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二十章

    韩舒苒以前看过一个故事, 从哪看来的不记得了,对故事的内容倒是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刚刚死亡的年轻人, 死后到了天堂一样的地方,那里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美食,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年轻人自然以为那是天堂。不是天堂的话, 哪有那么好的日子。

    好日子过的时间长了,也就个月吧, 年轻人有些无聊。每天吃喝玩乐自然很好,可再美味的食物、再好喝的酒,吃多了喝多了也就那样。成天什么都不干就玩,也挺无聊的。

    无聊的年轻人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就去寻找当初接引他来天堂的人询问, 有没有什么工作能让我做做。那人说没有,说吃喝玩乐就是他的工作。

    年轻人有些苦恼, “天堂好是好, 就是太无聊了。成天无所事事也挺痛苦的。”

    接引人大笑, “谁告诉你,这里是天堂。”

    故事里年轻人到底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见仁见智。想起这个故事的人,默认自己活在地狱里。

    遇到所谓的游戏接引之前,韩舒苒不知道人死后都会去哪, 见到了对方,就想起了那个关于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的故事。彼时她就知道,弑母之人, 只能下地狱。

    地狱是人间的另一个名字,地狱和人间一模一样,同样会经历人生八苦,同样要再次循环无意义的人生。

    关于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这种哲学问题,科研人员一般不去研究,换成了艺术家那是可以长篇大论说个一天一夜都不嫌烦的。

    目前介于艺术家和科研人员之间的韩舒苒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剧组上下都接到通知,所有人放大假,停工。什么时候重新开机,不知道,先停,导演不想拍了。

    韩舒苒找不到她拍摄救赎的意义,小演员表现的越好她越找不到。失忆时,导演创作这部作品是本能作祟,想要自救。找回一切记忆的韩舒苒已经过了那个阶段,她还持续运行这个项目是出于责任,而不是她想拍。

    不管是否失忆,项目已经立项,剧组上百号人要吃饭的,出于责任韩舒苒不可能说停就停,把队伍解散。背负着责任筹备救赎的导演,不想履行责任了。

    那个在镜头前硬挺着没哭,眼眶通红还憋着眼泪去安慰一个痛哭的成年男人的少女,让韩舒苒深刻感知到她活在地狱里。

    地狱能实现她原本梦想的一切,比如好的爸妈,比如好的朋友,比如她一直奢望的自由。责任这个词一度像一座山压在她的肩头,对母亲的责任太沉重,沉重到压垮了她,才带她来到了地狱。

    地狱已经有她想要的一切了,她为什么又要给自己带上枷锁,背负另一个少女的人生

    金赛伦的人生本该跟韩舒苒毫无关系,金赛伦出演了韩舒苒剧本,扮演曾经年少时的韩舒苒。这个少女的人生,陡然就让韩舒苒有了压力,她能看到这个少女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毁于她对母亲的责任。

    韩舒苒不想管,她也不想拍这部电影了。金赛伦的人生如何行走同她有什么关系,人生路从来都是自己走,与他人何干。

    艺术家找不到创作一部作品的意义了,科研人员确定自己身处地狱就没必要再当个伪君子,做真小人也不错。

    导演打电话给制作人,以我没心情拍如此扯淡的理由,让整个项目停摆。

    两个制作人对此都无话可说,制作公司那边的制作人倒是想说点什么,怕惹怒导演憋回去了。李在镕属于没立场说话,他也有过找不到感觉就让全组停工等他什么时候有感觉,什么时候再开工的过往。

    前辈自己就干过这种事,还怎么跟后辈讲,你这样很不负责任。艺术家什么时候在乎过责任,他们在乎感觉。

    韩舒苒项目停工的消息业内知道的不多,但知道的大部分都不在意,这帮主混艺术片的导演干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很正常。这群人看着穷,为作品烧钱的时候是从来不把钱当钱的,尤其不把投资人的钱当钱。

    李沧东还干过想要拍实景,现盖了一座大仓库点火烧掉,烧完觉得镜头没有拍到他想要感觉。这要是换个拍商业片的导演九成九都会凑合过,李沧东不,这位又盖了一座仓库,又烧了一次。

    大导烧得哪是仓库,是钱真金白银是无数世宗大王在火焰中飞舞,就为了一分钟都不到的镜头要让导演有感觉。

    跟这帮前辈比,韩舒苒以一句我没心情的理由要停工,还真不算出奇。虽说她现在还没到李沧东的位置,可她同样摸到了神坛的边,谁都不能说她什么,没资格也没立场开口。

    李在镕听另一个制作人说韩舒苒要停工的事,都没问她你具体是哪心情不好。专门去见后辈的前辈,压根也跟后辈聊拍摄要怎么办,而是建议她找地方散散心,比如济州岛之类的地方,放松一下换换心情。

    在家里跟前辈喝酒的后辈迟疑片刻跟前辈说,“我有点不想拍了,无限期搁置的那种不想拍。”

    “这么严重”李在镕端着酒杯皱眉,“ne那边不太好搞,还是你找个游学的理由出国”

    韩舒苒不想出国,说另一个方法,“我赔违约金”

    “你想赔他们也未必愿意收,那帮人肯定更想你继续拍。”兼职制作公司社长的李在镕当下的立场是艺术家思维,吐槽片商,“你要是现在跟那边说你不想拍了,他们估计会先拖,实在拖不下去就会忽悠你找个副导演接收,指着电影能挂你名字。”

    前辈还是很为后辈考虑的,让她先留个退路,“要我说你不如就先停工,先出门旅个游找人玩玩换个心情,弄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能就改主意了。要是弄到一两个月后都没变想法,那就把事情教给导演协会处理,让他们去跟片商谈,看怎么解决。”

    讲到这,李在镕就要教训她了,“早让你签我公司你不签,早签了哪有这堆事,团队是我们的,我们说开工就开工说停工就停工。现在团队都是外面的,你这边说停工,人家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啊,改天你想拍了,摄像导演都得临时换人,你说你干的什么事。”

    大导一般都自己养团队图的就是省心,自己养的团队想干嘛干嘛。一些没钱养团队的大导也多半有常年合作的搭档,搭档信任导演,平时赚钱的活儿也接,但大导召唤一定回去配合。

    韩舒苒是个特例,上升速度过快,即没有自己培养团队的想法,也养不起团队。她迄今为止也才拍第二部长篇,压根没有老搭档这个说法,救赎其他的团队能等导演停工一个月,两个月,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大家都要吃饭的,不开工就没钱,等团队散了,再想集合就没那么容易。

    事已至此,韩舒苒不觉得有聊这个必要,顶多是调侃一句,“幸好我没答应,不然这项目不是砸你手上了。”

    “你砸我手上的项目已经有两个了,母爱你不是也不想拍,你怎么那么多不想拍的,那干嘛写。”李在镕瞪了她一眼,后辈太糟心,举杯,“喝酒吧。”

    两个酒杯一碰,这事儿就先这样了。

    同一天,同一栋房子,两个小时后,来接女朋友去给兄弟新上映的电影首映站台的李正宰,才听说女朋友的项目不是要暂时停工而是打算彻底搁置。

    男朋友听女朋友这么说时,没发表什么其他意见,转头见到兄弟了,跟兄弟唉声叹气的说,女朋友还是个艺术家,太艺术了,走向了极端。

    郑宇盛听了人都惊了,“彻底停工ne的人能同意”

    “他们还不知道呢,好像就李在镕知道,然后是我。”李正宰冲他扬扬下巴,“现在多了个你。”

    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起来的郑宇盛很蛋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能我一个人郁闷啊。”兄弟表示,好兄弟,有苦要一起吃。

    好兄弟恨不得跟他绝交,“我知道了还怎么忍得住不去问她”

    “问呗,答案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正宰没问,就是因为答案太简单了,“人家就是不想拍了,没感觉了,心情不好,随便。”

    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郑宇盛扛不住这个回答,“韩舒苒居然能看得上你。”

    李正宰仰天长叹,“我不配”

    演员们的对话换成外行都听不懂,等消息传出去了,讨论这件事的演员局里有了外行,就有了解谜的人。

    韩孝周最近听到一个不知道真假的神奇事件,在公司内部小聚时,跟前辈们讲起来,语气是,这年头还真是人红是非多,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都能传。

    “她那边确实停工了。”社长看女演员傻了,疑惑,“怎么这个表情”

    女演员震惊,“真的因为心情不好停工了就只是因为心情不好”

    “差不多,我问了ne的人,听说就是没心情拍。”李秉宪讲完就叹气,“那项目我怎么就没抢到呢”很是懊恼。

    韩孝周即看不懂社长在懊恼什么,也听不懂社长说的话,“她可以那么随意的就停工吗都已经停工了,你还想参与”

    “停工怎么了”李秉宪讲完看她疑惑,想起来,“你不能用普通导演去评价韩舒苒,她是国内第一个二十代就走出国门的导演,她走出去了,评价体系就不一样了。没心情拍这种理由普通导演是不敢说的,没那个底气对制作公司开口,违约金能赔得他倾家荡产。”

    “换成韩舒苒,ne不会跟她谈违约的,反倒会死死攥住这个项目,版权绝对不会放手。别盯着停工这个词,眼光得放长远,现在是停工了,未来还会开工啊,哪怕是五年、十年后再开工,重新掌镜的韩舒苒只会让作品更好,到哪时项目依旧有得赚。说不定还能捞到海外奖杯,她本来就有那个底气,业内也认她有那个价值值得长线投资。”

    “她靠才华立身,立身够稳就不用管什么商业市场的运行规则,规则碰到这种人都是自动调整的。这笔买卖ne怎么做都不会亏,哪怕就是把片子放在仓库里落灰都不会亏。讲句不好听的,韩舒苒要是出了什么事,想不开要退圈或者英年早逝,那救赎就是她的遗作,随便炒个新闻,版权费都能翻番。”

    这番话说的韩孝周半天都没回过神,缓过来后,先喝杯酒压压惊,再问,“那些投资了电影的资方也不在意”

    “在意也没用,总不能让韩舒苒赔钱,资方是ne找来的,赔钱也找制作公司啊,折腾导演干嘛。制作公司会去折腾导演,制作公司不干,资方也我没什么好说的。”李秉宪教小朋友,这世上有些人就能无视规则。

    “真这么干,导演协会能把那些人拉个黑名单,韩舒苒可是他们的宝贝,年青一代领头人。她三十岁都不到,黄金期还没到呢就有现在的成绩,再等十年,乃至于二十年,她就是那一代的话事人。你看李沧东现在是什么地位,就能想韩舒苒十年后是什么地位。”

    “除非韩舒苒江郎才尽,后续的作品都垃圾,还是那种连续三、五部全砸锅,她才会泯然于众人。可她又不是野路子出来的,一片封神后成了流星,正经的学院派,上升的路线是这样的。”

    李秉宪夹烟的手指上划,烟头的火星破空直直上升,一如韩舒苒的事业线,“她的水平在那不会突然脑抽的。她可是学院派新一代扛旗的人,这么个宝贝能被片商欺负了你当导演协会只收会费不干活还是以为学院派抱团是传说再说李在镕还在呢,这种鸡零狗碎的麻烦舞不到她面前去。”

    一直安静听着的李振郁突然插话,“我们d居然能看上李正宰,奇迹。”

    “是挺神奇的。”李秉宪也这么想,“一幅画都快画完了,砸了多少人力物力创作的画,画家一笔不满意,说撕就能撕。这么个艺术家,居然能看上李正宰,太神奇了。”

    李正宰最近走到哪都被当神奇生物围观,刚巧要进组,参加剧本试读会,他一进门,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妙。

    男朋友全员无视,女朋友操作太骚,他除了无视那些异样的眼神,啥也不能干。

    不熟的人也就是围观神奇生物,熟悉的人直接凑到他面前调侃,看来我们也没那么熟,你身上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优点才会让追求完美主义的艺术家垂青。

    完美主义,韩导的新标签。谁传出来的已经没办法追溯,大家都认同这个标签,就直接卡在当事人头顶了。

    一部电影进展到开机就已经是项目过半,前期筹备要花多少钱、多少时间,这都是能算出来的。开机了,拍摄了,导演还坚持要停工,就这直接把钱扔水里的豪气,要不是完美主义,对现状不满意,还能是什么理由呢

    如果停工的项目换了演员或者换了其他工作人员,那是导演对别人不满意。可救赎谁都没换,导演停工的理由只能是对自己不满意,这不是完美主义还能是什么

    男朋友私心觉得女朋友停工的原因不是什么完美主义,可别的理由好像确实说不过去。他也不太敢问,就怕好不容易成为凡人的女朋友再度成为九天玄女,那他会很郁闷的。

    郑允哲导演没感受到演员的郁闷,他正上下扫视对方,指着能找到隐秘的优点,实在找不到,就问,“韩舒苒最近在干嘛”

    女朋友最近在到处玩,男朋友不说,他说得是,“在家看书。”要把女朋友完美主义的面子撑起来。

    “那就是没事干”郑允哲无视面子,吐槽,“我还以为她闭关呢,约她几次都约不出来。”

    演员笑笑,导演也就是这么一说,该干活儿了。

    男朋友在忙事业的时候,女朋友完全搁置了事业,就是在玩,带着一位少女四处玩耍。

    拍到一半的制作组被制作人告知原地解散,关于项目停工这件事,谁都没跟导演说过一个不字。以至于,时隔两个月后,韩舒苒接到了金赛伦的电话,小演员问导演能不能不停工,都有些茫然,这事儿不是应该结束了吗

    工作相关的事在大人们的眼中已经解决了,但是对小朋友来说是才知道,晴天霹雳。

    金赛伦的视角同剧组的其他演员一样,先得知导演没状态拍摄暂停,随后被通知暂停时间延长,从一周变为一个月。又是一个月没消息后,制作人通知演员们,解散。什么时候项目重启,会另行通知,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这边暂时用不到你们了。

    此时已经是新的一年,去年的事,韩舒苒都抛在脑后,没想到又被提起,在敷衍和坦诚之间选择折中,告诉小演员,我不想拍了。

    小演员在电话里沉默片刻,问导演,“为什么”

    韩舒苒不认为自己有责任跟对方解释为什么,可她又没办法忽视少女的疑问,暗叹一声,反问她,“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金赛伦再度沉默,就在韩舒苒决定挂电话之时,小妹妹突兀的跟姐姐说,有个选角导演摸她的腿。

    “妈妈带我去试镜,结束之后d说一起吃饭,他坐在我边上,我给他敬酒的时候,他拍我的腿说”金赛伦咬着下唇,不想重复,只说,“妈妈讲我想多了,说那个d只是喜欢我才那样。”

    缓缓坐直的韩舒苒皱起眉头,“你现在在哪”

    “饭店的洗手间,我不敢回去,也不敢走,妈妈还在包间里。”

    “那个选角导演叫什么饭店地址发来。”

    选角导演的名字传入韩舒苒的耳朵,电话也就挂断了。这人韩舒苒没听过,但她发了几条短信就找到了听说过这位的人,随后询问对方在为哪个项目选角。

    有些选角导演不止为一个项目选角,可能同时手上抓着几个项目,演员也是大批的选,看适合哪个项目就往哪推。这个选角导演就是手上抓着三个项目同时在进行的。其中两个项目的导演韩舒苒不认识,纯新人,新到在筹备出道作,另一个她听说过,主混地下电影的小众玩家。

    电话一通通的打出去,打到韩舒苒都换好衣服手扶着门把手要开门了,门锁咔哒的声音,却让她占住了脚,她去了然后呢

    韩舒苒没去,金赛伦见到的是姜东元。前者群发短信问谁在饭店附近,后者表示他在,他就去了,随后带着小朋友到了导演家。

    导演准备了水果,让小朋友到一边吃,带着另一个大人去了阳台,询问详情。

    姜东元不知道要怎么讲,怎么讲好像都不太对,只能照实描述,“包间就三个人,她母亲、她和那个男的。”动了动肩膀有些不舒服,还是继续说,“日料店、榻榻米,四人桌。她和她母亲坐在左边,那男的坐在上首,边上就是那孩子,她母亲和男的隔着她坐。”

    接下来的画面让姜东元不自在,迟疑着要如何解释。韩舒苒看他皱眉,掏出烟盒冲向他。等两根烟点燃,深吸一口的姜东元,吐着浓雾,继续。

    “我装作找错包间进去的,那男的留我下来喝一杯,我刚坐下,她妈就让她给我倒酒,我实在”姜东元只是回忆都弄得全身不舒服,那个当下他差点骂人。

    讲述者示意听的人看看屋内少女的衣着,校服。穿校服的少女正在客厅拿着小叉子戳苹果吃,小口小口的吃,很可爱。穿着校服的少女半个小时前,熟练的拿起酒瓶给前辈倒酒,更熟练的给自己倒酒,随后举杯。

    “我以前听沅彬说过那对母女不太对劲,但我真没想到”姜东元摇摇头,五官皱在一起,不想多提,忍着恶心接着讲,“我本来没想把人带过来,只是怕我走了,她那个妈能扭头又带她回去。那男的想做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都没隐藏。”

    韩舒苒眼神一厉,转瞬垂下眼睑,抬手把烟送到唇边,含着烟蒂问,“你觉得她妈是没看出来,还是”

    “不确定。”姜东元真不确定,“我说我有个角色想跟她单独聊聊,她妈即不问什么角色也不问导演是谁,同我就是初次见面,我第一次见她,她就把女儿欢欢喜喜的给我了,连我要带她去哪,什么时候送回去都没问,更别提”算了,不谈。

    又抽了口烟的姜东元一声长叹,扭头看了眼客厅的少女,转回头凑到韩舒苒身边小声讲,“我给沅彬打过电话,他说她妈应该是没看出来。”兄弟的原话是,那女的就没脑子,还不能沾,沾了就甩不掉。

    韩舒苒微微颔首表示有在听,等他继续说。姜东元其实已经说完了,犹豫着补充了一点。

    “这种事,我们不好插手,能帮一时帮不了一辈子。”姜东元以兄弟举例,“沅彬看她可怜帮过,被她妈缠上了,弄得很恶心。”兄弟的原话是,癞不咬人,膈应。

    再度点头的韩舒苒表示明白,姜东元灭了烟,该走了。

    “我欠你一次。”

    “不用,这种事我也看不惯。”

    这种事但凡三观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点,就没有看得惯的。

    韩舒苒也看不惯,她直接隔离了未成年和她的监护人,理由不用找理由。

    导演给小演员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孩子在我这留两天,那个妈特开心,开心到说什么留多久都行,是孩子的荣幸。

    金赛伦就这么在韩舒苒家住下了,睡书房。专门买的小床,还是两人一起去家具城挑的。金赛伦挑了个超便宜的折叠床,医院护工睡的那种,推起来是椅子拉平能睡人。

    少女问过姐姐,我能跟你一起睡吗韩舒苒很直接的回她,我习惯一个人睡。

    姐姐有让少女挑个更舒服的床。金赛伦说,我觉得这个床就很舒服。

    床搬进书房,少女入住,洗漱用品是姐姐买的,衣物之类的也是姐姐买的,后者是金惠绣,大前辈。

    韩舒苒不太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当然有方法解决,只是顾虑如果她插手太多,少女就变成了她的责任。她不想负担任何责任了,更不想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为此,她打电话给金惠绣,让有经验应付这类事件的姐姐来处理。

    这类事件金惠绣可太有经验了,她经历过更恶劣的,后辈的妈至少是个正常人。而不像她妈,一个上了赌桌连女儿都敢抵押的赌徒。

    听了整件事的金惠绣直接问韩舒苒,人要不要她带走。韩舒苒想答应的,带走了,远离了,就跟她没关系了。

    导演姐姐答应了,小演员却开始哭,无声的落泪,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嘴唇被咬得发白,却一句,我能不能留下都没开口问。

    被拽着衣角的韩舒苒垂首不语,人跟木桩子一样站着,不给任何回应。旁观的金惠绣不忍,要不,就留下吧,住哪其实也不重要。

    导演沉默良久,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少女又留下了。

    此后金惠绣天天来,天天偷摸跟导演夸,那个妈其实不错。

    “我第一次来那个的时候以为我流产了。”金惠绣叼着烟,坐在沙发上翘着腿,脚尖一晃一晃的,跟导演忆当年。

    韩舒苒站在窗户边,也在抽烟,稍微有点疑惑,“哪个”不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吧

    “月经。”金惠绣表示就是她想的那个东西,“我不懂啊,又没人跟我说过,但我见过其他女演员演流产,当时给我吓死了。”

    有被吓到的韩舒苒脑子都不转了,才会说出,“你初潮都没来过就被”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金惠绣笑着打断她,“我也没惨到那个份上,来了初潮才是女人啊,女人更值钱。”

    并不想听到这个回答的韩舒苒脸沉下去,这世界果然是地狱没错。

    从地狱爬上来的金惠绣却是云淡风轻的讲过往,讲她闹了好多笑话,讲她怕少女也不懂,跟她说来着,结果,“她妈挺好的,该教的都教了。”

    “你标准可以再低一点。”

    “以我为标准不行吗”

    韩舒苒伸手,让对方继续,您厉害,您就是标准。

    以自身为标准,金惠绣认为后辈的妈却是还不错。即没让孩子饥一顿饱一顿得满世界讨饭吃,也没让少女早早退学就为了多赚点钱。按照这个标准,那其实是个好妈妈。

    按照这个标准,韩舒苒感觉她妈简直能评选最佳母亲奖,还是一定能获奖的。

    深夜,未成年早早上床睡觉,早就成年的大人们一起话当年。

    “我的识字卡片是人体器官。”韩舒苒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兴趣说这些,大概是姐姐标准太低,她也就无所谓了,“类似于,心脏、大、小肠和卵巢。”

    金惠绣砸吧着嘴,你这个标准太高,“你们家有人是医生吗”

    “我舅舅是药物科学家,主攻抗癌药。”韩舒苒回忆那个她从未见过面,但外婆时时挂在嘴边的舅舅,“外婆说,他是天才,是人类的瑰宝”

    人类茫然,“那么厉害吗”

    人类二号笑开,“我哪知道,我没见过他,我出生时,他已经过世了。”

    讲到未曾蒙面的瑰宝,韩舒苒就想起来,“我小时候喜欢机械,就是变形金刚那一种,觉得很帅,中二期。我妈死活不同意,跟我玩冷战,绝食,药也不吃,弄得我没办法,只能走我舅舅的老路,主攻”啊,她学导演的,“就那么回事吧。”

    金惠绣听着很意外,“你妈为了让你学别的闹绝食这什么妈”

    “以你为标准,我妈挺不错的。”韩舒苒回忆亲妈,“她特别怕我外婆,但几次跟外婆吵架都是为了我,衣食住行也照顾的很好,按照你说的,该教的都教了。对了,酒精之类会损害神经敏感度的东西,我碰都没碰过。”

    视线不自觉转向会损害神经敏感性的物体,金惠绣突然笑了,拿起酒瓶边给她倒酒边说,“伯母看来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太有意思了。”

    女孩子们的局都很有意思,大姐姐们带着少女四处玩乐,都是小孩子喜欢玩的,游乐园、动物园。她们一起去乐天世界的时候,最大的姐姐骑上旋转木马笑得恍若少女,导演把那张笑脸定格在镜头里,给女演员看。

    金惠绣捧着相机看了那张照片许久,眉宇之间带着些恍然,把相机还回去时,对导演说,“删了吧,我觉得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我,你说呢”

    韩舒苒说,“好。”

    活在当下的姐姐们除了带着小朋友四处玩乐,还携手去剪断早已血迹斑斑的脐带。

    初春,还是一个深夜酒局。金惠绣突然跟韩舒苒说,她妈又借了高利贷,还不起,债主找上门要她还。

    “我出道的时间比你年纪都大,现如今还只能租房子住。”金惠绣叼着烟倒在沙发背上,望着右侧的墙角,那里的墙皮都脱落了,这房子是真不怎么样,“我不想一辈子都租房子住,也想有个落脚之地。”

    落脚之地需要用钱买,金惠绣的身价怎么都不应该缺买房子的钱,可她就是缺,她付首付的钱都没有,因为母亲,是个吞金兽,是个无底洞。母亲永远把女儿当摇钱树,树也会枯萎的。

    “我想过很多次,这次我一定不给钱,下次我一定不理她,总有一次我是可以拒绝的。”金惠绣的视线还落在斑驳的墙角,手指间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眼看就要灼伤手指,她也不知是问听的人还是自问,问一句,“与其永远想下一次,不如这次就解决,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韩舒苒做到了,所以她说,“你做不到。”

    扭转头颅的金惠绣定定的盯着她,眼底有凶光,有火焰,“我做给你看。”

    春雨落下之时,娱乐圈爆出一个大瓜,当事人自己丢出来的瓜,金惠绣以手写信的方式告知大众,她多年为母还债,作为女儿自认倾其所有。生恩也好,养恩也罢,她都倾尽一切的还了,此后就当母女缘浅,这份关系就断了吧。

    一份母女断绝书甩出来的同时,做女儿的明星也告知母亲的所有债主,她不会再为母亲还一分钱,如果母亲再打着她的旗号借钱,她也是不会认的。

    女明星的亲笔信在热搜挂着,民众有支持有反对。支持的多半是年轻人,这种妈要来干嘛反对的要稍微年长些,好歹是母女,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网络是最能凸显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地方,各种神奇的言论都能看见,还能看见有人留言说什么,女明星那么有钱怎么会几万美金都还不起。更能看见,女明星想要赚钱还不简单的傻逼留言。

    网络上沸沸扬扬,现实中倒没那么多风波。金惠绣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她是下不去手才被困于牢笼,她狠下心肠就有的是手段去解决最熟悉的陌生人。

    韩舒苒没有插手这件事,她从头至尾都是个旁观者。作为旁观者,她除了说一句你做不到之外,也就是把小朋友丢给大姐姐照顾。

    小姐姐想让小妹妹亲眼看看,链接着母亲和孩子的脐带,是可以由孩子亲手剪断的。

    新闻最热闹的时候,由于女朋友身边的女士们占据了女朋友的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的男朋友,在片场见到了来探班的女朋友。

    李正宰看到韩舒苒时,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可再转向同女朋友一起来的兄弟,就很嫌弃,“你来干嘛”

    “给她当司机。”郑宇盛一个白眼翻过去,“你以为我想来。”

    在边上笑看他们斗嘴的韩舒苒不再是观众,加入其中,同男朋友说,“我就发了个短信说要来看你,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我带过来的,他就打电话给我说要送我,还说什么顺利,我看他就是傲娇。”

    傲娇的郑宇盛摩擦着肩膀,怒视姐妹,“你恶不恶心”

    一点没觉得恶心的男朋友,左手搂着女朋友,右手把兄弟拽过来,自感人生赢家,“走,吃饭去,这边有家店的牛骨汤超好喝,我都想打包让助理给你们送回去。”

    左边的女朋友右手臂搭在男朋友的后腰上,问,“那你怎么没送”

    右边的兄弟左手臂搭在兄弟的肩头,开嘲讽,“他就说说而已,你也信。”

    李正宰爽着呢,不跟他杠,先用脑袋贴贴女朋友,“怕送过去就不好吃了。”再用头撞兄弟,“安生等着吃就行”

    安生坐在专卖解救汤的苍蝇铺子里,时隔小半年再度聚首的三人组,一致称赞老板,这汤是真不错。老板憨憨的乐,老板娘笑得很是爽朗,连连让他们多吃点,还送了好多小菜。

    饭后,导演兼职一把摄影师,给老板夫妻同演员兄弟拍合照,这张照片是要挂在店内墙上的。定格的照片里没有韩舒苒,导演始终还是更喜欢站在镜头后。

    如果天空是一块大幕布,有虚拟的镜头跟着他们三人的话,那这场戏肯定是个纯爱片,可浪漫了。

    他们出店门时屋外飘着细雨,老板要给他们拿伞,郑宇盛外套一脱盖在头顶示意不用,还给妹子遮呢。

    李正宰一把推开他,“拍戏啊,男主角是我好不好。”

    “有本事你脱啊。”郑宇盛冲他龇牙,男主角就一件衬衫,脱了就果奔。

    男主哑然,女主大笑。

    郑宇盛一肘子让男主闪开,他站中间,展开外套,左边是妹子右边是兄弟。左看妹子,让对方准备好,韩舒苒用力点头准备好了。右看兄弟,跟上啊兄弟斜眼,我还跑不过你

    雨披准备,选手准备。

    镜头准备,演员准备。

    预备备冲鸭

    雨幕中的男女笑声张扬,笑声交织在一起化为利剑能刺破乌云,让阳光足以洒满全身。

    或许再怎么是成年人,也总有让他们变得幼稚的存在。

    毕竟,大人们也都曾年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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