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极记忆力很好, 若他真要细细回忆,怎会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对待黎瑶的
现在事态变了,他爱慕她, 想要得到她,不顾一切,什么都没放在过眼里过。
可是没有用。
只要想起自己是如何对待她的, 看她现下神思恍惚的样子, 谢无极就觉得, 不配。
他不配。
黎瑶亲口说过,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是他毁了一切, 毁掉了她对感情的美好期盼,甚至还沾沾自喜, 当做玩乐。
那么今日的这些,其实都是报应。
“我以前不相信这世上有天道。”谢无极忽然说, “我夜不能寐的时候没人帮我, 没人回应我的乞求。”
是不是很难想象谢无极这样的存在,在幼小的时候,也乞求过老天开眼。
“说来可笑,这天道好像偏生要和我作对, 仿佛我不是祂的子民, 偏要我此生艰难, 事事难安, 少时是, 如今也是。”
“都是我的报应。”谢无极抓住黎瑶的肩膀,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定定道,“这全都是我的报应。”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凑近了一些, 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洒在黎瑶脸上,“若我想要个弥补你的机会,是不是已经没可能了”
他最后的声音很小,如果不是黎瑶离得很近,根本就听不见。
谢无极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劲,眼神阴鸷冷漠,但语气温和轻微,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癫狂,让自己至少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只为了得到她一个让步,一个点头。
可他自己也知道,黎瑶这样的人,既然可以在他那样的对待下坚持三年,就说明韧性很强,也很执拗,这种性格一旦决定不喜欢了,不要了,也很难回头。
于是在黎瑶想要开口的时候,他捂住了她的唇,拥住她嘶哑道“不用说了。”
黎瑶心跳有些快。
眼眶有些酸涩,她眨啊眨,没有预想之中的潮湿。
她愣了愣,很快发现那飞快的心跳其实不属于她,是谢无极。
再一次注意到他身上的冰冷,黎瑶蹙眉拉开距离“你到底怎么了如果坚持不住就回去泡寒池,几日后的婚礼不能出任何岔子。”
谢无极一双琉璃异瞳倒映着她焦急的模样,心里虽知道那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计划,本能却还是想要当做她在担心他。
他突然紧握住她的手“以前你担心我的时候,我是如何对待你的”
黎瑶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一下子脸色就难看起来。
谢无极不需要回答,就抓着她的手来到丹田之处,试图给她安心的方法。
“拿走它,就算我出意外,也不会令你的计划失败。”谢无极目光灼灼,热切到了诡异的程度,“靠别人就是将决定权交给别人,你肯定喜欢靠自己,不是吗”
说得可太对了,黎瑶一直都是靠自己,哪怕最喜欢谢无极的时候,除了初来乍到在墙外遇险的时候,也从未想过靠谢无极来得到什么。
“所以你得拿走,不必觉得有什么负担,这是我欠你的。”
他像是要让她心安理得,按住她的手就要掏出金丹,黎瑶使劲挣开了。
“你得搞清楚一件事。”黎瑶冷静地后撤,看了看有些发红的手腕淡漠道,“我的确想要变强,但也不会用剖人金丹这种方式。我既然不想把决定权交给别人,自然也不希望你替我决定要不要用你的金丹。”
谢无极愣了一下,显然是没预料到真的有人可以抗拒一夜成为天下第一的诱惑。
他落在黎瑶身上的视线沉重而晦暗。
“我并不比你们任何人差,假以时日,我能堂堂正正站在和你们对等的位置上,至于现在”
黎瑶扫了扫谢无极惊叹的样子,厌恶道“你自己处理好自己。”
谢无极没有要疗伤和处理自己的样子。他个子很高,躺在床榻上有些拘束,于是站了起来,衣衫不整的样子另有分落拓风流之意。
“你又要去找他了吗”
他站在黑暗里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就像是斥责出去鬼混的妻子。
黎瑶噎了一下,随即瞪回来“你没资格打探我的行踪。”
谢无极脸上没什么表情,黎瑶有些想念闻叶那里的烛光。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修为到她这个高度,不可能被光线限制视物了,但她还是看不太清谢无极的脸。
在这样的模糊和不确定之下,黎瑶再次开口“你之前有句话说的也不妥。”
谢无极似乎挑了一下眉。
黎瑶慢慢道“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
“或者说,从始至终,你也不欠我什么,是你救了我的命,哪怕后来很多时候我也负气地想过,当初何不干脆死在墙外,但可以熬到今天,我也没再那么想过了。”
黎瑶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望着半开的窗外朦胧的月色“活着很好,我现在还是想要活着。过往种种就算是偿还你的救命之恩,这次闻家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分道扬镳,没有谁欠谁。”
她不恨他,不觉得他亏欠她,乍一听似乎是不错的结果。
可哪怕对感情之事不擅长如谢无极,这会儿也能意识到,这分明是要和他彻底断了的意思。
连亏欠都不允许他亏欠了,代表什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谢无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静静地在黑暗里看着她。
哪怕黎瑶熟悉了他的目光,也还是有些不适应地摩挲了一下手臂。
这一晚很多人都休息不好,除却闻叶和谢无极这里,准备婚礼的闻家人也是一样。
还活着的闻家人里大部分都不知道那一夜在中心城发生的事,他们只知道老祖要娶无极道君的妹妹,那个看起来很不温顺,不适合做大家主母的人。
老祖修习无情道,这样一个女子着实不太适合成为他的道侣,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接受。
可虽然接受,不代表他们不会想着再将婚事完善一下。
“听闻她身份挑明之前,是以无极道君爱慕者的身份留在独世宫的,这样的身份,也不知与道君是否”
话没能说下去就被人按住了,按住的人表情示意隔墙有耳,那人不禁叹了口气。
“在自己家中都不能安心说话,这种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等无极道君与三小姐成婚后离开,自然就到头了。”
“我看不然。”最开始的人皱眉道,“那谢琬瞧着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哪里会是老祖的良配她若是不安分”
“这还不好说你看这是什么。”
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瓷瓶递过来,那人打开一闻,明明什么味道都没闻到,却头昏脑涨,浑身酸软。
“这是”
“这东西可是有市无价,有了它还怕那谢琬不安分她只有躺在床上给老祖当个炉顶的份儿闻家绝不容许她来发号施令,胡乱掺和。”
头昏的人勉强稳住心神,切身感受过这药效的厉害之后迟疑着“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无极道君可是在这里,那是他的亲妹妹”
“谢无极什么时候顾不上他那个妹妹,就什么时候下手。”
两人一对视,只想到一个谢无极无暇看顾妹妹的时刻。
洞房花烛夜。
七日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黎瑶出嫁的日子,和谢无极娶亲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这日沉寂已久的闻府张灯结彩,丝竹悦耳,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可闻府行色匆匆的人们却没有一个表情轻松的。
他们严肃的样子落在一身红衣的闻叶眼中,觉得有些不顺眼。
这是他成亲的日子,这一生只有这一次,他只会娶黎瑶一个女人,不希望这唯一的一次有什么瑕疵。
所以素来最严苛的老祖难得缓和了冰冷的脸,吩咐道“都高兴些。”
这要求可真是不管族人还是下人表情都扭曲了一瞬,很快就露出喜色来。
哪怕是装也得装出来。
闻叶很满意,挥手让他们离开。
他行走在最熟悉不过的府邸之内,查看着哪里还有不妥。
老祖成婚,底下的人哪里敢有什么疏漏与其说是怕有何不妥,不如说是在思考谢无极想做什么。
一切看起来都太正常太顺利了,直到族人来通知婚礼马上就要开始,闻叶都没看出什么不对。
无所谓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怎么拿不准也得继续下去。
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让婚礼出任何差错。
袖里乾坤中的傀儡挣扎嘶吼着辱骂他,诅咒他,可他不闻不问,任由她折腾也不给逃脱的机会。
没人可以破坏他的婚礼,谢无极不行,傀儡也不行。
没人能阻挡他娶黎瑶。
至于别人要和谁在一起,又是什么关系不重要了。
喜堂分两处,谢无极和闻湘一处,闻叶和黎瑶一处,两处装饰一致,不曾厚此薄彼,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漏。
随着乐声越发紧凑,今日的新娘子,他未来的妻子也一步步走进了喜堂。
闻叶没有高堂在了,黎瑶作为谢琬,还活着的黎家主可没资格做她的高堂,所以他们拜高堂这一步直接省略了。
黎瑶盖着红盖头,身穿喜服朝他走来,那一刻闻叶脑子里杂乱的想法瞬间消失不见。
他鲜少的脑中一片空白,嘴唇微张看着那婀娜曼妙的身姿,几乎可以想象出她点了妆之后,唇红柔面的模样。
这是他的妻子。
他从未想过此生还会与谁结契成亲,也很少有什么开心或者难过的情绪。
但现在他知道,他在高兴。
闻叶嘴角微勾,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来,台下的族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老祖,但也知道,老祖这个反应,代表着这场婚事令他满意。
他们松一口气的同时也都好奇地望向新娘,思索着这个女子到底是如何令老祖动了想要成亲的念头。
既然黎瑶可以想到闻叶有除了成亲之外摆正闻家的方法,闻家族人怎么会想不到
闻叶最后还是选择这个方法,肯定不只是因为这个最简单。
让修无情道的人放任自己踏入婚姻之中,黎瑶这个未来的闻家主母绝对有一手。
众多族人之中有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
盖头之下,黎瑶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个修士,有神识在,想看什么还是可以看到的。
她神识探出的一瞬间闻叶就感知到了。
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是防备着婚礼上的一切变故,也没防备这神识。
因为黎瑶在看他。
只是看他。
一袭红衣的闻老祖看上去越发精致如玉,不似凡人。
他生了一双丹凤眼,眼窝深邃,鼻梁挺拔,今日染了喜色,整个人都显得越发年轻,看着就像是个弱冠之年的青年。
黎瑶瞧见了闻叶嘴角那不自觉露出的笑意,也跟着笑了一下。
新郎没有偷看新娘,新娘却在偷看新郎,乍一听颇为浓情蜜意,可现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黎瑶定定地想,开心吗是不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手段尽出地逼迫她成婚,走到今日,是不是以为自己得偿所愿了
很好。
现在就轮到她还手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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