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容今年三十整岁。
那位张将军, 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且,他生得一表人才,更是官拜将军,乃朝廷新贵。
这两个人, 怎么可能呢夫妻两个, 就是想也不敢想的。
非是瞧不起自家姐姐, 而是两个人的家世、年纪等, 十分不般配呀
“且瞧着吧。”顾亭远道。
现在想得再多, 也不知将来如何。那位张将军若是别有图谋, 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是。
帐幔内安静下来。
两人的呼吸声都很均匀,似是入睡了。
“你说,会不会真是那样”忽然间,陈宝音开口,声音清脆, 丝毫没有睡意。
顾亭远道“不可能。”
他也没睡。
陈宝音便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黑暗中睁大眼睛说道“话本里许多这样的桥段,救命之恩, 当以身相许。姐姐救了他的命, 说不定他就对姐姐死心塌地了呢”
那是话本。顾亭远若是写话本, 也会如此设计桥段。可是生活中, 他不会这样想。
那是他的姐姐, 唯一的姐姐,他不会让她的生活带有“或许”“可能”这样的不安定。
倘张瑾若摆明车马,求娶姐姐, 顾亭远尚要考虑一番。如今他还什么都没表示, 只是言语间有些出格, 他不会多想半分。
“睡吧。”他将妻子一揽,亲了亲她的额头,“明儿还要上差。”
陈宝音撇撇嘴,知道他不想提此事。
“胆小鬼。”她说,“先不论张将军有没有那个心。便是没有,假如他是个好人,撮合他与姐姐怎么了”
不就是姐姐的年纪大了点年纪大点,知道疼人呢
那个张瑾若,他心里那么苦,可不就稀罕有人对他好姐姐嫁给他,是仙女下凡呢
“我可不觉得姐姐配不上他。”她轻轻揪扯着男人的头发,“永宁伯府全家被斩,他是满门罪人,就算现在当了将军,有几家敢把女儿嫁他”
“再说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倘若岳家势大,对他真的好吗”陈宝音回想着听到的威远将军的传言,“他在军中的名声,悍不畏死,这是心劲刚强的一个人,他不会娶一个出身高门的女子。”
陈宝音盘算着,居然觉得这是门好亲。
她戳了戳顾亭远的心口,低声说“我不是要把姐姐往外撵,你可不要误会我。你也瞧见了,姐姐想叫人回家吃饭,都不敢拿主意。她心里何尝把这里当自己家”
顾舒容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跟着弟弟、弟媳过日子,说句不好听的,她是夹着尾巴在做人。
明明宝音平时没表现出来什么,可她性格谨小慎微,生怕惹人厌,才处处小心。
“你不心疼姐姐,我心疼。”说着,陈宝音还有些生气了。
若顾舒容嫁了人,那就是她自己家,她是当家主母,家里一应大小事都是她说了算。多舒坦
“我没不心疼姐姐。”顾亭远只得辩解,“只是,那姓张的与咱们”
抛开身份差异,他们相差近十岁呢
“怎的,只许男人比女人大十岁,不许女人比男人大十岁”陈宝音瞪他,虽然黑暗中他看不见,“人家小两口乐意,关别人什么事”
老夫少妻,会被笑作艳福不浅。老妻少夫,向来不多见。
顾亭远觉得妻子这两年话本写多了,想法太快了,他道“张将军刚来咱们家吃了顿饭。”怎么就小两口乐意了
陈宝音捶他“事在人为你想不想姐姐过好日子”
顾亭远当然是想的。
但他没有妻子敢想。
惭愧,他心中自
省。更觉一团火光在胸中绽放光芒与热度,他抱紧她道“都听你的。”
她便是如此,总能给他的生活带来莫大力量,他真是爱她的热情。
过了几日。
陈宝音打算邀请张瑾若来家里吃饭。
要抓住这个人,首先得看看他配不配。纵然他看上去知恩图报,但兴许别的地方不好呢总得瞧瞧他配不配让姐姐托付终身。
“太太,张将军来了。”仆人来报,“送了一车西瓜,人在府外站着呢。”
陈宝音一愣,站起身道“怎么不请进来”
正要请他来家里。这可巧了,省了事。
“他没说进来。”仆人也愣了一下,“他只说,让太太尝尝瓜甜不甜,若甜就给他回个话儿。”
陈宝音一思索,就明白了。
“去,请人进来。”
张瑾若知道顾亭远今日不在家,担心不便拜访。
有什么不方便的
“姐姐,张将军来了。”她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顾舒容正带着宝蛋儿编花绳,闻言一愣,站起身道“他来做什么”
“送了一车西瓜。”陈宝音说道,“咱留他吃饭不”
现在没到饭点,但张瑾若来了,坐一坐,说会儿话,就快到晌午了。
“都行。”顾舒容说。
陈宝音笑道“那我便留他了。”
顾舒容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教宝蛋儿编花绳。心里寻思,他怎么还把客套话当真了,常来往呢
他是将军,他们顾家可只是个小官儿。虽然顾亭远是状元郎,但哪一届科举科举不出个状元郎放在京城,不稀奇。
“孩子太可怜了。”想来想去,顾舒容只能归因于他想有个走动的人家。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
张瑾若被下人引着走进来,拱手道“顾夫人,阿姐。”
他今日换了身打扮,倒不如上回的锦衣云靴那般体面,穿着布衣布鞋,很是朴素。
但这朴素打扮丝毫不掩他的秀丽挺拔,他身上有种世家子弟的清高与散漫,仿若粗布包裹的玉石,依旧夺目。
“你今儿怎么来了”顾舒容问道。
张瑾若笑着看过去,回答道“皇上赏了一车西瓜,我一个人,哪吃得完想着姐姐或许喜欢,便推来了。”
话落,陈宝音眯起眼睛。
顾舒容也觉出些异样,但她没多想。他们差着那么些年纪,她怎么也不可能多想的。
只道“你也太客气。自己留着吃,不是很好西瓜是耐放的。”
张瑾若只是笑。
“口渴不渴进来坐吧。”顾舒容便道,转身率先走进屋里。
既然他将西瓜都推来了,她再说那许多也是白说。他有这个心,便待他好些就是了。
陈宝音已经使人泡了茶。
家里仆婢不多,家里人惯来是自己伺候自己,但张瑾若乃客人,顾舒容便与他倒了一杯。
“多谢阿姐。”张瑾若接过来。
陈宝音让仆人去切西瓜,很快仆人端着一盘西瓜进来。
“闻着很是清甜。”她道,拿了一块,让与顾舒容,“姐姐,你先尝尝。”
顾舒容接过来,没吃,先递给张瑾若“你带来的瓜。”
张瑾若接过“多谢阿姐。”
低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顾舒容总觉得他吃东西的样子,狼吞虎咽的,凶猛的就跟一群抢饭吃的野狼似的,忍不住道“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张瑾若一顿,抬头“在军中时,我们吃饭都是抢着吃。很不雅么”
“倒是没有。”顾舒容一
听,忙道“我就担心你呛着。”
张瑾若便咧开嘴“不会的。”
“那你吃吧。”顾舒容道。
张瑾若一点儿不客气,当着陈宝音和顾舒容的面,大口大口的,吃了小半个西瓜。
到最后,是顾舒容说“你少吃点,等会儿还要吃饭呢。”
张瑾若满脸惊喜“阿姐留我吃饭”
这话让顾舒容都不知道怎么接,没好气地道“咱们又没仇。马上就吃饭了,我怎么会撵你”
张瑾若抿了抿唇,仍是笑得开心“多谢阿姐。”
陈宝音一直没说话。
看着张瑾若谢来谢去,直到吃饭时才道“上回忘了问,张将军多大年纪”
张瑾若回答道“二十有一。”
那便是比姐姐小九岁。
“可有妻室”陈宝音又问。
张瑾若眼底一暗,又恢复如常,摇摇头道“没有。永宁伯府还在时,无人为我张罗婚事。永宁伯府倒后,我去了北疆,并无闲心考虑婚事。”
这便是连未婚妻也没有了。
陈宝音道“张将军年岁到了,可有娶妻的打算实不相瞒,我想为张将军说桩媒。我有个姐妹,她家中小妹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人生得花容玉貌,知书达理,家世品性都不辱没将军。”
话落,张瑾若脸色微淡,直起腰身说道“恐辜负了夫人的好意。在下虽然并无妻室,但已有心上人。”
哦陈宝音心中一动,抬眼问道“是哪家姑娘”
张瑾若摇摇头,并不作答,低头继续吃饭。
陈宝音便不问了,给宝蛋儿夹菜,给顾舒容夹菜,张罗着吃喝。
“你吃你的,我来。”顾舒容一向大包大揽惯了,当即就要喂宝蛋儿吃饭。
陈宝音没拦着,还笑眯眯道“姐姐,你若不是这般贤惠,我早就为你找婆家了。”
顾舒容心说,这话听着像是故意不给她找婆家一样。但她不想提这茬,提醒她自己年纪大了。随口道“找什么婆家。”
陈宝音转而看向张瑾若,笑眯眯地道“将军对我家姐姐很是敬重,有件事情要跟将军解释一下,免得将军误会。我家姐姐,是终生不嫁的。将军莫要以为我们不上心,日后也不必费心,给我家姐姐寻觅亲事。”
这话,顾舒容是爱听的。嫁什么人再好的人家,比得过娘家吗弟弟和宝音待她都挺好。她没有作声,继续喂宝蛋儿吃饭。
张瑾若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了。顾夫人的话,话里有话。
先是要给他说媒,后又点明阿姐不嫁。莫非她看出自己的心思在委婉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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