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并不让宁灼意外。
林檎起身迎接他, 笑容有点羞赧“我又来了。”
宁灼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
不是长安区辖区的“白盾”警察,而是九三零专案组里林檎的手下。
只这一眼,宁灼就知道林檎是为什么而来的“坐。”
林檎坐下, 宁灼也跟着坐下。
他的腿先稍稍弯曲, 虚托了一把腰身,才平稳坐下。
抬手扶腰的过程不超过一秒钟。
林檎轻声问“身体不舒服”
宁灼“”什么眼睛。
宁灼答道“我这个破烂身体,活到什么时候都是运气。”
林檎笑了“胡说。”
他拿过桌子上的便签纸,刷刷写下一行字“给你介绍个老中医。”
宁灼接过便签“你去看过”
“同事去过, 推拿很有一套。”林檎合上笔帽,“啊, 对了, 我们找到本部武了。”
跟随林檎而来的小徐, 刚刚被宁灼的美人长相煞到,又为二人之间熟稔的关系疑惑起来。
如今的林檎一句话,又直接拉回了正题。
他简直反应不过来。
宁灼却是态度平淡, 微微挑眉,抬眼看向一旁跟他来的匡鹤轩。
匡鹤轩这回是第一次和宁灼打配合,心里正紧张, 愣了一下,才跟上了他的节奏“哦, 是是有这事。”
宁灼转了回来“哦,现在知道了。死的活的”
匡鹤轩小声接话“活的。”
林檎望向了匡鹤轩, 饶有兴趣道“看你眼生。你是磐桥的人”
匡鹤轩“嗯。”
林檎“你怎么知道本部武还活着的呢”
匡鹤轩听林檎发问,直眉楞眼地转问宁灼“能说吗”
宁灼沉默地一挥手,腕骨转出了一个小小弧度, 示意他讲。
匡鹤轩便据实以答“我负责网络上的情报工作。早上有人发帖说, “白盾”的打捞队捞上来一个大水泥坨子, 打开之后,里面的人居然还活着,白盾就马上把他保护起来了。有人围观现场,听到有白盾警员跟别人联系,亲口说里面刨出来的是本部武。后来你们就把消息封锁了,网上的讯息也删掉了。”
林檎认真倾听了匡鹤轩的发言,轻轻用指尖摩挲了下巴。
是个有一说一的直脾气。
不会撒谎。
好事情。
林檎双手交握,口吻温和“那我来找宁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知道啊。”匡鹤轩一点头,“本部武那老小子失踪前,正好宁哥和我们老大替人消灾去了,正好跟他呆在一个监区。”
匡鹤轩还想抱怨一句“老色鬼还雇宁哥和我们老大保护他,他也配”,但他琢磨了一下,这话实在显得自己不大稳重,便乖乖闭上了嘴。
他还挺想在宁灼面前表现表现的。
林檎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部分和宁灼告诉他的一样。
他笑着转向宁灼“都已经叫你宁哥了调教得不错。前些日子我看你和单飞白那个样子去参加哥伦布纪念晚宴,还担心你们两家的关系呢。”
宁灼“不劳担心。”
他四两拨千斤地回应了林檎的质疑,静待他的下文。
林檎也不再隐瞒,将交叠的双手放下,平压在桌面上“他交
代了一些东西,和你有关。”
宁灼“说来听听。”
林檎以他一贯的态度,温和地徐徐道来“他说,他在监狱里遇到的频繁的意外是人为制造的。”
“前几次刺杀,高空坠物、开关漏电、往他的饮食里掺玻璃渣,都是让他精神紧张的手段,但实际上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真正让他害怕了的,是那次差点成功的刺杀。他担心自己会死在监狱里,就走了后门,想离开监狱,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他以前也这样做过。”
“但这次,刚一出去,他就被掳走了。”
“是谁能够在监狱内部制造意外为什么之前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危险”
“所以,新入狱的人,是不是会有很大的嫌疑呢”
气氛凝滞。
陪同的小徐和匡鹤轩齐齐愣住了。
小徐是因为从未听过这番猜测。
在这之前,他是真心以为本部武是九三零案的真凶。本部武是以为警察查到了他,才试图逃狱,后来得罪了什么道上的人,就被抓起来痛加虐待。
但是林檎这样推断,反倒更加合理。
匡鹤轩则是意识到,林檎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他了解单飞白,林檎所描述的那段“连环刺杀”,像极了单飞白能做出来的事情有种促狭的恶作剧感。
在短暂的沉默后,宁灼开口了。
“这不是他说的,是你想的。”宁灼笃定道,“本部武说的,应该是求求你们让我死了吧。”
小徐霍然起身“你”
宁灼态度相当淡漠“能封在水泥里还不死应该是被改造过了。小警官先生没见过改造人,可以去看看本部武案卷里的那些女孩,能喘气就可以谢天谢地了。本部武要是被改造到了能被灌水泥还不死的程度,还能做出这样的分析,能算是医学奇迹了,应该被送去科研所。”
“林檎。”他定定注视着对面的人,“拿证据来,别乱猜想。做个好警察。”
林檎正要答话,有人敲响了会客室的门。
是郁述剑。
他探了头进来“老大,出来一下,有通讯找你。”
宁灼站起身“抱歉,离开一会儿。”
不是急事的话,郁述剑不会这样不分轻重地打扰他的会客。
而宁灼对这位着急联系自己的人的身份,也已经有了猜想。
他走出会客室,在与林檎一墙之隔的地方,接起了那通紧急通讯。
站定后,宁灼下意识用单手轻轻拢住小腹位置。
现在他不大喜欢站着,因为总有一股轻微的胀痛从身体内部泛起,好像是单飞白给他的身体叩了个章就像他以往无数次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一样。
不过这一次的伤口格外隐秘,带着一点血腥和独占的浪漫。
宁灼“喂,您好。”
那边传来查理曼冷声的质问“本部武为什么没有死”
宁灼略略低了头“对不起,我以为尊夫人会好好替您完成任务的。”
查理曼显然没能料到宁灼竟会这样理直气壮地承认他做的事情。
宁灼这是把他们夫妻两个都搅进了泥潭里,还一鱼两吃,收了他们两份钱
他根本是在玩弄他们
他压低声音吼道“姓宁的,你不错”
宁灼认真倾听着他的崩溃“承蒙夸奖。”
但查理曼也只是小小失态了一瞬而已。
他用发抖的手指扯了扯领结“我的任务你还没有完成,我说的是让你杀掉本部武。”
宁灼反问“那您是要退钱吗可以的,但只能一半,订金不退。”
说完这句话,宁灼自己倒是先挑了挑眉。
自己的语气怎么变得像单飞白了
像个无赖。
查理曼怀疑宁灼是在故意挑衅他。
他压低了声音“我让你把本部武给我杀了”
“现在他在警方保护下,会很危险啊。”
那边的语气变得阴冷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不认账了”
宁灼说“我的意思是,要加钱。”
“多少”
宁灼对郁述剑招招手。
郁述剑会意,飞快地递来一样仪器。
宁灼报价道“五百万。”
查理曼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五百万,账号记一下。”
宁灼在仪器上操作了几下,将实时生成的账号数字如实奉告。
查理曼气得胸膛起伏连连“那是一条烂命,搞不好明天就会死”
宁灼“我知道。这个账号大概会存在十分钟左右,请您抓紧时间转账。据我了解,您账面上的活动资金是有这么多的,顶多是折您一半家财,买一个家和万事兴。这次是卖方市场,请谅解一下,不收现金。合作愉快,谢谢。”
他立即挂掉电话,发现郁述剑在呆呆地看他。
宁灼“看什么”
郁述剑吞了口口水,斟酌了用词,小心询问“您是不是跟单飞白学坏了”
他的后脑勺挨了宁灼一记拍击,顿时老实得成了只大鹌鹑。
回到会客室,林檎笑着问他“谈生意吗听起来金额很大。”
宁灼耸耸肩“商业机密。”
看到老友比以往活泼得多的神态,林檎半笑半认真道“别违法乱纪。”
宁灼望着林檎,想,刚才那通电话的主人的身份,就是“白盾”的高层,银槌市“神圣法律”曾经的代言人。
即使是这样的人,如今的职阶还在林檎之上。
宁灼不置可否,用指尖轻轻一敲桌面“除了来诈我一下,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这就告辞了。”林檎站起身,“好好保养身体。”
宁灼扬了扬那张写了老中医地址的纸条“会的。”
开车驶出“海娜”,驾驶座上的小徐频频关照着林檎的神色。
可他只低头翻看电子案卷,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置一词。
小徐试探着问“您对宁灼怎么看”
“我担心他。”林檎头也不抬,“他走路有些跛,真该去看看大夫了。”
小徐舔舔嘴巴“您和他是什么关系,我看您和他很熟的样子。”
林檎“是救过我命的人,有点交情。非要说的话”
他微微笑了“没血缘的弟弟吧。”
小徐很尊敬林檎,但此刻,他实在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委婉地提醒他“宁灼和最近的几桩大案若有若无地都有牵扯,您是不是该克服一下个人情感”
看着担忧的小下属,林檎摸了摸他的头“小徐,你能这样想,真的很好。谢谢你的提醒。”
得到了林檎的肯定,小徐的勇气更足“如果真是他干的,您会怎么办”
“有证据的话,我会抓他归案,
每天给他送饭。他的胃该养养了,不能吃监狱里的饭。总之,能杀他的,只能是法律,不能是任何人。”
“如果法律惩治不了他呢”
林檎终于含笑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小徐的这个问题很可爱。
“如果法律惩治不了人,那是法律不够完善啊。”林檎认真道,“要改,慢慢改。”
小徐“”
他现在又有些猜不透他们的关系了。
林檎闭上眼睛,回想刚才的谈话。
他总觉得宁灼有哪里奇怪。
现在他福至心灵,忽然想起来了。
宁灼穿的是白衣服。
他胸前的两点像是鼓胀起来了,殷红的色泽凸透过雪白的衬衫,很是鲜明。
林檎用电子档案盖住了脸,好掩盖那些让人面红耳热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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