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衡并没有那么闲, 父母叫他来拜年他就真的来。
他会来只单纯是因为他自己有想来的意愿。
至于沈清鹤,他跟沈清鹤虽然年龄差不多,但他自己觉得,他还是要比沈清鹤来得成熟点儿。沈清鹤简直就是一个没被社会磨砺过的幼稚公子哥。
不管是心智还是处事, 都很幼稚。
刚才沈家人让沈清鹤陪他的时候, 他本来想婉拒,但是想了想, 还是接受下来。
不过只打了两局, 他就有些意兴阑珊。随口道“你觉得逢夕喜欢你吗”
他口中的这个“喜欢”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的那个喜欢, 只是很单纯的、字面意义上的喜欢。
沈清鹤没想到他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他顿了下,才又继续打,“还行吧。”
谈不上喜欢, 但应该也还好
“我觉得不喜欢。”林衡又说。
沈清鹤微愣,“为什么”
“她走的时候,有给你留下过信吗她走了以后,有跟你联系过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一连三问。
沈清鹤样样没有。
逢夕只给爸妈写了信,后来谁也没联系过,他们现在谁都不知她在哪里。
爸妈时不时的会念叨, 还经常去她房间门打扫和坐坐,所以这些沈清鹤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要是她跟家里有联系, 那爸妈肯定得高兴坏了。
要是知道她在哪, 那爸妈肯定也已经去找她了。
他摁在屏幕上的大拇指微用力了些。
沈清鹤不耐烦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衡并无直接回答,只是说“所以你不觉得她不喜欢你吗不过你应该也不喜欢她吧你们的感情看起来很一般。”
沈清鹤“”
他腾出手来撸了把头发, 微长的头发根根往后倒去,很快又往前扑来,恢复原样。他莫名觉得有些燥, 不耐烦也越发的重。
他蛮确定,自己不喜欢听这些。
林衡说的每一个字,都踩在他尾巴上。
他垂下眸,继续看着手机屏幕,想要佯装无事发生,“那又怎样。”
对方好像对他的情绪毫无所觉,并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还在继续深入。
林衡不紧不慢地拿下一个人头,“你更喜欢沈清悠吧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姐弟。不过没关系,逢夕心里也没把你看得多重要,我也更喜欢她。”
沈清鹤咬牙,他也不顾游戏里开了的局还没打完,直接把手机一撂,坐直起来看向他,眼里燃着火“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即使他明显的很生气,林衡也并无忌惮意。他舌尖抵了下腮,狂妄进一步地往下压“没想说什么,就是想说,你配不上做她的弟弟。她的弟弟,有我一个就够了。”
沈清鹤捏紧拳头,冷冷看他“你是来讨打的是吧。”
“别误会,就是单纯,”他也搁下手机,凝视着沈清鹤,一字一字地说,“看你不爽。”
这个年纪的少年火气都很容易被激发,三言两语不合就极容易打起来。更别提今日又有一方是刻意招惹,气儿都已经惹起来,他也半点不见歇,只将火气越浇越旺。两人的牛角一顶,这架就很容易凑起来。
沈清鹤扑来,林衡也不客气,撸起袖子迎战而上。没退缩,也没手软,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扭打在地上。
沈清鹤今儿原本心平气和,全被这个人一点点地牵出来火气,直到现在,怒火是怎么都灭不去了。一想到这人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就只觉得自己要被气死在这里。
他在得意什么他在骄傲什么他的意思是不是,沈逢夕只把他一人当做弟弟至于自己,什么也不是
简直可笑。沈逢夕她姓沈
“她跟你又没血缘关系,你跟她有个屁关系啊她是我家的人,是我姐”沈清鹤怒喝。
“你现在在这里拿这个说话了你有把她当姐吗她跟你倒是有血缘关系,可是你们关系就是很一般啊她要走的时候跟你说了吗她现在在哪跟你说了吗你算个屁”林衡眸光狠厉地盯着他,说到最后,放缓语速,不紧不慢地说出最后一个字。
这场架是真的别想歇了。
两人你一拳过来我一拳过去,半点要歇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有越打越狠的架势。
沈清鹤满腔怒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些什么,可是他现在浑身的毛全都炸开,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撕掉。
这时,沈清悠发现了这一幕,有了那一声呼喊。
他们打得激烈,她不敢靠近,又心急如焚,在旁边试图制止,也赶紧叫来其他人,赶紧帮忙拦住这两个。
就在沈经垣和戚榆匆忙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好也听见林衡的一声
“你明明只把沈清悠当姐,你们全家,都只把沈清悠当宝贝一样供着,捧在手心,摔了打了都心疼得不行,谁理过逢夕啊你还知道她跟你才有血缘关系,你还知道你跟沈清悠原来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吗那可真是不容易啊。”林衡的每一句话都用力得掷地有声。
不仅是他说话有力,还有他这些话的内容,也是重重在往在场所有人的心上落锤。
他毫不客气,压根不顾这群人是什么反应,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逢夕当年在我家可是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两个过得好好的。只等着她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再步入社会,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她成绩那么好,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可是突然被告知她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你们家的孩子,将她带走,说什么要让两个孩子都接受好的教育和资源。呵,对啊,到头来沈清悠接受到了啊,那逢夕呢离开我们的第二年,她割了手腕,确诊抑郁,在那之后进行了长达多年的治疗,一直到上大学离开你们以后才康复了一大步。离开我们的第七年,她离开北城,离开祖国,远走他乡,只想远离这里所有人。来,你们当初说得那么好听,现在摸着你们的心口说,这就是你们对待所谓的有血缘关系的人的态度是吗”
林衡推开沈清鹤,冷冷一扫这里所有人。
沈家人都到齐了,他说的每一句话,这里所有人都能听到。
少年年纪不大,但也正是因为年纪不大,他才还能有着满腔的热血。冲到这里,闯到他们面前,去抱着他想抱的不平,去为他所在乎的人争一份公平。
“你们早说你们要这么对她,你们大可以不让她回来。你们依然过你们的日子,我们依然过我们的日子,就当做谁也没发现这个错误,不行么你们那么喜欢沈清悠,就只跟她过,别什么都要。”林衡身侧的拳头被攥紧,用力到指节都发白凸起,“养了多年的孩子舍不得放回去,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舍不得给别人养。呵,到头来什么都被你们占完了,你们多爽啊既要还要,既有又有,却不懂珍惜,你们简直佛口蛇心”
戚榆被他的话说得后退半步。
虽然只是话语,攻击却那么有力,跟一把利剑一样。
“她有心脏病,我们只是想给她好的医疗,只是想留住她这一命”她几乎失声,试图为自己辩驳。
“对啊,你多伟大啊,乐山大佛你来坐”
“你”
沈清悠听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扶住戚榆的肩膀,使尽全身力气地呵斥他“你不要再在这里胡说了大过年的,我们这么热情地招待你,你却这样来搅乱我们家”
她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林衡字字句句全都是在为逢夕抱不平,也全都是在针对着她而来。他为逢夕讨去多少公道,自己这边自然就会有多少的不利。
她气得呼吸加速,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姐姐,他难道就不懂得一荣俱荣的道理么非要把自己拖回那个山沟去才罢休是吗没有血缘关系的沈家人都能对她留有一分善念,他这个亲弟弟怎么就不行呢
“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过年期间门,工厂啊,酒店啊之类的,员工要是愿意上班,工资能是平时的好几倍。我爸妈以前有好几次过年,都选择去工作,为了那几倍的工资毕竟这时候干一天,能抵得上平时干好几天。大家都觉得划算,这样所谓的便宜谁都想占。过不过年的,在几倍工资面前有时候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林衡就跟忽然冷静下来一样,没像刚才那么张狂,而是平静地陈述这些话,“所以有几年,就我跟我姐,自己在家过年。就我们俩,一起想着做什么年夜饭,再一起去做,一起吃,吃完一起看春晚,一起去外面放烟花。”
沈经垣的反应比妻子小许多,包括此刻,他也只是紧凝着这个少年,听他说话。
但他的脸色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好看,有些沉。
沈昼作为长子,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道,像是两座大山在这里坐镇。他比清鹤他们年长,也稳重许多,没有那么好激怒,他尚算平静地听着林衡说的话。
“逢夕被你们带走以后,家里只剩我了,我跟她再没一起过过年。这么多年我都没法和她在一起过年,我不想啊,但我没办法,这不是被你们抢走了吗可是抢走她的人,到头来又是这么对待她。”他冷淡道,“知道吗我不甘心。我觉得你们不配。”
谁也不知道,逢夕走了以后,每次过年的时候他有多想她。他那么舍不得,那么不甘心地割舍出去,可到头来她在这里过得也不开心。
他不知道自己的牺牲到底是有什么价值,也不知道这一场多年的纠葛是有什么意义。
他只恨自己实在是太小。直到现在,也不过还只是个大学生而已。就跟大半年前宋卿时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一样你还小,你也太弱。
是啊,又小又弱。
七年前,自然更是不用多说。
他不愿意又怎样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经垣的眉心逐渐紧拧,中间门几乎能夹起一张纸。
这一年来,他们所收到的一次次控诉,从逢夕,到宋卿时,再到今天眼前的这个孩子逐步的在叫他们清醒。而他们,也不可能还没清醒。
他实在惭愧,每次面对这些指责,只觉实在无颜。
林衡脸上有刚才打架留下的痕迹,沈清鹤脸上自然也有。
他们两个都挂了彩,但沈清鹤脸上要更惨一些。
刚才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原本正暴躁上头的沈清鹤也安静下来,站在一旁拧眉听完全程。
而林衡说完以后,又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你当自己是什么好人吗你跟沈清悠的关系多好啊,当年逢夕刚回来的时候,你们站在一起同仇敌忾,对于这个突然进入你们家庭的人,你的排斥心理最重。原来你也知道你们两个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吗我还当你不知道呢。你的眼里有她这个姐姐吗你还不如我,你算个什么但也不需要你,有我认她就够了。就是请某些人不要再舔着个脸去攀亲近。”
沈清鹤一下子抬起眸来,怒视着他。
“你们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是好,一个清悠,一个清鹤,闲云野鹤一样恬静舒适。就跟名字一样,你们关系也最好。逢夕就一日一日地看着你们一家相亲相爱,也看着你们姐弟情深。”
直到被林衡这样挑明,沈清鹤一愣。
他试图争辩什么“可我平时,我、我”
他并不曾觉得自己欺负过逢夕,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门很太平,很友好。
“有些刽子手,杀人自知。有些刽子手,杀人却不自知。”林衡淡声总结,“你们谁都没好到哪去。她跟你们有像普通亲人一样亲近吗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哥哥她对于宋家人,都比对你们亲近吧”
一声反问,竟能问住这里所有人。
林衡对沈家人的这些愤怒积压已久,今日也算是宣泄一空。出了一大口恶气,他现在浑身舒畅。
这家人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因为从小心脏不好的原因,沈清悠的情绪要比旁人来得稳。加上家人宠爱,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被满足,所以她素来平和,总能云淡风轻地去面对一切。
而今天她是真的被林衡气到了。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无差别攻击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是对于“他们对她好”的指责与攻击。
她跟别人可以讲道理,但是跟今天这个疯子俨然不行。
沈清悠紧咬着唇,但连唇瓣都被气得在颤。
她急于令他离开,转头去找爸爸,刚要说什么,不想,却是正好对上了爸爸看向她的眸光。
突然地四目相对,沈清悠怔了下,才接着说出自己要说的话“爸爸,他太过分了,他”
林衡冷笑。就跟沈清鹤偏心沈清悠、逢夕在他眼里的地位不如沈清悠一样,他甚至还更过分,他眼里是完全没有沈清悠。
但他不觉得沈清悠可怜她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并不缺自己这一份。而且,想必,她自己也不在乎他这可有可无的一份。
他由她去说,也不管她想说什么,反正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今日目的已经达到。
大年初三,大闹了沈家一顿,他觉得已经够本。
林衡没理她,转身大步离开。
少年的背影,虽有些单薄,但也显出义薄云天的架势来。
是对过往、前路的无惧,亦是时刻准备打向不公的一勾铁拳。
可能这就是少年热血,也是独属于这个年纪少年的勇气。
沈经垣原本是想等这个年过完再提这个事,但是现在,时机正好。如果错过这回,那么下回就要重新提起这个话题,重新去说这些事,总没有现在来得合适与方便。
他斟酌须臾,唤了一声“清悠。”
察觉到他的意图,沈昼下意识握住他手臂。戚榆亦是朝他看来。
很显然,对于这项决定,他们都心知肚明。
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他们只是意外为何如此突然地提到今天来说。
沈清悠为他平静的语气而感到不安。她紧紧抱住妈妈的手臂,眸中有疑惑。
“爸爸妈妈有个事情要同你说。”沈经垣像是一个瞬间门老了许多,只显无奈和无力,“你已经长大了,爸爸妈妈能对你做的,也都做了。就跟刚才林衡所说的一样错了的事情,还是得归位。清悠,我们得将你还给林家了。”
当年就该还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凭什么要了人家的,却不还回去自己这边的
沈清鹤下意识发出一道急促的声音,可愣了下后,他又自己屏住。
长辈决定的事情,他并没有资格置喙。
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
他现在满脑子都还是刚才林衡说的话。那个王八蛋,都在瞎说些什么
他是不知道逢夕去了哪里,总不可能林衡就知道吧真以为自己
沈清鹤目光一顿。
他倏然抬起头来,往外追了出去。
屋里其他人反应不及,不知道他这是突然发什么疯。但此刻也无人顾及得到他,只任由他去。
沈清悠抓住母亲的手,拼命摇头,“你们不要我了,那你们让我去哪里呢我从生下来开始就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呀。”
这样的质问简直令人心碎。
可是沈经垣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摇头“清悠,一切都是错的。你已经有能力了,你可以自己生活。我们得去接我们的孩子回家了。”
他要去除所有逢夕的心病,去接她回家。
每一日,他想去看看逢夕房间门的窗户有无关好的时候,都要从二楼走去三楼。
一开始他还未察觉什么,可是走的时日久了,有一日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将逢夕安排在三楼就是错的。两个楼层,无形之中早已隔断了他们之间门的距离。
戚榆始终不语,轻轻拍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当年九月。
“fx”品牌横空出现,迅速闯入大众视野。
该品牌旗下“桃夭”系列珠宝,吸引来一波又一波的关注。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岑兰凌将手中报告摔在桌上。
“fx”,“桃夭”。
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与逢夕有关。
也是为他在北城的择偶自断后路。
她盯着那个新闻许久,面色变幻许久,突然出声吩咐助理“去把宋卿时叫来。就说,他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他。”
助理一愣。
这对母子的冷战已经长达一年半。一开始岑兰凌还会去试图找他,想叫醒他,后来这半年,她就跟放弃了一样,彻底归于安静,他们之间门也没有任何交集。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吵什么,到底有什么这么化不开的恩怨
听闻这一声,助理连忙传达去了。
岑兰凌闭了闭眼,很是无力。
她知道,这意味着她的妥协。
她知道宋卿时这一年来私底下都在忙一些事情,但是知道今天fx揭开序幕,她才知道他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
她放弃了,她不想再跟他抗下去了。他既然这么无所谓,大摇大摆地让fx出现在全国面前,那她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宋卿时听了声,似乎并不意外。他起身,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外走。
这几个月里他过得尚算舒心。
每隔三个月就会收到她的来信。
不必等上一年,而且逐渐形成规律,他的焦虑自然缓了很多。
他希望,可以按照这个规律,就这么走下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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