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看到天子亲笔所写的信时, 已经是晚饭后。
今日大表哥梁成昀出门访友,白氏叫顾昭过去帮她一起挑料子,忙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索性留了顾昭用饭。
等初丹和落蕊服侍顾昭散了头发、换好了衣裳后, 怀霜才道“姑娘,您出门前说要看的书奴婢帮您找好了。”
顾昭先是一怔, 旋即想到是宫里来了消息, 随怀霜到了书案前。上面摆着一本她从未见过的字帖,一眼看上去有些不平整。
她上前翻开了字帖,果然里面夹着一封信。
不用问也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顾昭却没有立刻拆开,反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下周围。
“姑娘, 奴婢就在这儿做活儿,有事您吩咐奴婢就好。”怀霜抱着针线筐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坐下,若有人过来必先经过她。
见她“放风”,顾昭莫名松了口气,放心的在书案前坐下,拆开了信。
不出所料,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正是天子亲笔。
信上的内容不多,一共写了不到两页。先问了她是否按时吃药, 又说最近寻得一本字帖, 想到她习赵体便赠给她。
若只是送字帖也就罢了,天子竟还给她布置了功课
虽用了鼓励的语气让她练字, 可实打实要每日交一篇大字,还说他要亲自指点。
莫非是天子写信时正在训皇子们,这才“恩泽”到了她身上
顾昭托腮腹诽。
怀霜以做女红的名义的守在一旁, 暗自留意着顾昭的神色。见她时而愁眉苦脸、时而咬牙切齿,对天子所写内容也有些好奇。
那夜在福宁殿,天子看姑娘的眼神分明是男子对女子的喜爱,并非只是长辈照顾小辈。
他又怎么让姑娘不高兴呢
怀霜又观察了片刻,只见姑娘鼓了鼓脸颊,倒不像是不快的样子。
正巧她余光瞥见落蕊正往这边过来,出声提醒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您也早些歇着”
顾昭回过神来忙应了句,将信夹在字帖中,放到了身后的书架上藏好,这才起身回了卧房。
翌日。
顾昭昨夜做了一宿的梦,梦到天子亲自盯着她练字,威胁她写不好就不能出门。
直到早上被初丹叫起来,顾昭打着哈欠换衣裳时,梦里写到手酸的感觉还很是清晰。
回侯府的这些日子自己确实松懈了不少,给舅母请安回来后,她就准备用功了。
顾昭带着落蕊和初丹往正院,半路上遇到了梁成越。
“表妹可是去见母亲”虽是父亲有意撮合他和顾昭,他心里也是满意的,可顾昭还不知情,他便仍是客气的待她。
顾昭见了礼,应道“正是。”
“咱们一道走罢。”梁成越邀她同行,顾昭点点头,一起往正院走。
虽说梁宗行曾当面说过让顾昭哪里不懂的可以去问梁成越,可一来她不愿打扰梁成越读书,二来长公主的进度她算是游刃有余,竟是一次都没去过。
梁成越喜欢她的温柔守礼,不谄媚不攀附,哪怕顾昭身份低些,他也觉得胜过性情娇纵的贵女。
“临近年关,街上也热闹。”梁成越温声道“若是表妹想要出门,尽管叫我就是,或者想要外头的东西,也可以派人告诉我。”
他知道顾昭鲜少出门,对外头定然也是向往的。上次两人出门因遇到天子而打断,他也是托了顾昭的福才在天子跟前得以表现自己。
“多谢表哥。”顾昭本想说不用,念及他是好意,委婉的道“若有需要,我会说的。”
两人说着话,殊不知不远处正由一道目光盯着他们。
他冷冷的看着低头浅笑的梁成越,目光很快转到了顾昭身上,她侧着脸唇角微翘,琥珀色的眸子中似也盈动着笑意。
两人走在一处,竟也有几分和谐。
郎才女貌,父亲是这样想的么
他敛下眸中的冷意,唇边竟浮出一抹笑意。
“二哥,顾表妹。”他从回廊的转角走了出来,目光中似是透着些惊讶。
看清来人,顾昭唇畔的笑容蓦地僵了下。
站在对面风度翩翩微笑的人,正是梁成遂。
自从那日之后,几次阴差阳错她竟再没见过他。如今猝不及防见到,仍是心头一颤。
他言行举止挑剔不出什么来,顾昭垂眸行礼道“三表哥。”
“三弟。”梁成越颔首,解释道“在半路遇到了顾表妹,我们正要去母亲院中。”
他随口说出的“我们”二字,听在梁成遂耳中全然变成了裸的炫耀。
顾昭对自己避若蛇蝎,对他倒是接受良好。
梁成遂心底浮起一丝嫉妒,面上的神色愈发谦和。
“原来如此。”他轻轻笑道“刚好我也要去见母亲,咱们一道去罢。”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梁成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问起了梁成遂是何时回家的。
顾昭见两人交谈,自己放慢了脚步,从中间门的位置变成了落后一步。
等到了正院,见到了白氏后,顾昭才松了口气,忙过去跟她说话。
梁宗行已将想要把顾昭许配给梁成越的意思告诉了梁成昀夫妇,比起梁成遂来,白氏对温文尔雅的梁成越更有好感,若有顾昭做妯娌,她心里自是欢喜的。
梁蓉和梁芸姐妹还不知情,梁芸倒是若有所思的看了顾昭一眼。
张氏还未进屋前,听说梁成遂是跟顾昭、梁成越一起来的,心中不免又有了些担忧。
虽说侯爷已经言明不会同意让阿遂娶顾昭,只等梁成越考中之后,就宣布顾昭和他定亲的消息。
如阿遂能放下,今日就不会跟他们一起过来。
张氏感觉额角都在隐隐抽疼。
碍于外人在,她不好多言,只得先说起了正事。“过几日定国公夫人要办赏梅宴,已经发了帖子过来,请咱们都过去。”
张氏自己心知肚明,这次能邀请她们过去,只怕是因为顾昭。
虽说以周氏的身份自是不必顾及她们的感受,可到底顾昭是寄住在侯府,越过她去关照,总归是让她不舒服的。
周氏能为顾昭思虑周全,说明是真心疼爱顾昭。
“明日让针线上的人替你们量身,再打两套新首饰。”虽然她心里嫉妒,终究这也是一次交际的好机会,自是不能错过。
张氏说完,梁蓉便喜滋滋的说起要做什么衣裳、打什么首饰。
因今日张氏心里有事,敷衍的女儿几句,便让大家都散了,只留下了梁成遂说话。
顾昭见状松了口气,想来有舅母约束,他总不敢做些出格的事。
能见到周氏她还是很高兴的,想着周氏对自己的照拂,顾昭觉得该有所表示才对。
定国公夫人见惯了好东西,她要送些什么才好
忽然她想到了柯聿给她的方子,可以配些清心安神的香料送给周氏。
“大嫂,我这两日有些事要做,就不去枕涛院找您了。”顾昭像是想起什么事,跟白氏匆匆道别后在岔路口分开。
她答应给天子做的香囊,至今还未动针线。
福宁殿。
见天子批完折子,张卓英瞅准机会上前说话。
他将手中的信递了上去,恭声道“皇上,这是从安阳侯府送来的。”
两封信一薄一厚,虽然信封上都未写字,李翾不假思索的拆开了厚的那封。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唇角浮出了淡淡的笑容。只见信封里对折放着三大张纸,想来小姑娘练字的成果都在这里了,除此之外还有张信纸。
他没急着看,先看着放在另外一边的信纸,是顾昭给他的回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行,说感谢他送的字帖,她会好好练字的,还说了让他也保重身体,劳逸结合。末了还说香料快配好了,下次托人送来。
李翾将她的信亲自收好后,才去看自己给小姑娘布置的“功课”。
小姑娘写得不错,确实花了功夫练,虽然送来这三张,只怕她私下里写了更多张。
李翾随手取了张纸,在上面写了评语,便于她改进。
“把这三张先收起来。”他看完后将顾昭练的字交给张卓英,淡声道“备个匣子,以后都别折了,直接让人卷好送来。”
张卓英忙接过来,恭声应是。
皇上自己练的字都没这待遇,对姑娘却这般上心。
李翾最后拆开的是怀霜的信,信里写顾昭连日来不怎么出门了,每日多是在房中练字、或是鼓捣香料、最近正在纠结香囊上绣的图案。
想到小姑娘苦恼时将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的模样,天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今日正值休沐,李翾看差不多到了去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便带着张卓英去了永寿宫。
当他到时,长公主因喝了药没什么精神正在自己殿中休息,周太后向天子解释了缘由,便没让她再过来。
“定国公府的梅花向来开得好,哀家记得还未出阁时,每年都要去看上两回。”周太后难得跟儿子说起往事,眼底闪过一抹追忆之色。
李翾温声道“若您想看,如今出宫也不难。”
周太后微笑着摆了摆手,道“多谢皇帝好意。罢了,哀家上了年纪,倒也不爱折腾。”
母子二人别有种默契,将“母慈子孝”的分寸拿捏得极佳。
“今年定国公夫人邀了安阳侯府的人去赏梅,哀家想着不若给昭昭和临歧个相处的机会”周太后说到了正题上。
这事她早就过问了李翾的意思,当时他并未反对,也答应了会办,只是至今都没动静。
翻过年去昭昭就十六了,也该定下人家。
李翾闻言神色未变,语气中透着些歉然“朕近来事情多,竟忘了这事。”
“哀家知道皇帝忙,这点子小事自然不敢打扰你。”周太后体谅的道“这次机会难得,在定国公府里见面,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李翾微笑着应是。
“定国公府,自然是最合适的地方。”他不动声色的道“母后安排便是。”
周临歧是天子将来要重用的人,若他不同意,自己也不好做主,周太后这才准备让人去给定国公夫人传信。
李翾本要起身,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母后,依朕看这事先不要告诉两个孩子,免得他们心里有负担,反而辜负了母后的美意。”
周太后颔首,称赞道“到底是皇帝思虑周全。”
待到出了永寿宫的大门后,天子面沉如水的上了銮舆。
离福宁殿还有一半的距离,李翾叫停,让张卓英近前听话。
“去打听定国公府的赏梅宴在哪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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