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深望着门口的李无廷, 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无廷怎么亲自来了
他转眼又看到后面的拾一。拾一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
宁如深,“”
你点个毛啊
他瞬间了悟, 简直一言难尽
让人帮他请个假,直接请到御前去了
这事儿办的难怪会从“御前锦衣卫”变成“前锦衣卫”呢。
宁如深怔然地调整着心绪。
一旁耿砚哆嗦地行了个礼, “臣、臣参见陛下”
李无廷扫过他,“不必多礼,也算常碰见。”
耿砚心里尖叫那可太常碰见了
李无廷收回视线,又看了眼刚放下的薄被,随即抬步走进屋中。
严敏赶忙搬了张凳子放在床头。
李无廷走过去,掀袍落座。
宁如深这才回过神, 忙撑起身来见礼, “臣,参见陛下”他身上只着了件轻薄的小衣, 起身间襟口垂落下来,一片玲珑霜白一览无余。
李无廷眼皮飞快地耷下,“免礼。”
宁如深趴在枕上,正对着李无廷。
刚刚耿砚来时嚷得他耳朵痛, 又只站在他侧面, 他还没注意
这会儿面对李无廷,他后知后觉扯了下身后的薄被, 丝滑的被面松松拢在他肩头。
宁如深拉好被子看去,“陛下怎么来了”
李无廷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 “听说宁卿重伤,还不吃药。朕来见识见识,看宁卿是如何自愈。”
“”拾一,你很好。
宁如深轻轻狡辩, “是先不吃。”
“那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吃了。”李无廷不信他的鬼话,侧目瞥见床头静置的药碗,吩咐道,“去把药热上。”
杏兰立马端着药碗下去了,“是”
宁如深,“”
药很快热好,重新端回来。
宁如深眼看着杏兰端着那黑黝黝的一碗走过来,没忍住抖了下。仗着床头还坐着李无廷,直往人身后躲。
他满眼抗拒地朝杏兰摇头
红花,小桥,老婆婆
杏兰一时手足无措,“大人”
正犹豫着,一只手忽然伸来将碗端走。
宁如深
李无廷端着药碗,低眼看向他,“往哪儿蹿”
被无情点破的宁如深。
李无廷,“怎么,朕亲手给宁卿端着,宁卿也不喝”
旁边德全立马笑着打圆场,“哎哟宁大人这一动不动的,是在心里谢谢陛下呢”
宁如深我谢谢你们一大家子了。
热腾腾的药碗静搁在眼前。
头顶还落下李无廷好整以暇的视线。
宁如深酝酿了下,随即攥紧枕头,视死如归地凑了个脑袋过去,含住碗沿小口咕嘟
几步外,耿砚吓了一跳
陛下说“端”,你还真敢让人端着往上凑
他心惊胆战地偷瞟了一眼。
却见端碗的人似乎并未介意
李无廷垂着眼睫看人喝药,端药的手很稳,甚至体察地配合着宁如深喝药的速度微微抬手。
趴在枕上的人乖乖凑在他手边喝药。
恍惚间,李无廷竟觉得自己像在喂猫。
热过的药汤苦味更浓。
宁如深咕嘟喝了几口,感觉酸苦味直冲天灵盖,又隐隐看到了老婆婆在朝他招手
他睫毛颤了下,没忍住拿舌头顶开碗沿,偏过头缓气,“苦陛下,苦”
李无廷端着碗,“一口气喝完,不然更苦。”
宁如深喉头咽了咽,泪眼婆娑地朝人望去,对上那张铁面无私的脸,又深吸一口气凑上碗沿把剩下的药喝完了。
一碗药终于苦大仇深地喝完。
杏兰端走药碗。
鉴于圣上还在跟前,她不好拿水让宁如深漱口,只能拿了点蜜饯来,“大人请用。”
宁如深泪汪汪地接过
太好了,要拿舌头去舔
在他含住蜜饯回魂的这小片刻,李无廷坐在他跟前,拿手绢细细擦过指尖沾到的药汁。
“怎么撞到的,马跑来不知道躲”
“臣,就是躲的时候撞到推车了。”
“”
李无廷默然地看向他。
宁如深想到那口百家饭,又试探开口,“陛下,是庾家。”
“嗯。”李无廷不轻不重地应道,“宁卿觉得,该当如何”
宁如深心说我要知道还问你什么。
他对上李无廷那深长的目光,顿了顿,眼底缓缓升起社会主义的光芒,“自然是,依法治国。”
“”
跟前似落下一声轻呵。
随即李无廷起身,“宁卿好好喝药,朕回去了。”
“”宁如深探头,“臣恭送陛下。”
一屋子的人也忙躬身送行。
李无廷嗯了声,转身时又看了眼在贴在床尾静如鹌鹑的耿砚,收回目光抬步出了屋门。
翌日早朝。
便有朝臣参庾家子当街纵马、惊扰百姓,庾家掌管东城兵马司渎职。
圣上厉色,令锦衣卫落实查办。
有敏锐者察觉今日宁大人没来上朝,又想到宁府似乎就在东城兵马司附近,心中顿时明悟了几分。
朝中形势暗自起了些波澜。
而宁如深窝在家里养伤,晒晒太阳赏赏花,过得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他腰伤虽然当时看着骇人,但没有伤筋动骨。
在家养了两天就已经能起身走动。
严敏给人在院子里搬了张靠椅,宁如深便躺在上面喝茶看书。
午后日光明媚,在他躺得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小厮元柳忽然来报
“大人,庾府老爷上门求见。”
宁如深眯着眼迷迷糊糊,“迂腐的都打发走,机灵的可以放进来。”
“”元柳,“一鱼庾,撞您的那个。”
宁如深就把眼睛睁开了,“”
片刻之后,元柳领着庾励锋父子走进主院。
庾励锋看着五十来岁,行来间神色仓惶。身后还跟着一名华服青年,正是那天当街纵马之人,年纪二十出头,满脸的不情愿。
见到宁如深,庾励锋忙道,“宁大人,老朽带着不孝子来赔罪了”
身后庾迢抿了下嘴,“宁大人。”
宁如深懒懒躺着,扫过两人神色。
庾励锋又急慌慌告罪了一通,让随从将赔礼奉上,“小子无状,冲撞了大人。还请宁大人看在老朽的面上,同陛下求个情”
一旁的严敏立马不客气地将赔礼接走。
摧残费,拿了。
宁如深隐晦地朝他投去赞赏的一瞥,随即看向庾家父子,“庾大人言重,不孝令郎惊扰的是百姓,怎么来找我同陛下求情”
庾励锋顿时被噎得无话。
倒是庾迢闻言忍不住变了脸,“爹,何必这么低声下气本来也不是我撞的,与其来求他,还不如去找其他几家”
“住口”庾励锋色变,喝住了他。
庾迢不服气地憋下话头。
宁如深瞧着他这副模样,不由想起昨天从拾一那里问来的话
大承的五城兵马司在以前都是由宫中妃嫔的父兄、族人任职,俗称关系户。
一些妃嫔得宠,世族权势强大。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世家子,到现在还当是先帝时期,依旧活得肆无忌惮、飞扬跋扈。
一群蠹二代,没什么好说的。
宁如深犯困地打了个哈欠,“看样子庾大人门道还多,我帮不上忙。元柳,送客。”
“是,两位慢走不送”元柳抬手。
庾励锋气急,恨铁不成钢地带着庾迢走了。
打发掉庾家父子,接下来两天就清静了许多。
宁如深躺了几天,腰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出于能摆就摆的心态,依旧摊得像个猫饼,在院子里晒太阳。
正摊着,墙头突然传来“哐”的一声
他惊了一跳,坐起身就看见拾一拎着吱哇乱叫的耿砚落在自己跟前
“哇啊啊啊”
宁如深
锦衣卫一向莽得很,拾一单手拎了个侍郎也依旧面不改色,“大人,他在你墙头鬼鬼祟祟。”
耿砚气得口齿不清,“sei鬼鬼祟祟了”
宁如深,“”
他神色复杂,让拾一将人放下,“算了,他不过是走过你来时的路罢了。”
拾一,“”
耿砚被噗通扔在地上,指着人手直抖,“你这护卫是怎么回事,好大的胆子敢随手乱扔朝廷命官”
宁如深不好说这是前锦衣卫,他先声夺人,“谁让你趴我墙头好好的大门不走,你是来暗杀我的”
耿砚一听这话,瞬间警觉四顾,“对我忘了,我是想看看陛下今天来没来,他来我就走。”
“”何必呢。
确认了李无廷不在,耿砚终于松了口气。
他自觉搬了个小板凳来,“你腰好了吗,多久回御前当值”
宁如深试探,“怎么,你爹又犯事了”
耿砚暴怒,“没有”
他含恨又大度,“我是替你忧心昨日我同几个朋友小聚,听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说,你得罪了庾家子,五城兵马司的那几个世家子现在连通一气,想着要将你踩下去。”
宁如深先是感叹了下他串了好多朋友。
又好奇,“怎么踩”
“今年科举,几家都有子弟过了会试,他们说只要能在殿试上得圣上青眼,之后有的是办法打压你这先帝旧臣。”
“”宁如深。
“你怎么不说话了,在忐忑”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心情难以言喻。
没记错的话,五城兵马司的几个世家都在他的百家饭里吧。
他们,知道自己是他们的考核官吗
知道他们新成立的联盟即将迎来幸运n选一吗
宁如深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
目光一动,忽然瞥见立在一旁的拾一。对方像根轻轻摇摆的墙头草,正竖起耳朵地聆听着他们的谈话。
以他对拾一添油加醋的了解。
估计这话传到李无廷耳朵里,就会变成“几个世家准备联合起来扳倒他”。
宁如深想了想,满意道,“也好”
正好给人上点眼药。
“好什么”耿砚突然凑过来,“好让你告老还乡吗”
凑近间音量骤然放大。
宁如深推开他的狗头,“你好吵。”
“”
旁边的拾一若有所思地记下。
当天傍晚,拾一准时出现在养心殿。
李无廷似默许了他的行为,端坐在矮榻上低眼,“人情况如何”
拾一回,“基本恢复了。”
李无廷嗯了声,“还有别的事”
“是。”拾一把这几天到访者的谈话都复述了一遍,又说到耿砚,“耿侍郎翻墙进来,见陛下不在,大喜。”
李无廷,“”
拾一继续,“随后谈及五城兵马司下的几个世家。”
“谈什么了。”
“听闻几家准备联合起来扳倒宁大人。”
拾一说着瞟去一眼,却见李无廷神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隔了两秒,李无廷又缓缓开口,“他听了是什么反应”
拾一回想着那语气,“宁大人甚为满意,说也好”他模仿得惟妙惟俏,完全能让人感受到当事人是有多满意。
李无廷眸光沉了沉,“好什么”
拾一品着那对话,确认人没有反驳,“好告老还乡。”
“”
话落,矮榻前陷入一片沉寂。
德全捏紧了拂尘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跟前落下一声冷笑
“呵,朕倒不知,宁卿是这么想的”
李无廷目光落向殿门外,冷笑着吩咐下去,“召人进宫。”,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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