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都听我们小月亮的。”……

小说:动心 作者:扁平竹
    秦昼自然能够听出这番话是在说给谁听。

    难怪一大早就打了电话, 让他们回家一趟。

    周凛月被吓到坐姿都端正了,双腿并拢,脊背绷得挺直。

    秦昼看见她紧攥在一起的手,也看见了她因为过度用力, 而开始泛白的骨节。

    他好像终于明白,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内向怯懦, 柔弱乖顺。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父母以爱之名的掌控欲, 让她连穿什么衣服都没办法自己做主。

    哪怕是十八岁之后谈的一场恋爱也被批判至今。

    在他开口前, 周凛月颤颤巍巍的说出了那句话。

    她说“是我。”

    她低着头, 下唇都快咬出血了,还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 “是我告的白,情书也是我写的。”

    明明害怕到全身发抖,却还是没办法继续将那些话听下去。

    很多年以前,她妈妈就已经当着她的面,把秦昼骂到一无是处。

    现在,她当着他的面, 又要辱骂一次吗。

    周凛月这句话说完,是近乎压抑的沉默。

    她连呼吸都失了节奏, 那种久违的恐惧又上来了。

    寒意是从脚底开始, 逐渐传遍全身,后背甚至沁出了冷汗。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们只要发现自己违背了他们的想法, 就会轮番说教。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

    周凛月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原来一直都是这样。

    她紧紧攥着袖子,牙齿大力咬着下唇,直到那股腥甜在她嘴里弥漫开。

    她以为自己长大之后, 一切都会变好。

    可还是这样,还是这样,她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怔住。

    是秦昼,他动作温柔地揉开她的下唇“都流血了,不疼”

    她看着他,从刚才的愣怔中回神,低下头,嗫喏一句“还好。”

    她努力憋回了自己的眼泪。

    秦昼的神情放松,仿佛不受当下氛围的影响。

    这场气氛凝重的“审问”里,他是唯一的局外人。

    她的眼里早就蓄了一汪泪,努力忍着才没让它们挣破最后的束缚流下来。

    秦昼却擅自将她泛红的眼底换了一层含义“昨天没睡好眼睛都红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先回房休息一下。”

    周凛月比谁都想从这里逃离,可听到秦昼的话,她还是摇头。

    “听话。”

    他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让人心甘情愿听从他的一切要求。

    周凛月也不例外。

    回到房间,她看见桌上的镜子倒映出自己那张脸。眼睛红到泛肿,睫毛都被眼泪濡湿。

    委屈可怜的一双眼睛,肉眼可见刚哭过。

    秦昼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是看穿了她仅剩的那点逞强和自尊,不愿在当时那个环境落泪,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吗

    这段感情里,从一开始,秦昼就是引导者。

    周凛月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她想听清楚客厅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以前总觉得这个房子的隔音差,睡觉的时候连左邻右舍吵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听不见爸妈的声音,也听不见秦昼的声音。她仿佛被放进了一个隔绝外界的器皿之中。

    直到器皿被打开,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妈妈离开了,爸爸则在厨房准备早点。

    又恢复到平常的安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雀鸟的鸣叫。

    好像是隔壁邻居家养的那只八哥。

    祥和到让周凛月觉得不太真实的程度。

    秦昼反手将房门关上,看见她坐在床边,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几条泪痕。

    他笑了笑,走到她面前半蹲,抬眸看她“怎么了,哭成这样。”

    周凛月声音还有些哽咽“妈妈她有没有骂你”

    桌上有湿巾,他抽出一张,动作小心且细致地为她擦去脸上干涸的泪痕“谁来了都能骂我两句”

    又是以往不太正经的轻慢语调。

    可不知为何,在此时,在当下,反而让周凛月格外的踏实。

    她乖巧地将脑袋往他跟前凑了凑。

    秦昼动作微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倒是笑了。

    继续着为她擦泪痕的动作,另只手在她头顶胡乱薅了薅。

    像是在奖励一只听话的猫。

    她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被揉的更乱,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小脸不满地皱了皱,最后又松展开,随他在自己脑袋上蹂躏一番。

    虽然爸爸留他们在家吃饭,但周凛月今天下午要去看望老师,所以就先走了。

    回去的车上,周凛月问起秦昼他说了些什么,爸爸妈妈居然没有继续追究。

    “没说什么。”

    是真的没说什么,只是简单交待了一下前因后果。

    并和他们解释,在那之后,他们确实没有任何联系。

    订婚那天,是他们重逢的初见。

    话说的精简有逻辑,条理清楚,重点突出。

    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他们想知道的也都说了。

    秦昼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在意的是什么。

    不是周凛月谈恋爱,也不是周凛月和谁谈恋爱。

    而是周凛月居然违背了他们。

    有一类父母总爱将枷锁放在儿女身上,嘴上说着为你好,实则行使自己的掌控欲。

    说白了,就是自私。

    把周凛月当成一个附属品。

    一个随他们掌控的附属品。

    这是一个很可悲的事情,这对父母的可悲。

    秦昼直接将车开回了家,周凛月上楼洗了把脸,距离和老师的那顿饭还有三个多小时,所以她还有时间。

    秦昼在楼下打电话,估计是陪她回家这一趟耽误了正事。

    周凛月下楼,刚好听见他的那句“这种事情交给法务部去处理。其他的能推就推了,我现在很忙。”

    他挟一支烟,深邃的眼里,情绪不显。

    电话挂断的同时,他垂眸看见了来到自己跟前的周凛月。

    小姑娘站在那里,一副打扰到他的歉意,嘴巴张了张,估计是想道歉,可又不知道他电话挂断了没。

    于是只能默默闭上,乖巧等着。

    秦昼拖来烟灰缸,将烟在上面磕灭。

    唇角扬起一道浅薄的弧度来,早已挂断的手机却还放在耳边,迟迟没有拿下。

    他将目光从周凛月身上收回,可惜道“是吗,那我改天亲自登门去赔个礼,今天遇到点意外才没能赶过去。”

    他沉默几秒,好像听到了多么严重的话。

    为难道“这恐怕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骨感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叩几下,他点头说“好吧。”

    然后才故作烦闷的扯开领带,手机随手放在一边。

    果不其然,周凛月的脸色变了。

    她支支吾吾“是是我的事耽误到你的工作了吗”

    “没事。”他话里带了点漫不经心,“一点小问题而已。”

    他越这么说,周凛越就越良心不安。

    直接绕到他身边坐下“可是我刚刚听你说强人所难,是那些人为难你吗,他们他们不会让你去下跪吧”

    这小姑娘,平时都看了些什么,思维这么发散。

    他靠坐沙发,神情透出了点疲倦,抬手按按眉骨,还是那句“没什么,你别担心。”

    周凛月抿了抿唇,一双手交握在一起。

    秦昼好整以暇的欣赏起她当下的神情,这会倒是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了。

    他今天本来有场跨国的视频会议,约的十点,但因为早上那事儿给耽搁了。

    他单手解开西装前扣“就是觉得冷了点。”

    周凛月一听这话,立马站起身“我去给你拿个毛毯。”

    “哪那么麻烦。”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就将她拉向了自己怀里。

    小姑娘比毛毯要暖和,跌在他怀里,一开始还因为慌乱而挣扎了一下。

    他也不强求,松开了手。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瞬,估计心里想着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那点愧疚最后还是占了上风。

    于是听话的,乖乖躺在他怀里,当起了暖宝宝。

    秦昼今日一身正装,低对比度的墨蓝色格纹,外套的前扣已经被他解开了,里面的马甲倒是一丝不苟,只能瞧出一点白衬衣的领口,宝石蓝的真丝领带。

    一派英国正统绅士的低调儒雅。

    外在总是表象,他放在周凛月腰上的那只手,隔着薄薄的一件针织衫在她腰窝轻轻按揉。

    那只手甚至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

    周凛月被摸到面红耳赤,满脑子想的都是,外在不能信。

    她终于开始求饶,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够了秦昼,我我不行了。”

    他轻笑,在她耳垂上咬了咬。

    语气耐人寻味“哪里不行,嗯”

    她被弄得眼里蓄起水汽,呼吸都变得湿热,好在今天家里没人。

    这副丑态至少不会被人看见。

    “哪丑了。”秦昼拨开她凌乱的头发,温柔的替她理顺,“多好看的一张脸。”

    他仍旧一丝不苟,除了外套和西裤被压坐出几条凌乱的褶。

    他像是诗人赏荷,眼里全无狎昵,有的只是对荷清高的向往。

    分针挪动缓慢,每一秒都私如年度日。

    秦昼在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起被泡软微皱的几根手指。

    从指根一直擦到指尾。

    他认真端详起那几根手指的指腹,仿佛在水中泡了很长时间,都开始发白发皱。

    周凛月缓过来以后,注意到他的视线,脸上还没来得及褪下的潮红又新覆上了一层。

    她别开脸想从他身上下来,可腿还是软的,刚起身就再次重重地跌了回去。

    秦昼顺势把人搂紧,靠近她耳边与她交颈缠绵“我们小月亮果然是水做的。”

    她羞愧到抬不起头,让他不要说了。

    秦昼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自己要是再说下去,她估计又得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和他见面了。

    他果然没有再说,只是把人搂在怀里。

    他的怀抱宽敞,腿也结实有力,周凛月躺坐在上面,有种没由来的踏实与心安。

    剧院以前给她安排过一位疏导情绪的心理医生,主要也是怕她会受到网上那些恶评的影响。

    于是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导,周凛月都会按时过去。

    心理医生说,她的怯懦内向来自于她对身边一切的不安和自卑。

    哪怕她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是观众眼中最年轻的首席,刷新了大满贯的时间。

    可她仍旧对自己不自信。

    “你在害怕什么呢”

    这是当时心理医生询问她的话。

    那个时候周凛月没有给出回答,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怕你父母,对吗”

    可是现在,这个答案被秦昼用平淡的语气说出。

    她有一瞬间的愣住。

    秦昼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捏,从掌心摸到虎口,又从虎口摸到手腕,最后沿着手腕一路往上。

    “你怕你做的不够好,辜负了他们的期待。你怕你不够听话,会被他们责罚。”

    他轻描淡写的,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全部说了出来。

    从小到大,她都是活在父母的掌控之下。

    姐姐是一只向往远方的鹰,哪怕年幼时,她也是一只桀骜不驯的幼鹰。

    注定了没有笼子能将她关住。

    所以父母那些控制欲,只能全部施加在周凛月身上。

    他们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附属品,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是没有自主选择权的。

    在一次又一次的批评责罚之下,周凛月也终于变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

    她软弱,没有主见,像一只精致漂亮的傀儡。

    他们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

    二十多年来,她唯一叛逆的那一次,就是和秦昼的早恋。

    所以父母才会那么生气。

    她被握住的那只手,被带到自己胸前,轻轻压放在了左胸口。

    她听见秦昼温柔有耐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说“周凛月,你要跟着你的心走。而不是一味的去服从,哪怕是你父母,他们也无权左右干涉你的人生。”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哪怕是你父母,他们也无权左右干涉你的人生。

    说出这样的话。

    她愣在那里,掌心之下覆着一片柔软,但她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那里在有规律的跳动着。

    “你要先踏出第一步。”他循循善诱,告诉她,怎样才是正确的,“无论是谁。哪怕是我,都没有资格为你做出选择。知道吗”

    他说话的语气好温柔,像是一个面对班上最迟钝的学生,却仍旧有足够耐心的老师。

    他告诉她,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周凛月看着他,心里像被撞开一圈一圈涟漪,震颤到全身都开始酥麻。

    好像在这一刻,她眼中的秦昼会发光。

    他耀眼,也神圣。

    小的时候,因为老师的一句她这个身材适合跳舞。

    父母没有过问她的意愿,就将她送去学了舞蹈。

    后来他们闹离婚,为了争姐姐的抚养权打官司。

    再到后面,为她应该读哪所学校而吵架。

    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在被决定,她要做的,只有顺从。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可以自己来选择。

    周凛月眼眶一热,那些委屈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

    或许是因为开始有人为她撑腰,或许是觉得,终于有人认为,她的意见和想法是重要的。

    小姑娘长期生活在那种环境里,指望她一下子改变那太难。但没关系,日子还长。

    周凛月沉默了很久,才犹豫试探着,踏出第一步。

    她毫无底气,小声问他“下次那种事情的时候,一晚上可以少做几次吗”

    倒是先拿他开刀了。

    秦昼笑着点头“都听我们小月亮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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