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容看到银票了吗自然看到了。
那么显眼的一张银票, 躺在路面上,她瞎了才会看不见。可她不敢捡
太蹊跷了。能够掉落银票的人家,必不是什么寻常人家,非富即贵。但这样的人家, 银票都是好好收着的, 怎么会掉落一张在小巷子里
若是几枚铜钱, 顾舒容倒是会欢欢喜喜捡起来,买个糖人,回家哄孩子。但一张银票,她不敢捡。
第一次不敢捡, 第二次就更不敢捡了待到第三次看见, 她直是汗毛倒竖,脚下飞也似的,只差跑起来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
顾舒容脚步一顿, 随即更加快步前行, 一颗心蹦到嗓子眼, 她就知道不会有那么好的事
“喂穿黄衣的”叫声越来越近了。
顾舒容今日穿着一件黄色衣裳, 她知是叫自己,但她不敢回头,额头上渗出汗珠, 就在这时身后那人追上来, 一把抓住了她的菜篮子。
“你跑什么”高高大大的少年, 站在她身前,剑眉飞扬, 星眸有神,是个极其俊美的少年。
长得这样好看,应当不是坏人吧看清少年的一刹那, 顾舒容心中想道。
扯回自己的菜篮子,她往后退了一步,抿抿跑乱的鬓发,抬头看着少年道“你是谁追我做什么”
“我问你,为何不捡”张瑾若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张银票,他刚才追她的过程中顺手把银票捡了起来。
顾舒容道“我捡不捡,关你什么事你捡你的不就成了”
她当他是坏人呢。张瑾若从她眼中看出防备,不由神情一黯。当初在巷子里,他向她求救,她也以为他是坏人。
“银票是我放的。”他没了追问的心思,把银票递过去,“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巷子里救了个人。他答应还你的鸡蛋钱。”
顾舒容已经看清楚银票的面额,足有一百两。谁家鸡蛋如此金贵,卖一百两
她更加往后退,说道“我不记得了,你们认错人了。”
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还很凶,顾舒容一直担心自己救了个坏人。但看少年的模样,又不像是坏人。她不知少年是不是当日那人,但看身形是很像的。
“别过。”匆匆说了句,她转身就走。
张瑾若没料到她如此谨小慎微。
讶异之余,又有些敬佩。不是谁都能抵抗银票的诱惑,也不是谁都有管闲事的善心,他福大命大,才遇上她路过。
追上去,跟在她身后道“你救了我的命,这不止是一个鸡蛋钱。你收下吧,莫叫我做忘恩负义之人。”
这话让顾舒容的脚步顿了顿。她当然不想叫人忘恩负义,但她也不想收这一百两。
“太多了。”她停下脚步,又退了退,跟少年保持两步的距离,“一个鸡蛋不过几文钱,你翻番给我,也不到十文钱。但你还吓了我一跳,便取个整,赔我十文钱吧。”
张瑾若“”
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儿,看着妇人认真的模样,有心想让她都收下,又觉得玷污了她的善良。
“我身上没有。”他轻声说。
顾舒容一听,立刻道“那就算了。”没有正好,她早忘了这事,不过一个鸡蛋罢了,趁早别沾闲事。
她抬脚要走,但菜篮子又被少年抓住了“你等着,我去换。”
“不必了。”顾舒容不想跟他纠缠。
但张瑾若执意,说道“要还。”既然她说十文,那便是十文。当时他烂成一摊,也就值十文钱罢了。他给自己标一百两的身价,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十文正好。”他垂眼道。
顾舒容还想拒绝,但拗不过他,不得不跟在他身后,又回到街上。
张瑾若身上还有些碎银子,他没有随意找个小摊兑换,而是买了一捆面饼,提在手里。
“给你。”他数出十文钱,递给顾舒容。
少年的掌心皮肤很白,愈发显得上面狰狞交错的疤痕恐怖惊人。顾舒容心头颤了颤,有些后悔跟他过来了。
“好。”她匆匆接过,不敢多言,只想快些离开。
只听少年又道“你既不收,我便把这一百两捐与善堂了。”
顾舒容一怔,终于抬起头来。
“我不是坏人。”少年低头看她,漆黑如星的眼眸很亮,“你没有救错人。”
愿意往善堂捐银子,应不是坏人。顾舒容不好意思起来,抿抿唇,说道“我没有说你是坏人。”
张瑾若笑了笑,眸光亮起,语气轻快起来“我要去边关,打蛮子了。姐姐的住址,说与我吧若我命不好,死在战场上,抚恤金给姐姐。”
“胡说什么”顾舒容心头一跳,喝道。
张瑾若却不在意似的,笑着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人,没有人为我打算后事,我得自己打算。”见顾舒容脸色不好,他道“姐姐别为我担心,我会保重自己。”
顾舒容的脸色仍然不好。她不知他说话是真是假,但他看起来在笑,眼底深处没有光亮,上战场简直是一心求死。
“你跟我来。”她拉住他手腕,打算带他回家吃顿饭,好好劝劝他。她一个鸡蛋把他救回来,可不是让他寻死的。
但张瑾若挣开了,说道“我就要走了。姐姐,住址说与我吧。”
顾舒容不想与他说,但少年提着一捆面饼,浑不在意自己性命的样子,让她叹了口气。
“我记住了。”张瑾若点点头,脸上温柔,“愿姐姐与姐夫百年好合,儿女孝顺,一生美满。”
顾舒容一怔。姐夫
她想起什么,摸了摸头上。为了方便出门,她总是梳着妇人发髻。
张瑾若说完,便转身走了。少年生得高高瘦瘦,但走起路来气势飞扬,衣摆翻卷,像是要浪迹天涯。
嘴唇动了动,顾舒容没有叫住他。萍水相逢,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待少年的身形没入人群中,她便收回视线,转身回家。
她没有与任何人说起此事。回到家后,将十文钱包在帕子里,压进箱底。
半个月后,永宁伯府被判刑,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全都流放。
离京那日,好些百姓围观,纷纷拍手称快,听得永宁伯府一众犯人灰头土脸。
“就该如此。”顾舒容围观回来,跟陈宝音、兰兰说道“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死了便宜他们。就该流放到苦寒之地,开荒,挖山,什么苦、什么累,就让他们做什么。”
兰兰点头,义愤填膺“对”
陈宝音也跟着围观了,她道“可惜了永宁伯的长子,竟然死在牢里了。”
大义灭亲之前,那位永宁伯府的大公子被继母所害,受伤过重,在牢里没熬过去,死了。
“谁说不是呢”顾舒容惋惜道,“听说他只是纨绔了些,人不坏。”
永宁伯府的事,京城人都能说上几件。像那位大公子,只是不务正业,倒不曾做些强霸之事,算得上干净的人了。
“死了也好。”顾舒容低头择菜,“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免了后半生,受劳役之苦。”
陈宝音不知说什么。苟且偷生,与一死了之,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更好。
“我有思路了。”她忽然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就往屋里去了。
她在写话本。永宁伯府大公子的事,给了她灵感。
“去吧去吧。”顾舒容便道,“吃饭时叫你。”
与兰兰小声说话,不吵扰她。
“咚咚咚。”一日,院门被敲响。
顾舒容听到声响,起身走向门口“哪位”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穿戴打扮都很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来送请帖。”
说着,将一张制作精美的名帖递来。
许兰心做东,邀请相熟的姐妹们品茗。陈宝音早已不是她们圈子里的人物,但也受到了邀请。
陈宝音自然不会认输,不敢赴宴。
她这次甚至没有精心打扮,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新买衣物和首饰,就去赴宴了。
“顾夫人来了。”见她到场,许兰心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她,意味深长。
陈宝音倒不觉什么,还在心里想着,瞧,这就是许兰心了,不论她换什么衣物,只要不是玉绣坊出的,都是一个样,全部粗制滥造、下等人才会穿。
“许小姐。”陈宝音见礼。
这次宴上的人,有一多半都在上次的宴会上见过,包括江妙云。
入席后,陈宝音很快明白许兰心为何会邀请她。
“前儿我去了郊外的庄子上,钓鱼来着。”许兰心说道,纤细的小指翘起,捏着精致的汤匙,搅动碗中茶汤,“没什么趣味。钓了大半日,也只钓上来两三尾鱼,若非风清水净,简直是荒度光阴。再不去了。”
随着她话落下,有位小姐接话道“我同母亲上香去,恰逢那寺院后生着一株百年槐树,我请求住持为我们准备斋饭,虽然烹饪手艺甚好,但滋味却了了。”
陈宝音挑挑眉,看向说话的人。
很快又有人接话“我出不去,倒是哥哥为我在花鸟市场上寻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聪明伶俐,教什么会什么。”
她们互相交谈着,气氛融洽,相谈甚欢,是陈宝音前十五年不曾见过的和睦。
她低头喝茶,一语不发。
倒是说话的人,时不时朝她看过来一眼。陈宝音怎么不叹气了上回不是她说,进了京城,再不能在乡下自由玩乐,很是难过吗
为此,她们特意去自己的庄子上,或者央着父母兄长要出门,就想刺激刺激她来着。
许兰心去钓鱼,自己坐在一旁,看着奴婢钓。只在钓上鱼时,伸手拉一把鱼竿。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挣扎的鱼儿甩了一脸水,腥得不行,妆容全花,气得她不得了。
那位上香的小姐,站在树下,看僧人们摘槐花。她运气糟糕,那槐树上生着许多毛毛虫,掉在她身上了,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叫时一屁股摔在地上,狼狈极了。
她们都如此狼狈了,为何没有看到陈宝音羡慕又失落的表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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