    见珍歌不敢拦自己,程明珠戴好帷帽就往外走。

    出了房门,她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陈松意的影子,于是向珍歌勾了勾手,让她出来带上门,然后自己从后门离开。

    程家院子对面的客栈。

    一扇微微打开的窗户后,元六拿着望远镜站在窗边,看着这个方向。

    从陈松意进这里开始,他就一直在盯着。

    公子爷他们还没有回来,他一刻都没有放松。

    一整天过去了,他都没有见到陈松意,也没有见到里头有其他的动静。

    直到程明珠出来。

    等看清这个戴着帷帽的人是谁,看着她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元六放下了手。

    他沉思片刻,决定跟踪程明珠,看她这时候要去哪里。

    程明珠来到巷子里,看了看周围的动静,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于是朝着大街的方向走去。

    街上的人不多,她戴着帷帽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原本郭威跟她约的时间更早,可不知为什么,她看了那卷羊皮之后会这么困倦。

    从一挨上床她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走在街上,程明珠感到自己的衣服里面有点黏腻,仿佛出了一身汗。

    她皱起了眉怎么回事她不过就睡一觉,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汗

    这一身黏黏腻腻的,要不是赶着去戏园子见他,她都要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来。

    想起打开羊皮那一瞬间,程明珠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摇了出去,继续向前走。

    元六保持距离,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去戏园子的这条路,程明珠已经走熟了,很快就到了地方。

    戏园里从下午开唱一直唱到晚上,一进来就听得到里头唱曲的声音。

    哪怕现在时间还早,底下也已经坐了不少客人。

    不必人招呼,程明珠一进来就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来到包厢外,郭威身边的人已经在门外守着。

    一见她,他们就给她开了门。

    程明珠走了进去,见里面坐着的人面色不愉地看向自己“你迟到了。”

    她摘下帷帽“我知道。”

    她坐下来,找了个借口,“我娘还没醒。”

    郭威并不在意她娘有没有醒,只问道“东西你拿到了吗”

    程明珠说了,刘氏的夺运换命术都来自她早年得到的一卷羊皮。

    她娘醒不过来,她就把那卷羊皮带出来也行,可程明珠看着却没有要把东西拿出来的意思。

    她起身以后只顾着来这里跟他碰头,根本没想回去再拿羊皮出来。

    不过此刻比起没把羊皮带出来的心虚,她更不满郭威的目光。

    伴随着这种不爽的念头,她脑海中有东西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种蛊术。

    程明珠瞳孔微微颤抖,感到兴奋。

    她不知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个,而且看上去就能施放出来,嘴上则道“带来又怎么样你会用吗”

    郭威抬手轻轻地拍了拍。

    伴随击掌声,从屏风后绕出来一个人。

    这人身形矮小干瘦,头发花白,闭着一只眼睛。

    她不是旁人,正是胡婆。

    郭威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放下了手“我不会看,自然有人会。”他朝程明珠伸出了手,“拿来。”

    程明珠没想到他把胡婆请来了。

    她将目光从这老妇人身上收回来,冷哼一声,看向他“你确定她会看”

    郭威目光阴沉“陈寄羽他们今夜就要来了,我不管你看得懂也好,她看得懂也好,都要给我拿出一个章程来,照原来说好的那样,把他们留下。”

    胡婆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开口道“公子小姐先不要急。”

    她被刘氏找上,听从她的话,给她谋取那些特定目标的八字,大概是可以猜到她夺运换命的最后一步是怎么做的。

    之前奚家的事,前后的准备都由刘氏自己做好了,可以说胡婆主要就是帮她骗取生辰八字,别的几乎没有做什么,但县令公子要做的却不同。

    胡婆知道这种事情损阴德,她也不想做。

    可是现在她的积蓄都被那个贼偷走了,她缺钱,就不得不搅和进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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