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雾被拢在袖子里,先是吓得一震,听清声音了才试探道“师兄”
姬扬淡然道“还能是谁”
“我看不见了”
青年一晃袖子,让团成圆珠似的元神能看见远方。
此刻战况激烈,但大势已去。
老师祖到底已得道成仙,疾疾画符召来天雷镇魔,攻势一转带着弟子杀退众敌。
姬扬身处战场外沿,此刻一手持剑一手捧着宫雾,凝神道“你真身躲在哪里还安全吗”
宫雾眼睛圆圆的看着师祖大杀四方,半晌把自己方才的经历一五一十说给姬扬听。
说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所以,你不知道我在这”
那怎么我刚一冒头,就被你给捉走了。
姬扬轻嗯一声,不着痕迹地擦了下另一只手的血迹。
他刚刚还在随牡翼宫的高阶弟子杀退敌阵,一转身看见远处的蓝天白云里,一缕浅红色元神飘到半空,像不设防的鸟。
绝大多数人还在厮杀叫骂,没有任何人顾得上那个小角落。
可他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飞身过去,怕她被旁人掳走。
话到唇边,他淡笑着隐了前因。
“恰巧路过。”
宫雾笑道那可真有缘,被他用指尖碰了下头顶。
“我先送你回去,等风波平息了再接你们出来。”
这一仗足足打了四五个时辰,黑甲军退阵时已是掳走不少物件,没等撤退,又发现东西都不太值钱,一边乱扔一边散场。
“卖药的这么穷啊”
“下次还是挑个大门派去抢寿礼”
“那咱拿什么回去交差啊”
弟子死伤二三十人,黑甲军被杀灭数百人,临走前把古塔上的红灵珠给拔了。
等程集宫雾被接出地道,外面已是子夜。
她们一面往外走,一面看见人们在互相搀扶着往回走,四处都在议论。
听说今天来的那帮乱贼都来自魔界以南的悲骨渊,那里是天下最乱的幽深之地,渊主是个七百多岁的老头儿。
老头心情好时年过一次生日,心情不好一年能过十几回大寿,手下便得了乐子窜出界外四处劫掠作乱,当真是无法无天。
“我表哥去了中原抱朴府,听说那边年年都会碰见这样的乱事咱们得亏是地方偏,今年才碰到”
“呸,最好一次都别碰上”
“他们之后会不会再回来报仇啊,我好怕。”
“师祖前些天就没有休息,今天又强撑着和他们打了一仗,我好怕老人家元气大伤”
宫雾听得心忧,担心师父那边会被波及。
正在此刻,有纸鹤展翼飞来,落在程集手心时外展回纸笺形状,是最高阶牡翼宫主发来的消息。
「师祖闭关疗伤,走前吩咐,接栩心回来」
程集登时扬起笑颜,本想自己也去塔前接人,走路时又一踉跄。
六珈宫弟子心疼的不得了,宫雾忙劝她回去休息,和师兄一起接过纸笺回去接人。
夜里雾色很浓,姬扬快步在前举灯照路,两人走路从未有这样快过。
宫雾怕黑,小时候被野蛇咬过,赶路时习惯性想牵师兄的袖子。
她手伸出来,原本都捉到衣角了,又放下了手。
胆子大点都会御剑了不能再那么怂
她的手刚刚放下,身前传来声音。
“在犹豫什么”
宫雾强笑“没,没什么啊。”
她有些心虚的把手掩在袖子里,姬扬反而停了步子,回身看她。
“今天不怕蛇了”
宫雾怔着没回答,姬扬低头把她的手牵好,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月色很暗,偏僻道路里并没有灯,沿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仅仅能看见他手中那盏暖色的灯。
“今天又死一次,很痛吧。”
“死其实就痛一瞬间,”宫雾任他牵着自己走,小声道“反而是活过来要疼很久。”
她守着这秘密有些难耐,还好一切都可以说给他听。
五感恢复时的蜂鸣声,肌肉重新愈合时瘙痒又刺骨的痛感,以及听见自己骨头嘎嘎直响时的奇异感。
她声音很小,像在讲无关紧要的事。
姬扬听了很久,眼看着走近那塔尖光秃秃的锁灵塔了,停下脚步,给宫雾塞了一颗蝶花糖。
宫雾好几年没吃到这颗糖,接过时眼睛亮亮的吃了,甜到愉悦的微微眯眼。
“怎么突然有糖吃”
因为心疼你。
姬扬不言,耐心等她吃完了再走。
宫雾被甜的笑眼盈盈,半开玩笑地喊了声江江哥哥。
姬扬眉毛一扬,作势要敲她脑袋。两人笑成一团。
那还是孩提时代的小玩笑。
宫雾小时候学说话很慢,管师父叫师糊糊,管师兄叫江江。
姬扬两个字读快了就这样,涂栩心还乐得看他臭脸,扔块大姜根给姬扬逗着玩。
姬扬小时候睚眦必报,宫雾管他叫江江,他就管宫雾喊咕咕。
两孩子闹起来有时候还互相挠脸,惹急了师父就悄悄给姬扬两块蝶花糖,让他哄哄师妹。
后来姬扬有了自己的单薄份例,偶尔也会拿去买糖。
大家都过得日子清贫,吃肉吃鱼全看入谷求药的人是否出手阔绰,日子时好时坏。
两人回忆到这里,更想念早已是家人的师父。
守门弟子接过纸笺,这才开印放人。
厚重铜兽门向外一开,宫雾扒着门往里看,长长喊道“师父”
“饿瘪了”姬扬也往里瞅“人呢。”
宫雾又要喊,涂栩心飘飘然迈步出来,一身素衣滚的都是脏印子。
“你们可算来了,”他惨惨道“我蹲大牢蹲到一半,眼瞅着天井上那镇塔的珠子都被人撬走了,也不知道该出来还是不出来。”
再往回走,虽然还是野草荒芜的小路,还是乌黑一片的夜,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好像什么都不可怕了。
他们和他讲今日谷里的厮杀,师父听得很入神。
“难怪会接我出来。”
“诶”
“他们可能觉得,我哥哥没有死,是去了魔界。”
涂栩心望了一眼天上的浊云,转头看向宫雾。
“谷里有律,弟子升入瑶光境才能出谷历练,我很少和你讲这些。”
“人间各大门派你都清楚,在隐秘暗处,还有妖界和魔界。”
不同领地有不同的暗钥密诀,以至于正道中人想要出手围剿,也很难寻着门道。
宫雾听得好奇“师父去过魔界吗”
涂栩心停顿几秒,老实承认“跟我哥哥去过。”
“那个不是重点”他一摆手,又道“据小道消息,魔界一南一北,各盘踞着两股势力。”
“南有悲骨渊,北有魂阙,走的路子完全不同。”
“南边那个类似山贼流寇占山为王,做事蛮横霸道,有时候像苍蝇一样到处找肉叮。”
“北边嘛”涂栩心正色道“特别低调,低调到像是不存在。”
姬扬很少参与闲聊八卦,此刻来了兴趣“南北都有魔尊,会不会抢地盘打仗”
涂栩心果断否认“没有。”
“南边妖魔经常会来人间喝酒寻乐,一提到北边,都很忌讳。”
“至于在怕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聊到这里,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们今天也累坏了,今天都回去烧水泡澡,好好睡上一觉。”
宫雾脚步微顿,心虚道“我等会还要去一趟膳房。”
师徒两人同时停住“”
“今夜很多师兄师姐还在值守熬药,我跟小竹约好了,晚上给他们端宵夜去。”
姬扬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我过去陪你,走吧。”
涂栩心笑容消失“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回去”
“那我把灯给你”师兄反问“师父也走夜路怕蛇”
涂栩心捂着心口拧着脸道“我一个人回去很孤单的哎”
玩闹几句,三人分头行路。
宫雾去膳房里陪小姐妹一起揉面剁馅做汤饺,房里还有好几个师弟在炖治伤的药鱼汤。
馥郁香气里,姬扬弯腰调火,不时帮着递瓷碗托盘。
在一众低阶弟子的袍子不是浅白便是水绿,他的深青色道袍显得有些突兀。
宫雾打了个哈欠,把第十盘饺子递给来拿夜宵的别宫师兄,自己凑合着喝了碗饺子汤。
她正要问姬扬饿不饿,云藏宫的师兄笑道“溯舟留在这,是想学做饭不成”
姬扬拨了下炉灰,淡淡道“我陪她一会儿。”
“你们昙华宫的感情真好啊,”那人很是羡慕“我们宫里几十个弟子,我一年能跟师父单独说几句话都难。”
膳房里其他人听见了,也纷纷跟着感叹。
宫雾性子腼腆,给姬扬盛了几个饺子,坐在他身旁小小歇了一会儿。
“以后不用担心我,”她鼓起勇气道“我现在有出息啦,被蛇咬了也没事。”
挂掉了也能活回来而且会变得更厉害
姬扬刚叼过饺子,闻声瞥她一眼。
宫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噤声了。
等一碗饺子不疾不徐地吃完,姬扬浅笑着把又一枚蝶花糖放在她的手心,径直洗碗去了。
像是略作谢礼,又像是一种默许。,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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