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琳琅轻快地应声, 尾音微微上扬,含着几许娇哝。看向侯夫人的眼神,依赖又亲近。
侯夫人微微失神。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傻孩子, 总是眼神直白又浓烈,不知道什么叫矜持,说也说不听。
琳琅就很好,既让人看出她的亲近, 又不过分, 很有闺阁千金的教养。
“怎么过来了”侯夫人微笑着问。
徐琳琅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凑近她,轻轻扯住她的袖子, 咬住嘴唇“母亲”
“什么事, 这样不好开口”侯夫人好奇问。
徐琳琅微垂眼睑, 神情迟疑着,轻声道“我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侯夫人拿下她的手,想了想,握在手里,“有话你说就是。我是你的母亲, 还能不如你的愿不成”
这话一出, 徐琳琅垂下头, 咬了咬唇“我担心母亲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
侯夫人的眉头蹙了蹙,道“你说就是,我不误会你。”
徐琳琅抬眼,觑她“母亲,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好,不生气。”侯夫人纵容地道。
得了她的保证,徐琳琅终于开口, 细细说起来“日前,我偶然听说哥哥送银两去了陈家村。”
话落,侯夫人面上一怔。
原来是这事她心中念头转动,表情未变,询问女儿“你要说什么”
“我,我也想”徐琳琅捏着手指,迟疑着,有些为难,又有些伤怀一般,“养父母待我很好。”
她的话说得不清楚,又十分清楚。
侯夫人自然懂了,女儿也想往陈家村送银子,报答养父母的恩情。
可,她为何让自己不要误会自己会误会什么侯夫人不由得想。误会她还念着养父母
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侯夫人捏紧帕子。随即她又暗忖,易地而处,她会想要宝音念着自己吗蓦地,心里酸了一下。
“好。”及时刹住念头,侯夫人点点头,应允女儿的要求。
接琳琅回来前,她的人自然打听过的,陈氏夫妇待她女儿不错。不曾虐待,友爱呵护。既如此,女儿想要送银两回去,便是应当应分之事。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大丫鬟,道“待会儿取五百两银子,给琳琅送去。不必走公账,走我的私房。”
“是。”大丫鬟应声。
徐琳琅则有些惊讶,忙摇头“母亲,不必那么多。”
侯夫人看着女儿,表情温柔“不是让你都送去陈家。母亲只是想到,你手里银子不多,许多事情做起来不方便。银子拿给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用完了再问我要。”
说着,她爱怜地摸摸女儿的鬓侧。琳琅,她可怜的女儿,长这么大,没摸过这么多银子吧
可是,五百两又算什么呢她是该学着花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千金那样。
“多谢母亲。”徐琳琅有些惶恐似的,连忙屈膝福身。
侯夫人扶住她,柔声道“好孩子,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回到侯府,她也没有把养父母忘在脑后,而是仍惦记着他们。这样重情义的孩子,侯夫人是感到骄傲的。
而徐琳琅听到这句,却眼里露出担忧来。她想到江书的话,那位陈家姑娘,代替她在侯府生活了十五年的女孩,并没有惦记养育了她十五年的父母亲。
“母亲”她有些担忧地道。
侯夫人失笑,摇摇头“你不必担心我。”顿了顿,“那也是个重情义的孩子。”
要说宝音是个薄情寡义的,她第一个不信。
但宝音离开后,只字不提侯府,就连江书去送银两,她都不曾问过半句侯府的事。听上去冷酷薄情,但侯夫人知道,那孩子只是倔。
表现得冷酷,看上去适应良好,也只是强撑着倔强罢了。
“不提这个了。”侯夫人率先转移话题,问起她近日习惯不习惯,天气有些转寒,可还适应下人们伺候可尽心跟府上兄弟姐妹们相处如何等等。
徐琳琅依言答了。等侯夫人要忙了,便告退出去。
回到院子里,那五百两银子已经送来了。她取出五十两,让人去叫大哥哥身边的江书过来。
上回就是江书去送银两。徐琳琅自己身边的人,倒也能去送,但未免惹事端。譬如别人要想,她究竟送去多少银两挖侯府补贴养父母呢捎去什么悄悄话了
“四小姐,您叫小的”不多时,江书来到身前。
徐琳琅身边的丫鬟,将五十两银子递过去,说道“你去过陈家村,劳烦你再跑一趟了。”
江书愣了一下,很机灵的什么都没问,接过银子道“是,四小姐。”等了片刻,不见徐琳琅要传什么话,便告退了。
人走后,徐琳琅轻轻叹了口气。坐在桌边,一手支腮,眼里闪动着烦恼,又有些无聊。
初入侯府的新鲜、忐忑、期待等,到现在只剩下拘束和无聊了。
府中规矩很多,有时候又全没规矩。比如府中奴仆会私底下嚼舌根子,议论主子们的事。而这些议论,最后就会传到所有人的耳中。谁如果在府中有对头,那简直是送把柄到人手里。
徐琳琅没有对头。甚至因为前面那个假四小姐的坏人缘,她很快获得了朋友。不过,这并不能让她轻心,因为短短半个月内,她已经两次发现“好朋友”“好姐妹”说翻脸就翻脸,说捅刀子就捅刀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想给陈家送些银子,却直到事情传到侯夫人耳朵里,才开口。
真无聊。
徐琳琅没有多么喜欢这个地方。在陈家村时,想去哪里去哪里,自由自在。去人多的地方,还能听到很多闲话,东家长李家短,热闹又有趣儿。
侯府就不一样了。说闲话,是不上台面的行为。听人说闲话,亦是如此。
她今天表现出对闲话的兴趣,明日就能传遍府里,再用不了几日,就会传遍京城,成为笑柄。
“唉。”她再次发出叹息。
不多时,小丫鬟端着一盏冰糖燕窝,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姐,怎么叹气”
“没什么。”徐琳琅道。
小丫鬟便不问了,将杯盏放在桌上,笑着道“夫人特意叫人炖的,每日一盏,吩咐一定要看着小姐吃下。”
“嗯。”徐琳琅点点头,端起千金小姐的范儿,优雅地捏起勺子,用起燕窝。
顾亭远被王员外邀请,为七十大寿的王老太太绘一幅画像,润笔费足有五两银子。
如此丰厚的润笔费,顾亭远自然不会推脱,受邀进入王府,为老太太画像。
王员外是个孝子,也是个慈父,除了精心伺候母亲生活,还一心操备女儿的终身。而被他看中的,正是顾亭远的一个同窗。
他那位同窗名叫李舟,生得一表人才,因为家境贫寒,要照顾老母、抚育幼妹,打熬出一身结实筋骨,不是顾亭远这样单薄得风一吹就跑的身量能比的。
而王员外相中李舟,一为他读书好,二为他品行好,三便是看上他清贫家境,想趁他落魄之际雪中送炭,来日李舟成就官身,前途无量,王家便乘了东风。
他想得很好,让顾亭远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人心难测,谁也未料到日后会是那番情境。李舟果然鱼跃龙门,而王家却没有乘上东风,王家小姐病死,不久整个王家葬于火海。
这事究竟是不是李舟的手笔,顾亭远不清楚。消息传来时,王家已经是一片废墟,什么蛛丝马迹都消失了,查无可查。
首先,不可能是仇家寻仇。王员外心善仁和,素有口碑,在镇上并无仇家。其次,也不是寻常走水。王家有护院家丁,怎会扑灭不了大火,一个人都逃不出来
此事有人为的痕迹。顾亭远之所以疑心李舟,是因为李舟并未表现出十足的悲痛,并且一路升官发财,一年之后续娶了上官之女。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啊。”画完画像,顾亭远收拾用具,听到王员外感慨,“许多贫寒人家,恐怕还没准备好棉衣。”
顾亭远记得此事,因为前世便有过,王员外感慨过后,让人准备棉衣,发放给贫寒人家。
果然,接下来就听王员外道“我已经叫人准备了五百件棉衣,赠送给置备不起的人家。只是,亭远知不知晓,李舟那孩子可准备了御寒之物”
“这,不知。”顾亭远犹豫片刻,摇摇头。
前世,他答完一句不知,便没下文了。而后,王员外拜托他给李舟送一件棉衣,并请他从中周旋,促成一下李家与王家的亲事。
当时顾亭远跟李舟已经不大说话。原因是顾亭远一开始借银子给李舟,后来姐姐不让他借,他就没再借了,李舟便与他不来往了。
已经不大来往的两人,自然是说不上知心话的。他只送了棉衣,其他的没说。而不久后,李舟便成为了王家的女婿,还了他的欠银,两人彻底不说话了。
思及前世,不确定究竟是否李舟所为,顾亭远不好说太多,于是只是如实说道“我与李舟已经许久不来往了。”
“什么”王员外十分惊讶,“这是为何”
顾亭远便如实答来。
只见王员外的眉头拧得紧紧的,惊疑、思虑在他脸上闪过。好一会儿,他道“本想让你代我送一件棉衣给他。既如此,倒是不便了。”
他没再提送棉衣的事,叫仆人包了一封桂花糕,说道“这是我府上新作的点心,拿去尝尝罢。”
王员外家有株桂花树,年年桂花飘香,还会做一些桂花糕赠送四邻。这桂花糕的美味,人人皆知。
顾亭远便有些惊喜,忙拜谢“多谢王员外。”
“客气作甚。”王员外故作不高兴,“我拿你当自家侄子一样,区区桂花糕,何须客气。有空来家里玩,我母亲很喜欢你姐姐,常念叨呢。”
顾亭远便答“是,我回家与姐姐说。”
寒暄几句,才背上书箱告辞。
来时脚步微沉,回去时已经变得轻快。该说的话,他找到机会说了。想来王员外不会再轻易嫁女,前世的惨案许能避免。
回到家中,他将桂花糕拆开,王员外赠了他六块,他留下三块给姐姐,另添了三块豌豆黄进来,包在一起。
宝音爱吃桂花糕,他给她送去。
“又做什么去”见他刚回来,就又要出门,顾舒容问了一句。
顾亭远不答,背着书箱,闷头跑了。
“哎问你话呢”顾舒容惊讶,睁大眼睛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弟弟的回答,只听见院门被关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这人”顾舒容好气又好笑道,摇摇头,收回视线,低头做针线。,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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