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11
郦筑昙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春楼软塌上的大红被褥上绣着戏水鸳鸯, 郦筑昙的脸正好被于洲按在那一对鸳鸯中间,绣着鸳鸯的丝线不够柔滑,蹭得郦筑昙柔嫩的脸颊都微微刺痛起来。
他审时度势,见势不妙立即放下身段开始求饶“大人大人我不是有意的你快放了我吧”
他埋在被褥里闷得喘不上气, 声音都憋得变了调, 拖着软腻细长的声音呜呜叫唤, 听起来不像是求饶,倒像是在撒娇。
于洲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 仍然沉着一张脸叱喝道“人无信而不立, 既不遵守信约,我留你何用“
“有用有用”
“大人我的好大人正是因为我守信约,所以才来了这里与大人见面。”
于洲嗤笑道“郦探花, 我是要与你调整内息,不是要与你春风一度, 你为何要约在这烟花柳巷之地与我见面”
毕竟是新科探花郎, 巧言善辩的本事自是不一般。
郦筑昙眼珠一转, 立即说道“军帐中人多眼杂, 我是叛军首领,军中保不定有皇上派来的探子, 我这样做, 也是不想牵连大人,万一将来事败, 我被那皇帝捉住算账, 那大人岂不是也难逃罪责。”
“虽说大人本领高强, 可是皇宫之内也有不少大内高手,还是小心为上。”
于洲自然不相信郦筑昙这番胡诌。
但是世间的之体太过罕见,于洲目前只找到这么一个, 总不能一掌杀了他。
他松开手掌,郦筑昙终于松了口气,捂着脑壳从榻上坐起,跪坐在大红被褥上。
多日不见,站在软榻前俯视着他的男人仍是那一身装束。
灰色布衣,黑色长靴,身后背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剑,头上戴着一顶用新竹做成的斗笠。
斗笠散发着淡淡的竹香,与春楼里甜腻的脂粉香气格格不入。
郦筑昙整理好肩上散乱的长发,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挪蹭了一下发软的身体,换了个正正经经的打坐姿势。
于洲摘下斗笠放在一边也盘坐在软塌上,对着郦筑昙伸出了一只手掌。
剑客的手指比普通人要长上一些,那些绝世剑客的手更是异于常人。
修长如竹,骨节分明,只消看一眼他的手掌,便能感知到这双手握剑时会产生怎样锋锐的剑气。
郦筑昙咬着下唇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距离于洲掌心还有半寸距离时,他心中苦苦挣扎了半天,愣是不敢贴上去。
于洲抬眸看他一眼,手掌微微往前一伸,修长的手指微微往前一探,穿过郦筑昙的指间握住了郦筑昙的手。
两人十指交错,于洲这才发现郦筑昙的手竟然比他小了一圈。
肤若凝脂的手掌犹如微凉滑腻的美玉,和于洲那历经风霜的粗糙手掌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于洲微微一愣,手上的力道微微轻了些。
“静心,凝神。”
静你祖宗的心,凝你祖宗的神
郦筑昙深吸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掐了一个运功的手决。
内力涌动起来,一个极寒,一个极热,一个刚猛,一个阴柔。
虽然与阳火能相互调和,但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内力在经脉穴位中游走冲撞,运功的双方都不会太好受。
入侵阳火,有如无数根冰针戳刺他的经脉,细细密密的尖锐痛楚绵延不绝地袭来,饶是于洲也不由得双眉紧蹙,极力忍痛。
阳火入侵便是另一番滋味了,只是这滋味不好言说,且十分下流龌龊,尤其那炽烈如火的内力不断冲击腰侧京门穴,更是让郦筑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泪眼朦胧,大汗淋漓,最后更是想要挣扎着想要逃离这场难捱的内力调息。
可是他的手掌一直被于洲紧紧握在手中,修长五指穿过他的指间,带着厚茧的指腹死死地按住他柔嫩的手背。
于洲眉头紧蹙,郦筑昙那柔弱无骨的手掌出了汗,犹如一尾挣扎乱窜的游鱼使劲在他手心里窜来窜去,他不得不一边运功,一边用力将郦筑昙的手掌牢牢抓紧,不肯让他逃离半分。
约莫两个时辰,内息终于出调整完毕,于洲松了口气,正要放开郦筑昙的手掌,刚一睁眼,对面摇摇欲坠的郦筑昙就朝着他栽倒过来。
于洲伸出另一只手臂将他接住,郦筑昙软绵绵的身体倒在他的臂弯里。
他周身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就连一头柔滑如瀑的黑发也被汗水打湿,发丝黏在他雪白的脸颊和纤长的脖颈上,他泪淌满脸,眼神涣散,蜜色眼珠迟钝地转了一圈后对上于洲的脸。
这一瞬间,无尽的委屈和羞恼齐齐涌了上来,他吸了吸鼻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
他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于洲把软塌塌的探花抱起来放在床上,正欲掀开被褥,却发现被褥湿了好大一片,更有一股淡淡的异味飘来。
于洲默然。
郦筑昙用他那邪门吊诡的功法偷了他成功力,但揠苗助长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于洲的那些内力并不能完全为他所用。
尤其是这种高手之间的内息调整,两股不同的强悍内力冲撞体内的奇经八脉,若是内力不够深厚,自然护不好体内各处的经脉穴位。
穴位受到冲击,身体必然不能自控,和江湖中的点穴手法的原理都是相同的。
于洲叹息一声,掀开了大红的鸳鸯锦被扔在一旁,把郦筑昙轻轻地放在了软塌上。
他脱了身上的外衫盖在郦筑昙身上,便又坐在床尾静心打坐。
盖在身上的粗布衣衫传来一股淡淡的草叶气味,郦筑昙困倦不已地眨了下眼睛,他原本在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若是功法大成,一定将这个剑客千刀万剐,但今天看在这件外衫的份上,他以后给这剑客一个痛快,将他一剑杀了便是。
他闭上眼睛,攥紧一截衣角,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于洲打坐完毕,郦筑昙也正好醒了过来,他想起身,却发现腰肢酸软的厉害,腰下的双腿也软得像两根面条一样。
他轻声唤道“大人,你还没走呀”
于洲说道“我就这一件外衫。”
郦筑昙扶着腰慢慢坐起来,倚着床榻轻声说道“大人一身阳火内力,难道还需要外衫御寒么”
“以前不需要,被你偷了一甲子功力后就需要了。”于洲淡淡说道。
郦筑昙的蜜色眼珠十分心虚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他一脸讪讪地把外衫递给于洲,于洲拿起外衫穿在身上。
郦筑昙倚在床头看他“大人这是要去哪是要回去深涧那里继续静修么”
于洲转头看他“你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郦筑昙说道“大人说笑了,我哪敢在大人面前造次,只是我希望大人不要带走贯征,再让我借用一段时间。”
剑身赤红的贯征正和笙歌尽一起老老实实地躺在茶案之上。
于洲问道“所以你走了千里流放路,一是为了躲避皇帝的眼线,二是为了去南岭拿回贯征”
郦筑昙点头“我确实将贯征交予屠至保管,不过走了千里流放路也不单单是为了大人说的那些原因。”
他微微一笑“我要是不受尽皮肉之苦,屠至怎么会下定决心跟着我造反呢,我就是为了让他心软才这样做的,好在这些苦没有白受。”
于洲低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利用他人的真情”
郦筑昙笑了一声“那太子对我还是真情呢,为了得到我不知用了多少手段。”
“难道我就要因为他的真情而感激涕零,然后委身于他么”
他哼了一声“屠至是喜欢我,可是那又怎样呢,我郦筑昙从来不缺仰慕者,若是一一回应,岂不是分身乏术。”
“况且男人嘴里的真情可是信不得的,我就是男人,我还不知道男人什么样,若是以后我成就一番大业,赐给他几个美人,再保他子孙世代富贵就行了。”
折腾了一夜,天也已经亮了,春楼的小厮在外轻轻敲门,问客人是否需要美食热水。
郦筑昙看了一眼于洲,对那小厮说道“美食热水自然是要的,你再拿一盒针线过来。”
小厮走后,郦筑昙扶着腰慢慢下了塌,腰肢酸软不堪,郦筑昙长眉轻蹙,声音有些幽怨“大人的阳火内力真是好生霸道。”
于洲淡淡说道“不还是被你偷去一甲子。”
气氛正尴尬,恰巧数名小厮端着饭菜和热水进来。
郦筑昙挤出一个笑容“大人不如用完膳再走,正好在下有事和大人商议。”
郦筑昙洗净手,亲手端了一碗桂圆莲子羹放在于洲手边。
于洲看了一眼,依旧声音淡淡“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郦筑昙说道“大人先喝口莲子羹暖暖身子,虽说南岭四季如春,但十月气候渐渐转冷,还是要仔细保养才是。”
于洲的茶色双眸看了他一眼,舀了一勺莲子羹尝了一口。
郦筑昙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牢固的城池往往要从内部击破。
他刚刚在莲子羹里放了噬心蛊,这蛊虫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孵化,管他是什么绝世高手,心脏都会被蛊虫啃食得面目全非。
他的目光停在了小二拿过来的针线盒上。
只需要再留上于洲半个时辰,等待蛊虫孵化啃噬于洲心脏,趁他剧痛难当疏于防备之时,便将绣花针当作暗器甩出刺入于洲的期门穴。
期门穴是阳火之体的命穴,这下怕是于洲插翅也难飞了。
他心中阴狠算计,面上却尽是柔顺温驯,垂着眸子低语“大人,这春楼的莲子羹可是出了名的,大人再用上一口吧。”
于洲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调羹拿起碗,将莲子羹一饮而尽。
郦筑昙的嘴角的笑容都快止不住了。
他搜刮着话题,从春楼的莲子羹聊到了汴京的芙蓉糕,从雪山的天山雪莲聊到了古刹中的空谷幽兰。
半个时辰过去了,于洲依然完好无损地坐在他面前。
郦筑昙心里犯起了嘀咕,但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又寻了一个话题“大人,你看看窗外这天,可真是蓝呢。”
于洲喝了一口茶,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白瓷茶杯,不咸不淡地说道“传闻郦探花学识渊博,不知郦探花是否知道阳火内力除了御寒之外还有什么益处”
郦筑昙笑着说道“这种体质世所罕见,世人知之甚少,还请大人赐教。”
于洲放下茶杯,郦筑昙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给他斟茶。
于洲说道“阳火内力可使人百毒不侵,百蛊不生。”
郦筑昙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于洲看着桌上的那盒针线,五指一抓便将它扔在郦筑昙怀里。
他冷笑一声“郦探花打得一手好算盘,趁着蛊毒发作,再用绣花针刺我期门穴,若是换个寻常高手,怕真是在劫难逃了。”
郦筑昙捧着针线盒哆哆嗦嗦地跪坐在于洲脚边,他咽了一下口水,颤着声说道“大人哪里话,筑昙只是看大人的外衫破了,想给大人缝补一下衣裳罢了。”
于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讥讽地说道“那你现在便缝补吧。”
郦筑昙拿着针线,抖着手揪住于洲一块衣角,开始穿针引线,细细缝补。
缝补完了一块衣角,郦筑昙、胆战心惊地低下头,看见于洲的靴子边也破了,又颤颤巍巍地拿着针线给于洲缝补靴子边。
于洲嗤笑“你现在真是可着劲的讨好我,只怕心里已经恨死了我吧。”
郦筑昙讪讪地说道“也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于洲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信”,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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