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爷深深觉得, 大阿哥的心态其实有点像不停推婢女顾宠的七福晋。太子也好,十三阿哥也好,就好比魅惑君主还跟他不是一条心的小妖精, 而八爷自己,就是那个被推的婢女。
“论聪明,你也不比老十三差啊。啊。”
“就他那点小聪明, 还不够你一只手打的呢。”
“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八贝勒往大哥嘴里塞了块东坡肉“从屈原开始就把臣子比作美人, 是有道理的啊。”
大千岁
他这半遮半露的脑回路可能只有文化水平超高的八福晋听懂了。云雯散宴回去的路上都在用帕子捂着嘴巴偷笑。回到竹林小院的时候,远远就能看到屋里已经亮了满堂的灯,有妆容清丽的两个红衣少女正从院中退出来,穿着是锦缎, 不像是普通婢女。而夏疏正站在正屋门口, 因为背对着光线, 脸上表情格外异常,虽是笑着的, 却透着森冷。
“呦, 这是怎么了”八贝勒等那两个红衣少女走远了,才问道。
“曹家挑了好漂亮的妹妹来点灯。”夏疏说,依旧是那幅要笑不笑的僵硬表情。
“这不是走了吗”意识到大事不好, 小八爷连忙自保。
然而福晋的贴身婢女如同护崽的老母鸡一般不依不饶“本来还在厢房候着,等着伺候爷呢。不过刚才有个婆子来传话,这才收拾东西走了。”
许是她言语间实在有点不够恭敬, 云雯开口制止道“夏疏”
夏疏咬了咬唇瓣。
“是不是八爷对咱们太照顾了,才让你这么蹬鼻子上脸呀”云雯轻声细语地说,用语却是很重的。
夏疏的眼泪一下就滑下来了。“八爷收用谁,是八爷的心意,咱没话说。奴婢就是气不过曹家故意将人花枝招展地送上门来给福晋添堵。”
“好了好了。就当这事没发生, 啊。”看到女孩子哭鼻子八贝勒头都大了,连忙拉着福晋进屋,把她跟夏疏进行物理隔离,免得主仆俩继续拌嘴哭鼻子。
当天晚上,又是交公粮又是表忠心自不必提。
其实到了江南,地方官员送当地美女给初来乍到的上司也是保留节目了。别说他们兄弟几个,就连皇帝那边都是进了美女的。至于皇家的爷们睡过之后,可能带着进京,也可能就当春风一场。但就算没能进京搏个前程,皇家收用过的女人,曹家也会养着她们下半辈子。可不得卯足了劲儿争宠吗琴棋书画教出来的黄花闺女,气度比起普通闺秀都不差什么,可不愿意最后还落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下场。
然而人与人的立场是不同的,在红衣少女们看来八贝勒是跳出火坑的希望,但曹寅却不愿意惹怒这位金贵的皇子。宴席上看着八贝勒和八福晋之间的小眼神小动作,他就意识到此事不可为,会弄巧成拙,这才吩咐了人撤回来。若不是红衣少女们耍心机拖延了一会儿,刚好在门口撞见了八贝勒夫妇,那就是一场周到的安排了。人都走了,夏疏也不会没有眼色地提出来惹福晋伤心。
如今算是略有瑕疵,但之后几天,再没有莺莺燕燕出现在八贝勒眼前了。
其实说起来,皇子们大部分都不会在女色上委屈自己。七阿哥收了一个,五阿哥收了一个带走了两个,是因为经不住另一个苦苦哀求,五哥是真的心肠软,也因此后宅尤为混乱。十三、十四年纪小没有闹得荒唐,十三阿哥倒是个侠义心肠,付钱给他那边的两个姑娘放了身契。
大千岁照样是有福晋在就看不见旁人,别管争宠夺嫡有多失心疯,夫妻感情上老大是绝对没得黑的。
最有意思的是老三诚郡王,不声不响的,名下的紫草黄柏消耗了一份,还往公中支了藏红花,说是水土不服胸闷气短,要泡水喝。要不是小八爷管着南下途中的药品,对药理更是精通,还真挺难发现其中的端倪的。好家伙,都是可以用来避孕的草药,从分量上来看,老三做事还挺绝。
于是小八爷就有些不太高兴,但这种哥哥的阴私之事,就算他发现了也没处诉说。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三的动机,正牌福晋佟氏出身后族嫡系,亲爷爷又是战死的英雄,地位可谓尊崇至极。三福晋在京中也是被老三盛宠的,惹女子羡慕不比大福晋和八福晋少,如今又好不容易怀上身孕。倘若老三出来一趟带了小脚汉女回去,岂不是打三福晋的脸,也打了佟家的脸。
然而“若真不想惹怀孕的福晋伤心,不收不就完了”
反正八爷无法理解,心里对三哥更是疏远了一分。说到“疏远”一词,还真是挺悲哀的,哥哥弟弟们小时候一起读书一起玩,偶尔有口角之争或者傲娇脾气,也依旧有可爱的地方。但随着年岁渐长,各自成家立业,竟仿佛从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珠子一般。
太子早早的就把兄弟当奴才,这是最早疏远的那个不必说,更兼其中还有根刺扎在远古的岁月里,这辈子都忘怀不了。
接着是老大,不提争储还好,一争储整个人都有些魔怔。
老三的话,从前他还难以理解四大爷提起老三时那种吃了苍蝇的表情,现在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要论理解三哥的自私自利,还得是四大爷。
五哥七哥不是坏人,但要论有勇气有作为,还差了挺大距离。
如此,前头的哥哥里,真就只剩一个四哥的品性是让他喜欢的了。
而若是往下数弟弟,老九老十对他一片信任依赖,他也全力照拂。但若说这两个弟弟如何良善呵呵,他拉着他们不上歪路就已经拼尽全力了。然而老九依旧跃跃欲试地想看太子倒霉,典型损人不利己的坏胚。
再往下,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好嘛,又是一团乱账。老十一的药被断差点没了命的事情,也就去年吧,他八贝勒的记性还没有这么差。
郁闷了的小八爷破天荒地想念起四哥了。要是四哥也跟出来了,还能一起讨论讨论黄河出海段淤积的事儿,而不是又是扬州瘦马又是江南官场又是皇阿玛更喜欢谁谁谁。他将这份隐秘的心思吐露给了云雯后,云雯给他出了个主意。
“爷若是想念四贝勒,不若写封信给他。”
“可是,我外出办差,从没给四哥写过信。”八爷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我又不是十三弟,自小是四哥带大了,每回分开都书信不断。”
云雯不懂男人奇怪的尊严。“便是从前不亲近,如今写了不就告诉四哥想与他亲近吗爷不主动,四贝勒亦不主动,不就永远生分着么难受的不还是爷自个儿”
八爷“男人之间不提亲近,又不是手帕交。”然而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正直,铺开纸磨了墨开始写信。没说三阿哥睡了江南美人还灌紫草藏红花避孕,只道淮黄下游年久失修,又见江宁歌舞升平,炊金饮玉,仿若两个世界,于是心中郁郁。想到艰苦的差事,就尤其想念曾经一起赈过灾吃过苦的四哥,所以写信给他。
短短一封信不过八十余字,一页纸便写完了。行书风流恣意,力透纸背,一气呵成,拿到书法史中也是一副可以传世的名品。书法名品这种东西,尤其行书草书,不是带着酒意,就是带着情绪。八贝勒这封信,就是带情绪的名品,是压抑着的强烈愤怒和悲哀。
且不说收到这封信的四大爷是如何反应,南巡途中的八贝勒依旧被喜爱江宁繁华的人群所裹挟着。
他们在江宁呆了足足七天,陪太后娘娘逛遍了周围所有的名胜古刹,而后才恋恋不舍地告别舒适的曹家园林,继续沿运河南下杭州。水网密布的鱼米之乡,采桑养蚕的盛春时节,又有清明的绵绵细雨,江南仿佛就是诗词中描述的模样。
杭州将军又换了两茬,前后死了石文炳和石华善的太子妃娘家,到底丢了在江南的军职,再加上石琳从两广总督任上退休下来,愈发式微了。虽然家中好几个佐领,依旧是极为实惠的一家人,但没有两三品的官位在手,又怎么好意思说是太子的姻亲呢
如今石家家主石文焯,是太子妃的叔父,刚刚守完父丧,前几天被康熙封为苏州知府。这已经是石家最高品阶的文官了,从四品而已。相比石华善正一品内大臣,石琳从一品两广总督,石文炳从一品的杭州将军来看,滑落肉眼可见。也不知这种变化是皇帝有意为之,还是天不佑石家了。
回想起上次来到杭州,杭州将军任上的还是小伙伴姚法祖的父亲呢,后来姚家迁福州将军,石文炳迁杭州将军,两家地理位置来了个对调,是太子妃婚事定下后康熙对石家施恩的一部分。这一切仿佛还在眼前,然而时事已经变化得让人认不清了。
他第一次见到姚法祖的那座江南台门已经几度易手,那个在杭州城街道上提剑仗义的小男孩也已经无迹可寻。这座城市仿佛比从前更加繁华,但也只是一座因为康熙盛世的展开而繁华起来的城市罢了。除了城中药铺中已经平价化的牛痘痘苗,以及争相给他献医书的民间大夫外,没有太多与他相关的痕迹。
“走了,去福州见循之去。”八贝勒拜别了即将返程北上的圣驾,带着福晋坐上了南下福建的马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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