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再怎么郁闷, 第二天都不得不进宫去跟妹妹交代这件事,同时又布置了俄语和蒙语的作业下去,听说读写两个半小时, 兄妹俩嘴皮都磨破了一层。然后又接着让昆昆看史书,讲解策略计谋,大道小道的。
小公主之前其实没有经历过如此繁重的课程,这皇宫里养公主养得不说很废吧,但肯定是远远比不上皇阿哥的。之前的许多公主和亲出去,康熙也不过要求他们相夫教子罢了, 并没有指望真的出现战乱或者背叛的时候, 这些联姻公主能够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然而昆昆这里的情况不一样了, 三国交界、边境贸易、使团往来,她是大清和俄罗斯唯一的纽带公主。她必须学着如何做一个明智的决策者, 拥有处理危机和变化的能力。
八贝勒现在真觉得时间有些不够用,他还准备去搜罗些俄罗斯和东正教的资料给八公主呢,俄罗斯人的秉性和习俗, 跟大清和蒙古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甚至俄罗斯的皇后多是从日耳曼地区嫁过来的, 又有俄罗斯在跟土耳其和波兰打仗,这些国家也不能一无所知。
整个上午,八贝勒都在公主所里盯着昆昆读书,西洋自鸣钟的指针从七指到了十二,昆昆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上午的功课才算告一段落。
八公主白嫩的小脸仿佛是用珍珠粉刷出来的一样,泛着漂亮的粉红色的光泽,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鼻梁和眉骨在满人中算高的,看上去有几分立体, 但又不是白种人那样具有攻击性的模样。她听话地收拾好那本看到三分之二的史记,往她正在读的那页上夹了一片银杏叶做的书签。
昆昆自己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的,明明几个月前看三国志还磨洋工呢,今天半上午就看了一万五千字,还写了策论。
妹妹如此懂事,八爷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他伸手,道“公主所的伙食实在一般,大冬天从大厨房拿过来不是凉了就是糊了。走,哥哥带你吃热乎的去。”
今天的哥哥看上去就像一只摇着屁股等被薅毛的羊。昆昆弯了弯眼睛,上前抓住小八爷的手。
想要讨十二三岁的小妹妹开心,带她去见她没见过的世面就好了。比如宫里的御膳房。
虽然一直吃着御膳房的饭菜,但是宫里的主子们还真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都是宫女太监们来提饭菜,给送过去的。看着尊贵,但到地方菜都凉了,还不如有些混得开的小太监,坐御膳房的小板凳上咬个新鲜出炉的热包子来得舒坦。
八爷知道这些底下人的秘密,还是他救助过御膳房不少太监厨师才知道的。便是如今,八贝勒一踏进热气氤氲人手忙碌的大厨房,就有眼尖的管事师傅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哎,听说八爷否极泰来,奴才还没给您道喜呢,却是八爷您先来了咱们这不入流的地儿。这可怎么是好”
这位管事是个满人包衣,儿子在八贝勒手里治好了疝气。“你消息倒是灵通。”八爷笑道,“可有热乎的吃的没有随便来点,爷饿了。”
“什么八爷来吃饭了”
“八爷,今儿刚宰了猪,上好的白腰子,您吃吗”
“怎么能给八爷吃下水八爷别听他的,滚白菜的金汤刚吊好,奴才给您下个馄饨”
御膳房各个灶台上都有人热情地探出头来,推销着自己的作品。大约实在是饿了,小八爷选了能快速做好的金汤馄饨和刚刚出锅的小炒肉丝。那小炒肉丝是给值班的侍卫们吃的,满满一大盆足有二三十斤,小八爷取了半斤给自己和妹妹盖饭半点不显。
“快趁热吃。”八贝勒跟坐小板凳上的昆昆说,“我跟你说,这牛油炒肉丝可是李师傅的绝活儿,肉嫩油香的。可惜送到侍卫们那里,表面的牛油都结块了,口感掉了五分。只有刚出锅趁热吃,才是十分的美味。”
“哎呀,过誉了过誉了。”李师傅笑得牙不见眼,“难为八爷看得上李某粗糙的手艺。”
八贝勒给李师傅塞了块碎银,不等人推拒就一撩衣袍也坐到了小板凳上,扒着碗吃肉丝盖饭。这小板凳原本是烧柴火的小太监坐的,被灶火熏得乌漆嘛黑,管事的搬过来的时候,特意拿衣袖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他们坐的这块地方是成菜区,最是干净,另一头的生肉区,正忙着冲血水,免得血腥味熏到了皇子公主。
其实昆昆想说没有这个必要,成菜区这儿肉香面香和香料香太浓郁了,另一头的生肉味儿压根儿闻不到。不过她的嘴巴都被滑嫩的肉丝填满了,说不出话。
小半碗肉丝盖饭扒完的时候,金汤馄饨好了。汤碗烫手不好端着吃,那名吊金汤的大厨就亲自搬了张折叠桌过来,几下搭好,放小八爷面前,上馄饨。“八爷请公主请”
金汤是用老鸭、小公鸡、火腿、猪蹄、花胶炖出来的,满满的胶原蛋白,汤汁都是粘稠的模样。虾肉馅的馄饨滚在汤汁里,都吹胀了浮在汤面上。一口下去热嫩鲜香。昆昆一边呼呼吹着一边吃,又烫又急又觉得仿佛人生第一次真正吃到了美食。
“慢点,小心烫。”见过世面的八贝勒拍拍妹妹的后背,又熟门熟路地在蔬果区找到了赵师傅自备的芦柑水,加开水调成温的,给妹妹润喉。馄饨吃完,其实已经有了七分饱,但今日份的猪腰子确实极品,半点腥膻也无,水中一焯加上酱油和醋调味就很好吃。于是尊贵的皇子公主又毫不忌讳地吃了半个腰子。
“吃不动了,剩下的你们趁热分了吧。记我账上就行。”说完,八爷又赏了碎银子出去。这些钱不算多,御膳的金汤和千挑万选的皇家用菜牛,放外头也要十两银子呢。他这些钱买的是人情和这些人的时间,真正用掉的食材,还得额外算在他的份例里。
“服侍主子是奴才的本分,这不就是见外了嘛”管事笑眯眯地说,话虽如此,但也没有将银子还回来的动作。
“好了,你那老寒腿还犯吗”
“多谢八爷挂念,贴着鹤年堂的膏药,倒是好了不少。”
在御膳房转了一圈,一边看健康一边问困难,八爷就算封了贝勒,也是那个平易近人的八爷。昆昆就跟在哥哥身边,听着“某某的侄子戒赌砍了一只手”,或者“某某秀才家的姑娘被卖进王府”的家长里短,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等到从御膳房出来了,八贝勒就一件件给妹妹解释,哪些事情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哪些事情求到他头上了他得管。管的程度又各有不同,简单的事情让下人问一声,凭着地位就能救人于水火;而复杂的事情代表着政治性的大问题,要么不动,牵扯出来就是大案。
从御膳房众人口中听到的消息延伸出去,又设想了几件草原背景上有可能发生的案子,他们就一路从御膳房走到了尚书房。
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尚书房下午的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讲的算术。小八爷带着昆昆进去坐了一会儿,师傅讲的是立方计算,给了一道挖水渠的应用题。宫里教学,一般上午是正课,下午是杂课。四书五经、满汉蒙三语,以及二十四史算正课,而算术、兵法、佛道、音乐、天文等等,就属于杂课了。这个点上数学,没毛病。
昆昆对数学不敢兴趣,跟良妃学过算账罢了,但如今魔鬼哥哥的拔苗课程全面上线了,硬着头皮也得硬扛应用题,好在她脑瓜子好使,将体积计算的方法死记硬背下来,勉强也能在哥哥面前交差。
尚书房的师傅们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到公主来听课,吃了一惊,不过八爷是大家都认识的,于是师傅们也装作没事一样把课讲完,布置了课堂习题让小阿哥们算,这才紧张兮兮地跑过来问“八爷,您怎么来了皇上知道吗还有这位是八公主吧”
说话的时候几个年轻助教忍不住多看了八公主几眼,实在是这位公主太漂亮了,十二岁的少女开始抽条,已经接近一米五,那冷淡的神情、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腻的皮肤和端庄的举止,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高岭之花活生生地开在了眼前。
“皇上命我带公主练习骑射,我想着跟弟弟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就提前来这边等着。西苑那边的武师傅已经打过招呼了,倒是忘了跟这边的师傅们说一声,若是打扰了还请不要见怪。”
“啊皇上应允的就好,应允的就好。”主讲的老师傅连忙说,“嗐,八爷说话一直这么客气,倒是怪不好意思的。那老臣给您二位添桌椅。”
于是昆昆在兄弟们的教室的最后排有了一张桌子,被哥哥盯着算数学题。她挠头的时候,就见左前方的弟弟小羽毛偷偷转过来,朝她幸灾乐祸地笑。数学课从一点半上到两点半,接着是一节天文课,是一个传教士来教的,带着口音的满语与带着口音的汉语齐飞,再加上各个星球的名字,以至于小阿哥们都没有好好听课,就搁那儿嘲笑老师了。
“哈哈哈,马死马死,马死是什么星是上面死了很多马吗”十四阿哥笑得格外大声。
“ars,最早是古代罗马人信奉的农牧之字。”八贝勒的出声制止了弟弟的无理,“罗马,是汉朝时丝绸之路最西端的大国,史称大秦或者拂菻,鼎盛时拥有六千万以上的人口。罗马扩张之时,征服小族无数,其庇佑之神ars就演化成了战争之神。西洋人观测星象,见火星呈现红色,认为其寓意战火,为不祥,故以战争神ars称之。这与我国以荧惑为凶兆是有相通之处的。”
小十五、小十六星星眼“喔,这样啊。”
十四阿哥鼻子里出气“八哥你都毕业了,还来学堂显摆什么”打击菜鸡就这么好玩吗
“我没毕业的时候,可没有十四弟这么活泼,都是老实听师傅讲课的。”八贝勒笑眯眯地说,“等你像八哥这个年纪的时候,是想继续满口马死马死呢,还是能引经据典呢”
“噗。”十三阿哥笑出声。
十四阿哥朝十三哥挥挥拳头“你笑什么等会儿布库场上见。”
不过经此一遭,小的几个老实了不少,至少没有在传教士讲课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嘲笑了。说起来,如今尚书房的课堂纪律,比起小八爷跟哥哥们读书的时候差了好大一截。一来有康熙儿子够用之后,盯底下的这些小儿子没有盯大儿子们那么严格了,二来嘛,没有老大老二的针锋相对天天在眼前上演,时不时被殃及池鱼,这些家伙到底缺少些社会毒打。
然而缺少毒打的家伙也开始加入到争储夺嫡的斗争中来了,事情反而更加可怕。小孩子无所顾忌又残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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