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八贝勒府欢欢喜喜地庆祝景君小格格周岁的时候, 京城中也是暗潮汹涌。
首先就是称病缺席了小景君周岁宴的太子爷,此时正一脸阴沉地站在紫禁城西北角的中正殿门前。“孤来拜访班喇嘛,班喇嘛就入定了, 是孤有什么不妥吗”
门口应答的小和尚满语水平一般, 哪里经得住太子爷这么诘问, 叽里呱啦的藏语就冒了出来。偏他中途又想起来要说满语,两种语言的用词混杂在一起, 怎一个磕磕绊绊了得。“这没有入定参禅修行的事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和尚解释不清楚的是,中正殿作为大清皇宫里的喇嘛教祭祀之所, 同时也珍藏了不少只有中原皇帝才能收集到的佛教珍贵之物,像是刚刚过去的康熙爷五十大寿时由直郡王进献的那枚佛舍利,像是前明留下来的孤本经书。班喇嘛是个在钻研佛学上有虔诚心的, 见到这些东西心喜, 特意求了康熙, 在此闭关研读, 已经十天了。然而班喇嘛觉得还远远不够,依旧埋首经卷。他作为高原人经不起北京的夏天, 已经预定了要在天真正热起来前返程,于是尤为抓紧时间,那些个一时间无法吃透的书籍, 就争分夺秒地抄写下来,准备带回西藏扎什伦布寺去。
班喇嘛干完了应付康熙爷的辛苦差事,不用给各种奇奇怪怪的王公贵族看相算命了, 正是愉快地躲在屋里徜徉书海的时候呢, 结果太子爷来了。
傻瓜才开门呢这一开门不就又被卷入清王朝的继承人之争当中去了吗班喇嘛手握毛笔,一脸高僧表情“贫僧正在闭关,且太子与诸皇子, 皆是俗世之人,不宜入我佛门。”
拜托了,你们这些麻烦的天家血脉,又不像是顺治爷那样有意出家,天天找我这个和尚做什么呢
班喇嘛坚决不见太子,门外的太子脸色就愈发难看了。“尔等远来是客,就这般怠慢主家吗”
小沙弥都快被怼哭了,他们是来跟大清示好的,哪里敢被扣上这种骂名。还好这个时候,一直躲在暗处的班喇嘛一个成年弟子出来救场了。“施主请回吧,施主身世尊贵,命在红尘,不是与佛有缘之人。”这句话说的就是非常流畅的满语了。
小沙弥遇到了救星,星星眼地去看师兄。“没错没错,师傅是这么说的。师傅他劝皇帝不要过多沉迷宗教,太子也是这样。”松了一口气的小沙弥终于也能将满语说流畅了。
太子张嘴,显然这种闭门羹不是他这个金尊玉贵的主儿愿意吃的。然而这时候那名年轻的“师兄”又说了一句话,才算打消了他要找班喇嘛打听消息的念头。“大清以儒家治世,而非佛教。太子请回吧,几十年前先帝的事情,我们化外之人都一直引以为戒。”
先帝的事情,还有什么呢自然是顺治爷闹着要出家了。
太子本来是想跟班喇嘛瓜田李下一番,抬升自己的身价的。他真拿不准底下弟弟们有没有特别被活佛青眼之人。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帝令班活佛为诸皇子相面”,实在是让他的心掉到冰窟窿里去了。但是被那和尚一说,他又担心过于和活佛瓜田李下,万一传出什么“太子心灰意冷想出家”这样的流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别说顺治爷前车之鉴,“喜欢佛教”已经是当皇帝的负面标签了;哪怕只是“心灰意冷”四个字,就会让多疑的父皇质疑他在心怀不满。
思及此,太子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等到回到了毓庆宫,越想越觉得窝火,忍不住又踹了两个小太监。
“岂有此理,竟是被他堵得没话说。这么猛的日头,孤千里迢迢去那鸟不拉屎的中正殿,是给他面子呸,西藏一群包藏祸心的和尚,皇阿玛怎么就被他们蒙蔽了呢”太子自言自语地发泄到这里,闭上嘴阴暗地想,“别不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开始信佛了起来了吧是了,皇阿玛都五十岁的人了,确实会开始有些糊涂。”
然而年纪大的老皇帝和正在壮年的太子,给了胤礽许多不好的联想。比如那汉武帝杀了自家太子,不就是年纪大了相信什么捕风捉影的诅咒吗
思及此,他越发觉得身体燥热起来,那股无名的火气就藏在心口怎么都下不去。“告诉索额图,查不出班喇嘛见诸皇子时说了什么,他就真的告老还乡好了”太子怒吼。
也许转过头,太子爷就会把自己的一时急躁归结于天气太热,日子不好。
八贝勒府中的景君格格拍拍手,她觉得自己生日的日子好极了,春暖花开,阳光晒在身上好像骨头都酥了去,穿夏季的小旗袍也不是很热,穿洋人那种露出半截胳膊的小裙子也不冷。
过完生日后,她又被种了几次疫苗,然后就得了阿玛的许诺,等这个夏天的炎热过去,就可以出府逛逛了。景君格格心里满是期待好奇,连背百家姓、千字文都更有劲了。她有信心,等到秋天跟着阿玛出门显摆的时候,她可以张口背诗。
景君格格并不知道在四九城里,流言开始满天飞了。“班喇嘛相面诸皇子,无一人有明君之相,真龙还在毓庆宫。”
前面半句还可以说,只是索额图的借题发挥,确实班喇嘛这个谨慎中立,没有指着任何一个皇子说能当皇帝,甚至连谁谁谁会比较富贵,谁谁谁将来爵位比较低都没有说。但是最后半句“真龙还在毓庆宫”,就显而易见地带了私心了。
恰好这个时候正是春闱,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齐聚京城,甚至还有第一年水利科和算学科的考生。这关于未来皇帝的传言,会对这些未来官员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可就不好说了。
八贝勒感觉自己dna动了,遗传自爱新觉罗家的dna。谣言起来的时候,他就停了“人间清味”茶楼的说书。另外,他和福晋名下的几家客栈、酒楼、书铺,都禁止接待一切学子间诗会、文会的活动。
这是要起风了。
“真是不让人安生。”八贝勒看着突然间阴沉下来,仿佛要下雷阵雨的天空,嘴角有几分冷笑,也有几分不满,“他倒是痛快了,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呢。”
八福晋过来给他送茶,见八贝勒端起了茶杯,也没有要喝的意思,忍不住劝道“真被他哄了去,说明本身心思就不正,也不算全然无辜。”
“唉。哪里能要求人做完人呢”
如果说权利中心的贵族是执棋的棋手,那么芸芸众生就是在不经意间被碾碎的棋子。需要有足够的心智和运气,才能在这场风波中保全自身。
陈仪,直隶人,年纪不过三十几岁的他正是这一届应考的举人之一。想当年,陈仪二十岁就中举,堪称是天之骄子。虽说北方科考的难度比不上疯狂内卷的南方,但是像陈仪这么年轻就中举的,依旧是凤毛麟角,依旧是板上钉钉的进士老爷。在家人和老师的期许之下,陈仪自然是继续埋头苦读,期待着能够考中进士。
他是京郊本地人,本土作战,路途近,成本低,该说是天时地利都有的。偏偏事情像是中了邪似的,陈仪连考三回会试,都是名落孙山,如今这是第四回了。
眼瞅着少年才子慢慢变老,连膝下的孩子都要到了可以考秀才的年纪了,他还在读书。
不过,眼下转机来了,今年的科举,可以选考水利啊若论做文章,陈仪觉得全国上下卧虎藏龙,比他强的不知凡几;然而要是说举人中精通水利者,那陈仪自信是没有多少的。
陈仪外祖曾在湖北任官,对于治水很是熟悉。家传就有一些水利书籍。小陈仪开蒙后,就喜爱读这些外祖的藏书和手札。而在他没中进士的那些年里,为了补贴家用,就在附近县衙里当幕僚,曾代县令老爷处理过永定河河工上的事儿。可以说是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都具备了。
这一场水利科,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陈仪是带着踌躇满志和小小的忐忑来到京城的,为了方便获知朝廷消息,就住在南城的“云来客栈”,客栈的斜对门,就是他常去蹭书看的“香叶书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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