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泥沼鬼市9 以身相许

    在踏入罗生门的路上, 陈隐想了很多。

    一开始的激动平静下来后,她便发觉这件事中的种种疑点。

    她看人很准,相信玉媸并没有故意设计引她上钩, 但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为何向来紧闭的罗生门会在今天开启,又唤来玉媸给妖皇送东西;

    又为何她就能如此巧合地碰上自己, 而那向来乖巧的小兽就恰巧发狂将玉媸咬伤,进入深渊泥沼的机会就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层层相扣的环节,顺水推舟就将她送进了心心念念之地。

    而陈隐更是注意到, 玉媸初见那狐狸崽子时很是惊诧, 说自己从没在其他妖族幼崽生活的便殿见过这一只;

    那它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为何偏偏亲近自己

    陈隐并不觉得自己魅力无穷,一切的果都有因, 而它的亲近或许也是另有所图。

    她隐约感觉, 自己走进了一张编织好的网, 而收网的人最终指向的,就是这座府邸最高权位的那位。

    她不明白如果是身份暴露,上头的人大可以像处置那些最开始就被抓出来的人一样, 直接让她人头落地;

    如此大费周章, 究竟所图为何

    清楚自己暂时是安全的,陈隐索性将计就计。

    更何况她为了镇魂草大费周章, 已经待了两个多月,对放在眼前的机会难以割舍。

    深渊泥沼。

    双腿刚刚浸入深渊泥沼, 一股钻心的痛楚和沁入骨子里的寒冷让陈隐头皮发麻。

    尽管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华光大盛,但在她的眼中,雾蒙蒙的灰色死气依然占据了她的视线,碎片一般的血腥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这些都是死在极阴领域的先辈,死后的不甘都一并锁在了深渊, 化为漆黑的泥沼越陷越深。

    而就在某个瞬间,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一席红色长衫的高大背影静静地站在泥沼的尽头,三千鸦青尽数铺在脊骨,同身上的金线红锦融为一体,宛如一副浓墨重工的画作。

    她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喘息间惊醒那人。

    当那人转过身时,露出一张陈隐再熟悉不过的脸,巨魔棽添。

    这是他身陨前在深渊泥沼留下的剪影,或许是因为他曾是这里的主人,才比其他人的都深刻;

    他抬眼之间,嗜血凶煞扑面而来,像是刚刚经历过杀戮。

    这和陈隐认识的那个在她识海中嬉笑调侃的棽添完全是两个人。

    当这画面最终破碎,她眼前陷入短暂的漆黑,五感尽褪像是失明一般。

    但下一刻,她眼前便重现光明。

    纯粹的青白刺破黑暗,在无尽深渊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光晕的中心是个身着青白长衫的青年男人,他衣衫染血,束在身后的长发沁了猩红,黏腻而脆弱;

    长而深的伤口从后颈撕裂,一直蔓延到蝴蝶骨,甚至能看到内里断裂的白骨,触目惊心。

    尽管如此,他只是偶尔发出隐忍的喘息。

    陈隐恍惚间清楚,他快死了。

    只是她还没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一幕如此熟悉;

    甚至在看到这青年的背影时,心底便浮现出阵阵刺痛。

    是心疼。

    仿佛这个画面深深镌刻在她的心底,她已经看了千万遍。

    他到底是谁,和自己认识么

    正当陈隐想要迈步上前,那低垂着头颅低声喘息的青年人动了,一张染血的脸映入她眼中。

    她只觉得耳畔宛若雷鸣轰击,身子僵直如木。

    那青年剑眉星眸,苍白无色的面孔上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形似桃花。

    眉间一道柳叶状细长红痕,细看是条刀口,从中溢出丝丝血渍,红白交映更显出几分脆弱来。

    除了眉心一抹红,除此之外的眉眼鼻唇都同傅重光完全重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在这一瞬间,陈隐感觉一团厚重的迷雾笼罩在自己的眼前,将自己同傅重光以及上古种种串联在一起;

    她每每感觉自己很接近真相,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里是曾经最为残酷的上古战场,但在比棽添更早的之前,曾经有一个同傅重光生得一模一样的谪仙在此陨落。

    眼前的碎片彻底崩裂,消失在天地间。

    陈隐视线中,她的小腿仍是刚刚没入深渊泥沼时的样子,她以为自己看尽了数万年,实际上只过了一瞬。

    垂在身侧的手掌还在轻颤,她神识内视着自己的识海。

    一望无垠的神识海洋风平浪静,以魔种和魔气滋养的灵骨已经郁郁葱葱茂密繁盛,另一头沉睡许久的金书系统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根本不为所动。

    “还愣着做什么”

    空灵的声音倏忽拉回了陈隐的意识,她抬眼看去,见泥沼正中的妖皇不知何时侧了身,能看到他侧脸的剪影。

    他招招手,岸边放着的金盘便飞向他的身边。

    就在这一刻,陈隐心中的迷茫和焦躁尽数迸发,她掌心骤然攥紧,握在手中的帕子几近要被搅碎。

    被天道掌控命运的不甘、以及被戏耍轻视的不爽,都化为一股无名怒火。

    近在眼前的药田和轻敌的妖皇,她压上所有的底牌,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这般想着,那冒头的火苗便熊熊燃烧。

    脚下大步向前,登时陈隐身子又往泥沼中陷了一截,声响都被厚重泥沼吸收。

    她那双眸中没了隐忍,此时含着锋芒毕露的杀意靠近泥沼之中的妖皇。

    给你擦背

    可以,到黄泉等着吧

    就在陈隐深入泥沼决定撕破伪装之时,戏剧化的场面突发。

    深渊正中央也就是妖皇的面前,漆黑而平静的浓浆泥沼忽然冒了几个水泡,紧接着,一道扭曲的黑影从泥沼中猛然跃起,瞬间凝实成一个短发的蒙面刺客。

    一切发生的太快,连水花声都没响起,那刺客手中的毒刺便带着泥沼中的血煞直刺向妖皇的双眼。

    陈隐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寒芒闪过,那两人便缠斗起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妖皇面色如常,他略显羸弱的身子微侧,只用两指便牢牢夹住了那锋利的毒刺;

    尖锐刺锋刺破了他的手指,那刺客露出的眸中闪过一抹喜色。

    这上面涂着剧毒,哪怕是入化、甚至分神期的强者被侵蚀了,也难以拔除

    但很快,她笑容一僵。

    只见刺峰上的剧毒沿着细微伤口侵蚀着妖皇,但他指尖那丝血液像是活了一般,反过去缠绕着剧毒,直接将其吞噬

    刺客暗暗咬牙,看了看一旁岸上的药田,忽然五指成爪,朝着那药田猛然扑去。

    妖皇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他淡漠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下盘几乎没动,却将使尽手段想要逃跑的刺客牢牢困住。

    电光石火间,他们已交手数十下,骨骼碰撞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陈隐在那刺客现身的瞬间,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人使用的功法武技太过独特,是个魂修,能将自身掩藏在阴影之中,是个完美刺客。

    曾经她和这人在魂场中交过手,被那奇异的神识武技死死拖住。

    没想到她竟然也混进了妖皇府中,还如此大胆直接行刺。

    想到她曾经和自己争夺云碑,陈隐意识到她可能也是为了镇魂草而来

    顿时陈隐心有计较。

    趁着这二人缠斗之时,她扭头就扑向岸边的灵田,目光死死盯着偌大灵田中寥寥无几的几根镇魂草。

    泥沼中同妖皇缠斗的刺客见状,眸中闪过一抹狠戾。

    她想阻拦陈隐,却被游刃有余的妖皇绊住脚步,盛怒之下她眼眸充血、双手合十;

    登时一对尖锐刺刀从血肉中伸出,尖啸着刺向妖皇的喉咙。

    “挡我者死”

    陈隐才不管身后骤然变得剧烈的打斗,她满眼只有镇魂草;

    只要拿到手,她就立刻跑路

    就在她一把薅到两棵镇魂草、还没来得及欣喜时,身后冽冽阴风便甩向了她的后脊;

    她身子猛然一矮,直接贴着地面往前一滚,躲过了身后的攻击,与此同时将两株药草当进了储物戒中。

    双手撑地起身时,距离陈隐五米之外的地上狠狠摔落一具肉身,几经翻滚后昏倒在远处,正是那名刺杀妖皇的刺客。

    这人被大力踢飞出去,连闷哼都没发出几声,口鼻溢出的血洒了一地。

    陈隐同她交过手,深知她实力,此时见她毫无还手之力,一股寒意爬上脊骨;

    起身的那一刻,宽大黑刀便从被她握在手中,握紧的手背青筋乍起。

    视线中,漆黑的泥沼一片平静,那抹玉白身影没了踪迹。

    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反而更加警惕。

    平静的泥沼湖面忽然开始搅动,陈隐眼睁睁看着那庞然大物从湖中直起身子,灰中带金的毛发在四周流光的照应下更加夺目。

    一只高有数米的、巨大而优雅的妖兽。

    它生着一双橙得像金的眼瞳,身形曲线流畅,身后数条轻轻晃动的长尾宛若弧扇,简直就是放大版的狐狸幼崽。

    此时此刻陈隐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只所谓的被厌弃的、吃不上饭的妖兽幼崽,就是眼前这位妖皇

    她又是惊诧,又是愤怒于自己像个傻子一般被玩弄股掌,竟真心实意地对一只妖崽子起了同情。

    恐怕自己就是被猫玩弄于股掌间的老鼠,她冷嗤一声

    “妖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她忽得停住了。

    现在这妖为何如此她不在乎,只想将它撕成碎片

    感受到陈隐的怒火,那大妖有些急迫地嘤嘤几声,依旧很软,但在陈隐的耳中更是讽刺。

    她掌中大刀翻转,带着怒火和磅礴灵气猛然挥刀。

    成型的刀茫锐不可当,可真当落到那大妖眼前时,它竟毫不抵挡,生生扛住了这一击

    刀卷落下之处皮开肉绽,鲜血浸染着大妖的皮毛,让吃痛的妖兽嘤嘤叫唤着,生生止住了陈隐的攻击。

    她满心怒火像是被塞子堵住,半晌才憋着气斥道

    “你什么意思”

    要打就打,这番举动下,好像成了自己咄咄逼人

    那大妖数条长尾轻晃,慢慢从泥沼中游上了岸边,湿漉漉的眼神放在它庞大的身躯上也不显违和,陈隐竟看出一丝可怜之意。

    它抖了抖尾巴,身形慢慢变小,最后化为一个披着长衫的少年人。

    他的人形是同传闻中的凶狠不相符的,生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两颊还带了些婴儿肥更显得无辜。

    少年捂着还在渗血的腰间,可怜巴巴道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么”

    陈隐

    你谁

    见她一脸茫然,少年委屈的神情更加黯然,片刻之后,身形竟再次缩小。

    这一次他又幻化出幼崽的形态,只是同之前那油光发亮、身形流畅的样子大有不同。

    陈隐只见一只毛色黄白又瘦骨嶙峋的可怜小兽望着自己,嘤嘤叫了几声,仿佛在问现在你想起我了么。

    登时她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久远的画面。

    早在她刚刚入中三千、在大平边界时,确实救助了这样一只妖狐。

    难道它就是妖皇

    尽管这种可能很迷幻,但却是现在唯一的可能。

    为何妖皇明明看破了自己的伪装,却不戳破,如果是因为这个缘由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隐有些无奈地抵着眉心,“你是那只狐狸。”

    那幻化得可怜的妖兽嘤嘤应着,陈隐这才发现它肋骨附近的的伤口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格外狰狞。

    虽然知道这是它故意的、伪装的,知道若是它想恢复伤口只在一念之间,但她心中还是有种负罪感。

    再次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棽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棽添“你又背着我养别的妖”

    一切都明晓后,陈隐很是无奈。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妖皇,“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妖皇也就是卜郢青,他一双天生眼睑下垂的眼眸故作可怜时,就像只委屈的小狗。

    “我只是想看看姐姐还记得我么”

    棽添在她识海中怒道“这小子黏黏糊糊做什么呢,陈隐丫头,你可别忘了赤霄门前的傅重光”

    陈隐

    她无视棽添的叫嚷,想说话又顿住了,无奈道“你把伤口处理处理。”

    棽添“就是,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小白花儿你可别被他这妖里妖气的样子迷了眼”

    等少年委委屈屈处理了伤口,她才继续道

    “既然你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那这两株镇魂草,就当你还了恩情,以后我也不会拿此时来要挟你。”

    卜郢青摇摇头“不行。”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们族的传统。”

    陈隐心头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那你要怎么样”

    少年腼腆一笑,“姐姐没看过话本子么狐族报恩都是以身相许的啊,所以我要跟着姐姐,当姐姐的灵宠。”

    陈隐

    棽添“他就是馋你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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