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加冠礼时,湛兮亲自为他加冠。
庄重非常,一片肃穆中带着对后辈成长起来的欣慰与愉悦的典礼上,秦王看着侄孙那胖乎乎的脸,却忽然皱紧了眉头。
神武帝察觉到了,侧首问他“怎么了於菟”
秦王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哥哥,最后摇了摇头。
白泽的加冠礼后,刚准备和弟弟刚离开雍都的神武帝,忽然接到了湛兮的召唤。
湛兮说“大雍风气,需要整顿。”
神武帝和秦王“”
整顿风气朕本王答应过吗
而且,什么整顿风气要老子一把老骨头了,还亲自上
有时候,身局高位者的“目无下尘”,或许不是完全因为他们本人的孤高自许。
而是因为他们站得太高,而某些脏污的存在,却只能活在低等的尘泥中,所以不等那些肮脏闹在他们面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而他们若不亲自走下神坛,或许会永远发现不了他们目不能及的角落,都在发生着怎样能突破他们想象能力极限的事情。
所以当神武帝亲自去调查,发现这“世风日下”的现状时,眉头便皱紧了
怨不得小舅非得叫他们亲自上,原来确实是有一定的必要。
秦王看着手头谛听衙整理的资料,沉吟了一番,与神武帝说道“看来母狮子的话本要重新现世了”
闻狮醒是一个很奇葩的存在,她执着地想要让玉米能亩产一千五百斤,遭受现实的暴打时,总会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渠道,去发泄自己。
比如,跑山顶上撕心裂肺地嚎叫,把喉咙都嚎到沙哑。
比如,参加各种诗文筵席亦或者树人书院的辩论赛,去霍霍她的师兄们,给她师门洗脑、放毒。
又比如,暗暗戳戳地写一些非常非常癫狂的、癔症发作的话本。
诸如“王爷,王妃已经吊在城门上暴晒三天了”、“驸马,公主已被杖毙,她身上掉下一块玉,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块”、“将军出征归来,还带回一个绝色的女子”之类的。
虽然话本脑残了一些,但闻狮醒的三观还是正的,所有乱七八糟的题材,都汇集成一个主题
“目无家国、无法无天、没有三观下限的傻哔恋爱脑不得好死”
虽然闻狮醒写的话本,叫所有的读者都有种大脑被放置炸弹的玄妙感,但实话实说,还是很上头的。
闻狮醒靠写这些玩意儿发泄,得到放松。
神武帝他们这批隐藏读者,也靠这些玩意儿炸一炸自己的脑子,得到及时的提神醒脑,以及对现实世界如此美好的感恩。
从前神武帝没少拿着些“皇子公主荡气回肠的奇幻爱情”话本教育自己的孩子,倒也没想到,母狮子隐退文坛多年,他还得翻出这些玩意儿来教育孙子了。
一开始,是湛兮按头世上最尊贵的两个老兄弟,而神武帝和秦王抗议无效。
但到了最后,是神武帝和秦王主动一块儿,带领着他们的乖孙们,开启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雍整风运动运动,主打一个去浮夸、去浮躁、留本、存真。
而闻狮醒笔下那些下场凄惨、不得好死、叫读者拍案叫爽的角色们,则是耻辱柱上血淋淋的反面教材
于是,由太上皇与秦王亲率太子白泽,与谢氏新生代代言人,还有各大书院山长与师生的开启的整风运动,令大雍全体风气,肃然一清。
长出来的恋爱脑都被砍了,利欲熏心都被泼了一桶清凉的冰水
唯有不明所以的闻玉米狮大师醒“”咦怎么忽然又发稿费了
不是说老娘过时了,不再印刷了吗啧啧啧
太平二十年仲夏,一片繁花似锦中,四十三岁的太平帝,决意将要在太平二十七年,禅位于太子白泽。
他再带儿子几年,五十岁的时候退下来,儿子三十一岁的时候上去,这个安排很合理。
他觉得自己接班太早了,所以想给儿子多轻松几年。
然而,谁也没预料到,悲剧已经悄然来临了。
太平二十年孟冬,太子白泽深夜与东宫诸官商议大雍与大食国的战事细节。
大雍女武神樊月英曾征服大片西亚土地,可大食国贼心不死,如今更是集结了反叛之军,安西都护府边缘异族军团军营哗变。
为了此事,哪怕是幕僚走后,白泽依然伏案工作。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当夜
光破晓时,太子白泽猝于案牍。
白泽是太平帝苦心孤诣的心头好,是他的小青梅、他的发妻原配给他生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白泽这劳累过度一朝撒手,几乎带走了太平帝的大半条命。
湛兮和秦王、神武帝他们赶回雍都时,太平帝已经一病不起,卧床多日了。
白泽这一走,大雍上下震荡不止,安西都护府竟战事失利,后撤十里地。
神武帝听闻战报,脸瞬间阴森了下来“大雍火器如神兵利器,竟败撤十里”
兵部说是有叛军勾结,对方得到了安西都护府的一个武器库。
神武帝的脸色更差了,差点骂一句没了樊月英夫妇和她的儿辈,孙辈又开始变虫了吗,安西都护府在干什么吃的
湛兮挥手叫人撤退“许是听闻太子之薨,士兵恍然罢了,十里地不算什么,退回来休整一番,重整军心是正道。”
神武帝不说话了。
秦王、神武帝有诸多要事需处理,湛兮则全权处理军机要务。
阳信公主上书请求留在安西都护府,欲要亲自参战督战
湛兮思及樊月英和七郎夫妇对这小公主的评价,最终允许了她的请求。
湛兮虽未亲至战场,但他的名头,就已经能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了。
一个月后,捷报传来,安西都护府重夺新城不说,还拿下了对面三座城池
阳信公主在此战中,亦有建树,曾亲率三百铁骑夜袭夺城成功
三月后,大食国派遣使者团来大雍,欲要求和。阳信公主率军凯旋,与使者团随同归。
而今看着那跪在太子灵牌前泣不成声的高大女子,想起她跨马归来时英姿勃发的模样,湛兮再回忆她从前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都已经模糊得不成像了。
太平二十一年春,先太子已经安葬,就葬在湛兮的陵园不远处,也是秦王和神武帝的陵墓的附近。
但太平帝的病还是没好起来,反而还加重了不少。
深秋,湛兮去看他的时候,病容憔悴、奄奄一息的帝王拉着湛兮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朕还想过送舅公走的时候,要准备很多、很多厚礼。”
太平帝顿了顿,有些悲伤和无奈地看着湛兮“是小獬不好,送不了舅公要先走一步了。”
弥留之际,太平帝说了许多,给他们这些长辈准备的厚葬之礼,他的孩子们除了他最爱的白泽,都不怎么优秀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最后,他说
“是小獬不肖,一切都拜托阿耶、皇叔和舅公了。”
太平二十一年初冬,太平帝崩,天下缟素。
年过花甲,已近古稀的神武帝重新临朝,他要撑住偌大的王朝,还要重新择选王朝的继承人。
神武帝自己的儿子们都很有本事,但在高太后一一召见后,无人敢僭越,全部都安分守己。
老来丧孙又丧子,实在是叫人痛彻心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高太后,也不太能支撑住了。
神武帝却还是得抗住,像是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泰山,静默地注视着这片天地。
私下里,神武帝与湛兮说“朕的儿女们都不错,但要当皇帝的话总还是差些火候。”
湛兮点了点头,他知道,老青雀这是要从孙辈里选了。
若要从孙辈选,便是要选一个能摁住这些优秀的叔叔们的,既如此,那他的本领必然要远超所有的叔叔伯伯和兄弟姐妹。
而且儿子们也都四十多岁了,孙子们年轻点,还能继续培养。
白泽逝去后,太子妃便深居简出。
神武帝是要从孙辈中择选继承人,却不是从曾孙辈中选。
故而太子妃哪怕有子,也知道轮不上自己,很是懂事地带着孩子们幽居在家,避开所有的锋芒。
湛兮没料想到的是,有一日,这个传说中,失去了丈夫后,就变得胆小如鼠、黯淡无光的太子妃会忽然来找自己。
“曾祖舅”太子妃跪在了湛兮的面前。
湛兮平静道“有话说话。”
太子妃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许久,最后还是一狠心,说希望湛兮可以去劝神武帝,莫叫八皇子真的得封太子。
八皇子是白泽的异母弟弟,是太平帝和其贤妃的孩子,龙章凤姿,一表人才,能力出众,近日很是得神武帝的看重。
神武帝给了他许多差事考验他,一时之间,八皇子风头无量。
“他只是在接受考察,而不是已经要上位太子了。”湛兮说。
太子妃哭诉道“夫君的任何兄弟都可以,就他不可”
湛兮平淡地看着太子妃“为何”
太子妃最后一咬牙,切齿道“此子狼子野心,有悖人伦。”
湛兮看着太子妃因失了夫君和公公后一身缟素,依然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模样,忽然悟了。
“你直接与小青雀说便好了。”
“妾没有证据。”
“你说,他会自己判断。”
“妾不敢。”
湛兮“”
好吧,他亲爱的老青雀,却是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存在。
太子妃最后痛苦地看了湛兮一眼,低声哭泣道“而且,妾更害怕或许阿翁会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她所知道的,真正内心温和而坚定正义,永不妥协的人唯有一个世人口中的“小国舅”。
湛兮叹息了一声“其他皇帝会如何作想我不知道,但我亲手养大的青雀,绝容不下如此渣滓。”
而且湛兮深深地看了太子妃离开的背影一眼,她不敢找上太公公,却也不可能把筹码全压在湛兮的是身上。
在这片天地,湛兮无所不知。
而据湛兮所知,目前所有已经封王的王妃们,包括白泽兄弟的妻子和他叔父们的妻子,都对八皇子心怀排斥
而太子妃,是出了名的夫人外交场中的,长袖善舞,人人称道。
而且,一片静水之下,实则是波涛暗涌,八皇子看似得到神武帝的考核,但他在所有兄弟姐妹中,是最不受欢迎的。
阳信公主如今性情颇似当年的樊月英,火爆而飒爽,已经与八皇子有过两次明面冲突。
没有兄弟姐妹和叔叔婶婶们的鼎力支持,不说他如何能坐得稳皇位,就说这个人的性情定然是有一定的毛病在的。
人格魅力都没有,连至亲都无法交好,如何安抚大雍那么多封疆大吏和名门氏族
人格魅力也是一个十分关键的能力啊
他要是某项能力突出到能碾压住众人就算了,比如强兵在手啥的,但据湛兮所知,他没有那么突出的能力。
某日,八皇子从金龙殿走出,笑容里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模样。
方才,阿翁又夸了他差事办得好,看来,他很快就能
八皇子的目光一顿,那是
“嫂嫂”八皇子快步上前,“拜见嫂嫂
。”
太子妃捏紧了手心,眉眼间透露出了一些厌恶,却生生忍住了。
她只是清冷地颔首,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而八皇子也没有任何僭越和逾矩的动作,他甚至没过问八皇子是不是来见太后之类的,也没热情地说要送太子妃出宫之类的话。
他只是很规矩地在原地,“恭敬”地目送张嫂离去。
怎么看,都似乎毫无破绽。
但是,湛兮和神武帝和秦王就在八皇子的侧前方,他们能清晰地看见八皇子的眼睛。
一双傲慢的,肆意的,玩味的,仿佛一切都志在必得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太子妃消瘦曼妙的背影。
没有明显的痴迷或低俗的渴欲,但那同样不是看长嫂的眼神。
野心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厌恶,但出格的、愚蠢的野心会。
连这一点“不应当”都压制不住,谁知道他上位后,又会爆出更多的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呢
要知道,秦王和神武帝的“奇葩”,可不是白看的
湛兮他们缓缓走了出来。
八皇子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们会在那处,但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于是态度如常地上前行礼。
湛兮笑盈盈地夸了他一通“差事办得好啊”
八皇子刚露出了一个笑,却听见秦王慢吞吞地说“守皇陵也是重中之重,不如就让老八去吧。”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令八皇子猛地抬头。
最叫八皇子惊恐万分,根本预料不到的,是神武帝那双苍老,但如深渊一般的眼睛,反骨能将他整个人都洞穿一般地注视着他。
“叔祖父是开玩笑的吧”
神武帝轻笑了一声,道“於菟的提议不错。”
八皇子膝盖一软,不可置信地轰然倒地。
神武帝能从这混账一个眼神中,就看出千千万万他所无法忍受的臭毛病,正如湛兮看小儿女打打闹闹、争风吃醋,便居安思危思考甚深一般。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老了,浪费时间和口水,都不可取。
神武帝最后做了一个世人根本想不到的决定
他要过继秦王的二女儿李见微。
李见微,乳名大貅。那个母胎不足却天生聪慧,与还是太子的太平帝一同长大,深得太平帝信赖的姑娘。
现在的长乐郡主。
她被世人称之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寡妇的女人。
因为她卓越的政治能力和超凡的眼界,她未出阁时,就是太平帝的左膀右臂,在曾经的东宫微缩朝廷,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太平帝继位后,她更是与皇后平分秋色,被文臣们私底下称之为
“除了母亲与妻子外,对帝王最重要的女人。”
因其时
常出入宫廷,陪伴皇后,为帝王出谋划策;出入东宫,教导白泽,更有“内相”,“无名的太子女师”之称。
长乐郡主的夫君早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后,她更是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了,从安东都护府重回雍都,一门心思辅佐神武帝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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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湛兮也是知道她的执政能力的,所以他这条老咸鱼,也没少逮着这倒霉孩子替自己办事。
爱抓曾经猛男团淑女团的子孙辈们干活,是湛兮的爱好,长乐郡主也是被湛兮霍霍的小萝卜头之一,更是其中的翘楚。
但正因为有湛兮的看重在,如此,她才是所谓的,含金量百分百的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寡妇”
神武帝的考察继承人的关键时刻,却要过继弟弟的女儿这个举动,象征着什么,世人皆知。
湛兮无奈扶额“”
又是一个
违背祖宗的决定。
大雍如今的皇位
长乐郡主是最不合适的继承人,可与此同时,长乐郡主却又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说不合适,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
以一女子之身,想要成为皇帝,她所面临的阻力,是男子的千万倍。
但是千般难、万般难,在威震天下的神武帝的亲手扶持,与湛兮这个半步天庭的活神仙的护航下,那都算不了什么。
神武帝甚至说“这片土地自古以来,便有女子主政的传统”
只是她们临朝摄政,通常不必拥有“皇帝”的称号,“皇后”、“太后”的名头,就足以让她们名正言顺,大汉犹是。
但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礼法上的名正言顺,只不过还是令她们依托于丈夫、儿子的名分。
虽然实权在握,其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委屈,但多少会有些憋屈呢
而神武帝打算打破这憋屈,他会让大雍成为,真真正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盛王朝,哪怕是大汉所不能的,他也能达成
神武帝要只不过是要彻底打破某个弹性的、模糊的界线罢了,以他在大雍犹如神祇一般的地位而言,这并不难。
湛兮叹息一声“就按你想要的去做吧,大貅其实是最合适的人。”
湛兮说长乐郡主最合适
一则是她的执政能力,可以说是超然绝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湛兮相信,由大貅接过大雍的接力棒,前几代皇帝的政见,才能完美地传承下去,大雍不会莫名其妙走岔路。
二则更现实一些,她在曾经小獬的东宫班底、如今的朝堂班底就已经拥有至关重要的地位,朝堂之上的绯袍大吏,都曾切身感受过她的执政魅力,她是最能无缝衔接这个朝堂的人。
而太子白泽的东宫班底,他的微缩朝廷,因为他的死,如今惶惶不可终日。
无论是谁继位,这些太平帝精心择选的
王朝未来的掌舵人们,都会面临堪称灭顶之灾的处境
他们被太平帝选来辅佐太子,炙手可热,眼看自己前途无量,可太子一死,他们已经前途渺茫、处境堪忧,而太平帝一死aaaheiaaahei几乎可以断定了他们必然的死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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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太平帝的儿子们,没有哪一个,看着是能心无芥蒂地接纳曾经辅佐东宫的他们的。
最能接纳他们的,是长乐郡主。
因为她本就心宽似海,更因为她一直在教导太子白泽,如今东宫班底,也是在她的影响下形成的。
无论如何,湛兮和神武帝是不可能要浪费掉这一大批人才的。
在湛兮和神武帝和秦王等人的支持下,重新临朝的神武帝,将过继到自己名下的李见微册封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天下一片哗然,但湛兮拿捏舆论已经多年了,不必他开口,自然有人会去给老百姓们分析利弊,他们很快就能觉得这个决定是理所当然的了。
基本上没什么人反抗,毕竟太平帝临死前的几年,刚举起屠刀,嘎嘎狂劈了一批冒出头的科举大家,令人不禁想起从前神武帝的威武
肖似神武帝的太平帝都叫人如此闻风丧胆,如今神武帝重新执政,他们哪里还敢闹
而且朝堂之上大部分都是太平帝的人,太平帝去世,理所当然地四舍五入一下,他们其实已经是皇太子李见微的人了。
一切都挺平顺的。
倒是秦王有些纳闷,年近古稀的他,扒拉着手指头给湛兮数“我和王妃就生了两胎,都是双胞胎,一开始,我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湛兮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嗯。”
秦王怨念地瞅着湛兮,伸出来的四根手指头,掰下了一根“后来变成了一男两女。”
那是因为小麒被湛兮过继给了谢灵云,湛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秦王又掰下了一根“再后来,就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那是因为血液里流淌着曹氏狂战基因的小貅,最后还是被湛兮做主过继给了自己当孙女,继承曹氏去了,如今她在北庭都护府,很少回来。
念及此,湛兮感觉更加心虚了,眼神飘忽了一下。
秦王出离悲愤了,重重地又掰下了一根,只剩下一根手指头直挺挺地立着“而现在,我就剩下一个儿子了”
大貅又被他亲大哥过继走了,现在当了皇太子,要继承整个大雍。
一时之间,湛兮觉得秦王居然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不清是凄惨还是绝幸。
湛兮安慰道“没关系,不是还有大麒继承你们夫妻的衣钵么”
“说到这个我就更怒了好吗”秦王差点忍不住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跳起来暴打他的小舅舅。
大麒说是继承了父母的衣钵,但实际上只能算是不完全继承,虽然都是物理方面,墨家的东西,但秦王夫妇热衷于桥梁建筑,大麒
热衷
于研发热武器。
和湛兮的辅助系统,目前已经臭气相投,彻底成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哥俩好。
湛兮最后只能拍了拍秦王的肩膀。
秦王挥开他,幽幽怨怨道“下辈子建议你们还是自己生。”
湛兮aaadquo噗哈哈哈哈哈哈哈aaaheiaaahei咳咳对不起大虫儿,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aaaheiaaahei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
神武帝重新临朝,执政三年,为皇太子扫清障碍。
次年,皇太子李见微登基,年号天鳳。
天鳳二年春,神武帝崩。
临终前,托孤于以湛兮为首的朝廷重臣。
湛兮将他与高太后合葬。
秦王很悲伤,自神武帝逝世后,不再过问朝堂、宗室诸多事宜。
天鳳二年冬,秦王薨。
已经年至七十七岁高龄的湛兮再次亲自处理外甥的后事,将他与墨王妃合葬。
就葬于神武帝帝王陵一侧,他们早年就挑选好的,秦王夫妇亲自开掘施工的坟茔。
湛兮这超长待机的一生,送走了太多太多人,几乎可以说是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亲朋故旧,都送走了,从长辈,到同辈,到晚辈
天鳳帝很忧心他,湛兮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大虫儿和小青雀,已经是古往今来难得的长寿之星了。”
天鳳帝也岁数不小了,她母胎营养不足,比不得妹妹那般还能战场四杀,多年的调理,也只是令她与常人差不多。
但天鳳三年夏,她怀孕了。
湛兮知道时,她都已经显怀了。
天鳳帝早亡的夫君,是折可克收养的高氏旁支子弟,名叫高子慈。
安东都护府的高氏,似乎是北齐高氏的一支,还是难得的继承了高氏美貌基因,还躲开了精神病基因的存在。
高子慈那个孩子生来就貌美,又在折可克的教育和带领下,神似折可克,能力也似折可克。
天鳳帝和他夫妻很是恩爱,直到他战死
天鳳帝登基的第二年,就偶然邂逅了一个肖似高子慈的世家公子,还把人弄进后宫了,命人称其为如意君。
如意君姓沈,天鳳帝并没有给他什么名分,虽后宫无人不敬,但天鳳帝却只是令他在尚药局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奉药。
这事儿湛兮是知道的,权势是最迷人的春。药,男人也避不开。
你情我愿之事,湛兮是不会过多干涉的。
但让湛兮始料未及的是,天鳳帝会怀上沈如意的孩子
要知道,天鳳帝的身体远远称不上“康健”。
天鳳帝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理由是湛兮始料未及的
“我与夫君无缘得一后代。”
湛兮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但最后只能叹息一声,由着天鳳帝难得的一次任性。
大概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心中总会有意难平之处的吧,哪怕她贵为帝王。
在湛兮的保驾护航下,天鳳帝平安产下一子,命名为“思夫”,对外宣称是自己与高子慈的孩子。
湛兮无奈扶额“”
这很容易玩脱,毕竟湛兮偶然得见一次沈如意,虽然对方表现得唯唯诺诺,但湛兮却始终觉得此子野心勃勃。
湛兮建议天鳳帝“去父留子”,反正她也没打算说这娃儿是沈如意的。
天鳳帝没执行湛兮的建议,她倒不是对沈如意有情,只是看着那张肖似先夫高子慈的脸,她总会恍惚,忍不住追忆过往。
大抵人老了,总会追忆那些年少轻狂时最美好、最绚烂的似水年华。
而且沈如意安分守己、恭恭敬敬、没有任何逾越之处,她犯不着太关注一个小奉药。
湛兮“”
天鳳帝的默不作声,令他忍不住怀疑天鳳帝是不是日子太波澜不兴了,打算给自己找点热闹玩。
沈如意在后宫确实循规蹈矩、与世无争,但湛兮听闻一次邂逅,他与天鳳帝唯一的孩子李思夫相见了。
在天鳳帝的不置可否下,沈如意试探着李思夫靠近,天鳳帝依然不曾出手制止,似乎是默许了他们父子亲近。
于是沈如意对李思夫多有照顾,虽不敢自称其父,但关系依然很是亲近且亲密
到如今,沈如意虽未曾明说自己才是李思夫的生父,但父子二人似乎颇有些心照不宣之意。
对于此事,湛兮过问过天鳳帝的意思。
天鳳帝一脸玩味地勾唇笑了笑,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父子天性,人之常情。”
那一句“父子天性,人之常情”,让湛兮笃定天鳳帝是打算养虎,看看它能如何为患,又能为患几何了。
天鳳帝或许不是故意如此,只为了要给自己找乐子,她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傲慢地漠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天鳳十二年,天鳳帝的儿子九岁时,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筹谋多年的皇子生父沈如意,联合尚宫局、尚寝局为首的六局二十四司大量宫廷女官,与少量宫廷宿卫,猝不及防地在天鳳帝深睡时,发动了宫廷政变。
只要速度够快,在所有禁军反应过来之前,就杀了天鳳帝,那李思夫这个唯一的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大雍唯一的继承人
而他身为李思夫的生父,他将会是那个傻孩子背后的实际操纵人
他会先给自己封一个摄政王,待到时机合适,再让孩子禅位,到那时
沈如意脸上带着惊人的野心与扭曲,“刷”地一下拉开了帘幕,看也不看就往床头猛砍了一刀
去死吧
“咦”怎么是空的
沈如意脸上的表情一空,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威严的、熟悉的女声,悠悠然、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在找朕吗”
翌日天明,湛兮听说一夜血腥,紫微城内已经洗刷到第六遍了。
但有些血迹和肉沫渗入了地砖的缝隙里,不太好清洗,现在正在洗刷第七遍。
仿佛是天鳳帝的心头肉一般的,在所有面首男宠中脱颖而出,还让天鳳帝生下一个孩子的沈如意,如今据说被天鳳帝命人剥了脸皮后,丢不良人中去给他们当练习道具了。
对此,庞然大物御医院表示天鳳帝是在浪费
因为比起不良人们的练习,他们这些医者更需要这类难得的医疗耗材。
但大雍的医疗活体研究,都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死囚犯为了能叫自己废物利用一下,拿到巨额的钱财报答一下家人,自个儿自愿被研究的。
很显然,沈如意这种世家子弟,应该宁可自己浪费着去死,也不太愿意成为医疗耗材的。
沈如意之死,秘不可宣。
听说李思夫哭闹得厉害,还哭嚎着什么“高子慈才不是我阿耶”“沈如意才是我爹爹”之类的,猛戳天鳳帝的雷点的话,天鳳帝直接把他丢去关禁闭了。
天鳳帝不过是废物利用,借机处理一下宫廷内部的魑魅魍魉罢了,清理干净后,还特意出宫来安慰湛兮别太为自己担心。
湛兮“我看起来像是很担忧的样子吗”
“唉舅公,我曾想着定要为您送终,”天鳳帝悲伤望天,“但如今看着,我都没多少自信了。”
“怎么忽然对那孩子那么狠了”你不是一直挺纵容那熊孩子的
天鳳帝叹息“他闹腾、尖叫,实在丑陋,与夫君幼时一点也不像。”
湛兮沉默,高子慈年幼时倒是和湛兮带的几个娃很相近,乖巧聪慧懂事安静
当然,湛兮也想象不到折可克随身带一个尖叫鸡的模样。
然后天鳳帝有那么多男宠面首,心里的“夫君”,却只有高子慈一人,帝王深情,令人感动
其实,最根源的原因在于,天鳳帝最爱的是自己,其次是权力。
夫君高子慈倒是能在“除却自我与权力以外的他人”中,居于首位批次。
但面首男宠也好,儿子也罢实在是有些拎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天鳳十九年,天鳳帝的儿子李思夫十六岁了,这些年,这孩子不似从前那般玩物丧志、暴躁恣睢,多了几分沉稳。
但天鳳帝本人也实在是熬不住了
她垂垂老矣地躺在这世间最尊贵的金银窝中,拉着湛兮的手,苦笑着“这场我与舅公比命长的游戏,终究是朕输了”
湛兮回她一个冷笑“不必太难过,反正从你阿耶到你皇帝大伯再到你的太子哥哥后来的皇帝哥哥都没赢。”
天鳳帝开始假哭“我不能给舅公送终了”
湛兮皮笑肉不行“问题不大,舅公可以给你送
终,就像当年送你阿耶那样。”
被暴击的天鳳帝“”
玩笑过后,天鳳帝叹息着,准备托孤给已经九十三岁高龄的湛兮“希望那孩子能替我给舅公送终。”
“那只怕这个送终,就不是那个送终了。”湛兮漠然道。
寿终正寝的送终,和死于非命的送终,那可是两回事。
天鳳帝笑道“家国大事,近百年来,系于舅公一身,舅公何所惧”
湛兮说“不惧,但麻烦。”
而且,李思夫根本就不合适方方面面都不合适
湛兮没明说,但天鳳帝什么都知道。
天鳳帝说“我就这一个孩子,舅公就当做是成全我的私心吧。”
湛兮没说话。
天鳳帝笑道“我终究是不信,那点不足为道的父子之情,当真能逾越过这天底下至尊的皇权吗”我的孩子,真的会那么傻哔吗
湛兮问“你是像当年的广平侯王氏一样太不相信人性,以及太相信人性,还是不愿意承认你生的儿子很可能会是个蠢货”
“后者。”天鳳帝含蓄道。
湛兮“那你可真是自信又傲气啊。”
但谁又能说,自信、傲气,这不是一个帝王理所应当有的脾性呢
天鳳十九年深秋,千古第一女帝天鳳帝,崩。
湛兮最终还是成全了她兢兢业业一生,唯一的一个私心,扶持她的儿子李思夫继位。
但李思夫真的是一个不如岭南道的广式叉烧的,一开始还努力隐藏自己,小心翼翼地讨好湛兮,表现出敬重的模样
但凡他能熬多几年,熬到湛兮死,湛兮都能给他这么个机会让他试试能玩几天,而不是亲自去当一个废皇帝的权臣。
结果李思夫他爹的,连四个月都熬不过去
登基第三个月的第三天,也就是他登基的第九十九日的夜晚,他隆重邀请湛兮入紫微宫赴宴。
于是
血流成河的宴席现场,如大雍泰山化形一般的老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狼狈不堪的小皇帝,波澜不兴道“小废物点心,怎么跟你亲爹一样皮”
语气平淡,攻击不高,但嘲讽爆棚,“伤害”拉满
不皮这一下不会死,但是皮这一下,真的会死
李思夫登基以来,可就没干人事儿,不是暗暗戳戳想要给自己改名,就是就跃跃欲试想要推翻他生父的政变之事,为沈如意洗白
嗯犯天鳳帝一锤定音的案子,这确定不是要推翻天鳳帝吗
天鳳帝可是神武帝亲手扶持上位的正统皇帝,推翻天鳳帝,不就是等于推翻神武帝吗
推翻了神武帝,那神武帝的父亲和儿子呢
这是他娘的是要抹黑大雍崛起之路上,最为光辉灿烂、毫无污点、能力卓绝的一批皇帝啊
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动摇大雍的根基
文武百官一致觉得李思夫,是在找死
知道李思夫视湛兮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湛兮是自己所有政见无法推行的最大障碍时,文武百官还在底下骂骂咧咧
这真是个蠢材,方方面面都是
没有半点高子慈的风采,不愧是挂名的高子慈之子
跟他眼高手低的亲爹一样,真是浪费女帝的基因
得知这厮打算谋杀湛兮的时候,天下哗然,对李思夫骂声一片。
百姓们激情唾骂时,而文武百官们却已经是麻了,连骂都懒得骂的那种
毁灭吧,傻哔
李思夫登基的第九十九日,夜未央,湛兮在明月千里下,将他废黜
湛兮他甚至不必先称“伊尹、霍光”,就是名正言顺的
他手头捏着的不仅是实打实的边疆、雍都禁军、宫廷内侍的兵权
更或者是如今把控宗室的当年九贤王一脉对他的马首是瞻
亦或者朝堂诸多派系的依附
以及天下芸芸众生的敬重
他还捏着这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那就是神武帝、太平帝以及天鳳帝,三代皇帝亲笔撰书,给他的遗诏。
圣旨中,明言许他
废立之权
九十三岁的老咸鱼,不得不像当年年近七十的神武帝重新临朝一般,力挽狂澜地接过“大雍接力棒”。
湛兮考察了李氏子弟许久,最后一道诏令发到了保宁都护府,即剑南西界向吐蕃迈进的新羁縻州。
召王爵宝宁王之第十八孙,今保宁都护府正五品下司马李御风回京。
保宁都护府内。
“大人,诏令如何说”
年仅十六岁的李御风神色有些莫测“镇王说,召我回京。”
“嗨呀都知道是召你回京,问题是这紧要关头,老镇王召你回京干嘛”
李御风的表情更玄幻了“继承皇位。”
“哈开什么玩笑,你就是个五品下的司马雍都风云四起,谁记得你是谁啊”
“我看不会是召你回京把你砍了,杀鸡儆猴吧”
“不行不行,不能回去”
在一片不看好他的凄风苦雨中,李御风静默了几息,沉声道“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窝草你来真的万一老镇王真是要你的命”
“那就要吧,”李御风那只独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无悲无喜道,“本便是他救下的命。”
宝宁王是神武帝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妃嫔生的,平平无奇的儿子。
皇位和他从未有什么关系,他也一直都在自己的封地,安分守己,存在感很低。
宝宁王临死前为自己的嫡长子争取到了嗣王之位,也给其他十来个儿子女儿分了能叫他们一生无忧的财务。
宝宁王的第六个儿子,和他一样平平无奇,还好美色,和一堆美人生了一箩筐不如何出彩的儿女。
这个儿子只是个郡王,日子不说紧巴巴,但是着实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所以府中子女们的待遇很是参差不齐。
排行为九的李御风的待遇是最差的,差到在府中过得可以和猪狗比惨的那种程度。
原因是他的母亲地位低,是吃了败仗被族人献给了贵族的蛮夷女子,而他却不幸地返祖了一下
他一双如父系一般墨色的眼睛,左眼却从瞳孔中,像是墨在水中漫开一般,绽放出瑰丽的蓝色。
一只鬼魅的眼睛,是李御风此生不幸的源头,父亲视他如无物,主母厌嫌忌讳,而其他兄弟姐妹则不是欺凌他就是无视他,下人们也见风使舵,苛刻他。
失了生母后,李御风更惨了,总是饥一顿“饥”一顿的。
有时饿到了极致,他从狗洞钻出府去,沿街找吃的。
有一年冬天,他太饿了,又病了,一头栽倒在街头,被雪覆盖。
本以为自己凄惨的一生,要就此终结了
弥留之际,李御风还在心中嘲笑自己说起来,伟大的神武帝还是他曾祖父呢,但好像那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
醒来后,李御风看见了一个如高不可攀的山阿、如深不可测的墨渊一般的老者。
对方问他“叫什么名”
他说“黑狗。”
湛兮“唔,好名字。大名叫什么”
小孩摇头“没大名。”
“那就叫李御风吧。冯虚御风,人之所往。”
“您为什么要救我您不觉得,我的眼睛,很奇怪吗”
湛兮哈哈大笑“少见则多怪,不过是异色瞳膜症罢了。虞舜重瞳,尧眉八彩;晋宣王司马懿,自顾其背;蜀先主刘备,自见其耳你可知何为凡成大事者,形貌奇伟,异于常人”
后来,李御风才知道,从雪地里挖出自己的人,正是大雍那位活着的真神镇王
镇王给他取了名字,又跟他说“你那活爹看着不太长进,我家没病正巧退下来了,在族中以带娃为乐,你去他那儿吧。”
他最后拍了拍小孩瘦弱的肩膀“黑狗,要自己争气一点,要长进啊。”
于是,李御风就到了剑南道
直至今日。
天鳳逝世次年,镇王扶持神武帝之曾孙李御风登基,年号承圣。
承圣五年秋,九十九岁高龄的老镇王,与世长辞。
秋风悲哭,大雍巨星陨落于华夏大地。
承圣帝悲恸不已,下令传达九州大地
“雍之四方神柱,崩矣”
消息传达四海八方,天下缟素,举国恸哭,
海内海外,举世同哀悼。
老镇王的最后一程,帝王亲自扶棺相送。
承圣帝直道“闻高祖舅之死,犹如见江河凝滞,似听天地呜咽”
此非虚言,镇王逝世时,各地地方志皆有天地异象之记载,其中“天降红雨”、“江河凝滞”、“鬼神夜哭”、“日月同辉”等最为人熟知。
同年,承圣帝追封其高祖舅老镇王为“至圣神武灵佑文贞大帝”,明命九州四海,立庙祭祀。
自此,“文贞大帝庙”“金童庙”“国舅庙”“镇王庙”等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布八方六合、神州赤县。
天下不言镇王之死,只道
“吾家真神,复归天庭矣”
经年后,大雍为其庞大的领土与道路制所拖累,因末帝无能,以至于朝堂分裂,神州大地分崩离析、群雄四起。
一个夜黑风高夜,有兵马溃散,狼狈逃窜。
后方有一匹骏马,一马当先,猛咬其尾。
甩不掉不说,马背上的少女还似乎在夜间亦有神目一般,扛枪上肩,在马背的颠簸中,连续开枪,例无虚发
“大人、大人怎么办她快追上来了”
狼狈不堪的男子满脸阴狠“炸药还有多少,把前方黄河的堤坝炸了”
“可是可是下面的新城,还有六十万百姓”
“别他妈管那么多,你想死吗埋炸药,快”
“郡主、郡主不能追了,那该死的贼寇,他自己逃了,他的下属,全去了堤坝那儿”
“他们手中还有不少的炸药,怕不是要”
“郡主,我们我们是要追,还是去堤坝那儿拦住他们”
李金鳞目光阴鸷地看着黑漆一片的前方,心脏犹如被放在烈火上一般煎熬,痛得她恨不得尖叫出声。
她的父亲,乃是神武帝亲弟秦王之后。
有幸于父亲之能,得末帝犹如溺水时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的信任,父亲被封为王,而她则因建有战功,破格被册封为郡主。
只是天下大乱,末帝无能,他的信任,最终令她全家迎来了灭顶之灾
家破人亡
父母的惨死、兄长被砍碎到难以拼接的尸首、幼妹那面目全非的尸体
天下百姓被奸臣蒙蔽,反唾骂她父亲罪有应得的丑恶嘴脸
所有的一切,都令李金鳞面目全非。
她阴鸷、偏执,苟活至今,犹如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执念为复仇
让所有颠覆李氏江山,屠戮她全家的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可是现在,筹谋多年,她终于能手刃那畜生了,却被拦在了堤坝之前
是追击、复仇,还是留下来疏散百姓
可是她为什么要疏散百姓
李金鳞眉宇之间的阴狠与戾气,几乎要从肌肤之间破壁而出aaadashaaadash
她为什么要疏散百姓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蠢猪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们唾骂她父亲的模样,是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最后一击,她为什么要以德报怨去拯救他们
他们该死无能的,都该死
就让滚滚黄河水,将他们通通淹没
李金鳞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漆黑的眼眸中,杀意与血腥几乎要凝为实质,她举起了手臂
张开嘴时,她牙齿在不断地打颤、摩擦
可她还是说“追”
“郡主”
有人高声呵止了她,她回眸看去,见那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如今狼狈不堪地连爬带滚向她跑来。
谢寒月急得要喘不过气来,开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李金鳞漠然地俯视着他。
他用力地抓紧了李金鳞的缰绳,用力到掌心渗出了血迹,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力,却只是说出了两个字
“慎重”他说。
李金鳞冷笑一声,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成血色将他笼罩“谢寒月你别忘了,你全族死得十不存一了”
为了颠覆李氏的大雍,宗室首当其冲,伤亡惨重
而有“不平则鸣”之称的陈郡谢氏,因不愿与叛军奸臣同流合污,反率领文坛笔诛口伐反叛之举,亦遭血腥屠戮。
谢寒月的痛苦与仇怨,不必她少。
谢氏而今近百篇祭文稿,闻者,无不伤心落泪,悲痛欲绝。
谢寒月是李金鳞的军师,是陪她一路摸爬滚打,携手至今的同伴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仇人。
可谢寒月却还是要拦着她,拦着她手刃仇雠
要不是顾忌他那破破烂烂的身体,李金鳞真是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去追那该死的节度使
谢寒月松开缰绳,下一刻,那只染血的手,却抓住了李金鳞的手。
“金鳞金鳞”
他喘息着、咳嗽着“莫、莫要忘了你因何而得此名啊”
李金鳞如遭雷击,瞳孔倏地收紧。
莫要忘了你因何而得此名。
她是因何而得此名的
天下有将崩之势时,父亲入了帝王的眼,得到了大批赏赐,其中便有从前李七郎的真迹不可道。
因天下之势难以阻挡,父亲对不可道此书很是痴迷,欲要从中寻觅破局之法,却始终不得。
同年,她出生,父亲随手翻阅不可道,从中得“金鳞”二字,为她命名。
他说“吾儿吾儿,从前镇王乳名金童子,楚王乳名金狻,皆是一世之风云人物,你便叫金鳞罢”
李金鳞刚识字时,好奇自己名字的由来,翻阅过不
可道,但其中之天下大道,至繁至简,她根本读不懂。
她只看懂了一句话
“山河倾覆之际,则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若有金鳞,可化为龙。”
一句子不语的怪力乱神之话罢了
又过了一些年,李金鳞和谢寒月交好,两人读书时,偶然翻阅不可道此书,发现其末页,似乎有浅淡墨迹,已经看不出其内容。
两个小孩努力了很久,终于将那一句不知何人所写的话看出来了
“民者,国之根本也”
“民者,国之根本也”李金鳞说。
话音刚落,忽见晴天霹雳,不过刹那,暴雨倾盆而下,狂风肆虐
天际不断炸响的惊雷与闪电,令李金鳞的脸色,犹如鬼魅。
谢寒月依然紧紧地握着李金鳞的手,艰难地喘息着“金鳞你我悲惨,百姓亦然。清醒着痛苦固然痛不可遏,可是糊涂着被愚弄,也并非他们所愿。”
“不知为何而生,又因何而死,糊糊涂涂的一世,难道是值得艳羡的人生吗”
“从前文贞大帝周游天下,昔年神武帝、永明帝、秦王亦周游九州,古今先贤,皆深入人群难不成他们没见识过百姓愚昧的模样么”
“可怒其愚昧的同时,他们依然哀其不幸,他们为扫除这愚昧,斩断这不幸的延续,而奋斗终生。”
在这个风雨飘摇、惊雷不止的夜晚,李金鳞似乎又看见了父母字字句句教她读书时的模样,她痛彻心扉地落下泪来。
她浑身冰冷得令人忍不住颤抖,唯有相执的那双手,传达着微弱的暖意
像是深渊炼狱中的一点光
所有的一切,自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
最后,浑身湿透,盔甲冰寒的李金鳞痛苦地阖上眼眸,她抬起了手,雨水顺着手滑落,她高声呵道
“全军听令,分作二路,急行军至堤坝,阻止叛军阴谋。其余将士,随我挨家挨户通知百姓护送百姓,全部,撤离此地”
从此,历史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因为一个选择,走向了另一个拐点
一个,新的辉煌
后来,秦王之后李金鳞平定天下,正式称帝于鄗,重建大雍政权,定都幽都,史称
东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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