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车上, 纪淮因都没有开过口。
他双腿交叠,淡淡看向窗外。
这时候是下午,窗外只有光秃秃的树, 光影斑驳,落在行人打伞路过的头顶。
这个地段不是多么繁华的商区, 没有热闹的人流,但纪淮因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 间或偏头,看的目不转睛。
他侧着脸,轮廓优美, 耳朵上的钻石耳钉在阳光下折出耀目光彩,让他在冰冷中平添几分生气。
在此期间,他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季也。
大约世上的情侣就是这样, 不爱了, 连一点情分都留不下,余生只剩厌烦,连看一眼都不想。
季也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手指搭在相机上, 很久都没有挪开。
他眼前一直是一团灰蒙蒙的雾, 他想说话,但呼了口气, 却没有开口。
纪淮因伪装的很好, 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也太了解这个人了。
已经到了他没有任何变化, 但季也就是知道, 他只是抬头看他一眼, 他都会无比焦躁的程度。
他讨厌他。
季也垂眼, 余光在他交叠在一起,全程没有任何变化的手指上,余下的路程里,再也没有开过口。
汽车行驶在路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清深幽静的小区停下。
杨洲坐在驾驶座上,手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到了。”他回头,看向纪淮因,“晚上品牌方有个算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一点“刚开完会,你回去休息,我送他回去。”
纪淮因一言不发,开门下车。
他的身影没有停顿,隐没在斑驳的树影里,被阳光遮住。
杨洲一直看他走进公寓,才回过头,挑了下眉,看向季也。
他表情一言难尽,手指焦躁的抓了抓头发,原本一脸成熟稳重的精英相土崩瓦解,他看着季也,似乎在忍耐,很久,才礼貌扯出一个假笑。
“季先生。”他道,“你这准备回家还是回工作室。”
“嗯”季也因为纪淮因的反应有些走神,他注视着纪淮因离开的方向,回头看着杨洲,尽可能平静心绪,想了想,“工作室吧。”
他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想明白纪淮因反常的表现,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也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洲从纪淮因出道就跟着他了,从一个濒临落拓的经纪人爬上如今的位置,对纪淮因感情不可谓不深。
他闻言,锐利的目光紧盯季也,即使不打算自找麻烦,也还是忍不住讥讽一笑“看不出,您现在还挺有事业心。”
但让他感觉意外的是,季也听后,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气急败坏,他捧着他的相机,像捧着一个很珍贵的东西,表情很温和。
良久,他看过来,仿佛终于回神,浅色的眸子泛着淡淡的光晕,迟疑了下,像是在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是不是不舒服”
想了半天,就想这个这小子不搞纪淮因心态了。
真是邪了门了,杨洲拧眉,脱口而出,“你缺钱了”
“没有。”
“”
杨洲衷告“那你就好自为之。”
季也看着经纪人避之不及的表情。
良久,点了点头,对这个世界自己讨人厌的程度又刷新了一个认识。
中途接了个电话,杨洲似乎有重要的事,把季也送到工作室就走了,一秒都不想多待的样子。
季也礼貌道了谢,站在车旁,被飞扬的尾气漫了裤脚,他转身进门,一个大男孩正从里面冲出来。
对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背
着包,穿着一身运动装,个子高高的,面容俊郎,笑起来有一排洁白的牙齿。
“也哥。”他凑过来,神情躲闪,像是怕被骂,“你还好吧,你说已经到的时候,我在吃饭,没有看到消息。”
“对不起。”他小声说,“没及时回你。”
“没关系。”季也顿一下,对自己之前的作风再次疑惑。
他抬眸,对男生点点头,见人仍然有点怕,笑一下,声音温和许多,“不怪你,我先去看看图。”
“哦哦,这边。”乔序往后退,走到一张放着电脑的桌子前,脚往外一勾,拖出一张椅子,“也哥,您坐。”
他肩膀上的包随着动作往下褪了褪。
季也拿着相机过去,目光安静的注视着这间不大的工作室。
外间是招待厅,很低调的装潢,整体色调明亮干净,墙上挂着几幅版画,有几张已经有些年岁了,变得很破旧。
侧边是一张玻璃桌子,精致脆弱,很有高级感,桌子上七零八碎堆着一些娇艳的饰品,与工作室偏淡的画风显得不太一致。
“你准备出去吗”季也坐下,看到乔序肩膀上的包,眼睛稍弯,对他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就可以。”
闻言,原本就忐忑的大男生头顿时摇的像拨浪鼓“没没没没没”他连声解释,“我听你去遥月了,是想去接你来着”
他急得额头上出了汗“我不知道他们让你去那,一听你去了,还带着那个相机,快把我吓死了,怕你又找哎我知道有因哥,但我”
他小声说“你是我老板么,给我发那么多工资,不去看一眼,有点不得劲。”男生想到那是个什么地方,纠结的脸都皱起来。
“那个相机怎么了吗”季也注意到另一个地方,低头看手里的相机,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同。
乔序眨了眨眼。
“啊不是。”他不明所以,“你之前在遥月和因哥吵架不是把它摔了么,说里面有什么重要东西。”
乔序顿一下,“不过你后来每次看到它,心情都不太好,还会生气,和因哥吵架,我以为”以为你又去找事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其实很大。
季也抬眸,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安静,他想了想,轻声问“这样我之前也去过遥月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去,是为什么”
他没有任何的记忆,但音调并不尖锐,还有点平缓,听着很舒适。
乔序就没有多想,认真想了想,还真给他想到相关内容,苦着脸“唉,我,您”
他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季也表现得有点不一样,他想了想,注视着青年浅色的眸子,说了点以前不会说的话。
他说“也哥。”
很大一个男孩,蹲在地上,身体几乎缩在背包里,他目光有些躲闪,几乎用上敬称,“您您要不别再喜欢因哥了吧。”
他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我女朋友要不喜欢我,我会很伤心,但我不会,不会就是,人活着,不可能感情一直不变,这是没办法的,你这么好看,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人。”
他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因哥喜欢你呢,我其实也觉得你们你们可能不太合适。”
他叹了口气“唉,其实我觉得因哥他可能真的不会再喜欢你了。”
年少的感情有多脆弱呢,乔序没见过这么特殊的怨偶。
那是好几年前,他来应聘,那时候门上还挂着一串没被季也摔碎的玻璃风铃,水晶骨架,却有玉的质感,很好看。
他一推门,风铃上的脆珠就发出叮咚的声音。
二十出头的大男生,毕业之际谋个出路,
刚好看到同城招聘,他专业对口,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老板在那头似笑非笑,只道“过来吧。”
乔序依约前来,一进门,他就看到一个青年,坐在墙角,眉目如画,十分好看,就像画中走出的古典美人。
美人看到他,笑了下,原本温润的相貌顿时生出变化,变得惑人起来,他招了招手,对着乔序左看右看,问都没问,就说“行。”
乔序总觉得那目光中别有意味,但他初出茅庐,没有想通,当场就被过于优渥的报酬迷了眼睛,签了十年合同。
后来他才知道,他老板签他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对,因为你好看,能用来折磨淮因。”这是杨洲的原话。
乔序这才知道,他老板整天神出鬼没,单子接的乱七八糟,却还生活优渥,纸醉金迷,是因为他有个大明星男朋友呃,前男友。
大明星纪淮因是他老板的前男友,据说他们青梅竹马,相互扶持,曾经有一段很美好的感情。
但他们后来的差距越来越大,相处时间越来越少,观念越来越不合,在各种患得患失间他老板变得很极端。
“他以前不那样的。”杨洲说,“他现在一点都不像季也,我要是淮因,也没法喜欢他。”
乔序原本还愤愤不平,他想,人难道会一点都不变么,所谓的性格变了,不喜欢了,通通是渣男给自己找的借口。
杨洲好像看出来他的想法,叼着烟,表情一言难尽“也不是你没见过以前的季也我见的也不多,以前可是淮因命根子,真不一样。”
是命根子,可不也是说不爱就不爱了。
因为此,很长一段时间里,乔序都为自己的老板感到愤愤不平。
直到他老板彻底放飞自我。
当时他老板一边缠着纪淮因,一边被当场逮到躺在一个小鲜肉床上,衣衫半褪,目光勾引,邪门的是,他还给纪淮因开直播。
当时纪淮因正录着歌,当场就把设备摔了,他飙着车到酒店,开了门,眼睛通红,直接把那小鲜肉踹了个骨折。
杨洲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一天打了八百个电话,巧了么,乔序也在,跟着去接他老板,然后就听到他老板说了句很有名的话。
他笑着说“纪淮因,我跟了你十五年,我的名字,我的身体,我这个人,全都有你的影子,现在你说不喜欢了,你想走”
他冷笑“你想得美,你提一次,我就跟人睡一次,给你带绿帽子,在你头顶撒尿,看别人笑不死你。”
那可是纪淮因啊。每月给你打钱的纪淮因啊。乔序都给跪了。
而现在,他面前的青年,听了他的话,罕见的没有发脾气。
他只是怔了下,手指搭在相机上,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他背后是暖色调的墙,头顶的灯光很亮,光线晕在他淡茶色的眼睛里,他好像被切割成了薄薄的碎片。
即使这样,青年的身姿也是端正的,黑发柔软,脸庞温润而沉静,其实他本就是古卷般的相貌,这样实际要比张扬的时候好看许多。
乔序看着他,良久,听到他开口,缓和了声线后,乔序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老板的声音很好听,质地像青石板上落下的雨。
乔序听到他问“他我以前对他,很不好么”
季也有点疑惑,他只听到乔序劝他的话,看到乔序一言难尽的表情,并不知道世界线给自己安排了怎样的背景。
乔序“”
呃你说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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