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爷的策略似乎奏效了。
清军固守营寨不出, 河对岸的葛尔丹也没有带着火枪骑兵一波a上来。营地里依旧是一天两顿地生火做饭。因为阵型摆的开,后军距离那条划分敌我的季节河超过千米,因此竟还能在附近草原上放牧牛羊。小八爷也不知道这些牛羊是哪里来的, 但每天能吃到肉汤总归是一件好事。
尤其对于病患而言。
因着羊肉上火,今早, 小八爷天还没亮就派人蹲在宰杀牛羊的地方了,挑了牛的肩胛骨和大腿骨来,用大铁锅装满水没过骨头, 就这般用炭火炖成浅白色的骨头汤。汤香味能够飘满整个营帐。而这时已经到了上午伤员们吃饭的时辰了。那便取些边角的碎牛肉和野菜末,用大酱炒了, 夹在行军饼子里。一块馅饼, 一碗骨头汤, 就是蛋白质和糖盐都充足的病号餐。
昨日遭遇战中的重伤者, 在小八爷去之前就有个发起了高热,差点就被队友安乐死了。好在有小八爷将人从队友刀下抢下来,灌了退烧药又清理了发脓的伤口, 最后一针扎昏睡穴上, 最难熬的第一个夜晚也安安生生地过去了。
汇集了全国名医两年智慧的新版金疮药效力实在霸道,比小系统吹嘘的“云南白药”还要强。这名伤患被生生砍掉了左手小臂,老大的创口止住血了不说, 炎症也没有扩散的迹象。今早病人醒了过来, 还喝了两碗骨头汤, 嚼了一块面饼夹肉呢。
第二个重伤的,是远距离中枪,虽然没有被击穿内脏,但冲击力打在胸前,还是断了两根肋骨。小八爷当机立断做了清创, 又用木板之类的硬物固定住胸廓,等待折断的骨骼愈合。这位仁兄意识是清醒的,因此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只能慢慢喝汤那叫一个痛苦。
最后一人是胸部中箭,箭头深入皮下七公分,扎进了右肺。小八爷去接人的时候,箭杆部分已经被截断了,伤者的战友们正打算去找小八爷求救呢。盖因这名伤者是个小军官的缘故,性命值钱些,朋友圈的眼界也比底层士兵开阔些,整个处理措施都挺科学的,没有上来就是个安乐死。
骑射起家的满人对于箭伤还是很有经验的,随军的满人伤医就擅长此道,于是顺理成章将人接过去做拔箭手术。
小八爷带着早饭去看的时候,血赤糊拉的箭头才刚刚被清理出来不久,帐篷里都是新鲜的血腥味。伤医带着几个助手竟是熬了一夜。
“诸位辛苦了。”小八爷将汤和饼分给在场的医护人员,得了众人一片感谢声。
“器具可曾消毒伤者可有发烧”小八爷问。
那伤医连忙放下手中的饭食,站起来回话道“不敢违背八爷的训导,所有器具都是洗净后又泡了烈酒,用之前在火上灼烧过。绷带、床单,也是在沸水中煮过又在太阳底下暴晒而干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十六岁的八阿哥已经彻底成为了太医院的话事人。像眼前这个熬了半辈子还没混成御医头衔的伤医,真是又敬佩他的才能,又畏惧他的身份。
对方兢兢业业,小八爷自然也笑脸相对。“不用这么紧张,你吃你的,我去摸摸脉。”说完,八阿哥就走到那名胸前都用麻布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中箭者跟前,确认了他没有发烧,脉搏也还稳定。啊,呼吸有些急促,这没办法,毕竟伤了一侧的肺部,现在能脱离生命危险地躺在这里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如此三个重伤患者都暂时保住了小命,八阿哥没有多停留,出门左拐,轻伤帐篷。
受轻伤的人就多了,还没进去,就听到热闹的说话声。小八爷站在潮湿的泥土上听了一会儿壁脚,大部分是吹嘘自己昨日的英勇的,再就是夸伙食。甚至有人其实昨晚已经回先锋营了,就是早上专门过来蹭汤喝的。在士兵们的猜测中,伤兵营的骨头汤是御厨熬的嘞,喝上一口就能得龙气护佑云云。
小八爷哭笑不得,为了避免他们越说越离谱,他掀开帘子进入其中。
忘乎所以的吹牛声一下子就停了。
“伤好了就滚回去啊。”小八爷笑眯眯地说,“小心错过了下一轮的军功。”
聚满了人的大帐篷里鸦雀无声。
小八爷往门旁边让了让,嘴里催促道“快走快走,一个个跟重伤的人抢吃的不说,还编起神话故事来了。”
“哦哦。”见他好像真只是想撵人走的样子,这才有胆大的士兵讪笑着往外溜。“嘿嘿,八爷,咱告退了啊,告退。”
出去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这些个只是手上破了口子,或者扭伤脚的家伙,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出,一出帐篷就跑,跟夹着尾巴的家犬似的。
“再胡说八道,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啊。”
“是是。都是奴才们的不对,谢八爷不杀之恩。”
把这群不省心的家伙撵走,帐篷里还剩十来个真正的伤患,以及刚才也在跟人一道插科打诨的几个学徒。面对着正儿八经太医院的学徒,小八爷沉下脸,训斥道“帐篷中空气如此浑浊,又有闲杂人等进进出出,若是带入浊气感染了伤口怎么办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难道就因为是轻伤,就疏忽大意吗”
几个学徒被他训得抬不起头来,又因为八爷说过地上不够干净而不敢跪,于是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起,像几只被提起脖子的鹌鹑。
这些学徒们年纪不大,能跟来军中自然在医术上是有些天分的。他们在两世为人的小八爷看来就像半个同门师弟一样。然而训斥起来的时候到底还是不太一样的。他前世的师弟们会辩解,哪怕听话服管教的也不是眼前这样生怕丢了性命的模样。胤禩揉了揉眉心,下巴一抬。“去,将窗子都支起来些,通风一刻钟。”
学徒们如蒙大赦,连忙跑去将搭帐篷四周的小窗全部打开,仿佛只要手中忙起来就可以暂时躲避上司的责罚一般。
这座大帐篷四周有四个小窗,每个窗子四十公分见方,镶有木头的框,平日里用两层防水的皮子完全盖住,与帐篷壁融为一体。但若是用木棍将防水的皮子撑起,加上完全敞开的帐篷门,那四面八方的新鲜空气涌进来,着实将帐篷中浑浊的气息清理一空。此时正值盛夏,哪怕是落雨的日子,气温也不过是比人体最适温度低上一两度罢了,给伤员们盖上薄毯完全足够保暖了。
小八爷深吸一口气,一个铺位一个铺位查过去,同时召出系统中的扫描模块,给这些轻伤患者挨个扫描,确认了他们中没有人有大问题,才算作罢。这其中不乏有士兵试着旁敲侧击给学徒们求情的,小八爷都只是微微一笑。“尔等好好养伤,早日归队才是正理,莫要聚众胡闹,扰了旁边重伤者的清净。”
得了,求情不成把自己都搭进去听了一顿训话。方才还想说话的人见了第一个吃螃蟹的没得好果子,也不敢开口了。毕竟他们理亏。
小八爷到最后也没说具体会给什么惩罚,众人只能忐忑地看他离去。无论是军中的伤兵学徒还是这些伤员,都是为国作战的英雄,然而犯错就是犯错,虽不至于如何如何惩罚,让他们提心吊胆两三天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教训。
昨日晚间下了一场雨,如今天都还是阴沉沉的,这让草原上盛开的各色鲜花都不够艳丽了。小八爷自己睡觉的帐篷脚边长出了两根桔梗,五瓣的蓝色花朵看着娴静而优雅。
远远的传来炮击的声音,频率并不高,有时候间隔五、六分钟,有时候间隔三十多分钟,就会有一声炮响。不像是接战,更像是互相威慑。小八爷本来想回帐篷里补觉的,行军途中一有机会他就补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急行军,或者晚上打突袭。然而这断断续续的炮声把他的瞌睡都吵没了。于是小八爷就站在帐篷门口犹豫,恰在此时,镶白旗守营门的两军士来报
“八爷,火器营的戴梓找您呢。要放他进来吗”
“呀。”小八爷挑了挑眉,戴梓作为火器营技术方面的一把手,那可真是大忙人啊。尤其如今营前正在炮击,他应该守在康熙身边随时准备被问询才对。“请进来吧,戴公是有分寸的人。”
军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戴梓过来了。戴梓四十六岁,放这个时代已经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但他是保养得比较好的那类人,精神奕奕皮肤光泽,相比于几年前刚从流放地回来的时候,除了略略有些发福外并没有什么差别。这位火器大师穿着从二品的官服,顶戴上的孔雀毛随着他的小跑一颠一颠的,兼他抱着个小箱子,看上去就颇为不容易。
“戴公慢些,里头坐。”小八爷将人请进自己的帐篷。
皇子阿哥的住处,自然是比大通铺要好不少的。帐篷是一体的,地面铺了粗毛毯子,正中一架折叠屏风,虽是布做的,但上面用飘逸的书法写了首咏草药的长诗,诗末几笔画了两种戴梓不认识的植物,青绿金蓝的,看着就有股风雅写意。仿佛是铁和火的兵营里多了位名叫“艺术”的美女,让人的心能透过气来了。
除了这架屏风外,还有桌椅和床榻,以及一个半人高的小药柜,不算顶好的木材,但在行军途中能带上这些家具,已经是皇家人才能有的优待了。
小八爷请了戴梓在椅子上坐下,又从小炉子上取下温着的黑枸杞茶,给自己和戴梓一人一杯。
戴梓一口下去就是半杯,然后他舔舔嘴唇,开门见山地道“八爷,皇上让臣挑一把手铳给您防身。这是最新式的连发枪,后装的,没有火药沾手,八爷看看还满意不”说完,就打开了匣子。里面躺着一把精巧的手铳,长度不超过三十公分,金属的枪身上雕了漂亮的老虎和火焰的浮雕,幽幽反光,看着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
小八爷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枪从盒子里取出来,研究了一下上膛的方法,又研究了一下配套而来的枪套腰带以及备用子弹。“这件家伙射程如何”小八爷好奇地问道,“如此小巧,只怕是射程不远吧。”
戴梓得意地摸摸胡子“虽然小巧,射程也有百丈之遥。最重要的是其用精钢锻造,又有臣所独创的安全阀,所以炸膛的风险远远低于过往的任何火器,正适合八爷这样的贵人来使用。”
男孩子就没有不喜欢枪的,小八爷对这件漂亮的杀器爱不释手,放在手里就不愿意塞回盒子里了。
他行动上的喜爱让戴梓很是高兴,要不是还要差事在身上,戴大师可以拉着阿哥说这件得意之作说上一个时辰。不过眼下嘛,他只能匆匆喝完枸杞茶,跟小八爷告退。
“午时要去检修阵前的那些红衣大将军。其实要臣说,这些个老古董有些都是几十年前入关时使唤过的家伙了,差不多该回炉给子母连珠炮让位置了,然而朝中的元老们舍不得呢。唉,出来一趟净伺候红衣老爷了。”
戴梓小跑着来,又小跑着走了。
外头的炮声还是断断续续扰人清梦,听在箭楼上轮值下来的士兵说,准军在河对岸探头探脑,但几次都被炮声给吓回去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晚间,再次被炮声吵醒的小八爷捧着侍卫送进来的晚饭,皱起了眉头。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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