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明睡醒的时候, 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明媚的光亮照射得眼睛一阵酸痛。
这股酸痛感瞬间让他回想起昨晚的失态, 然后呆愣在床上, 反复消化
他怎么能哭得像个傻子一样
还是在高倾面前。
恢复理智的张天明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听到病房的门被打开都不敢抬眼去看。
胡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张天明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眼睛还微微红肿着, 像是涂了一圈桃粉眼影,本来身体就没痊愈, 这么看更显得可怜了。
“天明,眼睛怎么了”胡嘉上前关心道。
张天明见是胡嘉松了口气,摇摇头道:“没事, 晚上睡觉压到了吧。”
胡嘉拿出刚买的一瓶矿泉水,还是凉的,让他拿着敷眼睛。
张天明一边敷眼一边张望着问道:“高倾呢”
“刚刚看到他在外面给家里打电话,可能在聊工作的事。”胡嘉指了指走廊。
提到这个, 张天明才意识到马上就要九月开学了, 他即将要读大三,高倾和胡嘉也都已经在六月份毕业,三个人一起的大学生活结束的比想象中要快很多,马上几个人就要各奔东西。
而这个暑假原本该是他们毕业生最悠闲的时间, 却连毕业旅行都没有, 还把所有的时间都留在了医院里。
张天明放下水瓶,带着歉意道:“姐,害你丢了那么好的工作机会, 以后你还打算留在b市吗”
首都排名前几的律所不好进, 如果胡嘉没有因为请假被解雇, 现在应该转正了。
“工作没了就没了,还能再找,姐不能因为工作就不管家人呀。”
胡嘉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不过一想到最近投简历的情况,胡嘉也叹口气:“大城市不好留,主要还是房租贵,刚刚毕业负担不起这么多,如果找不到心仪的工作我可能会回h市,这样离家近一些,也能帮忙照顾着家里老人。”
张天明点头,十分理解胡嘉的想法,胡警察平时忙,她爷爷奶奶岁数也都大了,家里总要有个人照顾。
“姐就是放心不下你。”胡嘉握着张天明的手,目光担忧。
张天明笑了笑:“我没事,等出院就回学校安心上课学习,每天住校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节假日我会去看你和胡叔叔。”
听到这句话胡嘉放下心来,两人相视而笑。
中午三个人一起吃的饭,有胡嘉在张天明短暂忘记了昨晚的失态,可下午胡嘉离开病房后,看着高倾坐在床边的椅子看电脑,张天明又尴尬起来。
笔记本屏幕是侧对着张天明的,但被窗外的阳光照射得反光,完全看不清高倾在忙着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用对话。
张天明这么想着,侧过身准备午睡揭过这段尴尬期,然而刚闭上眼睛,又不得不睁开,然后用胳膊肘撑起身体准备下床。
“怎么了”
高倾抬起头,看向一条腿刚迈出床沿的张天明。
张天明背对着高倾,也没回头。
“上厕所。”
高倾放下笔记本,站起身从床尾绕到张天明面前,然后蹲下身给他穿鞋。
张天明扶着高倾的肩膀,有些摇晃的站起身,侧过脸不自在道:“我可以自己去。”
高倾却像是没听见,一路做着张天明的拐杖,病床离卫生间其实只有十几步路,但要不是有高倾撑着他的身体,张天明一个人还真不行,连站着都没有力气。
然而走进卫生间后,高倾依旧没有离开。
张天明看着眼前的马桶,又抬头看看沉默不语的高倾。
而高倾显然会错了意,他抬手就伸向张天明的腰间。
张天明立即用手遮挡,面色瞬间通红。
“我、我自己解。”
摸索着病号服的裤腰带,张天明从没觉得脱裤子是件这么艰难的事情,也是第一次这么抗拒上厕所这件事。
好歹之前在床上昏迷有导尿管能自理,现在导尿管拆了还不如不拆。
张天明头脑昏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看着上完的厕所,又是怎么脚步虚浮的踏出卫生间。
重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张天明立即躲进被子里假装午睡。
可闭上眼就是刚刚高倾帮他冲马桶的样子
张天明脸上一阵阵发烫,这几天出的糗几乎样样不差展现的淋漓尽致,这么尴尬也不知道要钻多大的地缝才能装得下。
好在高倾话少,也没什么表情,做这些事更是非常自然,好像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张天明并不觉得什么,一段时间下来张天明自己竟然也习惯了,多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在高倾面前彻底放开自我。
九月初,持续了一个暑期的高温随着初秋的凉风逐渐降低下来,路旁的杨树也零零星星的浮现几片黄叶。
在最后一次检查身体无恙后,张天明终于顺利出院。
胡嘉一直陪着他到出院的当天,帮他收拾好病房里的东西,两人聊着天时,看到高倾拿着诊断证明和出院小结走了进来。
张天明坐在床边穿好鞋,仰头问他:“嘉姐是下午的火车票,你什么时候回s市”
高倾收起手里的单子,抬眼道:“我回b市。”
他的话让张天明和胡嘉都惊讶了一瞬,胡嘉转头问他:“你要留在b市工作”
高倾嗯了一声。
张天明不解道:“叔叔和阿姨不是都想让你回家工作吗,怎么突然要留在首都。”
而且s市也是不次于首都的大城市,他家又有企业在那,肯定是回去能有更好的发展。
高倾看了张天明一眼,没有回答。
胡嘉见状神色有些复杂,转开话题:“房子租好了吗”
“嗯,两室一厅。”
听到高倾的话,张天明暗暗咂舌,在首都租两室一厅得是多少钱,恐怕他一个毕业生的工资三分之二都要付房租吧。
然而胡嘉却马上意识到什么,皱眉问道:“租在了学校附近”
高倾看着她,没有否认。
两人有丝不对劲的气氛张天明丝毫没有发觉,他甚至还挺高兴的,双眼微亮的笑道:“原来你这几天在忙着租房啊,离学校近的话,我平时也可以去蹭吃蹭住。”
高倾直言说道:“你可以搬过来住。”
张天明怔愣一下,他还真的没想过在学校外面住,房子毕竟是高倾租的,他不好厚着脸皮一分钱不掏直接住进去。
胡嘉陡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低头说道:“高倾,你出来一下。”
高倾转身跟着胡嘉走了出去,房门关闭,留下张天明一个人在病房内不明所以。
而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胡嘉眉头紧蹙,抬眼压低声音。
“高倾,你别乱来。”
她没想到喻奶奶刚刚离世,高倾就敢这么明目张胆。
高倾却盯着她,漆黑的眼神不夹杂着任何情感,只是安静的反问道:“他一个人住校,你放心”
胡嘉一愣,她当然是不放心的,可又没有办法,总不能因为担心就不让张天明继续读书。
“我能照顾他。”
高倾简短的一句话,让胡嘉讶异的同时又有些羞愧。
好像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许高倾真的只是为了照顾张天明,他们之前也住在一个宿舍,倒是没有发生什么。
而且学校没有单间,张天明住校一定是会有新室友的,相较于不熟知他身体状况的陌生人,胡嘉宁愿他和高倾住。
两人间沉默片刻,胡嘉转过身,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向病房内,张天明正用一只手扶着椅背,尚有些费力的站起身,他瘦的像是一具骨架,不论穿什么衣服都显得那样宽大,风过时鼓动的衣摆像是感受不到里面的肉体。
胡嘉瞧着满眼心疼,最后叹了口气:“照顾好他,别让他再发病了。”
高倾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病房,帮张天明把衣服装箱。
出院后,几人一起吃过午饭,张天明和高倾一起去火车站送胡嘉。
在候车大厅的检票口前,胡嘉握着张天明的手主动说道:“开学你搬去和高倾住,平时走读,这样姐能放心一点。”
张天明没有答应,讪笑道:“我没那么多钱跟他平摊房租。”
胡嘉听了笑着说:“姐帮你付。”
张天明抬眼来回扫了下他们两个,有些恍然大悟:“你们之前在偷偷商量房租的事是吧,高倾你别坑嘉姐钱。”
高倾还没说话,胡嘉就笑着摆手说道:“放心,他要是敢坑我,我就让陈超天天给他打骚扰电话,烦死他。”
张天明听完也笑了,这招很绝。
大厅内响起了检票时间,三人也没有再多说,张天明看着胡嘉随着人群走进检查站,然后身影逐渐消失在尽头的拐角。
他才转身跟高倾一起往火车站外走,然后抬手戳了一下高倾,笑道:“你别拿她的钱,我有。”
张天明怎么可能真让胡嘉帮他给钱,他返校后争取早一点把能考的证件都考下来,然后攻克下同声传译这一大难关,以后赚得钱别说是和高倾平摊房租,就是把欠下的住院费都还上也绰绰有余。
高倾则是看着他没有回绝,因为他了解张天明的性格,如果不收他的钱,他不会同意搬来住。
两人一路打车回家,在小区门口下车的时候,碰到了对门的乔阿姨。
乔阿姨依旧是一头羊毛卷,她看见张天明的眼神带着一抹怜惜,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天明,是不是要开学了以后放假多来阿姨家吃饭,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张天明笑了一下,落落大方的点下头:“好,谢谢乔阿姨。”
挥别乔阿姨后走进老旧的小区,熟悉的上到二楼,张天明像以前一样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再没有人迎他回家了。
高倾帮他把东西拿了进去,张天明也默默收拾着返校的箱子。
都整理好后,他走进喻奶奶的房间,把开了大半个月的窗户关上,临出去前看到了床头那条米白色的围巾,张天明又折返回来,将围巾装进书包里。
看着墙上的钟表显示下午四点的时间,张天明转头和高倾说道:“我想去郊区看看。”
高倾点头:“嗯,我陪你。”
两人又一起打车去往郊区,在街角路过花店的时候,张天明买了一小束白菊。
郊区的风要比市区大,二十多度的天气秋风飒爽怡人,当然这份怡人张天明的身体无福消受,他庆幸自己带了围巾出来,刚好遮挡住这阵凉意。
临近黄昏的时间段,陵园里没有什么人,站在门口还能眺望到远处高山的一角,和园区外的白桦树林。
张天明拿着白菊走进陵园内,一座座黑色的墓碑肃穆伫立,让耳畔的风声都似是呜咽悲鸣,沉默的空气在这里显得那样寂寥,就像头顶偶尔飞过的孤鸦,不知道落在了哪棵树顶。
喻奶奶的墓碑位于第三排右侧,墨色厚重的碑体上刻着金色的字,正中间镶嵌着一张喻奶奶的黑白照,照片上的人带着熟悉又慈祥的笑容,仔细看才发觉,这张正是春节时拍的合照,只是把喻奶奶的头像单独截取出来了。
张天明半蹲下身,把手里的白菊放在墓碑前,小小的花瓣被风吹动摇曳。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仔细擦拭着照片上的浮灰,轻声说道:“奶奶,我来看你了。”
攥着纸巾,张天明站起身,望着喻奶奶的照片许久没有动作。
仿佛这样静静看着喻奶奶的笑容,张天明的心口就被填满了,他微微低着头,将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想象着喻奶奶就在身边的样子,然后忍不住弯起眉眼,笑着说道。
“奶奶,我好想你啊。”
距离喻奶奶离世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张天明呼出口气,站在墓碑前慢慢描述着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他想讲给奶奶听,让她放心,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好,以后也会用心的报答那些对他好的人。
黄昏的夕阳在郊区洒下一片火红,叠起的云层笼罩着深厚的酒红色,伴随着阵阵秋风拂过,吹起了墓前人耳边的碎发,也将那些轻柔的话语带去了远方。
张天明踏出陵园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钟,太阳逐渐隐没,暮色霭霭。
高倾一直站在陵园门口等他,没有离开半步。
张天明看到高倾后笑了一下:“我们走吧。”
高倾仔细打量他一眼,好像有些惊讶于张天明的神情平淡。
张天明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之前他哭得太过难看了,所以那份失控他不想在喻奶奶面前展露出来。
眼前的白桦树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林间的小路寂静悠长,走在前面的张天明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高倾,不经意的提起道:“你那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高倾也站在原地,目光带着一丝不解。
张天明笑着提醒道:“在我昏迷的时候。”
高倾顿时了然,然后嗯了一声。
此时秋风又起,吹乱了两人额前的发丝。
“过来抱一下吧。”
张天明的话让高倾身体瞬间僵硬,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眼。
张天明却已经张开手臂,柔和的眼眸笑看着他。
高倾漆黑的双眼此刻如不可见底的深渊,带着凌厉的锋芒,有些难以忍住对眼前人的那丝占有欲。
他上前毫不犹豫的揽住张天明的身体,用力的将他纤瘦的体格嵌入怀中。
张天明将下巴抵在高倾肩头,然后轻轻回抱住他,在他耳畔说道。
“现在你不欠我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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