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寿宴·血色纸人

    贺真继续开车, 时踪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杀手埋伏在这个路口,显然早有预谋。

    这路口是从警局到迷藏客栈的道路,这表示对方对贺真的情况非常了解, 连他要去警局接时踪回客栈这种事都知道。

    情况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时踪不免认为, 对方那边或许也有游戏的人,这才能早早盯上这一切。

    比如那个神秘的、从一开始就要找自己麻烦的“第五团”。

    不过有骑士徽章的技能傍身, 他倒暂时不必担心太多。

    路上贺真倒也与他聊到了这个问题。

    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现在徽章的情况, 时踪问他“你的徽章技能呢是什么”

    贺真摇头“我没有徽章技能。那日见到国王,他也只是在路过我的时候多看了我几眼。我并没有被授予徽章。”

    “也是。”时踪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搞不好他就是国王。那么他当然不需要成为骑士。

    “也是什么”贺真问他。

    “没什么。其实不管那个国王到底是谁,你的前生又是谁, 这都与你这个个体本身没有关系。”

    “你怀疑我是国王”

    “没。我说那个宋帝王。”

    “”

    沉默片刻后, 打着方向盘的贺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对时踪道“对了,等会儿家宴上还有一个会来,祝霜桥。

    “另外,这家宴会摆三天的流水席。不是那么快就结束的。客栈那边”

    “客栈那边就交给三三了。反正他很爱当客栈老板。”

    时踪再瞥贺真一眼,“祝霜桥你跟他还有这么多联系我怎么不知道。”

    并不知道时踪是出于什么心理问的这话, 贺真的目光在时踪停留了一会儿, 这才继续开车。

    “这是我家里的麻烦事,想自己解决, 就没和你多讲。”

    时踪眉毛微挑, 没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下去。

    侧过头,他看向车窗外倒退的树木。

    那是一排排的、几乎遮天蔽日的梧桐。一地落叶枯黄,却也别有意境。

    现在汽车已驶上半山腰。

    这里靠近市中心,这一路直至山顶, 道路两旁皆是大片大片的梧桐。

    山上大小湖泊有三十余处, 许多部队疗养院都建在这里。

    贺家老宅位于这种地方, 权势财富也就可见一斑。

    时踪道“我怀疑那个想杀你的大伯,他那边有游戏玩家,而且很可能和第五团有牵扯。”

    时踪之前写的程序差不多已经运行一个月了,经过数据模型的计算预测,游戏从前的玩家要么死了,要么退出游戏回归相对正常的生活,只有极少数还在继续游戏。

    在游戏的现在这一阶段,锦宁市的玩家相当少,也就三四十个人。

    且这部分人都和时踪一样,是新人才对。

    至于上一批老人,总人数应该这一批差不多,那么目前还没脱离游戏的玩家,按十个估计,恐怕都嫌多。

    那么可以推测,很可能锦宁市的老游戏公会,其实只有李融景的定军山,以及陈立所在的第五团。

    李融景和扮演朔风的玩家一死,树倒猢狲散,周律之前就找人专门调查了李融景的人脉关系,这段时间正在与其中的人逐一沟通,看是否有潜质的、值得拉拢的玩家。

    定军山现在的元老级别人物,其实也就仅剩三个人了。

    时踪看过他们的资料,暂时看不出来有人跟贺家相关。

    所以时踪怀疑,现在还留在本地的那个资深的、想要自己身份的玩家

    ,就来自第五团。

    正是他早就盯上了时踪,将他拉入游戏,并随时留意着他,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了李融景那里,知道他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警局。

    他正好需要解决贺真,所以干脆一起行动了。

    在知道祝霜桥居然也和贺家搭上线后,时踪更肯定了这样的猜测。

    毕竟已知祝霜桥现在的身份也有参加晚宴的资格。

    那么他、贺真,再加上贺真大伯那边的某个极可能来自第五团的人,这三个人跟贺家有关的人,都具备晚宴资格。

    时踪又怀疑晚宴是场剧本杀。

    他不由进一步怀疑,这场剧本杀的故事主线,跟贺家有着相当大的关联。

    贺真将车开得很平稳,不骄不躁,比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要沉稳很多。

    这一路上,时踪得以用很舒适的姿势窝在车上,听他介绍起贺家、以及祝霜桥跟贺家的关系。

    现任贺家家主是贺真的爷爷,叫贺云生。

    他的原配夫人叫韩湘,与贺云生门当户对。

    贺云生的大儿子叫贺光,贺光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女儿还小,如今不过12岁,刚上初中。

    他那两个儿子倒是早已进入家族企业,不过跟贺光本人一样不成器,一个好赌、一个好酒,做生意做得一塌糊涂。

    贺云生的二儿子、三儿子,分别叫贺华、贺章。

    贺华喜欢搞艺术,在美国抽疑似把脑子抽傻了,被贺家人强行带回国后,据说每天疯疯癫癫的,把自己困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然而并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孩子。

    至于贺章,他更是喜欢摆弄风水玄术。

    贺家老宅改建自一个中式古园林,贺章有自己的一个独栋院子,请风水先生来过无数回,也将自己那院子改建过无数回。

    他跟娱乐圈的女明星们交往甚密,倒不是因为他有多风流,而是因为他手上有家经纪公司,据说某位当红女星就是靠他用玄学改了命,才一下子成了顶流。

    但这也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他时常声称自己被鬼缠上了,也老躲在家里,连人都不愿意见,更别提参与家族事业。

    贺真的父亲贺为,是贺云生的私生子,也是他的第四个儿子。

    贺为从来不受待见,尤其经常被贺云生的原配夫人韩湘刁难。贺真和母亲也跟着受了不少的气。

    但介于贺真的大伯、二伯、三伯全都扶不上墙。

    现在老爷子最看重的人倒成了贺真。

    其中,二伯和三伯本都是老爷子极为器重的,但现在两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点疯癫的前兆,也就只剩一个大伯、以及大伯的两个儿子想和贺真争家主之位。

    目前时踪光听这些描述,倒是无从判断其中哪个是第五团的人。

    那么,也许只是这三个人中的某个认识第五团的人,也是可能的。

    贺云生除了四个儿子外,还有一个小女儿,名叫贺雪。

    也不知道贺云生是重男轻女,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对贺雪并不待见。随着年岁的长大,贺雪对父亲、以及几个兄弟的仇怨也逐渐加深。

    在18岁那边,贺云生给贺雪安排了一场商业联姻,对方是一个情妇无数的中年胖子。

    贺雪彻底跟父亲闹翻,与贺家断绝了关系,然后愣是靠着自己打工上完了大学,并靠努力学习与工作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

    后来她与祝驭结婚,生下了祝霜桥、祝霜芸这两个孩子。

    她有了孩子之后,贺云生和他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倒是主动派人去她联系了,也一起去探望过她。

    不过贺雪听说了贺

    云生那些个儿子孙子一个比一个不成材的事儿,担心贺云生想把自己儿子抢回去,于是在自己父母来探望的时候,她总会把祝霜桥打扮成女孩子,声称自己生了两个女儿。

    贺雪当然担心贺云生会通过一些特殊的途径查看这两个孩子的户口。

    好在她的丈夫祝驭还有些本事能在这里面做些手脚。

    于是贺云生并没有发现端倪,贺雪也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也不知道祝霜桥穿女装的爱好是不是因此被培养的。

    知道这件事后,贺雪一度有些哭笑不得,但她开明,也就由儿子去了。

    后来贺雪跟父母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尽管她依然防着他们,但也愿意和他们时不时互相走动一下。

    这也是祝霜桥今天也会回老宅参加贺云生80大寿的原因。

    介绍完贺家的大致情况,贺真瞥一眼时踪,察觉到什么后,解释道“我之前从来没见过祝霜桥一家,甚至没有听母亲说起过她。毕竟她之前和父亲都不被允许回本家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件事。”

    时踪并不言语,贺真再道“说起来这里面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名堂。不管国王的晚宴是不是以贺家为蓝本来的,目前这贺家人的故事,确实很有剧本杀的味道。”

    时踪给了他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贺真便再道“我隐约听说,其实贺云生和韩湘排斥贺雪、对她不好,其实并不是什么重男轻女。

    “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奶奶,是我父亲的生母,是我爷爷贺云生养在外面的女人,这你是知道的。

    “贺云生这个人,颇为风流,在外面的女人,并不止我亲生奶奶一个。但据说这个亲生奶奶是唯一结局还算不错的。

    “其他的残的残,死的死,很可能是贺云生的原配韩湘下的手。

    “我听说有个叫白艳艳的情妇最得宠,最遭韩湘的恨,也死得最惨,死的时候连舌头都被挖掉了。并且她就死在老宅。

    “那之后,韩湘就经常在老宅见到白艳艳的魂魄。据说她喜欢附身在女人身上。所以韩湘见不得老宅出现任何女人,连自己的女儿都排斥。

    “后来老宅除了孩子出生时必须请的奶妈等人,其余所有的佣人都换成了男的。韩湘那块心病才好。

    “但现在二伯三伯都有点问题,两个人都窝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仆之间就在流传,这是韩湘、是贺云生的报应。”

    “有点意思。”

    时踪望向贺真,似笑非笑地问他,“不过,你一回老宅,鬼还敢出来吗在这个世界,阎王爷算不算数”

    调侃贺真这么一句,时踪又自顾道“另外祝霜桥那个人,虽然挺讲义气,也很仗义,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张琦君,在副本里对三三也挺照顾,但他并不喜欢和其他人维护什么关系,而是喜欢独来独往。

    “贺云生和韩湘又对他的母亲不好,他母亲长到现在,没花过家里一分钱。那么按他的性格,他应该不会想要参加这场寿宴的。他为什么来”

    “你果然看人很准。”

    贺真道,“他确实不想来。但他怀疑祝霜芸出事,跟贺家有关。

    “长命镇那个副本,是祝霜芸跟我们在一起玩。从那副本出来后不久,祝霜芸回了一趟老宅。从老宅回家的路上,她出了车祸,状况非常不好,现在还处在恢复期。

    “目前推测,我们进副本,是精神或者说意识进去的。但在里面消耗越久,现实世界的身体也会受损。

    “轮到我们进第二个副本的时候,祝霜芸人还躺在icu了,从游戏里出来,估计人就没了。

    “所以祝霜桥几乎用了他所有的积分,才买到两样珍贵的道具。

    “其中一样道具叫休眠可以让他自己暂时不必进副本;另一样道具则叫冒充让他可以用她妹妹的身份登录游戏,相当于代练。

    “总之,贺家那些传闻,祝霜桥也听说了。

    “他妹妹出事的时间太巧,他觉得不对劲,担心是他奶奶韩湘精神出了问题,误以为所有姑娘都要找她索命,所以她神智不清楚的时候会对所有姑娘下手。

    “如果真是这样,他母亲恐怕也会出事。

    “所以最近他一直在调查贺家相关的事情。果然,好几个姑娘失踪的事情,都疑似跟贺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就是他想来一趟的原因。”

    整体的故事,时踪算是听懂了。

    就目前看来,这故事里很多悲剧的起源,都在如今已80岁的贺云生身上。他年轻时花心浪荡,夫人韩湘又有手腕,以至于情妇的下场全都不好。

    为了对付那些情妇,韩湘手上染了不少血,也因此老觉得自己被鬼盯上了。

    女鬼只会上女身,不会上男身,于是她竟将家里所有女性都赶了出去,包括佣人也全都是男的,一个女的都瞧不见。

    只不过他这夫人韩湘的脑子大概不好使,她只知道对付女人,只担心被抢走爱情,却没有太多争家产的念头。

    否则按她的狠辣手段,贺真根本出不了生,或者即便出生了,也会很快夭折,不至于能长到现在,跟她亲生的儿子孙子们争家产。

    当然,只是故事的表面如此。

    谁都不知道内情到底如何。

    停车的时候,贺真补充道“目前唯一在本家活得好好的,就剩我大伯的小女儿了。那是他老来得女,女儿才12岁,叫贺茵。

    “一方面,韩湘老了,估计是折腾不动了。另一方面,在韩湘看来,估计女鬼再想勾引爷爷、再想吓她,也不至于附身到小女孩身上。

    “所以贺茵倒是安然无恙,是这本家唯一的姑娘,也是唯一活得好的姑娘。

    “她的待遇,连韩湘唯一的女儿贺雪,也就是祝霜桥的母亲,也都没有得到过。”

    车在贺家本宅停稳。

    车前方就是一片湖泊,湖对岸有绿树、有远山。

    烟雨的迷蒙让整座山都呈现出一种介于绿与灰之间的色彩,也为这座古旧的中式庭院蒙上了些许神秘的面纱。

    正要下车的时候,时踪隔着车窗看见一人从不远外一辆保时捷上走了下来。

    是女装打扮的祝霜桥。

    祝霜桥穿了短裙配光腿神器,外面再搭配了一件小羽绒服,头发是大波浪卷,并且他还做了指甲,指甲亮片颇为好看、也颇为亮眼,一只手上是粉色的,另一只手则是蓝色的,隔那么远也能叫人看得清楚。

    侧头瞥见时踪与贺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做了个手势,先朝主屋的方向走去,看来是不想被人知道他和贺真认识。

    时踪坐在车里朝他挥了挥手,再看向贺真。“所以,如果我今天不提出过来,你打算和祝霜桥两个人在本家住三天,然后合作共赢,他解决谁害了他妹妹的谜题,你搞定你爷爷和大伯,当上贺家家主。”

    时踪的语气好像有些微妙。

    贺真颇为严肃地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上下打量他几眼,时踪道“没有问题。不过他已经答应加入长生公会,而我是公会的老大。你们两个人都该听我的,有任何行动,应该向我报备。

    “你看,毕竟第五团的人很可能也会过来。”

    贺真听罢这话,先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看见时踪面无表情地转身下车了。

    外面还在下雨,贺真拎着伞下车,关上车门追上时踪。

    这回他没再给时踪递上另外一把

    伞,倒是两人一伞往主屋方向走了。

    “行,知道了。听你这个老大的。”

    路上,贺真这么对时踪说到。

    他话说得好听,表情倒是有些莫测。不过时踪并没有侧头看他。

    两人走出一段路后,贺真再对时踪说道“等会儿遇到我母亲等人,我就介绍你是我老师好了。你看起来很年轻,可以说是助教。

    “我说一下我助教的信息,你记一下,免得露陷。”

    “嗯。你说。我听着。”

    时踪这才侧头看一眼贺真,“有你这样的学生,老师会很欣慰。”

    拿不准时踪说这话意思的贺真“”

    他该不会又要拿写作业这种事儿来打趣我

    贺家老宅非常大,从湖泊到主屋那边有相当远的距离。

    两人散步一般走在这庭院里,可以见得这里处处布置得很雅致,假山亭台、回廊曲折。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像是从繁华闹市忽然穿越到了古代。

    明明离市中心不远,在这里却可以听见鸟叫、听见水声,而不闻半点城市的喧嚣。

    这些都是钱砸出来的。

    走出不久后,时踪和贺真却就被拦住了。

    被纸钱拦住了。

    那会儿他们经过一个月洞门,刚走进一段回廊,一阵风吹来,飘飘洒洒的明黄色纸钱就晃荡了过来。

    老爷子要过80岁寿宴了。

    谁在这里洒纸钱

    时踪和贺真几乎同时驻足,再一起朝旁边的一处庭院看去。

    庭院里有假山、假山旁是一个水池,水池上飘着枯败的荷叶,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整了。

    庭院里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跪在地上嘻嘻地笑着。

    他五官原本应该称得上清秀,但此刻衣衫狼狈,形容枯槁,也就显得不太好看。

    “这是我三伯贺章。”

    贺真对时踪低声道,“就是那个喜欢搞玄学的。”

    时踪再朝那三伯身前看去。

    只见他的面前竟摆着三个纸人。

    那三个纸人全都是姑娘,还全都穿着血红色的嫁衣。

    她们全都闭着眼睛,嘴唇、脸上的胭脂倒是涂得跟衣服一样血红,在烟雨朦胧的天气里,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不免显得有些瘆人。

    “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今天了。就是今天了”

    只听这位三伯忽然开口说了这一句话。

    贺真与时踪对视一眼,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问“三伯,什么今天”

    “今天要死人今天要死人今天要死人”

    贺章将重复了这句话三遍,一遍说得比一遍更大声。

    与此同时,他的嘴越来越大,形成了一个非常奇异的微笑。

    恍然间,时踪差点以为他的笑容已经裂到了耳根处。

    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满园都是“刷刷”“刷刷”的声响。

    这个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贺章赶紧转身奔向了那些纸人,先是用身体护住它们,过了一会儿,像是知道自己这样无法护住它们全部,他又赶紧抱起一个跑了。

    须臾后他回来,抱起了第二个,再然后是第三个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

    然而还是有些晚了。

    最后一个纸人被雨彻底淋湿,几乎化成了一地的血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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