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国文。音乐课结束之后我们一班人又要带着书往回赶。
每次在移动更换教室的过程中我都不难发现最近班上哪些人玩到了一块, 又有哪些人成为了情侣,哪些本来是朋友的最近吵了架。因为大家都会根据自己最近的社交状态选择和谁一起同行。
人总是更愿意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处。
我也没有例外。
在和征十郎交往之前我一直是独行侠,除了上体育课必须要和其他人组队互相拉伸, 否则不管做什么我都更喜欢独自一个人。
我不喜欢做小组作业。因为总有人浑水摸鱼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推给其他成员。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做化学实验。因为有的人上课不听讲甚至不懂怎么加热导致烧杯炸裂。
我也不喜欢当我在做自己的事时有其他人来打扰。
这样的“我不喜欢”其实还有很多。
有时候它们甚至多到我会认为自己有些薄情, 既没有继承到爸爸的热情开朗,也没有继承到妈妈的温柔包容, 就仿佛在性格这方面我并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哪怕总是有很多人说我和我的父母很像很像。
我把这样的烦恼悄悄告诉给在世界上最纵容我的光叔叔和馨叔叔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爸爸、妈妈、镜夜光邦崇叔叔对我虽然温柔, 但这种温柔一定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他们都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在我犯了错后一定会被好好地纠正我。
而两位长得很像很像的常陆院叔叔和他们的区别在哪呢
区别就在于,他们两个通常会作为陪我一起犯错的“共犯者”,和我并排站在墙角面壁思过。
所以在我更不懂事一点、性格更闹腾一点、脾气也更任性一点的年纪里, 我也经常会和他们两个在面壁思过的时候说些悄悄话。
然后通过他们我得知了, 妈妈小时候的性格和现在其实是不同的。
高中时期的妈妈待人接物的态度实际上要更加平淡冷漠一点。那时候她只想着不被任何人与外物打扰地好好完成自己的学业。
那又是什么改变了妈妈呢
“从宏观的角度来讲,是我们。”光叔叔说。
“从微观的角度来将, 是大少。”馨叔叔说。
“不过说到底,”他们异口同声对我说道, “是爱哦, 莉绪。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但真的真的很罗曼蒂克,对不对”
爱是会让人发生改变的。
变得更加焦虑从容, 变得更加怯懦勇敢,变得更加小气大方, 让人变得更加坏, 又让人变得更加好。
伴随着这份感情到来的可能是任何东西。
唯独不会带来的只有“不变”。
而“喜欢”和“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相似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 在和征十郎交往之后,我的校园生活得到了相当大幅度的改变。
其中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我不再是独行侠了。
我会和他一起在各个教室之间移动,会和他一起吃饭、下棋、看书、抱怨老师上课讲错被指出后死要面子老半天才肯承认的地方。
总之,我不再是独自一个人了。
虽然在此之前我从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可怜,但有人作伴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光是吃午饭时能吃到的菜品就比从前多出了一倍,单是这一点我就觉得就很好很能提升幸福度
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我还能像以前那么做吗
在征十郎将我“忘记”之后,又在我忽然发现这个与从前截
然不同的征十郎似乎喜欢着我之后,我还能像以前那样泰然自若地和他相处吗
平心而论这个问题真的太难了。
比我做过的任何一道竞赛题都要难。
但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
我不能。
我的脑子甚至连“和他说一句征十郎我们一起回去吧”的步骤都没能在瞬间理清楚。
还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率先往前挪动了一步,我才恍然地想起噢,在和他说话之前,我还得先走过去才行。
然而等我意识到这点之后,我又走不动了。
我犹豫地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就在我的心越来越倒向“还是一个人回去吧”的选项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要一起回去吗”
我抬起头,看见走到面前的征十郎。自从第二人格出现后他就很少笑了,和我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
这我当然理解,毕竟和一个陌生人当情侣换做是谁都会很迷茫。
事实上我也很迷茫,可当初话是我主动说的,泼出去的水现在也没办法收回来,所以我很意外他居然会主动走过来问我毕竟连我自己刚刚都已经决定为了避免尴尬一个人回去了
所以这个“征十郎”果然也是喜欢着我的吗
他看向我的眼神,和从前总是望着我的征十郎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这一点我莫名很有自信自己没有搞错,也因此在确认征十郎是喜欢着我之后,连之前我误以为他很抵触的那些矛盾反应,都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
可解开了一个疑惑,下一个令我感到别扭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了。
在失去了和我有关的记忆,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这个征十郎还是我的征十郎吗
即使他本人的自我认知依然是赤司征十郎,可他与从前的自己的差异,却又已经大到了让我无法忽视,甚至是不能自欺欺人的地步。
“最熟悉的陌生人”莫过如此。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坦然地面对这个崭新的“征十郎”以及他的喜欢。
而事实上还让我感到非常困惑的一点是,在失去了和我有关的记忆、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这个“征十郎”为什么还在喜欢着我。
我才不相信什么“身体还残留着对你的感情”之类胡扯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发生事故意外导致失忆,无法确认自己身份的当事人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找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的真实案例可不要太多。
我认为人们甚至可以干脆断言
不存在任何共同的回忆的两个人,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而“陌生人”这种关系,在人际交往之中毫无疑问是比讨厌、憎恨、嫉妒还要低上一级的。
因为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啊。
讨厌憎恨嫉妒的前提至少必须得是认识、甚至对对方有一定程度的认知。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征十郎”会喜欢我的原因也不难理解了吧
总不能是他在人格转换之后,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对我一见钟情等等
等一下
我的思绪一顿。
说起来,当初征十郎是为什么会喜欢上我的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一直默认的都是我们作为同班同学相处的机会比较多,于是日久生情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在交往之前,我一个独行侠,连话都很少和班里的人说,作为班长去学生会开会时也没怎么发过言
所以
所以不管是这个征十郎,还是以前的
征十郎
他们对我
都是
一见钟情
啊啊啊啊啊啊
越想我就越是感觉自己猜得没错。
只是“征十郎居然从一开始就已经喜欢上我了”的这个猜测它真的太让我害羞又太让我高兴了
可旋即我又感到了难过。
从前那么喜欢我的征十郎,总是能让我有新的理由更加喜欢的征十郎,已经不再是他了。
心情的骤然起落让我有些难受地低下了头。
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好想变成一朵不用思考的蘑菇。
可我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因为“征十郎”又出声了。
“为什么不说话”他的语气还是生硬的,但不难听出一丝紧张,“身体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
我摇摇头,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后抬起眼,紧接着呼吸一窒。
征十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距离近得我能感受到他说话间的吐息。
太近了
“别、别靠得这么近”
我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动作慌忙到甚至没找好落脚的重心,于是立刻失去了平衡,而下落的失重感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快,甚至让我来不及尖叫。
我要摔倒了至少在紧紧闭上眼前我是这么以为的。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我倒在了什么并不柔软的东西上。
痛,但是没那么痛。
虽然还是不舒服,但无论是后脑勺还是屁股都没有受到重创。
有什么接住了我。
而摔倒前离我最近的东西又或者说,人只有征十郎。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立刻想要查看征十郎的状况。
然而等我手掌往地上摁去,想要撑起身子,却听到了一阵短促的闷哼。
我循着声音低下头,结果意外又不太意外地看到了成为了我的“垫子”的征十郎。
“征十郎”
慌乱之中我连称呼都没空注意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有点疼而已”我听见他的声音,大概是气息弱了一些,听上去反而没那么强势,甚至有点温柔。
“你没事吧”他问我。
我赶忙摇头。
有他垫着,我能有什么事呢
“那就行”
他缓慢地阖上眼,像是在等待疼痛缓和。
而在此期间我能做的就只有紧紧盯着他的脸,确保自己不会错过一丝他有其他更严重伤痛的可能。
好在他大概是真的没事,只是过了一会就重新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沉静地看着我。
怎、怎么了
我茫然地回望他,然后忽然发现,大概是刚才为了护住我,征十郎双手扶在我的腰侧一直到现在都没放下来。而我倒在他身上后虽然很快爬了起来,但实际上我现在的状态,更准确地说是跨坐在征十郎的腰上
姿势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糟糕
后知后觉的我立刻就想要跑,可在我有更大的反应之前,察觉到我动作的征十郎忽然收紧了扶在我腰上的手。
你干嘛呢
我抓住他的手,震惊地瞪他。
“别靠得这么近是什么意思”明明躺在地上,是被我居高临下的一方,可征十郎的气势却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什么”我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这是我摔倒前被他惊到说出的话。
“是你说要继续交往的。”
那双一金一红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猎物似的半眯起来。
“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可为什么你的反应会这么剧烈”
我心虚地撇开眼睛“”
因为我对自己男朋友的脸毫无抵抗力啊
然而这个理由有点太没出息了,我没说话。
然而这副模样落到“征十郎”眼里不知道成了什么,他继续说道“而且,以前的我是没和你有过这么近的接触吗”
“有啊”我嘟哝。
“有”他忽然就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被气到了那样。
“那你以前也会这样吗”
这样是指什么啊
指我被吓一跳吗
也有毕竟我真的对我的男朋友没有抵抗力。
但还是因为这个理由太没出息了,我继续保持着沉默。
“所以以前的我靠近你,你不会被吓到摔倒;而现在的我靠近你你会被吓到恨不得跳出三百米远,是这个意思吗”
不你是怎么从我的沉默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而且这个结论的意义是什么
我无语地看着他异红色的眼睛,一边推了推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结果没什么用,它们纹丝不动。
于是我急了。
快要上课了,再不回去等下肯定要被老师说的
“放开”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可换来的只有征十郎不满意的瞪视。
干嘛
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
还是说果然有哪里受伤了吗
我急得咬牙,然后突然听见“哗啦”一声。
音乐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我和征十郎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看见了一个绿色的脑袋。
来人很高,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长着一张很会读书的脸,没认错的话,他是新上位的年级第一。
接着,我又看见年级第一将门关上。
不过两秒后,门又被再次打开。
“需要提醒你们,我们班下节课是音乐课吗”
绿间真太郎在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看着我和征十郎,神色复杂地说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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