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山河(那想来我是没资格管令公子)

小说:社稷山河剑 作者:退戈
    柳望松在手心敲着玉笛, 同边上几人耳语道“方才瞧见没有。我这一身气度,真是风恬月朗,神仪明秀啊。可惜,吏部尚书生不出我这样的儿子。”

    柳随月听得难受, 用手肘推开他“我看你是不知羞还差不多。若是别叙师兄在, 哪有你什么事谢师兄随意换身衣服, 也比你像模像样多了。还不是张虚游太不争气,难怪张尚书总骂他逆子, 半点张氏遗风也无啊。”

    走在前面的张虚游回了下头, 目光幽怨地瞪着几人。

    柳随月憋不住, 继续窃窃私语道“耳鼠, 果然耳朵大诶。”

    张虚游直要反驳,又被崔老爷扯了回去。

    “虚游, 你不知道, 你再晚来几日, 崔叔真要熬不住了。”崔老爷五指紧紧扼住他的手腕, 满面的愁容, 随着低声倾诉瞬间便有决堤之势, 连舌头都开始不听使唤, 导致声音变得模糊, “你可要帮帮崔叔二郎失踪得有五六日, 可儒丹城的刑妖司竟一点声息也无, 不知那妖邪在用什么手段折磨人,我家二郎是万万吃不了那些苦头。再晚几日,我怕他真就熬不过去”

    张虚游回握他的手, 好声安慰道“崔叔您放心,此次我来, 带了好几位能手。若真是妖邪作祟,必叫他有来无回。”

    进了前厅,立马有管事捧着几件用红绸封好的礼物上来。

    崔老爷拿起一个塞进张虚游手里“权表薄意,是送给几位贤侄的见面礼。”

    张虚游忙推辞“收不得收不得。”

    崔老爷不与他勉强,顺道请众人坐下,将礼物各自放在他们手边的桌案上。

    管事上了茶,崔老爷轻抿一口,心神不宁地放回桌上,拉着张虚游又是长吁短叹道“崔叔也是求路无门啊。如今京城到处都在传,说我儿与桂音阁那歌伎私逃,连桂音阁的假母都遣人到府来问,实在是荒谬二郎不知正在哪里受难,他们却背地编排,用那下九流的娼妓污损我儿声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席间一时寂静,柳望松刚端起茶杯,又跟着放下。正襟危坐起来,抬眼去觑倾风脸色。

    崔老爷不解众人反应,可无暇顾及这些,见张虚游不搭腔,便主动往下说“我请刑妖司与衙门去寻我儿,可他们推脱说要先查城南那两位民妇。人都已经死了,难道不是我儿性命更为紧要那二人”

    张虚游猜他后面定要提他父亲,先一步捧住他双手,情意恳切地担保道“崔叔真是误会了,刑妖司对二郎一事极为看重,已尽全力搜寻,并未推诿,只是近来城中确实兵荒马乱,人手难免捉襟见肘,如今不是已叫我等过来协查了吗崔叔等我好消息就是。”

    崔老爷伏低做小哄他半天,只得这句无用允诺,当下急道“可二郎如今与那娼妓一同失踪,我如何能够放得下心”

    倾风想他爱子被掠忍他数次,可还是被他一口一个“娼妓”说得心头冒火。

    想他高门士族自不将白丁布衣放在眼里,倚门卖笑的娼妓更是连院中猫狗都有所不如,但听他将自家儿郎说得这般高洁,又觉得实在可笑。

    脸上便带了她讽刺时惯有的那种邪笑,手指端着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敲,任杯中茶水飞溅到深色台面上,架起条腿,声音冷冽道“世上谁人想做娼妓,不想做王侯只是生来命定了九分,才沦下九流。流离风尘,谋口饭吃,说她地位卑微倒也无错,可字字辱她品性,蔑她脏污,倒可不必。她又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今与令公子一同失踪,身为弱女子,倒是比你儿更危险几分。你儿又不是真的冰壑玉壶,与她多待两日便要生出什么垢来,父母忧虑子女是人之常情,但不要句句拿她身份说事。”

    崔老爷愣了愣,也是生了火,问道“她父母名姓不祥,无人教养。身在风月场所,辗转于男人名利,一身本领手段都是为了魅惑人心,抛却廉耻自甘娼妓,老夫说的是有哪里不对”

    倾风豁然起身,冷笑一声“我也是个父母名姓不详的孤儿,若非侥幸遇上我师父,未必能过得比那杨氏好,或许连下九流都不如,只能做个苟且偷生的流民。那想来我是没资格管令公子的事了,不脏您眼,告辞。”

    谢绝尘父辈转商,虽不是下九流,可在崔氏士族眼中也该低上几等。加上兄长叛离人境,他自小受人白眼,见惯冷落打压,在崔老爷字字句句里感受到相同的鄙夷,不屑受这窝囊气,跟着倾风一块儿走了。

    季酌泉见二人毅然离开,那么多人里也就同他们能聊上几句。何况自小受白泽教诲,白泽身为天地运道的大妖,对人族尊卑贵贱之分并不苟同,此番听着亦觉不适。当即朝众人浅点了下头,随即离座。

    柳随月见三人眨眼消失于门庭,连句阻拦的话都不容说,张了张嘴,服气地对崔老爷道“你真厉害,一句话把我们这儿最能打的几个全给气走了。”

    崔老爷茫然三人为何忽然发怒,若非是有求于人也想斥其无礼,闻言问道“你们不能打吗”

    “当然能打”张虚游最不能忍便是他人质疑,拍了下桌,不过声势收下去一点,“但能打也分高低嘛。”

    崔老爷脸色微变,很快拍着腿悔恨不及道“那三位原来是刑妖司的高手吗不知方才到底是有哪里得罪,能否讲和我真是燥郁性急,有些口不择言,请他们先救出我家二郎,我定重礼答谢”

    张虚游嬉皮笑脸地劝慰“崔叔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若获知二郎下落,必会舍身相救。”

    柳随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默默叹了口气,觉得方才该跟倾风一块儿出去,好过此刻在这儿如坐针毡。

    她悄悄扯了扯柳望松下垂的衣袖,想让对方插嘴提句正事,别在叫张虚游再车咕噜那些无用的客套话。

    柳望松只将袖子抽走,当无事发生,握着手中长笛,让身后侍女给他换杯新茶。

    对上柳随月大睁的眼睛,用笛子戳了下她额头,让她耐心等候。

    柳望松对崔老爷的为人是不了解,可对张虚游的素性了如指掌。

    这人只要一耷眉,一抬眼,他就知道对方此刻的面孔有几分虚伪。就好似此刻顶着一张假脸,言笑间没有两分真心。

    张虚游这人看似没心没肺,但自小跟着吏部尚书在官场浸染,见惯了两面三刀、虚情假意,哪能是真的痴傻虽无獬豸的遗泽,却极擅洞悉人心。

    柳望松常怀疑他其实是从父亲那里偷得了几分妖力,否则怎会有这样的天资

    张虚游正从胸口摸出纸笔,细细地对着崔老爷询问,诸如崔二郎失踪前可否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近来家门附近有没有鬼祟的行踪

    崔老爷简短答了两句,阻断他的问话,笃定地道“虚游,就是那妖那天夜里我府中忽然起了大雾,浓得白渺一片,我以为无事,结果翌日起来二郎就不见了你可有办法寻到那妖孽我二郎就在她手里”

    柳望松接过侍女新上的茶,侧坐着听他二人对话。

    若是有心从旁推敲,崔老爷的表现确实是有些奇怪。

    照常来说,独子失踪,该是担忧儿子的安危远多于儿子的声名。崔老爷表现得忧心如焚,可字字句句盼望的都是崔二郎能早日回来。偶提一句他的性命,语气还不如远离娼妓来得迫切。

    柳望松问“您知道那是什么妖吗她为何偏偏要绑走崔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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