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中开始生出隔阂和失落来, 但薛霖并没有表现出来。过后他仔细想了一想,薛淞再出风头,也终究是他弟弟。父亲是个中正的人, 一直很注意维持他们兄弟间的和睦关系, 也不会允许长幼无序的事情发生。薛淞若是出息了,那薛家和自己也是受益的啊。
薛霖自嘲地想等到那时,薛淞为官为宰的, 薛家的那份家业,他也未必能看得上眼了说不定,自己这个大哥, 还要依靠着他的帮助呢只要他不与自己争薛家家主的位置,那让他压在头上, 也总比王家压在头上强了一些王家人在薛淞中举前后的态度,他也是看在眼中的。
想通了这个道理, 薛霖就放下心中的纠结,而且告诫了王秀云一番,让她管束好自己的陪房们。若是敢在薛淞下场之前闹事,扰乱了他的心神, 影响了他的考试, 薛老爷定然会追究严惩的。到时不但他们夫妻脸上难看,而且也显得他们心胸狭隘, 容不下出息的弟弟,在宗族中也坏了名声。
王秀云见丈夫语气严肃,顿时也吓了一跳,连忙答应下来。回头,王秀云就吩咐陪房们不许再提起此事。她原本不是那泼辣强硬的女子,又是孤身被嫁到金陵的, 说不好听些,在家族看来,她的价值是抵不上长姐,才舍得让她远嫁,薛家下的聘礼可是何很重的。
王秀云也不傻,她在金陵城要想过得好,一大半是要依靠薛家,相隔千里,娘家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周全大哥虽然人到了金陵城,但比起精明能干的二哥来,他抵不了什么用场的。丈夫给他分说了其中的利弊,她也不再埋怨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平息了。身处其间的薛老爷和薛淞,一个忙着埋头读书,一个满心兴奋地憧憬着薛家的未来,忙忙碌碌地为了薛淞上京做准备,都没注意到。
会试朝廷安排在三月初,可今年过年晚,等年后再往京城赶,就仓促了些。若是路上再出点事,就会耽搁了会试,那可就是大事了
到了京城里,他们这些南方人还要花点时间去适应北方的水土,调养好身体,薛淞还要去拜会拜会乡试时的座师们,打听出卷考官的习惯和风格,这样答卷时才能有的放矢,契合考官们的胃口。
这样一算,就要留出充裕的时间来。薛老爷一合计,决定就不在家过年了,他亲自陪着薛淞上京城去,这样他才能放心些。而且,明年就是内务府四年一次考察评议皇商的年份,也需要有人前去打点联络一番,两件事正好可以凑在一处办理了。
开始时,薛老爷也考虑过,不如就让薛霖陪着薛淞上京去,他日后要执掌薛家家业的,总归是要与内务府熟悉起来的,也能更促进兄弟情义。但不巧,王秀云在这当儿怀上了身孕,而且这回反应比较大,呕吐难受,时常要卧在床上歇息。
薛淞这一来一往的,考试后还要留在京城里等消息,至少也得有个半年时间,这样说不定等到王秀云生产的时候,薛霖还赶不回来呢。
见此情形,薛霖有些左右为难,薛淞则是很爽快地拒绝了薛老爷的提议,要薛霖留下照顾嫂子。
开玩笑,在现代社会里,丢下自己怀着身孕要生育的妻子,陪着成年的弟弟出门去高考,妥妥的要被骂成扶弟魔和巨婴的
他那么大一个男丁,还有仆人管事的跟随着打理伺候,还去不了京城么前世他去大学报到,是执意坚持要一个人去的,难道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多年,他就退化得那么厉害了
还有,他心中充满了好奇,这一回,王秀云腹中怀的,是山中高士晶莹雪吗书中的薛宝钗,其实也是位让人感叹惋惜的姑娘呢如果她面对的不是那看似富贵浮华,其实也是如履薄冰的尴尬情形,她的命运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最后,薛老爷拍板决定,自己亲自带着薛淞上京去。薛霖还年轻,慢慢来,也是来得及的,不急于一时
薛家当初在京城里也是有宅子的,留了了几房家人在看管打理,管家又提前安排了人赶去布置,务必要让老爷和淞哥儿一去,就能安心舒服地住下。
薛老爷向薛霖交待了家中的生意,嘱咐他仔细料理,外加命管家主揽下了管家的细务,让大奶奶好生养胎。随即又带着儿子们专门去宗祠里上香,向祖宗虔诚祈祷,保佑薛淞科场得意,前途无量
族中的长老们也团团地围在薛淞身边,对着他殷殷叮嘱了一番,希望等他回来时,薛家可以把那举人牌坊换了,薛家阖族人也能从此不用再为徭役困扰
在这里,一个人从来都不能只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薛淞觉得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束缚,但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只能好好适应,随遇而安。遗世而独立的,只能是姑射仙人而他,只是一个俗人
薛淞是赶考的举人,临行前往衙门里领了一块火牌,这是朝廷给举人的特权,可以沿途无偿地使用官府的驿站和车马。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征用三名役夫同行。此时的举人通行是无往不利的,连山贼们看到举人车马上插着的礼部会试的明黄色旗帜,也会退避三舍。
薛淞本可以乘坐官府的免费官船上京的,吃住都不用自己花钱。但薛老爷哪里会愿意儿子和旁人一起凑合着,横竖自己也要通行,索性花了四百两银子,命管家去包下了一艘上好的大船下来。
薛家可不差钱这次上京,薛老爷还随身带了不少名贵礼品和大笔银票,准备着去京城后的开销和打点。
收拾好了很齐备的行李,挑选了一个好日子,薛老爷和薛淞带了四个婆子,八个小厮,还有一个管事,从容地登上航船,离开了金陵城,向着京城而去。管家兴头头地提议把官府发下的旗帜挂在船头,以显示薛家的荣耀。
薛老爷有些意动,笑吟吟地就要答应下来,薛淞却摇摇头拒绝了。他不想那么招摇,以免惹出麻烦来,人心难测啊
明朝的唐寅唐伯虎,才华出众,名满江南,不就是一时口嗨,夸口说解元必是自己,遭人妒恨,被污蔑为科场舞弊,革除了功名,一辈子命运坎坷,失意落魄么
薛家是皇商,论出身,本就与士人文官们格格不入。再不懂得低调内敛,谁知道会不会让他们看得不顺眼,无端地生出麻烦来
薛淞不是那种桀骜和叛逆的人,真的有人欺上门来,他绝对不会怕事但没事的时候,他也不会去无端招惹来敌意。
就像他的打扮,简洁清爽,颜色雅致,一点也不花里胡哨,但是,懂行的就能看出来,那衣裳的料子柔韧细密,身上的玉佩晶莹润泽,都是上好的货色,价格不菲。低调奢华,随心自在,这就是他的风格,也是他追求的人生状态。
薛淞感受敏锐,这段日子,他难免要与许多人交际应酬,所过之处,众人都笑脸相迎,赞美不绝。但是,笑脸之下,又有多少深埋着的嫉妒和酸意呢
他年纪轻轻,出身富贵,形貌不错,如今还得到了功名,简直是天下的好事都让他一人占了,旁人真的能以平常心看待么
他能感觉到那些人眼中流露出的不自在和失落。前几日,他贴身小厮悄悄告诉他,似乎大奶奶的陪房也抱怨过老爷太看重了二爷,对待二爷都越过了大爷、大奶奶
这些话让他心中悚然一惊。是啊,他怎么忘记了,这里是红楼世界,家族关系错综复杂,掺杂了利益纠葛,不可能有真正纯净的父母兄弟情义。
联想到薛霖面对着他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疏离和纠结,薛淞自嘲地笑了笑,正色命令小厮不要和旁人提起此事,尤其是在薛老爷面前,何必让他白白糟心呢
人至察则无徒,什么都计较得明明白白的,就很难让自己自在地活下去。
这艘重金包下的航船制作精致,设施齐备,床铺、茶台、澡盆等器具一应俱全。外舷略高,可以防止风浪涌水,航行起来也很是平稳,也不枉了薛家出的大价钱了。
薛淞坐在样式精美的花窗前,那窗纱很透光,明亮的光线很方便他温书。眼睛累了,支开窗户,也可以静静地欣赏河上的风景。他认真地调节着自己的情绪,也很注意调养身体。
时间还很宽裕,不急着赶路,船航行得不快。到了大城邑,航船还会停下,仆役们上岸去采买,薛老爷和薛淞也乘机去松散松散,一路上还算顺坦。
行程过半了,一天,白日里天气忽然变冷,下了场冰冷的大雨。船上一位掌舵的水手在行船时不小心受了风寒,晚间就发起了高热来。但此时离繁华大城尚远,寻不到好大夫,抓不到药材,眼见着很快人就烧得迷糊,病情严重了。
薛老爷听说后,让下人们送了些药材过去。又担心起来,这人可千万不能把风寒传染给他们,尤其是薛淞,可病不起还有,自家的行程不会耽误吧
过了一日,薛家的一位小厮也染上了风寒。薛老爷连忙把他和其他人隔离开来。等船到了一个小镇,停船靠岸,让小厮们把这两人送到了小镇上的医馆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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