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樊长玉已在营地里挖了天的土石, 因为采挖土石时也有官兵严格看守她们,不能随意乱蹿,能查探的地势也只有从关押她们的营房到去山上那一段。

    每十人就有一名官兵专门盯着, 也采取了连坐制,队伍里若有一人逃跑,其余九人不管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只要没举报, 就都会受罚,所以不仅有官兵盯着,还有一起干活的流民彼此盯着,想逃跑还真不是个容易事。

    不过除此之外,这些官兵纪律倒是严明, 并未克扣她们吃食, 也没有骚扰营房里的女子。

    反倒是流民中的一些光棍,时常目光淫邪打量流民中的女子,吹口哨说荤话。

    好在男女营房是分开的, 两个营房的人每日能接触的时间, 也就一早集结去山上采挖土石和开饭的那会儿功夫。

    那些女子中有丈夫或父兄也在流民里的,几乎就没有痞子去招惹。孤身一人在这里的, 不管是年轻姑娘还是已婚妇人, 都是那些痞子起哄说荤话的对象。

    甚至还有痞子诱和那些孤身一人的女子组队采挖土石, 无外乎就是跟他们一起挖, 能不那么辛苦, 还能吃饱饭,但少不得被那些痞子揩油。

    樊长玉模样生得好,她刚来时就被人盯上了,只是自己还半点不知情。

    那会儿没人愿意跟她组队, 也是那些痞子盘算着让她吃半天苦头,知道采挖土石想吃饱饭不容易后,他们再伸出橄榄枝,樊长玉就能乖乖听他们的话。

    谁知樊长玉是个怪胎,她不仅没如他们愿,去仰仗他们吃饭,还成了跟他们抢饭抢得势头最猛的那个。

    前两天樊长玉都只老老实实采挖土石,雷打不动地每顿多领两个馒头,直到她看到跟他们一起挖土石的有个大块头竟然领到了鸡腿,樊长玉突然觉得手里的馒头配白粥有些寡淡了,忍不住去打听为什么那大块头可以领鸡腿。

    床位在樊长玉床边上的妇人道“那汉子力气可大着呢,每天除了采挖土石,还背运自己采挖的那些土石,似乎上边有个兵头赏识他,想让他从军呢,只是那汉子还有妻儿在这边,为了让妻儿都吃饱饭,才一直在这边采挖土石。”

    樊长玉咬着馒头问“不止采挖土石,还搬运土石,干得多,就可以吃肉了是吧”

    妇人点头,又说“那箩筐有多大你也看见了,装上满满一筐土石,都快百斤了,那些官兵都是两个人一起抬才搬得动,能自个儿就搬动的,咱们这些人里,也只有那汉子了。”

    樊长玉端着个粥碗晃悠回老头那儿时,听老头讲完论语新篇,突然道“咱们明天吃肉怎么样”

    老头脸色不太好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老夫给你讲孔孟之道,你满脑子就想着那点口腹之欲”

    樊长玉挠挠头,不太好意思道“我有听的,您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凡事多自省责已,少咎于他人,我没记错吧”1

    话落,没忍住又问一句“您一点都不想吃肉啊”

    老头喉咙艰难滑动了下,闭眼斥道“俗气。”

    樊长玉被教训了也不生气,下午挖土石时干劲十足,之前是根据自己的饭量干活,能多领两个馒头了,她就开始划水,这会儿为了吃肉,她一个下午就挖了十五筐,并且跟官兵说,要自己背。

    负责看管他们的官兵以为她疯了,指着那装满石块的箩筐道“你知道这有多少斤吗这一筐压你身上,能把你腿都给压折了”

    老头这才反应过来樊长玉中午问他想不想吃肉是什么意思,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出什么意外,拉长了一张脸过来叫她“胡闹两个馒头一碗粥还不够你吃的要是不够,老夫那份也让给你。”

    樊长玉没接老头的话,只问那官兵“这十五筐石头我都背下山去,今晚能领鸡腿吗”

    这边的动静让看管所有流民的官兵头子都注意到了,在樊长玉问出那话后,他显然也是觉得樊长玉痴人说梦,道“别说十五筐,你把这一筐背到山脚下去,老子赏你一只全鸡”

    樊长玉明显愣了一下,还有这等好事

    有了这么个彩头,原本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采挖石块的流民们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这边看来,手撑着锄头柄议论纷纷。

    中午同樊长玉说话的那妇人一脸担忧,大概是没料到樊长玉竟是存了这心思,怕自己害了她。

    老头皱巴巴的眉头几乎快拧成一个疙瘩,瞪着樊长玉道“丫头,别胡闹”

    官兵头子原本也没觉得樊长玉真敢背,见她愣着不做声,以为她被吓到了,口头上奚落道“还背不背了”

    樊长玉对老头说“您老别担心我。”

    她放下锄头走过去对官兵头子道“要背的,军爷您说话算话就行。”

    百斤单手拎起来于她而言还是有些费劲,但背着走,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所有人都或皱眉或以看戏的心态瞧着,只见那身量高挑却纤瘦的姑娘,两脚分开稳稳踏在平坦的泥地上,将箩筐上的背带分挎在自己两肩,两手抓紧背带,鞋帮子往地里下陷几分,就将那几户有百斤重的一筐土石给背了起来。

    现场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拄着锄头撑着下巴站着的那些个痞子,张大嘴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又庆幸还好在这女子第一天来时,没乱说什么话,不然怕是被揍成猪头都是轻的。

    官兵头子也傻眼了,他是听底下小头目说过,有个女子挖土石挖得勤快,顿顿都能多领两个馒头。

    但挖土石只要讲究技巧和耐力,是个人都会做,可背起这么重的一筐石头,放眼整个军营,也只有几位将军才做得到。

    樊长玉几乎没用拐杖支撑,只两手抓着肩上的箩筐背带,一步步稳稳地朝着山下走去,看起来不轻松,但也没显得特别吃力。

    一直到樊长玉都走远了,整个开采土石的矿场还是鸦雀无声。

    老头看着樊长玉的背影,倒是若有所思起来,用手捻着自己下巴上那几根花白的山羊胡须,低声喃喃“此等根骨,若为男儿,必成大器也”

    晚间官兵分发饭食时,樊长玉果然得到了一整只烧鸡,她端着粥碗寻了个僻静地儿和老头一起蹲下,扯了个大鸡腿递给老头,老头没接,反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路探得如何了”

    樊长玉抬起头看向老头“您怎么知道我是去探路的”

    老头耷拉着满是褶子的眼皮,一双眼苍老眼神却清明“前些日子每每上山采挖土石,你都在不动声色打量这一带的地形和兵力部署,见了人就问东问西的问一堆东西。前两天也看人家吃肉,今日怎就忍不住了,一定要去出这个风头不外乎是附近的地形和兵防你心中已有数了,想再看看别处的兵力部署。”

    他们的谈话声压得极低,附近又没什么人,樊长玉见这老头看出了自己的计划,道“您老不用担心,我不会偷跑给你们带来麻烦,背石块去堤坝那边,也是想看看堤坝修得这么样了,我们还要被困在这里多久。那堤坝瞧着像是已经快完工了,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被放走的。”

    要是得被留在这里个一年半载,那她是忍不到那时候的。

    老头哼了声道“还用这蠢法子去看修坝的进度,老夫且告诉你,开春第一场暴雨来临前,那堤坝必须得完工。”

    樊长玉不解“为什么”

    老头斜她一眼,“你一没给老夫交束脩,二没磕头敬茶拜老夫为师,扯着四书上死板的东西问老夫也就罢了,这些老夫为何要教你”

    樊长玉“哦”了一声,也实心眼地就不问了,啃起递给老头他不要的那只肥得流油的鸡腿。

    老头瞧见了,气得瞪眼道“你个憨猪娃,也就这点慧根了”

    樊长玉被他骂得莫名其妙,又不好跟一个满头白发瘦筋筋的怪脾气老头较劲儿,抿唇往边上摞开一步,继续啃鸡腿不搭理他,无声表示对他骂自己的介意。

    老头更气了,整个胸口都在起伏,喝道“没茶你连磕头都不会了吗”

    樊长玉终于反应过来,老头方才说那话是让她拜师的意思。

    樊长玉自个儿几斤几两,她心中还是有数,纠结了一会儿,婉拒道“我其实不是那块读书的料,不过我娘从前说,多读书总是没错的,这才一知半解地看那些书。让老人家您白教我,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我被官兵收走的包裹里有银子的,要是放我们走的时候,把东西都还给我们,我给您补交束脩好了。”

    主要是拜师了,自己往后就得一直照料这个老头了,樊长玉听他骂了他那学生那么久,觉着约莫是他从前指望他那学生给他养老,结果他学生忘恩负义了,所以他才想重新给他找个养老的。

    但自己还得去找妹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自然也没法一直照顾这老头。

    老头听出他主动收徒被拒了,瞥着樊长玉,倔脾气上来了,哼笑道“你知道多少人一掷万金求老夫收徒,老夫都不收吗”

    樊长玉已经啃完了那根鸡腿,捏着鸡骨头震惊道“当夫子这么赚钱的”

    老头“”

    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被气得通红,闭上眼怒道“罢了,罢了,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樊长玉想到同样孤苦无依的赵家夫妇,知道这老头生这么大气只是因为自己不肯拜他为师后,又觉得这怪脾气老头挺可怜的,他脾性不好,膝下又没个儿女,想找个给他养老送终的人还挺难的。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言正,忽觉言正那身臭脾气,简直和这怪老头如出一辙。

    要是言正因为嘴巴太毒了,也孤苦伶仃一辈子,老了该不会跟这老头一样吧

    樊长玉打住脑子里奇葩的想法,看了一眼冷着脸不愿再跟她说话的怪老头,把烧鸡扯下一半,放进他装馒头的碗里,叹了口气,拿着剩下的烧鸡回女子休息的营房了。

    当天夜里,春雷炸响,大雨瓢泼而至。

    汇聚在地上的雨水越来越多,樊长玉看着那透过门窗缝隙照进来依然雪亮得刺目的闪电,听着外边盖过一切的雷声和营房里孩童嘈杂的啼哭声,总觉着心中有些不安。

    她坐起来,脚一下地,就感觉踩进了水洼里,竟是营房里的地面都积了雨水。

    想到那老头说的春洪前,堤坝一定会修好,樊长玉回忆了下自己白天下午背着土石去堤坝口那边看到的情形,觉着和那老头说的差不多。

    她盼着最好是明天,这些官兵就能放她们走,但在暴雨和雷声掩盖之下,外边似乎又隐隐还有其他动静。

    樊长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披衣起身去门口看看。

    怕他们逃跑,关押她们的地方并不是帐篷,而是原本住在这里的百姓南逃后,被官兵们征用的土墙瓦屋。

    一到晚上大门上都是落了锁的。

    樊长玉淌着雨水到了大门处,借着闪电的光芒却发现原本守在外边的官兵不知所踪,不远处关押着流民男子们的房子那边,似乎有人从里边拿了什么硬物在砸门锁。

    她很快意识到应该是军营那边出了什么事,而这个暴雨夜,也是她们绝佳的逃跑机会。

    屋子里除了床铺,没有任何硬物,樊长玉想了想,直接退后两步,猛冲上前一脚狠狠踹到了门板上,木门当场就朝外倒坍了下去。

    樊长玉没理会屋中神色各异的女人们,冒着大雨就冲了出去,直奔放置她们物品的那一间营房。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冲了出去。

    男子营房里的人瞧见了,也停止了砸锁头,片刻后,大门连着门框都被人撞飞出去,那个大块头没收住力道,跟着跌进了雨地里,爬起来后才到对面营房找妻儿。

    一时间,关押流民的这处营地乱做一团,全是在互相叫着名字找亲眷的。

    樊长玉孤身一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包袱,逆着人潮艰难地挤出了放包裹的营房,就瞧见那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刚从关押他的营房里出来。

    沾湿的衣物贴在他身上,愈显得瘦骨嶙峋。

    樊长玉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想到他脾气虽古怪,却极为认真地教了自己四书,民间尚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他教授自己这些,到底也算得上半个老师了。

    樊长玉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拎着包裹冲进雨里,对老头道“我背您逃出去。”

    老头不及说话,就被樊长玉甩到了背上,他被淋得跟个长脖野鸡似的,还不忘硬气“老夫自己走,不用你背”

    樊长玉知道他就这么个怪脾气,没在这时候跟他斗气,因着前些日子已熟记了军营的地形,很快就背着老头逃到了大道上。

    偶尔一道闪电劈下,樊长玉眼皮上都往下坠这水珠,却瞧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伏着不少兵卒的尸首,地上的雨水都带着淡淡的胭脂色。

    远处的瓢泼大雨里,还有营帐在燃烧着,似有两方人马在厮杀。

    老头神色不妙地道“遭了,怕是反贼发现这里修堤坝拦水的事了。”

    樊长玉在大雨中狼狈睁着眼辨路问“这些官兵是反贼杀的”

    老头道“从修这堤坝起,反贼派来这一带查探的斥侯,都是有来无回,定是由此叫反贼察觉了,这才派了一支军队前来突袭,目的是为掩护斥侯,让斥侯带消息回去”

    樊长玉不解“这和修堤坝有什么关系”

    老头神情冷峻道“你见过哪个拦水大坝是十天半个月能完工的这大坝草率修建只为暂时拦水,反贼五万大军围了卢城,大坝蓄起来的这些水涌到下游去,卢城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击溃反贼五万大军。反贼若是提前知晓了这上游拦截了能淹了他全军的洪水,你以为反贼还会中计被引到河谷一带”

    樊长玉这才明白官兵们为何要扣留他们。

    但眼下这情形,保命才是要紧的,未免被发现,她道了声罪过,从两名死去的蓟州兵卒上拔下兵服外甲,给自己和老头套上。

    又在前方看到一匹马,那马儿正低头用鼻子供着倒在地上一名将军。

    樊长玉赶紧过去牵马,想着反正自己的马被官兵收走后没找到,这就当是军营赔偿给她的了。

    转步要走衣角却被倒在地上的那血人攥住,他大概是辨出她身上的蓟州兵服,喉咙里卡着血水,艰难出声“有名斥侯从卢口道逃了,快快追”

    言罢就这么断了气。

    饶是经历了不少生死,樊长玉在这个雨夜里还是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头背着手沉默地站在雨地里,樊长玉牵着马走过去,迟疑了几息才问“您还跟我一起走吗”

    老头隔着雨幕看着樊长玉,长叹道“你若为男儿,我一定让你横翻巫岭,在卢口道进卢城的必经要道那里截杀那名反贼斥侯,他们的生死,关乎整个卢城乃至整个蓟州的存亡。但你纵有一身武艺,也只是个女子,天下兴亡,无责于妇人,你且逃命去吧,我把这消息带回军营去。”

    樊长玉说“那便就此别过了。”

    她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往远处的官道跑去,雨水贴着脸颊从下颚滑下,从天幕劈下的闪电映出她眼底的挣扎。

    她想去找长宁,找到长宁后像从前一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打仗什么的,是那些当大官的才该忧心的事,一城一地的存亡之责,在怎么也落不到她小小一民女身上。

    可是清平县城和临安镇上的惨案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山匪抢掠尚且将那两地变作了死城,万一军营那边派去的人没追上斥侯,水淹崇州军的计划失败,卢城一破后,等着那里的百姓的,又是什么

    樊长玉狠狠一甩马鞭,战马在大雨里疯跑,雨水和冷风打在脸上带起阵阵刺疼。

    那一瞬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人,死去的王捕头夫妇,城西巷子里那些邻居,还在卢城的赵木匠和言正

    她其实早已杀过许多人了,但清平县和临安镇上的那些血色,她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或许她追去,也是可以阻止那名斥侯带消息回去的

    樊长玉沉沉吸了两口气,最后把一扯缰绳让战马停下,没拿自己的包裹,只取了里边的几把杀猪刀,扣上护腕,跟大雨里外出狩猎的豹子一样,弃了战马,奔向巫岭。

    卢城。

    跟蓟州上游下起的瓢泼大雨不同,卢城的夜幕里只飘着淅沥沥的小雨。

    贺敬元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隐约可见个轮廓的山脉,问“已经把反贼引到何处了”

    一旁的副将答“斥侯来报,反贼已到了河口处,但甚是谨慎,始终不肯深入。”

    贺敬元沉思片刻后道“挂我帅旗,继续诱敌。”

    立马有人传令下去,城门开出一条缝,放出一名斥侯驾马前去报信。

    贺敬元看了一眼巫河上游的方向,面上虽瞧不出什么,搭在城墙垛口的手却紧握成了拳。

    此计若败了,卢城便只剩万兵马御敌,其中一万多都是前不久才征上来的新兵,连一套枪法都还使不全。

    燕州野地里亦是小雨如酥。

    谢征驭马立在一处矮坡上,神情冷峻看着下方的战局,火把交织成一片,偶尔才能看清火光里卷着的风雨的究竟燕州旗还是崇州旗。

    细雨凝成的雨珠子从他下颚滑落,他只凝神看着燕州旗在火光里突进的一段又一段的距离,眼睫都不曾颤动过。

    公孙鄞以羽扇挡着斜飞的细雨,问“你不下去,崇州军不会进一线峡。”

    谢征却道“咱们在一线峡设伏,随家父子定然也在别处设了埋伏,先等他们抛出鱼饵。”

    公孙鄞狐狸眼向上一挑“你是想吃了他们的饵,再引他们进一线峡”

    谢征不置可否。

    公孙鄞寻思着谢征口中的饵,眸子一眯,正欲说话,下方的战局却在此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崇州军中杀出一年轻将领来,白马银枪,俊美邪气,怀中抱着一个被战场杀戮吓得啼哭不止的女娃娃,狂妄对着前方混战的燕州军喊话“武安侯何在出来受死”

    公孙鄞皱眉看着火光里那立在崇州军前的人影,说了句“倒有几分你从前的影子。”

    谢征凤眸淡淡瞥过去,“眼睛何时坏的”

    公孙鄞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提起插在地上的长戟,一夹马腹跃下缓坡,身后玄色的披风在细雨中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恍若一朵强劲的黑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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