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大耍完了一套空竹, 痛快地出了一身薄汗,头发还蓬松着, 面孔更显得青春。
他把空竹递给宁灼“玩玩”
宁灼接过来, 反手递给了身后的单飞白“不会。”
傅老大也不勉强他,在他面前伶伶俐俐地转了一圈“怎么样,我的新练功服”
宁灼作为他一人之下的二把手, 锐评道“不错, 像坐月子。”
傅老大飞起一脚,作势去踢他。
宁灼接住他的脚踝,就势往旁边一送。
傅老大并不追击,踢过就不生气了。
一动之下, 他注意到了宁灼身后的人。
傅老大探过头去,灵巧轻松得完全是个青年体态“来啦”
单飞白低头捉着研究那灌了铁的空竹,听到傅老大招呼自己,乖乖地一点头“傅老大。”
傅老大没戴眼镜, 所以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有光流动“伤怎么样前天晚上我看你的样子是真糟。”
单飞白沉默。
他实际是一直在疼着的。
新脊柱是装好了, 不过人的肉体和钢铁天然排异,他迫不及待地下地走跳,锻炼身体, 抓宁灼的把柄, 在他面前生龙活虎、胡说八道,就是清楚自己哪怕走慢一步,就很难再跟上宁灼的脚步。
宁灼对他而言, 永远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每次靠近他, 单飞白的一颗心都像是从前追飓风时,看到那样巨大的气旋,把天地都吹得颠来倒去, 油然而生一种敬畏和仰望感。
他知道那很危险。
但飓风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一往无前地闯进去,追过去。
单飞白刚要说“还好”,宁灼就接过了他的话“他虾线被人给挑了,能好吗”
傅老大没理会他的不礼貌,态度亲切得像是隔壁阿叔“这次来了,还走吗”
单飞白还想着刚才宁灼知道他在疼的事情,心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宁哥把我买断啦。”
傅老大挺意外地“哦”了一声“那挺好。住哪儿啊”
宁灼再次截过话头“交给你安排了。还有”
他转头问单飞白“磐桥多少个人”
单飞白张口就答“七十三口。”
宁灼“噢”了一声“也交给你了。”
傅老大愣住了。
他重复“七十三个”
宁灼见势不妙,提前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傅老大一把扯住了领子。
单飞白眨了眨眼“”
他甚至没看清傅老大是怎么靠近宁灼的。
“回来”傅老大一脸苦大仇深,“多做七十多人的饭你累死我得了”
宁灼眼神游离,看天。
傅老大“跟长辈说话看着人”
这虽然是长辈训晚辈,但鉴于傅老大个头实在有点跟不上趟,宁灼无奈,只好微屈膝盖,半蹲了下来,和傅老大视线平齐“不行的话,给他们买饭。”
傅老大再次语出惊人“不行啊,那没有营养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也别总吃那种人造简餐,将来容易长不高”
宁灼“比你高。”
傅老大“顶嘴是吧”
宁灼“十七岁就比你高。”
傅老大“”
正在傅老大处于下风的时候,比宁灼高了半头的单飞白幽幽插话“我”
宁灼“闭嘴,有你什么事。”
单飞白“我十八岁的时候”
宁灼直接换了话题“怎么办吃饭的问题,总得拿个主意。”
傅老大难得有一次和宁灼对呛占了上风,望向单飞白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慈爱。
不过想了又想,也是没法可想。
傅老大放开宁灼,顺手给他整了整衣领,轻声抱怨“真被你弄成食堂大师傅了。”
单飞白乖巧道“他们也可以自己做的。”
宁灼回身朝向了单飞白“我的人搞定了。你的人,你做得了他们的主吗。”
单飞白轻巧地一笑“宁哥,没问题的。”
宁灼提出要求“我要安定。他们来了,出了事,我当然向着我的人。别怪我不客气。”
单飞白倒也爽快,往前走出几步,舌尖抵住牙齿,食指抵在唇边,吹出一道响亮的口哨。
哨声时断时续,在空谷里回响,仿佛是有旋律的鸟鸣。
片刻后,山谷里传来婉转悠扬的回应。
宁灼知道,这是“磐桥”惯用的响应相合的暗号,用音长和转调来表达不同的意思。
这个哨声的频率他相当耳熟,大意是在召唤守在“海娜”外围的“磐桥”集合。
这是效率最高的做法,而且总比扯着嗓子喊集合来得体面。
可听到这样的哨音,宁灼很难不联想到过去,小王八蛋一边隐在暗处和他作对,一边吹着口哨呼朋引伴,对他们进行合围的场景。
宁灼拳头发硬,眉头微锁。
傅老大倒是心大,抱着胳膊乐呵呵地听着。
他目光不转,头也不回,却像是读懂了宁灼的心事,用只够他们二人听到的音量轻声道“要是不信他,我杀了他啊。”
宁灼顿了顿“用不着。”
傅老大“对嘛。你也知道这样用不着。留他,又不信他,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宁灼没告诉傅老大,自己留他,是因为单飞白设法拿住了他的秘密。
他知道,单飞白不是可以简单地用好处收买的人。
但他也不能随随便便杀掉单飞白。
“海娜”这么多年积累的成果,宁灼要好好使用,决不可以浪费在和“磐桥”漫长的拉锯消耗战里。
想到这里,他甚至怀疑单飞白“去找自己的把柄”这件事是故意的。
单飞白从醒来后就看到了金查理曼横死的报道。
这件事和他身受重伤、自己路过长安区的废弃仓库救下他、全城戒严,统统发生在同一天。
以单飞白的脑子,或许能猜到这其中有什么微妙的关联。
于是他主动出击,利用了最少的资源,一步步把事情推向了现在宁灼不得不把他领回家的局面。
当然,这样的赌局需要冒一点生命危险比如宁灼破罐子破摔,直接灭他的口。
可是
如果他是这样的处心积虑,他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但宁灼不得不承认,单飞白是很好用的。
如果他能有一个同谋,而那个人是单飞白的话,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边,傅老大一脸认真地为他分析利弊“不留,就处理掉他;留,就信他。多简单的事情。”
宁灼无法向傅老大陈述他那曲折的心路,定定望着单飞白的背影,想,他真是自愿的吗。
把脊柱、生命和未来都冒险交给自己
他相信过单飞白的“真心”。
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啊。对了。”
眼看宁灼的疑心病沉疴日久,难以缓解,傅老大索性揉了揉耳朵,绕开了话题“刚才他吹的有几个音节起落挺像夜莺的,你回去算一算,搞不好是密码母本哦,到时候他们吹什么你就能听懂了。”
宁灼心尖一动之际,他的手腕上一明一灭地响起了内线呼叫铃。
他将右手贴到耳侧“谁”
是郁述剑。
他汇报道“宁哥,有人电联,点名找您,说是要谈一笔生意。”
末了,他补充道“说是只和您谈。”
宁灼“是谁新客户老主顾”
郁述剑答得很谨慎“听不出来。用了变声软件,号码也是虚拟的,反向追踪的话,通信马上就会断掉。”
宁灼心下明白了几分“叫他稍等。马上来。”
与此同时,“白盾”总部。
正义秀的直播事故发生在9月30日,因此由总部牵头挂帅,林檎担任组长,将整个专案小组命名为“九三零专案组”。
“白盾”总部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用途。
“九三零专案组”使用的会议室就是从台球俱乐部临时改建而来的,地上有台球桌脚四四方方的痕迹,墙上还有未撤下的标语
“一杆牵动全盘,击发演绎精彩”。
在座各位,不是临时被抓壮丁来的老油条,知道自己接了块难啃的骨头,软趴趴地提不起精神来,要么就是刚入队不久的愣头青,亮着眼睛左顾右盼,一脸的青涩莽撞。
从会议室的整体气质,到小组人员的鱼龙混杂,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不靠谱的气息。
在会议召开的整点,副局长艾勒带领着专案组组长林檎进入房间。
看到林檎的脸,会议室里嗡的一声起了低响。
林檎这副尊容实在不怎么体面。
而且他的级别很低。
在座起码有三个组员和他平级。
有两个组员的级别比他还要高。
而且,作为网络安全这种内勤部门的副队长,林檎甚至没有配枪权,身侧只佩着一根短柄的黑铜警棍,看着寒酸至极。
无视了满堂的嗡嗡声,艾勒清了清喉咙,讲了一番毫无营养的开场词后,示意林檎上前对案情进行初步分析。
林檎不寒暄,也不拖泥带水,直入主题“案情的重要性大家都了解,不用我细说了。现在我带大家梳理一下案情。”
他信手一挥,屏幕上出现了已经在公众面前被播放了上亿次的视频。
“9月30日,一名本该执行死刑的犯人,拉斯金德文,原本的注射药剂氯化钾被替换成了烈性毒药马钱子碱。”
画面切换到了那支被替换了的针管。
“药物溯源已经在做,但根据初步检验报告显示,马钱子碱不像是标准的工业化产物,存在极少量的晶体,应该是在纯化这一步上没做好。是自制毒药。”
老鸟们听了这话,难免泄气。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一个重要证据链断了。
林檎话锋一转“但是,有价值的地方是,除了这一步,其他方面已经做得很完美。这说明犯罪嫌疑人至少拥有一个具有充分制毒条件的化学实验室。”
有警员提议“那查一下有哪些人近期购买了化学仪器这些肯定都是有记录的。”
林檎说“在查。学校、工业企业、独立实验室,都在查。而且人也要查,毒药制作需要专业知识,现在的知识垄断很彻底,有制毒条件又有知识的人并不多。这部分我们会积极摸排。”
他丝毫不提查理曼和“白盾”在这过程中的失职,而是将锋芒直指背后的犯罪者,这让艾勒松了一口气,暗自点了点头,认为他是个懂事的家伙。
林檎又快速切换到了下一段视频“我们在调查时获取了一份监控视频。这份监控记录了犯罪嫌疑人在9月30日凌晨替换针剂的全过程。值得注意的是,他不仅仅有一张能作为通信证的脸”
视频定格在了下毒者在针剂箱前驻足的画面。
“他在箱子上涂写了一串字符。”
“因为有意遮挡,视频里的字符并不完整,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写下的并非是拉斯金的犯人编号987。”
“经过技术透视分析,我们模拟出了被他身体遮挡住的部分符号,一共有三种。”
“排除了两个毫无意义的符号,我们在信息库里找到了一个能够与这个符号对应的人。”
林檎稍顿了顿“瑞腾公司旗下,有一家叫做泰坦的仿生机器人公司。公司技术总监本部亮,家里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才能平平,在公司行政部上班。他有一个相当疼爱的小儿子本部武,正在亚特伯区第一监狱服刑。罪犯编号为611,罪名”
“人口贩运。”
“海娜”基地的外线会客室内,宁灼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微微变形的机械音“喂,是宁灼”
宁灼“嗯。是我。”
电话那端的人单刀直入“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宁灼“多少价位的”
对方痛快道“随你。”
宁灼“一百万有一百万的做法,十万有十万的做法。您是要我做十万的活,还是一百万的”
电话那边的查理曼咬紧牙关,发了狠“顶格的活。”
他知道,自己被这样一折腾,是元气大伤,复起无望了。
听说“白盾”还就那件事,成立了什么“九三零专案组”。
尽管查理曼不清楚他们究竟要调查什么,但是以他的思路来说,必然是他在工作上的对家仇人,要趁机牵瓜拉藤,要挖出更多的黑料,将他一踩到底
查理曼当然不肯坐以待毙。
他通过内部人士,掌握到了一点线索。
他一定要利用这点线索,把这潭水搅浑,越浑越好。
给专案组添越多麻烦,越牵扯他们的精力,让他们疲于奔命,他们就会更多地把精力放到那个幕后主使者身上去。
现在,“白盾”官方养着的几支专业雇佣兵队伍,肯定是见风使舵,不会和他合作了。
查理曼也信不过他们。
恰好,就在前几天,他刚刚打通一条路子,认识了一个还算靠谱的雇佣兵组织。
而那个雇佣组织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干活手脚干净,用起来加倍放心。
所以,查理曼只能孤注一掷,牢牢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我会走几条门路,想办法把你运进亚特伯区第一监狱。”
“我和一个人有仇,他的编号611,名字叫本部武。”
查理曼冷森森道“帮我看着他,盯着他的周围,看看有没有人想要接近他。然后,找个机会,杀了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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