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姑姑的葬礼上回来, 景君格格的日子又恢复到了正轨。尤其是一个月后脱了白色的丧服,开始能够穿些绿色、蓝色、紫色了, 这场丧事带来的压抑的氛围也仿佛渐渐消散了。
十月里北风起来, 景君七个月了,种了痘,又打完几针疫苗, 开始被她阿玛抱着在宅子里溜达。前院的那些桂花是十分优秀的品种,花期从夏末一直延续到初冬, 如今这个旁的树木开始落叶的季节, 那些桂花依旧又开了一茬。只要靠近便是一股馥郁的花香。景君心心念念的照壁也被她仔细观赏过好几遍了。那是一副金青山水,能落在照壁上不惧风吹日晒, 依旧熠熠生辉,可见工艺高超远非她所能想象。而这种高超的工艺不仅仅是被用在了照壁上, 而且也出现在了前院各大建筑的屋檐下,让整片庙堂建筑呈现出金青色相辉映的宏伟之感。
不愧是受宠的皇子啊爹。
除了金色的前院外,皇子府的东侧还有一片竹林掩映的书房, 在其中读书, 颇有几分隐士的风范。景君格格被她阿玛抱去的时候, 亲眼看见阿玛指着一处采光极好的小屋,跟她说“等你长到六岁, 这间屋子就给你启蒙读书用。你喜欢什么样的夫子是博学点的,有文采些的,还是风趣的,阿玛都给你找来。”
景君格格心头闪过一连串的感叹号。她前世三岁就开始读声律启蒙了。她可以的,这辈子她可以七个月说话,一岁半启蒙,等什么六岁信我啊, 阿玛,我可以的
“阿玛要要”七个月的景君格格表达着自己的欢喜和急迫,只惹来了阿玛的哈哈大笑。“爷就知道爷的闺女会喜欢。当初建造的时候就给你留着了。”
没法把自己提前上学的心思表达清楚的小景君等着吧阿玛,这语言不通让你自说自话的日子,没剩多少了
然而声带的发育是被时间所支配的,并不因为景君格格的意志而转移,所以她只能无奈地趴在阿玛怀里,眼看着那竹林间的书房渐行渐远。书房北面有一处植物园,奇花异草遍地,还有一只小白熊和一只老鹰。都是很通灵性的样子。每次她阿玛进入植物园的范围,便会主动钻出来或者飞出来迎接,温顺得仿佛代代家养驯化的宠物狗。
不过景君自个儿是不敢去摸它们的,它们也不会靠近景君。有一次小白熊想凑过来嗅她,还被她阿玛给凶了。“她疫苗还没接种完全呢。”小白熊就“嗷呜嗷呜”地叫起来,好像在控诉什么似的。
八贝勒就跟闺女讲小白熊的黑历史“这白熊的母亲是北边俄罗斯国送给你皇玛法的。原本只准备送一只大熊,不知怎么让这只小的混了进来。你阿玛第一个发现的它,便归了咱们家。一天天好吃懒做,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长个儿。不知道是白熊本身就幼年期长,还是它太懒了才会这样。”
小白熊“嗷呜嗷呜。”
景君“噗。”吐出一个泡泡。
童年的时光总是快乐的。小景君并不知道,就在刚刚过去的九月,左都御史换了人,而那个拿她名字说事的张御史,被她爹给整治了,考评得了“劣”。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打击报复,而是试探。当八贝勒发现安王府吃下了这个闷亏,并没有弹劾他一些新的东西后,就让人扎紧了自家的篱笆。
“今天休沐日,下帖子请于成龙来诊个平安脉。”
于成龙是康熙最为信任的老臣之一,从水利到转运粮草,到查抄贪污,再到京兆府尹位上,可以说是哪里缺人哪里出了篓子,就让他补哪里。也就是八爷力保他从河道总督位置上退下来,不然能不能活到今年都是个未知数呢,想要像如今这样精神矍铄就是在痴人说梦了。
不过于成龙六十四岁了,是要注意保养的年纪了,休沐日到作为旗主的八贝勒府上诊个脉喝一副药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八贝勒请,他十有也是会来的。但既然八贝勒专门让人递了话,显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于成龙特意换了件不起眼的常服,从西侧枫叶亭的小门进入八爷府。枫叶亭里已经燃起了小火炉,上面“咕嘟咕嘟”地煎着养生茶。小小的景君格格裹着一件粉紫色的棉衣,脚上穿着同色系的棉布鞋,乖巧坐在八爷的膝头,正费力地学说话
“茶。”
“杂”
“是茶,不是杂。”
“杂”
“再一个。”
“茶”
“哎,对了,来来来,闺女,看这个。壶”
“壶”
“嗯,这个比较简单。那这个呢,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杯”
“哎呀,景君真聪明。”
“景君”
“呦呦呦,可不得了,喊自己名字喊这么清楚。知道什么是景君吗”
小丫头用手指点点自己。
八贝勒第一次养孩子,不知道这样的认知发展水平放在一个七个多月的孩子身上堪称神童。于成龙见了都惊讶“给八爷请安,大格格真是聪慧非凡。”
见到于成龙,八爷也不逗孩子玩儿了。“于大人请坐。”
立马有训练有素的婢女给于成龙搬来方形的坐具,还不忘在他面前的杯子里加满养生茶。于成龙和八贝勒面对面坐在一张矮桌前,这样的坐姿在更古老的年代是比较常见的,发展到如今就成了仿古的雅趣了。尤其是习惯了高椅子的人们是不擅长跪坐的,所有有了方形的坐具,可以搁腿,也可以盘腿,都是舒服的高度。
于成龙喝了茶,又谢过一回,待八爷把完脉,问完病情,开完方子,又谢了一回。
景格格就乖乖做阿玛膝上,全程没有说话。她已经习惯了爹爹文武双全又精通医术的人设了。皇子嘛,想学什么都是可以的。不过今天来的这个老爷爷,是他爹的下属吗
景格格的耳朵竖起来了,就想知道她阿玛,除了是个事无巨细的好阿玛外,在外人跟前是一个什么样的顶头上司。
“于大人,数月之前,安王府想将其外甥安插进京兆府衙门,你可查了后续。此人如今去了哪里”
于成龙连忙放下茶杯,认真组织语言道“老臣年纪大了,但此事还是记得的。所谓安王府的外甥,乃是岳乐嫡福晋赫舍里氏所出郡主之子,姓纳喇氏,名叫玉昌。此人早年在御前当三等侍卫,然而皇上之前有意打压安王府的时候,他也受到了上官排挤,因此称病回家了。”
八贝勒皱了皱眉“不是皇阿玛直接将他撸下来的,只是受不了一时委屈,就撂下官职回家去了若是他想继续干下去,作为郡主之子,又有谁敢真的赶走他不成”
于成龙笑了笑“八爷明鉴,正如八爷所说。这纳喇玉昌身为郡主之子,被养得有些娇气了。”
不过如今又是两三年过去,经过赋闲在家的苦闷,人应该也成熟不少。现在想出来找活干,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要是真想谋个在京里的差事,亲戚一场,帮帮忙也就算了。怎么偏生非要往京兆府衙门里挤呢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于大人没有让他钻了空子进来吧”
于成龙连忙摆手“有了八爷的提点,若还让宗室的势力进到京兆府衙门,那老臣这些年的官也就白当了。”
“没有进你的地盘就好。皇阿玛接下来要启程南巡,而安王府格外安静,若是有事,你可要当心。”
这话已经说得格外直接了,别说于成龙听懂了,就连八贝勒怀中的景格格也是一凛,把小身板挺得笔直。为难她一个还站不起来的小婴儿,要如此直起后背,可是相当吃力的。
于成龙目光闪了闪,轻轻压下声音“八爷,纳喇玉昌被臣这边的京兆府拒了之后,转投了京郊大营,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
“他们家可真是胆大妄为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于成龙“未必就是造反,但就如八爷所说,皇上马上要离京,而安插了人手进京郊大营的安王府又格外安静,恐怕是有变故。且臣最近巡查京中各家,还听闻一件事。赫舍里家交友走动很是频繁,曾经登门过安王府,然而双方仿佛是谈崩了,不欢而散。就是不知道是真的谈崩,还是做戏给外人看的了。”
事情怎么又牵扯到太子身上了
八贝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总之,咱们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给看牢了,万一有变,必须得提防着京郊大营的人。还有九门提督,阿灵阿可不会跟太子走到一道。虽然爷不喜欢他,但是必要的时候,也得跟他通个气。万一京里乱起来,谁家都讨不了好去。”
于成龙沉重地点了点头。谁能想到呢,当清官当了一辈子,临到老了,还要卷进皇子们夺嫡的事情中去。
景君格格已经脑袋嗡嗡作响了。她本以为这辈子投了个好胎,皇帝爷爷器重她爹,她爹也很是疼爱自己。本以为是个咬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孙女,将来能混个郡主当的。怎么转眼就有人要造反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闺女的紧张,八贝勒从方才阴谋论的气场一秒转换成傻爸爸模式。他摸着闺女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皇阿玛对京郊大营的掌握非比寻常,不是随便安插个小年轻就能如何的。咱们不过是以防万一,大概率是虚惊一场。”
小景“哦。”快速抱紧阿玛,祈祷自家平平安安的没有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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