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一时寂然无声。
隔了几息, “挤”
李无廷抬眼,缓缓看来,“多挤”
霍勉莫名觉得脖子一凉,“嗯刚好能翻个身”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宁如深看得一颤快别比划了。
他一时头昏脑胀挤是不可能挤的, 不管是因为李无廷, 还是他时不时脏一下的身子。
但他要怎么体面地拒绝这个要求
有什么两全其美的
正想着, 突然听李无廷淡淡开口,“霍将军领兵劳苦,当好生歇息, 怎可受这种委屈”
话间门字句关怀,却隐隐透着股寒意。
霍勉听得一个激灵,试探地窥着圣意,“那陛下的意思是”
“宁卿”李无廷开口顿了下。沉冷的面色一如既往的稳重,只有侧过的耳根映着烛火, 似染了点薄红,“回御前当值。主帐里尚空,可置一床榻、屏风。”
宁如深听得震住了
什么意思, 李无廷要和他睡一个帐篷
之前两地相隔的时候, 他就这样那样了,真睡一块儿了还了得
他慌忙朝李无廷看去, 却见对方目光落了过来。
清俊的面容被笼了层暖光,冷煞中透出几分温润,矛盾而摄人。李无廷望着他,指节微蜷了下
“你觉得呢”
宁如深被看得一晃神,下意识,“嗯。”
李无廷笑意一闪而逝,转头又是那副镇定的威容, 吩咐道,“收拾出来。”
话落,德全就灵性地把头钻进来说了声“是”。孙伍等人面面相觑了两秒,似觉得合理,也跟着收拾去了。
一行人很快在帐间门忙进忙出。
直到他心爱的软毯都被运了进来,宁如深终于后知后觉地按了下额头他,他在嗯什么嗯
难不成真是色令智昏
懊恼间门,霍勉已在向李无廷谢恩,“臣多谢陛下体恤,那臣就去住宁大人的帐子了。宁大人”
他说着又转过来一搭,惋惜道,“还说能跟你抵足而”
宁如深一瞬抽回神,啪的踩了他一脚
“嗷”霍勉睁大眼踩他做什么
“好了,抵过了。”宁如深把他往帐外撵了撵,“快去收拾吧,去吧。”少说话。
霍勉茫然地被撵出去嘛
待收拾完毕,一行人都退了出去。
帐中一时只剩下宁如深和李无廷两人。
李无廷的床现在该叫龙榻,置在了里侧。仅隔了道屏风,外面就是宁如深的,他的被子、毯子、衣裳都被搬到了床上。
宁如深望着那层屏风纸出神
他夜里要是翻个身,嘀咕出点什么,李无廷都会听到吧
正想着,身前人影忽而一动。
李无廷走到他跟前,低眼端详,“吃苦了,都瘦了。”
宁如深回神望去,“嗯”
李无廷细看过他面颊,抬手顿了下,见自己袖口束起,转而用手背一蹭,“两月未见,怎么搞得灰头土脸。”
“”
蹭过他颊边的手背很热,微用了点力。
宁如深眯眼缩了下脖子,本想避开,但又被蹭得有点舒服,干脆不动了
“臣刚从煎药的地方回来。”
大概是看他没躲,李无廷改用指腹拭去他脸上的灰,“宁卿同定远军真心相待,难怪他们看文官不顺眼,却唯独对宁卿例外。”
错觉吗总觉得
宁如深贴着他的掌心,热烘烘地觑去。
只见李无廷认真道,“也难怪爱兵如子的霍将军,待宁卿如此亲厚。”
“”不是错觉。
宁如深心跳快了点,迎着对方的动作,“全军一家亲。”
脸上被微用力一蹭,“唔。”
李无廷轻声评价,“宁卿大江南北的家人们。”
宁如深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
垂眼间门,跟前的话头停了。落在他颊侧的动作也顿了下来,两人间门忽而有了小片刻的安静,只有相贴的地方在升温。
抵在他耳后的指尖轻颤了下。
宁如深若有所感,一抬眼。
独处的空间门内,李无廷低来的眼底再掩不住滚烫的热意,两个多月来的想念于此刻冲破了束缚。在宁如深呼吸拂过他掌边时,他终于忍不住指尖一收
将人拥了个满怀。
宁如深一下贴近天子怀中,抬手便抓住了人腰侧的衣料,在急促的心跳中揪出几道褶印。
紧实的臂膀拥着他,冷硬的银甲抵在他身前。
他刚动了下又被身后的大掌按住,有力的心跳透过银甲传到他身前,他指节一抖,便趴在人怀里不动了。
拥抱间门,李无廷身上的淡香袭来。
带着从京城到北疆一路的尘埃风霜,笼在他周围。宁如深脑中一时陷入空白,只能扒着人臂弯任抱任搂。
过了不知多久,他在晕眩中有些缺氧。
他动弹了下,抬手推了推跟前的人,“陛下。”
耳畔哑声,“怎么了”
“陛下英勇的铠甲,硌到臣的肚子了。”
“”
搂在他腰后的大掌收紧了下,片刻又松开,缓缓将他拉离了点。
热意撤离,宁如深抬眼看去。
李无廷眸色深邃,垂着睫一手撑在他肩头,衣襟上方那枚喉结已经通红。
动作是克制的,却满是欲色。
宁如深被撩得呼吸一乱腿软了下,身形刚一晃便被捏住了后颈皮,拎来站稳。
李无廷定眼看了他会儿,随后扫向一旁堆叠的床榻,呼出口热气
“行了,去收拾你的窝。”
宁如深喔了声,速速溜过去了。
他的东西不多,随便一叠就收好了。
但小小一张床,存在感却极强,尤其隔了道屏风就是龙床。好在两张床不是并排摆放,他那张转了九十度,靠在龙床床尾的一侧。
宁如深暗搓搓合计
他晚上头朝外侧,应该不会太受影响。
圣驾连日奔波,明日还要早起议事。
李无廷没有歇得太晚,到点便吩咐德全准备熄灯,顺便叫上宁如深
“早点歇息。”
他停在人跟前看了眼,便绕去了屏风后面。
宁如深应了声,转眼就看屏风后透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昏黄的烛火摇曳了一下,李无廷肩背一展,似解甲抽了腰带。
他赶忙背过身,换下自己的衣裳。
安静的帐篷里一时只有金属磕碰和衣料摩擦的轻响。
宁如深心口怦怦直跳
他还是第一次和皇上做室友
要知道,他以前的室友可都是尔康。
他匆匆褪了衣裳躺回床上。
刚躺好,便听屏风后唤了一声“德全”,随后德全应了声,进来熄了灯。
呼帐中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宁如深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寂静的黑暗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呼吸撩动间门,空气似燥热了起来。
他攥着被子半天没有睡意,正猜着李无廷睡了没,就听那头传来一道翻身的动静。
宁如深顿了下,小声试探,“陛下”
屏风后传来低低一声,“嗯”
“陛下还没睡”
隔了两秒,微紧的呼吸间门落了声“嗯”。
宁如深抿唇没再说话了。
他在快了几拍的心跳中躺了会儿,还是没睡着,又小声问了句,“陛下睡了吗”
李无廷声音微哑,“没有。”
宁如深喔了声,心说怎么还没睡。李无廷要是没睡,他都有点睡不着。
等了好半晌,他又唤,“陛下”
“宁卿。”屏风后的人坐起来了。李无廷好像压着说不明的火气,“你是在报复朕”
“”
被扔了一夜石子的记忆骤然跃出脑海。
宁如深羞赧地把毯子裹了裹
“陛下,夜安。”
那头静了几息,随后轻声,“夜安,宁卿。”
不知过了多久,他估摸李无廷已经睡了,这才在床上翻了翻,放松神经慢慢睡去
宁如深这一夜睡得并不沉。
他一会儿想着李无廷在旁边,一会儿又担心自己早上失态,被人撞见。
他凌晨醒了一次看天还黑着,又重新入眠。
一夜折腾。
第二天早晨,李无廷起床更过衣,绕出屏风便看睡在一旁的人还没醒
宁如深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睡得红扑扑的。一只胳膊搭了出来,裹缠在软毯中,露出微敞的雪色里衣。
不知梦到了什么,他额角泌了点细汗。
李无廷脚步一顿,停在了他床边。
德全见状正要上前出声,却看帝王手轻抬了下止住他。
李无廷低眼将人看了几秒,随后俯身轻拭去宁如深额角的细汗,这才直起身转头出了帐篷。
他出门后压低声音,“先别叫他。”
德全会心地开了朵花,“是,陛下”
李无廷瞥了他眼,抬步走了。
宁如深醒时,比平常稍晚了点。
他醒来第一件事,先转头看了眼屏风后面,又掀开被子三省吾身。
随后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他爬起来洗漱,边洗脸边想比帝王起得还晚的臣子,他大概是头一个了。
但李无廷起来,怎么没叫他一声呢
宁如深思索无果,干脆绾上头发出了门。
好在今早李无廷要先去检阅三军,将领不来帐中议事,他晚起了点也不碍事。
等他吃完早饭,又去看了眼伤兵。
回来才看李无廷、霍勉一行人走入主帐中。
宁如深赶紧缀了过去。
进了主帐,众人正要开始议事。
见他进来,李无廷朝他看来一眼,并没多说什么,转头叫上众人落座。
宁如深自觉地蹭去了李无廷身边。
刚检阅完三军,这会儿就要调兵支援历川。
李无廷直接点了副将何良和参军孙伍,目光转向霍勉时停顿了一下,“霍将军”
霍勉皮一紧,莫名有种要被弄走的感觉。
但李无廷只是默然看了他几秒,道,“留在长绥,继续主持军中事务。”
霍勉松了口气,“是,陛下”
下达了调令,接下来便是军事部署。
宁如深在一旁看着,只觉李无廷对北疆周围的地形相当熟悉,随口便将简略的舆图补充清晰,甚至提了几道切中要害的攻防部署。
众将领听得惊叹连连。
全都敛了神色,认真参与到讨论中。
待议事结束,何良、孙伍记下会中要点,转头率兵去支援历川了。
众人退出了主帐。
只剩宁如深和李无廷还留在里面。
宁如深望向他们离去的背影,扭头问,“陛下本来打算让霍将军也去”
李无廷指尖在沙盘边缘搭了搭
“想过,但作罢了。”
“为什么”
“他需要坐镇军中。定远军虽忠于大承,但霍勉才是定远军的主心骨。”
他如此直白地道明霍勉在军中的地位。
宁如深顿时拉响警报,“陛下”
李无廷似好笑地扫来一眼,“在想什么这不过人之常情,朕都理解。三军将士以血肉筑大承边关,朕自当用人不疑。”
宁如深心头蓦然一动,“是。”
一只手又伸来捏住他的脸,“况且。”
他触动的思绪一下被捏得乱七八糟,“孙么”
“何良等人过去就够了。若北狄奸猾,转头攻打陇远关,留得霍勉在,也不至于被调虎离山。”
李无廷收回手。
宁如深搓搓脸夸赞,“陛下英明。”
李无廷看向他红润起来的脸色,低眼轻笑了一声,“哼。”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门。
李无廷直接去了打饭处,同众将士一样打了碗羊汤、拿了两块面饼。
拿完转头坐在了熄灭的火堆边。
宁如深跟着坐到李无廷身侧,何良等人上午就领兵出去了,这会儿周围还没人。
他问,“何副将他们多久能到”
李无廷说,“快的话不到一天。”
宁如深比着舆图的距离算了算,“那陛下来得好快。”
话落,李无廷看来一眼,“嫌快”
“”宁如深一瞬警觉,轻轻狡辩,“臣的意思是,来得这么快,京中的事怎么样了”
“朕已交由季太傅监国,内阁理政。顺带,让景煜跟着学学政务。”
“那,轩王呢”
难道还是有所顾虑
宁如深心头跳了下,偷觑。
李无廷就冷笑了一声,“呵,朕问他,他又不想回京城了,他要跟着来北疆。”
“”懂了。
一生为素材拼命的轩王。
宁如深作为当事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低头嚓嚓啃饼。
他啃了两口,霍勉就来了,“陛下。”
李无廷嗯了声,霍勉在对面坐下。
宁如深朝人看去,只见霍勉又捞了根大棒骨。
大概是碍于李无廷在场,他今天吃得格外矜持,叼着棒骨啃得小心翼翼,连小拇指都翘起来了。
宁如深看得一乐,“噗”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霍勉啃骨头。
身侧视线忽而落了过来。
李无廷静静望了他几秒,看向他翘起的嘴角边那一点饼渣,随后伸手替他轻一擦,顺便把嘴角按了下去。
“唔。”宁如深习惯地没躲。
对面霍勉抬眼,看得嘴一张,“噗通”就把心爱的大棒骨掉进了汤里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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