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上前, 走到二人中间,挡住了双方视线。
二人气势都削了下去。陈冀剑尖下斜,避开先生, 仍是粗声粗气地质问道“纪钦明, 你想要我徒作饵,去替你引蛇出洞好美的盘算那群妖族能在人境生根藏匿,我不信无人帮他们隐蔽而今内忧未除外患在迫,你休想同我胡诌你有几分把握妖族自是不敢留她, 难道人境又能少得了她吗”
纪钦明拍案而起“何来为我作饵莫非只我视那些妖族为毒瘤陈冀,即便你怀疑我是人奸,这话你自己听着不觉偏颇”
二人中间隔了个白泽, 一点不妨碍怒火滔天地对吼。
陈冀回呛道“你连个蜃妖都解释不清, 如何不叫我怀疑你的私心”
“我有什么私心我最大的私心便是看不惯你你对她事事相护,不过是在摧折她的锐气选剑主是,而今试炼亦是。你心里分明清楚该让她吃苦, 可你次次不肯放手”纪钦明说出气性, 面色跟着涨红, 指着窗外,不留情面地呵斥道,“满山繁盛的青松,哪株是在庇荫下苟存起来的你的宽纵不过是种桎梏, 叫她早晚长成一株没用的矮木陈冀,是你私心太重”
陈冀竟被他喝没了声, 气得面上肌肉一阵抽搐,眼中血丝泛红,若非是有白泽阻拦,早已暴起与他厮斗。
“你叫我戳中痛脚了吧”纪钦明听他沉默, 避开白泽,绕到前面,与他对视,“我先告诉你,是顾念你是她师父,你扪心自问,若是我径去问她,倾风她愿不愿意答应”
陈冀鼻翼翕动,看着对面人影,身形定在原地,眼中说不出是失望更多还是恼怒更盛。更像是一层死灰将那奔流的岩浆给覆盖住了,底下滚烫,表面则万物寂灭。
他有千言万语要与对方驳斥,可是到头来不过用“道不同”一言可以概之。
他们都是不听劝的人。
这久别十五年的故友重逢。不如不见。
陈冀忽生疲惫,将剑收归入鞘,冷冰冰撂下一句“纪钦明,莫说得这般义正辞严,你当不起扪心自问四个字我与你兄弟相交足有八年。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能听得出来。我不管你是做什么打算,只要有我一日在,我便要护她周全。你的什么苍生大计,另找别人去”
纪钦明见他别开脸,语气趋向平复,反倒是赫然变色,最是痛恨他这幅回避的姿态,一如十五年前一意孤行。
积年的怨恨被勾了上来,冲得纪钦明当场失态,三两步逼近他,揪住他衣襟道“陈冀,当年你说人境不出剑主,是因为被妖族打折了脊骨,我不管是对是错,那是你自己选的道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你要做清道人你要披荆斩棘,你要身先士卒。可是今日你当着先生的面,保你徒弟龟缩在后你最大的错,便是你太自以为是回回如此,次次如此”
“够了”白泽抬手将二人分开,面色不虞道,“既只剩无谓争端,那便都出去”
倾风带着狐狸走过去时,就见季酌泉姿态懒散地坐在殿前的长阶上,长剑靠在肩头,手边放着一堆刚采摘的野果。
季酌泉顺手摸起一个掷给倾风。
倾风在界南还没见过这么鲜红的果子,好奇咬了一口,被酸得天灵盖都要开了,提起衣摆,在她边上坐下。
狐狸想拦没拦住,一腔打好的挑衅腹稿落了空,眼珠转了几圈,歪脑筋蠢蠢欲动,转瞬忘了不久前刚吃过的教训,趁她两个恶霸在说话,蹑手蹑脚地从边上冲过去。
他动作很是迅敏,可惜还没爬上几阶,便被季酌泉挥着剑鞘打了下来。
季酌泉慢条斯理地收回剑,说“当着我的面硬闯这么不给我面子。”
狐狸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吃痛地捂着肚子站起来,对倾风告状道“她当着你的面打我,不给你面子”
倾风拍拍边上的空位,劝他别折腾了。
“陈倾风,我是让你来帮我的结果你却同她沆瀣一气”狐狸边骂边走过来,刻意与倾风隔了一个位置,坐在石阶上生闷气。
季酌泉说“你来晚了一步,方才霍拾香哭哭啼啼地走了。”
倾风正埋头挑选果子,觉得季酌泉吃得面不改色,里头肯定有甜的。等了半晌也就这一句,主动问“然后呢”
季酌泉耸肩“我总不能让她先别走,慢慢哭,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了再离开吧”
倾风一听就乐了,挑起一个野果砸到少年怀里“狐狸干得出来。”
狐狸咬了口,龇牙咧嘴地大叫“酸死啦”
“也着实没什么好安慰她的。她还有能消解煞气的一天,届时天高海阔任她腾跃。来路虽崎岖,却也坦荡。我则要终生困守刑妖司,离不得先生半步,不过是只井底蛙。”季酌泉手里抛着野果,神色平静道,“没什么好说,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
“我管它是不是命,反正在我死之前,谁也别想拿命压我。来一个我砍一个,叫他们也见识一下什么叫皆命也。”倾风用手肘碰了碰她,“你也别太悲观。指不定哪天龙脉真的活了,为你大赦呢”
这宽慰的方式可真是够“倾风”的,季酌泉承受不了“那可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狐狸被酸得口水横流,一张嘴叨叨着道“龙脉当初不过是孕育出一丝灵性就疯得那么厉害,要是真的化形活了,岂不是得掀翻整片山脉好好折腾一顿几次斩断他腰身,断他机缘的,可都是你们人族还大赦呢,你们求三清告天道都来不及了”
倾风指着他说“到时候你就把他带上,让他为你求三清告天道的,别浪费了他这张铁嘴。”
狐狸大叫“陈倾风”
他一时气愤忘了场合,高声吼完后听见身后木门被人暴躁推开,吓得两手一抖,噤若寒蝉。
三人一齐回头,就见陈冀大步流星地下来。
陈冀不知怎么满身的火气,见人就发,见到倾风就更是暴躁了,哼出一气骂道“想打听什么,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进屋去,缩躲在外头偷听瞧你这稂不稂莠不莠的,可真够出息”
倾风被殃及池鱼,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嘴硬道“我怎么了我又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先生的。”
本来她也是被狐狸拉来的,关她什么事
倾风这样想着,转头去看始作俑者。
狐狸这会儿倒是老实,低眉敛目一副恭顺模样,半声不敢多吭,好似他才是那个被倾风欺压着逮过来的人。
这蠢狐狸,跟鸟妖见了才没几面,从心的本领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只不过鸟妖是只真的小妖,狐狸多少沾点九尾狐的血脉,亏他还有脸声张自己是大妖子嗣。
倾风对着这真没出息的泼皮,是连邪火都发不出来,于是抬脚拌了他一下。
这一幕被陈冀看在眼里,又惹得他老人家不快,阴阳怪气地讽道“你这锐气,就是在这里欺凌弱小好大的脸面随你爱去做什么吧为师是没本事管教你”
说罢懒得看她,满脸怒容拂袖离去。
倾风“”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
纪钦明与她错身而过,沉沉看她一眼,亦是一身寒霜地走了。
长阶之上只剩下一个白泽。他听见二人方才对话,便刻意等了等,问“你有事要问我”
“我要问的第一件事”倾风指着陈冀背影,愤愤不平道,“他为什么要骂我”
白泽“”
“你是来找林别叙的”白泽说,“他不在。”
倾风哪还记得起林别叙,挽起袖子要追过去找陈冀理论。不过听白泽提这一嘴,又想起林别叙同样是令人冒火,转回身冲上去问“先生,我确实有一件事请教。有没有什么高深的话,是告诫人不要算命的”
白泽茫然道“高深的话”
季酌泉侧耳旁听,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泽被问懵了的表情,不由对倾风又生出一份敬佩之情。
倾风比划着解释道“就是古文啊、诗词啊,圣人之言诸如此类”
白泽默然良久,几次审视倾风,不知是这问题太难答,还是因为倾风太过令人语塞。
但他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倾风就当自己不知道。
白泽迟疑着,还是报出一句“德行亡者,神灵之趋。知谋远者,卜辞之繁。。”
倾风默念着背诵,记在心里了,决定下次见到林别叙就直怼他脸上去。对着白泽抱拳行礼道“多谢先生。”
说完也觉得有点丢面,给自己找补了句“每次到骂人的时候,才发现书念少了。今后我定多多念书。”
“你是说,别叙为你算命吗”白泽困惑道,“可是你与他气机相关,他无法为你卜卦。”
叫陈冀没头没脑地迁怒,倾风都还能忍得住,听见这句险些暴跳如雷,叫道“什么”
狐狸看热闹不嫌事大,方才还跟墙头草一般地在角落里窝着,这会儿恨不得大吼出来昭告天下“意思是林别叙骗你”
倾风觉得莫名其妙,脑子都晕了“他骗我做什么”
白泽“”我怎么知道你们怎么想
倾风看着陈冀已然走远,纵是觉得林别叙欠揍也只能暂时抛到一边,说“我先去找我师父请先生代为转告林别叙,叫他给我等着”
她不大端正地作了个揖,反身匆匆去追陈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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