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二十二岁的开年

    八爷这番誓言传扬出来, 不知碎了多少芳心。至少有着“半朝”之称的佟家,没能过一个太平年。二房的四小姐将自个儿关进了房间,任凭丫鬟们如何劝解都只是默默垂泪。

    这位说起来地位也着实不低的, 乃是二房嫡长子叶克书的最小的女儿,其同胞兄长舜安颜刚刚尚了五公主温宪,论起来乃是公主的小姑子。即便是上头缺了父亲,但祖母赫舍里氏疼得她如同眼珠子一般,从小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如今到了参选的年纪了,家中下人也早有议论“四小姐与皇上差了一辈儿,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在, 入宫伴驾是不能了, 但嫁个皇子是妥妥儿的。”

    说的人多了,四小姐自个儿也上了心。十三岁的少女情窦初开, 就一头钻进了牛角尖, 非觉得已经大婚的八皇子长得最为俊朗,硬生生求到贵妃跟前去了。

    贵妃是庶女,姨娘还在主母赫舍里氏跟前讨生活呢, 一来不想得罪这位主母的宝贝孙女,二来是自以为已经跟八福晋谈妥了,结果,啪叽,事情给搞砸了。

    小姑娘脸皮儿薄, 虽然外头没人知道她的名儿,但已经觉得羞愤得快死过去了。一听到带着一串儿宫女的温宪公主来看她, 就连忙死死抵着房门,带着哭腔道“公主快回去吧,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吧。”

    温宪公主跟额附舜安颜面面相觑, 但也不好让小姑子一个人死啊活的,万一真想不开呢。于是这位秉性温柔贞静的公主,就隔着门板好声劝慰道“现在外头都说,是贵妃娘娘要送宫女给八爷,被推拒了。有皇上在呢,谁人敢攀扯咱们家,本就是八字没一撇儿的事。四丫头快快擦了眼泪,装作没事发生就好。翻过年就是大选了,无论是想进皇子府,还是想撂了牌子自行婚配,都有家里玛法玛嬷替你做主,谁还能让你不如意呢”

    “呜呜呜有皇子选妃,但那也不是八爷了如此良配,我怎么就晚生了几年呢”

    感情你还记着八爷呢。饶是温宪都一阵语塞,她总不能违心跟小姑子说“八爷不好”吧,这种有本事又有德行的男人,堪称百年一遇。一辈子不纳妾,她也想要啊,然而成婚前额附房里已经有两个通房丫头了。

    公主站在小姑子紧闭的房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额附这个亲哥还在旁边看着;留吧,堂堂温宪公主在宫里都没吃过这么长时间的闭门羹。

    正进退两难的时候,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气冲冲地大步而来,竟毫不避讳地闯入了未婚少女的院子,引得院里的婆子们一片“三爷”的惊呼。温宪也被惊到了,下意识往额附身后一躲。

    “瞎胡闹什么嫁不了八爷你就要寻死觅活咱们家这些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就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女来吗爷告诉你,佟家的女儿都是要用来联姻的,要是你在夫家还这么摆脸子,念叨着八爷长八爷短的,爷现在就一条白绫勒了你,省得后头几十年给家里惹祸”那被下人称作“三爷”的男子就站在四小姐的房门前大声斥骂,骂得里头的呜咽声都消失无踪了。

    不光四小姐不敢哭了,满院子闹哄哄的丫鬟婆子也再无一人敢说话。

    场面鸦雀无声。

    那名“三爷”这才转过身,朝温宪一礼“家里小辈儿不懂事,吵到公主了,臣隆科多在这里赔个不是。公主再别管她,让她静一静,就想通了。”

    真不愧是佟家二房下一代的顶梁柱,自打公公叶克书英年早逝之后,家里隐隐就是老太爷佟国维第一、三老爷隆科多第二的架势了。温宪微微福了福身,和和气气地道“三叔客气了,照顾姑嫂,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她语中暗指女眷的事儿就让女眷来解决,叔叔直接闯侄女的院子,是不太合规矩的。

    隆科多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傻,“哈哈”一笑“如公主这般,才是女子典范。但凡四丫头能学到公主一分,也不至于大过年的给大家甩脸子。就这性子,偏宫里的娘娘也宠她,也不想想,皇家是能让咱们当臣子的挑三拣四的吗要我说啊,还好八爷给拒了,真接了下来,那才是显得我们家轻狂呢。”

    舜安颜能够被选为温宪公主的额驸,好脾气也是经过四大爷认证的,哪里是隆科多这种浑人的对手,几句话就拉着公主要撤。温宪无奈,被他拉出了院子,眼看着,隆科多指使完婆子丫鬟后也出了小姑娘的院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额附回了隔壁公主府。

    而刚跟公主说完奉承话的隆科多,到了老爹佟国维跟前,就是另一番说辞了“可惜八贝勒是个痴情种子,不然四丫头进去当个侧福晋,也是一门好姻亲。如今却要另行谋划了。”笑话,宫里贵妃可是他同母妹妹,贵妃保媒这事他能不提前知道

    佟国维却是摆摆手“长房的大丫头当了三福晋,我瞅着皇上,似乎是不愿意佟家再出一个皇子福晋了,不然除夕宴上也不会这般说话。硬是去攀扯那些个包衣生的皇子,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撂了牌子去。”他这话是把从十一阿哥到十四阿哥都给归为了一类。

    然而隆科多却有些不乐意“咱们家下一辈嫡出的姑娘就这么一个我看十三爷和十四爷都在皇上跟前挺有体面的”

    “打住”佟国维喝止儿子,“你也不看看四丫头那伤春悲秋的样子,能撑起来吗”

    “那便是当个侧福晋,也不能让大房将下一辈儿的姻亲给占全了。三福晋可不会管咱们二房的死活。”

    佟国维似乎是有些被说动了,又似乎是被儿子的气势撼动。“再商议商议”

    且不论佟家是如何的鸡飞狗跳,八贝勒只关心他福晋的身体。“说了让你不要操心这些,你非要操心。这不,早上头疼了吧”八贝勒一下一下地揉着福晋的太阳穴,语气亲昵调侃。

    云雯靠在八贝勒胸口,一手搭在肚子上,轻轻地喘气“妾身一直是信八爷的。八爷身上有金钟罩铁布衫,那些个桃花野花都近不了八爷身周三尺。”

    八贝勒就乐了“那你是忧心什么呢”

    云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神色有些郑重“头一件便是靳辅身子不好的事儿,然爷说不让我操心,我也就不操心了。而第二件,我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爷。”

    靳辅在八爷门下养病,已经好几年了。虽有八贝勒用心调理,然而岁数有尽头,眼瞅着逐渐油尽灯枯。尤其是去年张鹏翮等人治理黄河下游返回,也许是觉得治水大业后继有人,撑着靳老爷子的那股子气一下就散了,入冬后就缠绵病榻,眼看着是挨不到春天了。关于靳辅可能要死这件事,大家也都有了心理准备,皇帝已经赐了恩赏,家里子孙也备好了棺木。作为早年辛苦奔走的人,能活到将近七十的岁数,已经称得上喜丧了。

    八贝勒也只是多开了些昏睡的药给靳辅,让他最后的日子不那么难捱。此时听福晋也记挂着,不由心里一叹。但显然如今困扰云雯的是没有说出口的第二桩事。

    “你我夫妻一体,憋在心里做什么,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云雯听了这么体贴的话,忍不住翘了翘嘴角,驱散了她眉宇间的凝重。“是安王府格格年前求上门来,想给她丈夫谋个外放。”

    八爷反应了两三秒,才将“安王府格格”这个人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仿佛就是很早以前康熙爷想指给他的那位,不过他后来瞧中了云雯,也就与安王府格格没了交集。是了,理应此女也是成了亲的,倒没想到会因为其丈夫而求上门来。

    “安王府虽说被皇阿玛敲打了几回,但如今仍有一郡王、两贝子,比皇子显赫,怎么会求到你这儿来”

    云雯抿了抿嘴“是奇怪。”

    “这么奇怪的事儿,你还愿意替她开口,看来是与她交情不错了”

    云雯叹了一口气,决定从头说起“我与安王府格格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逢年过节都没有多少走动的。不过是未婚时聊过几句,觉得她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欣赏她罢了。然而她这么个人,从没有巴结过谁,如今却登门来求我,像是紧迫得无路可走似的,只想避出京去”

    八贝勒随着媳妇儿的叙述慢慢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你觉得,安王府要有动作了。”

    云雯点点头“明年就是大选之年,爷的四位弟弟要大婚开府,十三爷、十四爷近来又受宠,恐怕京里许多人家都要动一动心思了。能够让安王府格格都只能避开去的,我觉得就只有”

    “真是不知死活啊。”八贝勒揽过福晋,小声道,“安王府的老太太赫舍里氏,索尼的嫡女,啥都不做,太子爷上位了也要看老太太的面子,延续富贵是不愁的。偏安王府的几位爷们像是不甘心仅此而已。在皇阿玛手里被打压了,就想在下一任天子身上找补回来,就不知道他们看中了谁。”

    话都说开了,云雯也不吝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就怕他们内部也没统一意见呢,听说蕴端贝子流连酒肆数月未归了。虽说分头下注,那也得是在不同主子那儿得到赏识,以安王府树大招风的形势还分头下注,是分崩离析的征兆。安王府格格是出嫁女,难怪想出京。”

    说到这里的时候,云雯语气里有些赞叹。别说什么和家族共存亡之类的风凉话,就郭络罗氏这份果断放弃京中权势的魄力,云雯就高看她两分。

    她的情绪被八贝勒感知到了。“既然福晋喜欢她,帮一把也无妨。”

    “这毕竟只是我自个儿的喜好,万一将来连累了爷”

    “嗐,你们女人有手帕交可以走动,男人也有男人的途径。朝廷本来就要往西南派兵轮防,这差事爱干的人不多,若她那丈夫不是个惹事的,安插去西南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离了京八旗,想再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云雯能说什么呢“这恐怕就是她所求的。”

    八贝勒没有云雯那么多左右为难的细腻心思,以他如今的声望地位,安排一个基层军官的去向不过是顺手的人情罢了。这人情还是安王府那几个爷不乐意见到的,那就不会惹康熙爷的眼,这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那爷让人去查一查她那男人,你再问问她的想法吧。若是从此离了京,也不必太小心避嫌,活得太累。”

    云雯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有八贝勒替她下定了决心,她确实有一种松开了心头巨石的感觉。“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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