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问及摩拉克斯在他那漫长的生命中是否有过后悔之事,那必然是有的。
人非完人,魔神也并非真正的“全知全能之神”。
哪怕摩拉克斯以自身的实力足以傲视群雄,但过往岁月里被铭刻下来的伤痛都清楚地残留在这具躯体和记忆中。
只是有的伤痛仅仅停留在躯干之上,伤疤结痂痊愈后便好。有的伤却是被刻进了灵魂之中,他一想起那些故人就疼痛疲惫与痛苦宛若酿造时间极长的老酒,饮入喉中,品出满心满身的悔恨与悲伤滋味。
那个时候,持续千年的魔神战争终于平定,七位胜利者登上天空岛,获得天理允诺,成为尘世执政的资格。
眼看战争平息、各国都要休养生息,正是让饱受乱世折磨的人类民众与亲朋好友们过上几天平静好日子的绝佳休息时刻但谁又能想到,一次惯例的寻常聚会,竟然会让他与那人被迫分道扬镳
当看着奄奄一息的棱游躺在须弥宫殿的病榻之上,深陷梦魇,周身几乎只剩下出的气,亲友们围在一旁满脸忧虑摩拉克斯是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纵使是沉稳如此方大地,也有地脉岩浆之火喷涌狂啸之时。
倘若不是同去的好友归终劝住了他,摩拉克斯恐怕要做出一些非常疯狂的事情。
何谓“疯狂”
很简单新的战争,宣战,混乱,死亡,民不聊生,天理的态度,执政人选这些冷冰冰的词汇在瞬息间划过这位岩王帝君的心头。
打了几千年的仗,谁又能比他更熟悉了解这些乱世之事
但是摩拉克斯却不得不以莫大的理智来克制自己的怒火与冲动,哪怕他表面上依旧看起来不动声色、十分平静。
是的,理智。
多么痛苦的一个词。
身为璃月执政者,身为众仙之祖,身为朋友们的庇护者到头来,竟然要眼睁睁地看着暗恋之人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命垂一线,自身却无能为力
他不想再待在须弥这个国家了,哪怕摩拉克斯同样清楚,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完全责怪须弥三神。
正因为棱游身上本就自带着“禁忌知识”,如今被须弥的魔神所触发也不过是一颗毫不起眼的火星子恰好落在了易燃物引线上的缘故罢了
但彼时彼刻,如果他再不立刻离开这个丛林之国,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何等可怖之事。
没人阻拦他们,正如没人能够帮助那位一天天愈发病弱的老朋友。
不同于“磨损”那日复一日的缓慢折磨,近乎无形的缓慢改变,棱游身上的“禁忌知识”症状愈发明显,以至于就连摩拉克斯也不敢保证倘若她在璃月病发,自己能否保证那片土地不受到相应的污染。
“新建一个岛吧,摩拉克斯。”若陀龙王惆怅地望着璃月外海的方向,“岛上能隐约看见璃月海岸线便足够的距离这样做对她好
,对我们也好。”
摩拉克斯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因此采纳了这条建议。
来到岛上养伤的棱游似乎也在半梦半醒中隐约感觉到了远离人群这点,因此反而放松了不少,然而病情依旧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她每日清醒的时候愈发减少,时常会说胡话和没头没脑的怪异言论。
眼看病人一天天的清瘦虚弱下去,摩拉克斯不得不眼看着她的眼眶深陷,原本有些软肉光泽的脸颊也明显凹陷,露出皮肉之下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对此于心不忍极了,却又强迫着自己记下故友的这份憔悴模样。
来自仙家与魔神们的数个不同治疗方案摆在台前,摩拉克斯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采取最有效也是最冷酷的那个方案。
他很清楚,若是治标不治本,终究只是拖延一时的计策罢了。
倘若明日便是别离,起码要让他记得她的最后一面。
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摩拉克斯并未预料到归终有一日会暗中前来找自己,这位向来坚强开朗的尘之魔神在自己这位共事千年的老友面前无法遏制地落下热泪。
“她根本不想走那孩子,已经把璃月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棱游今日清醒的片刻时分对我说她爱我们这叫我如何忍得住不落泪”
摩拉克斯了解归终这位老朋友的脾气,正如他了解自己的暗恋之人的秉性一样。
眼睁睁地看着归终会因为那人的病情每况日下而偷偷哭成这般模样,他的心里难道就好受吗
偏偏他是帝君,是大首领,是璃月的核心人物所以,摩拉克斯无法落泪,不能动容,哪怕心如刀绞,也依旧要尝试着安抚着面前悲痛无比的朋友。
“棱游这般处境,我又于心何忍呢。”
他最终也只是略微颤抖地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来自异乡的信件为此事带来了转机,虽然不清楚写信之人是如何绕过天理的限制,但棱游的的确确是借助这个契机短暂的压制了“禁忌知识”,暂时恢复理智。
因此清醒状态下的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走了。
一方面就当是为了治病,另一方面是为了奔赴故土的危局。
对于棱游此人而言,“情义”二字,有时候比生命还重。
亲朋好友们都舍不得她,摩拉克斯当然看得出其实棱游也舍不得大家但没人出言挽留她,因为如今的棱游决意已下,再多的阻拦和劝阻也如同过眼浮云,毫无存在必要。
更何况大家都希望她早日痊愈,健健康康。
在离别前的最后那一夜,摩拉克斯前去向这位朋友独自告别,两人说话间,他却鬼使神差般提取出了自己的一丝情绪与神力混杂着做成了玉佩礼物,进行与本体的切割分离后送给对方。
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有不小的风险,万一棱游的禁忌知识通过那条情绪小龙传
递回摩拉克斯,又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摩拉克斯也离开提瓦特世界,前去交界地吧
可他还是送出了自己的礼物。
棱游起初不愿意收下,理由与他的隐约担忧是一样的,纯粹是生怕因此连累了他。
但是这是摩拉克斯仅剩的坚持,是他在极度的理智与平衡大局安危的种种举措下,做出最后一点小小的“不理智”之举。
送出礼物者不再是以岩王帝君的身份,而仅仅是以摩拉克斯这个私人身份。
“收下吧。”他说,“这仅仅是我的一片心意。”
他非常清楚这样做的风险大小,也完全知道这样是不理智的行为,可是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再与故友走在同一条未知的危险道路上,没办法帮助她,陪伴她,那就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法来注视她的前行。
本就有些犹豫不决的棱游终于被他的这份诚挚情谊所打动,收下了小龙,任由它化作右臂皮肤的刺青。
倘若此刻神力与本体能够共感,他定然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肌肤触感与温暖热意。
可是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传来。
那份小礼物是真的完成了与本尊之力的分割。
一时间,就连摩拉克斯自己也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
兴许是出自礼尚往来的考量,那晚棱游也送了他一件小礼物一个小小的人偶是她从稻妻那对姐妹神明那儿学来的手艺。
“本来做个十七八个,然后发给大家当成人手一台的手机的,但估计是不成了发病前唯一的一个成品,就给你留着看看吧。”
棱游嬉皮笑脸的一如既往地说着难懂的话语,可是摩拉克斯感到由衷的不舍与怀念。
青年魔神看看天色将亮,知晓那真正的离别之时就要到来,却听见下一秒棱游低声向他告别。
“我要走了。前路漫漫,今后望君珍重。”
“此行福祸未卜,也请你多加保重自己,棱游。”
他们的分别就好像过往千百年里每一次的寻常道别,大家嬉笑着互相挥手,然后转身朝着各自的洞府方向走去。
只是这一次,没办法再约好“明日再一起喝茶”的约定了。
但没关系。
摩拉克斯对自己说,魔神的寿命极长,他等得起,棱游也等得起。
只要彼此都不死,必然会有重逢之时。
待到那一日,想来定是极为欢喜的一幕
这样漫长又寂寞的等待,满怀着信心与忧虑的等待,截止到五百年后的那个晴朗日子,戛然而止。
“礼物”单独折返,哭丧着脸的神力小龙时隔五百年后再见,却是形单影只,孤孤零零。
摩拉克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被净化过“禁忌知识”的祂,就明白发生了何事。
变革之魔神塔尼斯特,于今日陨落。
那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宛若瞬间摈弃退去,只剩下头脑在轰鸣了片刻,最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茫然情绪,满心的失落不知从何说出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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