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最后灵幻新隆都不敢出声。
他是天生的圣人, 思来想去,再投向伏黑惠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不安和柔软,倒是伏黑惠自己,瞅着接受良好, 看上去一切如常“所以那是我的父亲。”
“没错。”夏油杰无端心头涌起阵烦躁。
“原来五条悟那家伙说的是真的。”伏黑惠站在那一时间没有下文, 但看面前两人都把气氛整得怪怪的, 动动嘴唇憋出来了一句。
夏油杰已经不想说话了。
但他又做不到, 好好的一个小孩摊上那种玩意儿的爹,他就是想要迁怒,那丁点怒火都发作不出, 于是他也生硬地说“你想再留下来看看, 还是直接走”
这倒影他已经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等伏黑惠怎么选。
“还能直接走的”菜菜子搜索完另外一边, 一无所获, 才过来就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冲得一个趔趄,满脑子问号地插了句嘴。
“我想留下来看看。”伏黑惠说“至少知道怎么回事。”
他迟疑着“能留下来看吗呆久了是不是有危险”
伏黑惠没在自问自答,他问话时不自觉地往夏油杰那里瞟, 愣是把夏油杰本就不咋地的心情弄得更糟。
这语气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似的。
还小心翼翼的。
“可以。”夏油杰甩了甩手,又拂住袖口“触发倒影总是要满足一定条件,只要按照倒影主人的规则走, 倒影就不会受到损害, 这样一来我们走的其实是主人的路, 但我们又不是主人”
菜菜子抖了一下“所以会凶险很多”
“不错。”夏油杰扫了她一眼。
灵幻新隆张开嘴, 又瞬间闭上了,他虽然吓得厉害, 但比起不值一提的惊吓, 他觉得伏黑惠的事排在自己前面。
“算了算了, 我们走到现在都差点死掉好几次。”菜菜子却很慌张“万一那些东西就守在外面怎么办”
地上的怪物尸体充分印证了她的正确性,空气里还弥漫着腥臭的污血味,重重叠叠怎么也开不到尽头的和室,更何况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大的庭院。
她说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纸门就被什么东西砰砰撞了两下。
灵幻新隆“啊”地往后缩了缩。
“我要受不了了。”菜菜子的声线也带着点哭腔“我想出去。”
伏黑惠“哦”了一声,又望向夏油杰“我改主意了,那我们就出”
虽然这样说,他心底却不知不觉弥漫出小小的遗憾,但伏黑惠本就不是什么自我意愿很强的人,自然也不会坚持。
“唔”伏黑惠眨了眨眼。
他的嘴唇被一根手指摁住了,那点微温的触觉停留在他皮肤上,夏油杰皱着眉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小金鱼“你确定”
菜菜子替伏黑惠把话说了,她提高声音“当然确定。”
伏黑惠“”
伏黑惠有那么一秒感觉自己要挨训。
但对方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扔了俩冷冰冰的字出来“傻子。”
菜菜子还以为这句话是在骂她,愣了一下陡然愤怒起来,却见夏油杰眸光冰冷地瞥过来,声音也有着初冬时节的凉意“谁问你了”
菜菜子浑身陡然一僵。
“不对。”夏油杰又说“你也别跑,还真有点事要问你。”
伏黑惠觉得夏油杰刚才那些态度都挺违和,但他又不知道怪在什么地方,这么些天过去,他最多见着这人被扒拉到摆烂,可现在看来
对方似乎是真动怒了。
等夏油杰那个跑字出来,伏黑惠终于感觉到问题。
谁要跑
为什么要跑
随后就听那道渗着冷气的嗓音摞下一句“你把这小姑娘藏哪了”
这话简直是王炸。
炸得灵幻新隆头昏脑涨,光是设想一下他就要昏过去,自己和个女鬼同行一路。
伏黑惠也猛地瞪大眼睛。
菜菜子干笑两声“你说什么呢我不是一直在这儿”
夏油杰点点头,抬手振袖,和室四面的房门“唰”地一下自动闭合,众目睽睽之下“菜菜子”跟被火撩着似的朝出口挨了一步,又发现不对,硬生生地停住脚。
这下谁都明白了。
“这个倒影的核心是你。”夏油杰对着伏黑惠说“如果不是你在这,没人能进得来,五条悟没教过你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你不是还有个使用咒言的学长,这都不知道”
“倒影里的规则不是恒定的,满足条件就能增加新规则,你那句“出去”一旦说出口,我们就真出去了。”夏油杰对着“菜菜子”略一颔首“到你了,讲讲”
“菜菜子”
讲给鬼听啊。
她默不作声地蹲下,把自己搓成一张板,从门缝里挤出去。
夏油杰没拦,只是在背后轻轻推了伏黑惠一把,让他去开门。
这次没出什么幺蛾子,但原本的和室不见了,他们周围空空茫茫的,像是突然从古老大宅被扔到现代社会。
房子是最普通的一户建,周围停着车,伏黑甚尔手里拎着只便利袋在朝他们的方向接近,天光泛阴,男人低着头,高大宽阔的身影,站没站样,坐没坐相。
他在楼底下停住脚步,没往上走。
这骗女人的脏东西,估计是被扫地出门了。
夏油杰对伏黑甚尔也不是那么不熟,这男人烟酒都沾,但等那只便利袋被打开,伏黑惠自己都有点惊讶,里面装的不是成听的啤酒,也没有香烟,和他模糊不清记忆里的爹显然大不相同。
袋子里反而装的是些女人会喜欢的东西。
伏黑甚尔停了会,在路边坐下,从塑料袋里取出块小兔子棉花糖,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他手掌宽大,指节又有厚茧,棉花糖粉粉嫩嫩的,衬得格外的小。
他捏了一会,手机却响了。
电话铃响的第一声,伏黑甚尔就迅速地摸出手机,十年前的款式还是翻盖,他的拇指就悬停在绿色的接通键,怎么也不往下按。
真狗啊,夏油杰想。
这脏东西玩的还是欲擒故纵那套。
其实在场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他差不多,然而很快这想法就被推翻了。
伏黑甚尔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他还开了免提,听筒里传过来个温温柔柔,但听着还是有几分活力的女人声音,对方也没什么好气“你在哪呢”
男人无声地笑了笑,开口却很混账,声音低沉沙哑“赌马呢。”
“哇”
那道女声也被震住了“行吧,那正好。”
正好什么
伏黑甚尔也有这个疑问“什么正好”
“我正好打算让你别回来了。”对方说。
伏黑惠觉得有点尴尬,这种对话任凭谁听着,都会觉得女人在暴怒,但干这种事的人是他自己的爹。
他悄悄地瞄了眼夏油杰,却见对方垂着眸子,不知道为什么,也在犯着恍惚。
夏油杰虽然在犯恍,但他其实没想太多,他的脑子经这么一遭,只能说没那么空了,但不代表完全不空,只记起来了一丁点。
还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有更多东西隐藏在迷雾里头,上面笼着层纱,感觉只差临门一脚,但就
是想不起来,只剩下那些作祟的情绪。
怎么说呢
挺遗憾的。
伏黑甚尔也笑了,他特别配合“是我惹你生气,所以我被扫地出门了”
“那没有。”
对方回答得飞快“我现在坐不起来,你要是回家,我连走过去和你说声欢迎回家都做不到挺好,赌马挺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
伏黑甚尔懒懒地“嗯”了一声,一直随意捏着棉花糖的手指却突然不动了。
挂掉电话,男人没有立刻把手机放回兜里,也没什么动静,嘴角紧抿着,弧度很是僵硬,他坐在那,仿佛一棵正在被蛀着的树。
半晌,他重新扎好塑料袋的袋口。
这些事干完他就没再动弹,身量那么高大的男人,坐在一户建门口窄窄的石条上,宛如被遗弃的野兽,别人看着都嫌憋屈,但伏黑甚尔愣是在那地方坐到快要天黑。
中途夏油杰本想说换个地方,但视线从伏黑惠脸上擦过,又觉得算了。
伏黑甚尔一直等到乌金西坠得彻底,幽黯的绿眼睛才动了一下,这才站起来,他的身体素质极强,坐这么久站起来晃都不晃,钥匙捅进锁孔时,他看起来却轻松了许多。
你也知道难熬啊,夏油杰想。
他基本能预料到打开门里面会发生什么,伏黑甚尔的这段往事当年只是随便一听。
伏黑甚尔进门换了双拖鞋,也是双粉色小兔子的拖鞋,他规规矩矩地把鞋收进鞋柜,又去洗了手,这才进屋,靠窗的床边躺着个头发自然卷的女人。
只一眼,夏油杰就知道,这女人再活不了几天了。
他在盘星教见过无数带着至亲至爱来求他的人,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什么鬼神都能去求,但伏黑甚尔比起普通人又更不如些。
伏黑甚尔什么都知道。
自然也知道求了没用。
见着伏黑甚尔,女人就笑了,病成这样也非常生动漂亮,她只有动动手指的力气,自己基本坐不起来,床边还有个可可爱爱的婴儿摇篮,里面的小孩出生也没多久,能看出那头乱发是没遗传伏黑甚尔,如果不留长就会四散炸成海胆。
于是伏黑甚尔就去扶她坐起来。
天与暴君那双手像是铜铁浇筑的,光是看着,就似乎能感受到每寸筋骨中蕴含的力量,刚才他只是随手一掷,就能把一柄并不适合当作武器的装饰物变成致命的凶器,入石三分,削铁如泥。
女人病得很严重,瘦得只剩骨头,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很轻很小的一团。
按理说,扶她起来再容易不过,连小孩都能做到。
可这似乎对伏黑甚尔特别艰难,触到对方后背削瘦凸起的蝴蝶骨,那双手居然还微微颤了颤,他生怕女人脆弱的身体被他拉伤,扶得也很慢很慢。
扶到一半,女人神情一变,伏黑甚尔呼吸立刻窒住“哪里不舒服吗”
女人的注意力全被摇篮所吸引,并没注意到伏黑甚尔的异样,“惠是不是冲你笑了一下再过段时间是不是就会说话啦”
伏黑甚尔手指微微抽动着,他没说话,睫毛垂着,敛住眼中全部神情。
一直扶着对方坐起来,这才轻声开口,他的声线本就低沉沙哑,现在听着甚至有些嘶哑了“那你再等几天,等等这小崽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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