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还是读不到尤利西斯的思维。
他眼睛看得到坐在对面的尤利西斯,可在他变种能力的感知里,那张椅子上空荡荡的,好像只是摆放着一个和人类差不多大的巨型“死物”。
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意识一样。
这不应当,查尔斯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说起初查尔斯还能把这种情况归咎成尤利西斯也是变种人,那么从他能力急速增长,到他甚至成功辨别出变种人和普通人开始,这个可能性就不攻自破。
因为尤利西斯是特殊的
还是,因为尤利西斯并不是变种人
查尔斯自然也想过这个可能性。
他足够聪慧,也足够敏锐,在否决其余因素之后,它就是最具可能性的答案。
但他决定将这个选项抛在脑后。
原谅一个孩子的任性。
他寂寞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同类”,好不容易拥有了亲近的关系,他拒绝承认这个选项。
何况,这个答案,就本质而言并不重要。
至少对他跟尤利西斯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影响。
人与人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起初,是紧密相连的血脉。
血缘与血缘间的纽带应当是最初,也是最牢靠的存在吧它是伴随着生命起源就拥有的东西,可它带来的联系似乎也没那么紧密有人愿意为血缘父母子女付出生命,也有人肆无忌惮地伤害着所谓的血亲。
之后,是另外的,生命间新的联系。它被叫做,情感。
人类一跃成为地球主宰的主要因素就来源于此诸多生命,有自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不再仅仅抓住“活下去”这一生存本能,他们开始合作,开始讲求效率,开始相互交往,获取了情感上的联系。
这是后天形成的纽带。
是与血缘无关,与生存的本能无关的,一种独属于生命的特性。
这种联系很复杂,可以用无数不同词汇来形容,是爱情,是友情,是亲情,是依赖,是痛恨,是期待。
它和持续亿万年世界运转的规律不同,是后来发育的生物们所特有的,一种主观性的“叛逆”。
而在人类复杂些的社会里,尽管这种纽带联系还有数不清的可能性分支,但终究是被认可了。
查尔斯知道,他和尤利西斯之间拥有的便是这类联系。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很可能也没有同样的变种基因。他们能在茫茫世界中相遇便是人生的奇迹。而在这段时光里,尽管他读不透他但查尔斯愿意为他认识的尤利西斯莱茵付出信任。
道理他懂。
可人类有时候需要的,是一种“共性认同”。
查尔斯不觉得他们之间的联系会因为变种人的身份产生什么变化,但他又确实希望尤利西斯是和他一样的。
所以他不会主动问尤利西斯是不是变种人。
相反,他真的非常努力地,想要读到尤利西斯的内心。从他们刚刚认识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捻起一颗棋子,看着国王的王冠,在想。
尤利西斯心里会是什么样子
他水平这么差,下棋的时候能想什么如何布好局还是茶水凉没凉
尤利西斯看出了查尔斯在走神。
十岁的男孩儿身高急速增长,这时候再坐椅子,已经不会只能脚尖堪堪点地,而是脚踏实地,坐得端正。
查尔斯的棕发蓬蓬的,看上去有点软,犹带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着。他捏着棋子,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尤利西斯问“在想什么”
查尔斯答“想你下的棋。”
尤利西斯“”
他知道自己棋下得烂,只好重新捧起茶杯,假装什么都没问。
回过神的查尔斯憋不住笑了。
他直接笑出声,眉眼弯弯,手里的“国王”重新摆在尤利西斯面前
“再来一局。”
尤利西斯差点没拿住茶杯。
“你确定”尤利西斯眼神有点飘,“你是在下棋还是自讨苦吃”
查尔斯笑眯眯地摆好棋盘
“不,和你下棋很有趣。”
他说
“毕竟要猜你下得到底有多奇怪,好玩儿的。”
尤利西斯“”
查尔斯看见对手金蓝异色的眼眸中燃起了不服输的光。比他大那么多的老师像是极了执拗的小孩子,果断捏起了棋子。
然后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又一局棋结束了。
尤利西斯输得惨不忍睹,失去了表情管理,整张脸皱成一团。
查尔斯捞过茶杯,发现茶水凉了,就又放回去。
“再来一局”
尤利西斯啧了一声“你还敢下”
“嗯。来吗”
“那就来。”
棋子们回到,尤利西斯始终执白先行。他盯着棋盘看了一阵,犹豫一阵,终于选择好棋子,行动。
查尔斯果断跟着行进。
他没有抬头去看人,只是在看棋子,还有棋盘上悬着的手
“你觉得我能读到你吗”
尤利西斯顿了顿,原本想要挪动马的手指转而伸向了城堡。
“为什么不能”
尤利西斯的城堡吃掉了查尔斯的一颗棋。
他抬头,扬了扬眉毛,还趁机伸手揉了一把查尔斯的头发
“我还等着你赶快用能力跟我对话,这样我正好不用张嘴了。”
查尔斯“就这”
尤利西斯眨眨眼,对他笑
“不觉得很酷吗。”
查尔斯想了想,也笑
“很酷。”
查尔斯开始为未来的学习做深入准备。
他喜欢,也有超越许多成年人的知识储备。但从前泽维尔城堡拥有的书籍里,多数都是文学同诗集,如今兴起并不断更新换代的“科学”并不在泽维尔的储备里。
而查尔斯感兴趣的,却是最新的科学。
那些论文也好,文献也罢,自然很难成为私人收藏。真去找人整理收集又非常耗费时间,他们只好离开城堡,去往大学所在的城市。查尔斯提前做过计划。他觉得自己可以用泽维尔的名字去拜访,换个出入校园图书馆的通行证应该不难。
但是他的计划被否决了。
出门在外,尤利西斯可比查尔斯有经验得多。
他很快处理好在这边学习需要的东西,给自己跟查尔斯取了假名字,又打探好能够给出图书馆出入证明的某位身份地位都不高的老师,拉着查尔斯去跟他偶遇。
他们两个坐在咖啡馆,擎着报纸悄悄遮掩,小声交谈。
查尔斯“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让我做这样的事情。”
尤利西斯翻开下一页报纸,注意力倒是没在报纸上
“怎么会。”
他按了按上唇快要翘起来的假胡子,露出微带得意的笑
“你有这个能力就该去用,毕竟很好用不是吗”
戴着眼镜的青年微微低头,露出快速眨动的眼
“只要记得,是使用,而不是滥用就好了。”
查尔斯点头,用小勺子搅搅咖啡,还没等尝就被尤利西斯不动声色地抢走了杯子。
查尔斯“”
总像个小大人一样的男孩儿皱皱鼻子,声音都混进了点鼻音
“我知道了,莱茵老师。”
尤利西斯倒是毫不客气地尝了口咖啡,小声
“这时候就不要再叫老师了。”
他们等来了目标人物。
查尔斯见识到了尤利西斯瞬间变脸的能力。
在他面前多数时候认真少数时候懒散的尤利西斯莱茵当场换上一副面具。
尤利西斯肤色苍白,使劲儿憋口气都能涨红脸,
查尔斯“”
查尔斯还疑惑着,尤利西斯已经刷地站起来。
青年迎过去,双手在裤子上蹭蹭,又合在一起搓了搓,唇瓣舔了一轮又一轮,显得十分局促。
他本来就换上了旧衣衫,看着不太精神;就连露出的笑都透出股淳朴。
查尔斯“”
尤利西斯“先、先生您好,我们仰慕您很久了。是这样,那个”
他回头,冲查尔斯招手。
查尔斯“”
男孩儿从椅子上慢吞吞地站起,磨蹭着走了过去。
他看见尤利西斯露出讨好的笑,捏着查尔斯的肩膀往前推了推
“这是我弟弟,他仰慕您的很久了,您是位伟大的学者。”
查尔斯“”
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查尔斯差点懵掉。而尤利西斯嘴上在奉承,手上已经在查尔斯肩膀敲了好几下,是让他使用能力的暗号。
行吧。
查尔斯的能力真的非常非常方便“作弊”,他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这个被他们盯住的家伙,拿到了他签名的担保函,纸上还简单叙述了原因,把查尔斯夸成世间少有的天才,如果不让他早点迈进大学校园熟悉学习,那简直就是对世界的浪费。
尤利西斯笑眯眯地让他把能够自由出入校园跟图书馆的担保函收好,打了个响指
“怎么样,是不是很顺利”
查尔斯觉得很好玩儿。他眼眸亮晶晶的,点头,就是有点好奇
“你好像会很多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在那家书店工作老山姆是个吝啬鬼,之前都没人在他手下呆满两个月。”
尤利西斯做了足足五个月。
要不是查尔斯邀请,说不定还会继续呆着。
尤利西斯沉吟了几秒,突然翘起唇角
“说不定我是在等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
“嘘我也是有很多秘密的。”
小孩子查尔斯好骗,半信半疑“真的”
尤利西斯收回手“你猜。”
查尔斯“莱茵老师。”
尤利西斯也就不逗他。
他摘了眼镜,在手里转了几圈“说不定等你能读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好吧。
查尔斯更有动力了。
他开始频繁出入校园和图书馆,时常去蹭课,又或者去找大学教授解解惑。尤利西斯没有跟他一起进学校,但是会送他,并且在约好的时间去接他。
查尔斯觉得没必要
“我一个人可以的,又不远。”
尤利西斯双手插着口袋,摇头“你一个人不可以。你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小朋友,查尔斯。”
他们约好过,不到必要,查尔斯应当尽力收敛自己的能力,就当自己是个普通人。而普通孩子,可以享受接送特权。
至于他们不在一起的时间尤利西斯似乎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睡觉。
查尔斯觉得尤利西斯应该找点事情做。
尤利西斯不置可否。
他把自己帽子摘下来,扣在查尔斯小了一圈的脑袋上,隔着帽子按了按查尔斯的发顶。
“我有在做自己的事,”尤利西斯说,“你不用操心我,小朋友。”
查尔斯不信。
他问“那么你在做什么”
尤利西斯回答他“我在等。”
至于等什么,尤利西斯没有告诉他实话。那家伙只是微笑着看他,说“等你长大”。
查尔斯发出小小的指责“我以为你不会因为我是个孩子就搪塞我呢,老师你变了。”
尤利西斯“我没有因为你是个孩子搪塞你。”他说“我是单纯地搪塞你,毕竟我也是有秘密的人啊。”
查尔斯“”
今天决定跟尤利西斯莱茵赌气并且明天也不理他。
赌气到明天了,又因为接他时候买来的贝果而原谅他。
假期到了,他们就收拾行囊离开,用实践替代书本上的学习。
他们决定去加拿大的庄园。
是的,泽维尔很有钱,查尔斯的父亲在加拿大购置了一座庄园,适合他的儿子出去度假。
他们来到了庄园。
庄园的风景不错,占地面积非常广,连着小半片山脉。听说原主人很少来住,还是为了周转资金才把它卖出去的。
但是,他们的假期没有持续多久。
查尔斯竟然开始做噩梦。
他多数时候是有意识地收敛着能力的。所以起初他也没想太多。但没两天他就反应过来,于是放开能力,进行意识沟通。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附近的村庄,看到了在村庄里住的人,原来他们中的几个在山里秘密工作。
他看见了明明灭灭的,代表着意识的光,人类的居多,变种人的只有暗淡的点,只有一个亮着摇摇欲坠的微光。
那是一个和他拥有近似能力的变种人。
那人失控了。
还未长成的查尔斯被迫共鸣。
他最先开始发烧,恍恍惚惚的,但也从那几个回家休息的人中获得了相应信息。
他们知道的不多,但也够了。
变种人的研究近几年才拿到明面上,但背地里延续了无数年。
他们有能限制变种人能力的东西。
他们还在研究,需要变种人。
查尔斯后来有想,或许那时候的记忆模糊了对他来说是种保护,毕竟他精神力那么强盛,多数时候都能把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而那段时间,不是。
他记不清,只记得尤利西斯把发烧的他塞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而他还是会挣扎,嘴里说着些自己都不知道内容的话。
尤利西斯耐心地把他重新裹好,把他乱挥的手塞进被窝。
尤利西斯开始神出鬼没,他醒的时候都不一定能瞧见他。不过有一回他醒着的时候,村庄少女小心翼翼地溜过来,让他告诉尤利西斯,快走。
查尔斯的脑袋都快成了浆糊。
从前他能人心,能分辨头脑中的声音。可能力失控的时候,那些嘈杂的混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翻搅,让他头晕恶心,却辨别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他恍恍惚惚地点头,但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尤利西斯。
就是突然的,共鸣停息了。
但直到他好转,他父亲来把还在生病的他带回城堡,他依旧没有见过尤利西斯。
他只见到了尤利西斯签下名字的一张“辞呈”。
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没有秘密。
他见过被尤利西斯救出来的变种人,他也见过将尤利西斯莱茵是变种人的消息卖给实验室的村民是提醒他的少女的父亲。
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久到岁月奔流,记忆在脑海深处染上朦胧的晕光;他已经不再是学生,而是被人尊敬地叫上一声“教授”。
时间走到今天,走到此刻。
他在尤利西斯从前喜欢的湖边再次见到了他。
而这一回
他能够读到了。
查尔斯脸上浮起笑,甚至想要无奈地摇头。
原来尤利西斯的内心是这样子
他在滚动播放他们相处的片段,然后定格在小时候的查尔斯,跟尤利西斯眼中现在的查尔斯的模样。
两个影子疯狂纠缠,对比来对比去,尤利西斯脑袋只剩下疑惑和茫然。
查尔斯礼貌地不再探查。
但他现在心情很好,非常好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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