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云一走, 王家人顿时都蔫了,明白大势已去。王家族长还想设法转圜,但薛淞却果断表示,薛家追究的只是王子胜, 但如果王氏宗族一意阻扰的话, 薛家便只好与整个王家都分割开关系了。王家人两害取其轻, 只得舍弃了王子胜, 不再管这事了。
王子胜狠狠地盯着薛淞、薛蟠, 眼中迸射出无尽的怨恨和怒火,薛淞可不把他放在眼中, 根本脸色都没变一下,薛蟠也无动于衷。王子胜只得嘴中咒骂着,狼狈地离去。他可不会再去前面酒宴了,丢不起这个人
薛淞带着薛蟠若无其事地回到宴席上,为自己失陪道歉, 并告诉众人,薛家与王子胜已经立下了断亲文书, 日后彼此再无关系,这是薛王两家共同商议好的决定。薛淞还拿出一份给金陵府尹,说要在官府正式备案。王家族人们都默默无言地坐着, 神情黯淡,众人见状,不禁心中凛然, 王家妥协了,不会为王子胜出头。
金陵府尹手中拿着那断亲文书细看,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薛淞行为果决,手段凌厉, 全程都是自己处置,分明是不欲薛蟠沾手其中,也是一片苦心了,毕竟王子胜的身份摆在那里。人言可畏,和自己舅舅断亲,虽然大家会抨击王子胜的贪心无义,但薛蟠未必不会被人非议。如果薛家只是以前的皇商那也罢了,商户人家大家也懒得挑剔他们的规矩,但有爵位的人家就不一样了
办妥了此事,薛淞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薛家在金陵城不会再受到小人惊扰了,有那份休书悬在头顶,王秀云也会在深宅里安分守己了,再不敢与王子胜有牵扯。
明天就要返回京城了,但薛淞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情要办。
晚上,薛淞在正厅里正襟危坐,命人去唤薛蟠和薛瑾萱来。
“薛蟠,”薛淞面色严肃,把薛蟠叫到身边来。薛瑾萱见薛淞直呼薛蟠的名字,就觉着叔叔是有要紧的事要嘱咐,也神色凝重,示意薛蟠仔细听着。
“叔叔,有什么要嘱咐侄儿的,您尽管吩咐,侄儿一定听话”薛蟠立刻乖巧起来。
“蟠哥儿,”薛淞立起身来,背着手朝着薛蟠凝视了许久,看得他心中有些发毛,才沉声道“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嘱咐过你要安守律法,不准仗势欺人”
“记得啊”薛淞连忙赌咒发誓“我可不敢啊,自此你告诫过,我出门对人都挺和气的,薛家也没有做不法的营生啊”
“我一连几日,都做了噩梦。醒来后梦中情形记得很模糊,但拼凑下来,似乎是你与人为着买奴婢而发生争执,两方斗殴之中,打死了人。之后也因此而被问罪严惩,薛家因此而败落”
“起先,我也没放在心上,以往只是一场梦而已,当不得真的”薛淞皱眉道“但是,昨晚,你的祖父和父亲却入梦了,他们对着我垂泪哀伤,恳求我搭救你,严厉管着你,不要让薛家由此而败落这场梦如此清晰,我惊醒之后,梦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思之惊心”
“啊”薛蟠惊讶地张大了嘴,喃喃自语“还有这样的事”他反应过来,又是委屈又是惶恐:“叔叔,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薛蟠心中也慌了,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是相信鬼神之说的,薛淞的噩梦,还有祖父和父亲的托梦,他可不敢驳斥说那是无稽之谈。
他自己也疑惑起来,难道他当真会去和别人争抢一个奴婢了不可能吧,只为了一个奴婢,而闹得家破人亡薛蟠觉得,那他祖父和父亲都要被气活过来了,叔叔不得打死自己
薛蟠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只得赌咒发誓道“叔叔放心,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薛瑾萱在一旁也为其坚决地保证道“叔叔,您既然会做这样的梦,可见是上天示警,祖先保佑您请放心,买卖奴婢分属家事,都是侄女在料理的。侄女会严厉管束家人,绝不会与人争买奴婢的。到时有人相争,薛家让给他就是”
“就是啊,叔叔,以后薛家那一摊子店铺营生都得侄儿管着呢,哪里来的闲工夫去理会这样的小事”薛蟠咕哝道“若是实在闲了,金陵城里哪里不能找个乐子,又不是什么天仙”
薛瑾萱心中盘算着,如果薛蟠会与人争买奴婢,那必定不是普通的下人,莫不是那犯官的女眷,就像她随着薛淞游历东南时听薛蟠说过的那样她暗自做下决定,反正薛家奴婢也够使的,能不买就不买了;实在需要,也让管家去官府办理,绝不与教坊司有牵连
“好,你须得牢牢记住今天的承诺”薛淞正色警告薛蟠道“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就不要怪叔叔大义灭亲了你虽是大哥唯一的子嗣,但比起家族的兴衰成败,也是要排在后面的”
这样的重话说出去,薛蟠更加被震慑得不轻,惶恐得紧。母亲欲袒护王子胜,叔叔就拿出了祖父的遗书来,决意将之休弃了去。自己兄妹苦苦恳求也不中用,如非母亲自己低头妥协了,叔叔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叔叔为了维护薛家利益如此决绝,薛蟠不觉得他一定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演了这一出戏后,薛淞略微放下心来。他没法说出剧情,只能想方设法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不仅仅是会为他带来麻烦,他更加怜惜那苦命的甄应莲香菱,这可说是全书中最无辜可怜的女子了
如果甄英莲不被薛蟠强买了去,她跟着那冯渊,或许可以过上渴盼的平淡生活吧,衣食无忧,现世安稳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忆起自己的来历,但在那样的年代里,身为女子,能好好地过了自己的一生,便是幸事了
第二日,在薛蟠等人的依依惜别中,薛淞登上官船,离开了金陵城。
第二日傍晚,官船驶达了扬州城,薛淞下了船,岸上早有人迎接。薛淞命下人在船上看好行李,自己带着心腹随从坐上马车,在来人的引路下,去了扬州巡盐衙门。
在薛霖守灵期间,林如海便派管家送来了一份丰厚的奠仪,还给薛淞写了信,极力邀请他回程时来扬州一叙,道有要事想向他请教。薛淞自然答允了下来,心中也觉得有些惊奇。
林如海这巡盐御史的位置显赫抢手,但也很不好坐,每日里如履薄冰,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公务又繁杂耗神,因此两人见面之际,林如海看上去又清廋憔悴了几分。薛淞不禁暗暗心惊,心中想,他终究逃不过原来的命运么他还是希望能尽力援手的,林黛玉的命运着实凄美
林如海安慰了薛淞一番后,踌躇着向薛淞说了些心里话。自泰安帝上位以来,林如海心中就生出警醒来了。朝中臣子虽然都是嘉仁帝留下的,但他这巡盐御史的职位却有些尴尬。
这官职权高位重,堪称是皇帝的钱袋子,非心腹不能担任。皇家许多不方便由国库支付的开支,会从许多渠道解决,扬州巡盐衙门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途径。比如,嘉仁帝几次南巡开支巨大,许多不能在国库支出的,都由江南地方官府解决了。甄家几次接驾,他们自己家哪里有这么多的银钱 ,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嘉仁帝因此便让甄家家主担任江南织造,用职务之便来填补接驾的亏空,扬州巡盐衙门也为此贡献巨大 。这些都走不得明账,但以前的巡盐御史们倒也不如何担心,皇上对这些情形是心中有数的,因此不会向他们问责,到时留给下一任便是。
偏生在林如海手上时,情形大变,谁想到当政数十载的嘉仁帝会在此时禅位呢他自己任上的且不论,历代巡盐御史积下的暗帐加起来就是一个非常骇人的数目,这责任都会算在他身上的
林如海心中忐忑难安 ,他被嘉仁帝重用,但与现在的泰安帝关系平平,若是泰安帝抓着这事来追究,他将如何自处他被此事困扰着,时常忧虑得睡不着觉,只能越发努力地把自己的差事办好。
林如海知道自己这样的位置,与普通的官员不同,如果不是心腹,泰安帝不会对之放心的,这比那鸡肋还不如,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问题在于,什么时候可以弃,以什么方式弃或许一时泰安帝还忌惮着太上皇,不会对自己动手,但林如海深觉自己的处境又尴尬,又危险,着实不妙
如果自己有个差错,那不但是家族蒙羞,黛玉这独生女儿可怎么办才好这几年,林如海一直让人留心着京城的消息,他渐渐发现,贾家外强中干,规矩混乱,关系复杂,不是个好去处,已经不太想着送林黛玉上京了。而林家人丁稀薄,且几代人积累下偌大的家私,林黛玉若失去父亲庇护,一介弱女,无异于小儿抱金过市,日后照管她的无论是林家宗族,还是贾家,结果八成都不会好
林如海思及此处,便心中焦急无比,终日苦思对策。薛淞回金陵城奔丧的消息传来,他如获至宝,立刻派人前去金陵城送信,邀他前来一叙,或许他能给自己出个良策。
更要紧的是,薛淞身份特殊 ,他出生在薛家,原是武勋中垫底的一员,却凭借自己的本事博得功名,被文官们接受;又得到嘉仁帝的认可,更被泰安帝赏识。尽管薛淞之前一直保持低调,但为泰安帝出力不少,都是实打实的功劳,泰安帝对薛淞也是信任的。那么,他能不能成为自己向泰安帝表明忠诚和心意的一条合适的渠道
薛淞静静地听着林如海的倾诉,轻叹着把自己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林兄,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尤其是当今皇上,他并不喜那些依仗着祖宗,却于国无益的武勋”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沉,脸色黯淡下来。他林家祖上是承袭了几代的列侯,也是书香门第,但他的岳家贾家确实武勋中的头面人物 ,岳父荣国公贾代善极得嘉仁帝爱重,因此也爱屋及乌地惠泽于他。他自娶了贾敏之后,仕途上一直很顺利,不能不说,他是得到了好处的。但是,他自忖自己也是尽了臣子的本分,兢兢业业做事,做官也算清正,除了顺大流地收些炭敬、冰敬等常例外,并没有贪贿枉法之举啊
“贤弟,如果只是因为如此,愚兄心中委实不甘啊”林如海叹息道。
“林兄如果想向皇上表明忠心,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薛淞想了一想,意味深长地道“只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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