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起不早,但现在住的屋子窗户漏风又漏光,外面天色一亮起来,屋子里不比外面暗多少,昨天沈鸿又和二柱说好了早课的时间,二柱一大早就来敲他家的柴门。
林飘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还好沈鸿起得早,开门把二柱迎了进来,两人在堂屋说话,沈鸿的声音还好,斯文有条理,声音不大,也不急促,倒是二柱,像个急哄哄的喇叭似的,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时不时对沈鸿还有点不服气。
林飘被吵得受不了,赖了一会床也起身了,套上衣服后拿着梳子到屋外去梳头。
哥儿的发髻不像女子那样复杂,但也不像男子那样,是绾在脑后的圆髻,倒也简单清爽,跟个丸子头似的。
梳好头,林飘往堂屋里走,见两人围坐在桌前,沈鸿在竹简上刻了一行字给他,写的是三字经的开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他力气不够,留在竹简上的字迹有些浅,但横平竖直都有风骨,看得出他字练得很好,基本功踏实,失了浓墨的勾勒,依然字字珠玑,不失风骨。
林飘见他字好看,起床气都消了大半,再一看二柱那鸡爪子一样的字。
二柱昨天才和他夸下海口,说刻字刻木头他肯定比沈鸿还厉害,今天被林飘撞见,忙用胳膊肘把字护住,藏着不让他看见。
林飘假装没这回事,也不管他俩之间的事情“吃点东西再学吧,我看看有什么能煮的。”
二柱忙道“我娘在家煮鸡蛋呢,煮好了马上拿过来,小嫂子等着吃就是。”
二柱说着胸脯都挺高了,虽然林飘没收他拜师费,但他和他娘可不是占便宜的人,清早一起来就把家里这几天攒的鸡蛋都煮了。
林飘一听“是吗别煮久了,老了可不好吃。”说着忙转身往外走。
虽然只是几个鸡蛋,但蛋白质紧缺的年代,这可是紧俏物质,怎么能不上心,难得吃一吃鸡蛋,他可不想吃难吃的鸡蛋。
林飘赶到二嫂家,看她正在烧灶,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沸起来了,看起来已经烧开很久了。
“二婶子快把火灭了,省些柴火。”
二婶子懵逼了“飘儿,你昨天不还说煮东西就要煮透煮出功夫吗。”
“哪能天天这么糟蹋,水滚了这鸡蛋就放在滚水里泡着一会就好了,不需要烧那么久的灶。”
二婶子已经习惯听他的话了,何况现在二柱还在他家认知,当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把灶灭了,灶膛还暖烘烘的烘着大锅,两人闲聊了一会,林飘算着时间把鸡蛋捞了起来,瓢了水过来,把鸡蛋放冷水里泡了会。
清凌凌的水瓢里窝着六个鸡蛋,二婶子在旁边道“一人两个,要是饿了还有绍,你叫一声,我就给你端过去。”
林飘从水瓢里拿出五个鸡蛋“二婶子也吃,你这一整天做活计,比读书的还辛苦,可别推迟,待会我给二柱说去,他心疼你闹起来这一早上可就没心思读书了。”
二婶子只能勉强应了一声“好吧好吧”
林飘衣兜里捧着鸡蛋,二婶子送他回去,远远的二狗娘手上提着一个南瓜正走过来。
林飘先进了屋,二婶子看了一眼二柱在堂屋的情况,看他愁眉苦脸的但学得很下劲,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林飘各抓了两个鸡蛋骨碌碌放在沈鸿和二柱手边“鸿儿第一天开学堂,二柱第一天上学堂,这是二婶子煮给你们的鸡蛋,开门红,吃了就要好好努力,认真上进啊。”
“是。”沈鸿规规矩矩的答。
“是”二柱差点原地跳起来。
说完林飘自己拿了个小凳坐外面去,剥自己的那一个鸡蛋,壳一剥开真是雪白可爱,火候刚好,不老也不生,蛋黄鲜嫩,没有那层青灰色
的外膜影响口感,烫呼呼的入嘴,吃着不干巴不噎人,蛋清蛋黄的香味虽然淡,但在舌尖绽开也很有抚慰肠肚的力量。
好吃。
“对了,沈鸿二柱,蛋壳别乱扔,留着给我有用。”
里面传来应声,林飘还想说点什么,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林飘在吗”声音拘谨,有些干巴巴的。
二狗娘提着南瓜站在门口,心里快为难死了,虽然她觉得林飘也就那么一回事吧,但要说找上门来求人,她心底还是直打鼓,总觉得林飘这样的哥儿,没那么好处,指不定要怎么拿话来噎她贬她。
“在,谁啊”里面传来林飘的声音。
还没见面二狗娘先整了整衣衫,这哥儿是个漂亮的,可不好叫他看低了去“我是你村头王家婶子。”
“哦哦,原来是王家婶子”不认识。
林飘拉开门,就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南瓜站在门口,他刚一开门,她就把南瓜往他怀里塞“新摘的南瓜,你家小叔子才回来,你走不开连理地的功夫都没有,我摘了就想起你。”
“谢谢王家婶子,南瓜鸿儿肯定爱吃,大老远辛苦来一趟,婶子有其他事吗”林飘一把抱住南瓜,一点都不客气,心里已经在想中午是吃蒸南瓜还是炒南瓜了。
蒸南瓜甜软,炒南瓜咸香用来拌饭,都不错。
王家婶子见缝插针的挤进门,站在院子里往里面看,一眼就看见堂屋里坐着的沈鸿和二柱,大白天亮堂堂的,二柱跟个睁眼瞎似得,刻字都要把眼睛贴桌子上了。
“什么王家婶子,就叫我婶子就行了,他们这是在识字是不”
林飘放下南瓜拉了她一把“他们正学着呢,我们去外面说,正好婶子也坐坐,可别累着了。”说着拿了两个小凳,在外面靠墙根放下。
王家婶子一下进入了舒适区,拉着林飘的手开始东加长西家短,从冷水沟绕到了后山坡,最后终于问“找你家沈鸿学识字老二家的出多少钱。”
“飘儿”
“不是婶子爱打听,婶子是怕你被骗了吃亏。”
林飘犹豫的看向她“这是能说的吗”
“可以可以你说,婶子听着,免得以后大家见你少寡,都想占你便宜。”
林飘笑了笑“那倒不存在这个,钱是从内到外的,但二婶子家婶子你也知道,一时半会给不出来也是有的,只能是有多少给多少,有什么给什么,慢慢的给,长久的给。”
王家婶子面色一会轻松,一会凝重,她没听懂林飘是在打什么太极,听着是挺好的,但又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两人又聊了一会,林飘又问了点村子里的小道消息,两人有来有往,王家婶子这场龙门阵摆得心满意足,收拾和他告别就起身回家了。
王家婶子一路往回走,闲着的姑婶看她满脸是笑的模样“王家妹子,干什么去啊这么高兴”
“没事,给林飘家送了个南瓜。”王家婶子憋着劲,不好让她们知道这件事,但是又总觉得这事差不多不离十,心里忍不住得意着呢。
“哟,这么给林飘家送不给咱家送,你这还亲外人去了。”
“下次,有了肯定送你。”王家婶子一边说一边快快的走,怕被缠得脱不了身。
她一离开,几个姑婶凑在一起就琢磨上了“她莫名其妙的给林飘家送什么南瓜啊昨天才听说二柱要和沈鸿学识字,你说别是她也动这了个念头吧”
“不能,她家二狗人嫌狗不待见的,就这还学什么认字怕是梦里的事。”
不过她们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开始打鼓,要是二狗这样的小子都要识文断字了,村里啥也不是的小子,说着说着就要压她们子孙侄子一头了
那是不能,她们就不信二狗能去学认字,就算他爹妈有这个意思,他那把懒骨头能肯摁着他的头学,那混小子不得一哭二闹,闹得大家都没脸。
林飘在家里琢磨南瓜的事情,堂屋里二柱的气焰已经越来越低,刚开始还能顶上几句,一个上午下来已经变得服服帖帖,低着头对沈鸿再也不敢大小声了。
盯着竹简上的纸像在看什么高深莫测的符咒一样,整张脸就没舒展开过。
沈鸿微微一皱眉头,指头点了点竹简上的字,他就知道自己又写错了,就那么几个字,横平竖直几道画,叫他错了又错,弄得他一个男子汉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可他又不敢抱怨,省得叫沈鸿看轻了他,叫小婶子看不起他,只能埋头苦学,学得他头昏眼花。
待他学得求救无门的时候,林飘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这个南瓜,拎着南瓜到了二婶子家。
二婶子正在炊饭,昨天林飘问了她一句主食是不是只有红薯,她今天立马换了土豆,她也觉得一直吃苕有些吃烦了,正好前阵子刨的土豆还剩些,当下就给蒸上了。
“二婶子,这有个南瓜,你随意劈几刀切成块,一起蒸着吃吧。”
“成,火还旺着呢,不费功夫的事。”
二婶子何等利落,抄起菜刀跨跨两下就把一个大南瓜剁下来一半,再随手添上两刀就砍成了不规则的小块,把瓤一拨就丢进锅里。
“我二柱今天表现得咋样”
“好着呢,不知道多刻苦,都要钻字里去了。”物理上的那种钻。
二婶子顿时乐成了一朵花“那就好那就好,算他懂事,知道认真了。”
对面的二柱坐在桌边浑身刺挠,正抠着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了,正挺起胸脯死鸭子嘴硬。
“不就是字吗我学得会你再念一遍我听听来着。”
沈鸿面无表情又念了一遍。
“等等,你念这么快做什么”
“一直是这样念的。”
“是吗总觉得快了些,你慢点。”
沈鸿一遍念完。
二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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