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云遮月。
唐臻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目光定定的凝视虚空中的黑暗,耳边又响起越来越尖锐声音。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数不清的金属炸药进入倒计时,如同高悬空中的死神镰刀,肆无忌惮的彰显存在感。习惯于刀尖舔血,抱着必死决心赴宴的职业杀手们,真正面临死亡时才惊觉,他们刀尖舔血是为了活着。
六百秒,也许还来得及
唐臻站在二楼的阴影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闹剧。
此前令行禁止,比人工智能还听话的保镖们毫不犹豫朝雇主下手,残忍的逼问炸药的位置和停止启动的方式。
进门时骄矜的昂着下巴不肯正眼看人的女士跌坐在地,嵌满宝石的皇冠降落未落的挂在凌乱的发丝上,她本人却毫不在意头皮的疼痛,目不转睛的盯着鸽子蛋钻石戒面中央的倒计时。
即使隔着人群,也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她的无助和绝望。
相比之下,距离她不远的男人看起来更加癫狂。
他的头还在流血,纯手工缝制的西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男人左手高举9,丝毫不吝啬力气,反复砸向右手手腕,仿佛感受不到碎裂的手表零件镶嵌进血肉的疼。
更多的人选择逃跑,逃离这座城堡,去找飞机、去找潜艇,用他们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座注定会沉入海底的孤岛。
弥漫的血气掩盖了其他令人作呕的味道。
唐臻僵硬的勾起嘴角,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并不在意是否有人能听见他的忠告,转身走进黑暗。
别逃,没用。
除了埋在城堡下,成吨的金属炸药,这座岛屿上还投放了生物实验室最新研究的各种生化武器和世界大战期间制造出的那些,始终无法彻底毁灭,只能封存的实验体。
哪怕是为了世界和平。
任何国家和势力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活着离开这里。
唐臻的步伐越来越快,径直离开城堡,跑向五百米外的高楼。进入电梯,轻点数字18的按键。
他将沾染血气的衣服扔在电梯里,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调整袖口的位置,郑重的打好领带。裤腿上几不可见的褶皱随着走动消散的瞬间,唐臻刚好停在摆着两个玉狮子的石门前。
看似沉重的石门轻而易举的被唐臻推开,触目所及皆是无尽的黑暗。
绝不会有人想到,在黑夜中依旧五光十色的大厦内,会有整整一层楼,封死所有窗户,打通隔断,重新围起个完全不透光的屋中屋。
唐臻下意识的回头,顺着还没彻底合上的电梯,看到刚从身上脱下来的西装凌乱的堆在角落。
他走进黑暗,身后的光却只能留在原地。
向前十五步,伸出右手,唐臻摸到个正好能被他握在手心的圆珠,抓紧,逆时针转到头。石门发出沉重的声音,缓缓合拢。
左转十五步,是张拔步床。
唐臻穿着鞋躺上去,石门彻底合拢,发出声清脆的巨响。
想到离开城堡前见到的混乱景象,唐臻摸了摸身下绣着精美纹路的锦缎,眼角眉梢尽显得意。
发现即使杀了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男人,取代对方的地位成为新的家主,依旧无法主宰命运,唐臻决定做个好人。
他用五年的时间,终于发现实现所有人愿望的机会,只是有点小小的瑕疵。
毕竟想让他死的人那么多,能令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已经很不容易。具体的时间,连唐臻都没办法控制,也没有能力提醒别人及时抽身。
当然,有机会,唐臻也不会放过他们。
从小到大,他只学会睚眦必报,怎么可能真正的理解以德报怨
唐臻从未见过的可怜女人是华国人,因此他对华国文化很感兴趣。很长的时间里,他都非常遗憾,要做的事太多,没有时间深入的了解华国文化。
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唐臻特意按照华国古籍,重新装修他名下价值最高的房产。
据说在华国,亡魂会再度相逢。
希望妈妈喜欢他的房子,愿意和他共同居住。
至于岛屿上的其他亡魂他在非常厉害的十八层,能保护妈妈
彻底失去意识前,唐臻又听见金属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天空似乎有灿烂的烟火绽放,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是妈妈来接他吗
唐臻头上的汗水逐渐汇聚到眼角,难以忍受的刺痛令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太子殿下怎么样”
“戌时三刻才睡下,难得能安稳下来,奴不敢进去惊扰殿下。”
随着门外腔调奇怪的声音响起,唐臻耳边越来越尖锐的倒计时戛然而止,黑夜中紧缩的瞳孔悄然舒缓。
他没见到妈妈,而是变成了别人。
这个人也叫唐臻,也有家业继承。
太子唐臻很幸运,是独子,可以直接继承家业,不用与兄弟姐妹厮杀。
唐臻扬起嘴角,也许他已经见过妈妈,然后失去了这段记忆。妈妈比住在十八层的他更厉害,心疼他这些年过的辛苦,特意送他来这里做独子享福。
朦胧的烛火顺着半敞的房门点亮黑暗,陈玉终究还是不放心,轻手轻脚的拉开床帐,正对上盈满水光的眼睛。
清澈透底的眼睛令陈玉暂时忘记平日里对太子的厌烦,低声告罪,小心翼翼的伸手贴在唐臻的额头上。
触手滚烫,太子殿下又在发热。
明月依旧被乌云私藏。
东宫却灯火通明,比白日里还热闹。
同样因为太子病重留宿在东宫的其他三位伴读比太医先来半步,匆匆向唐臻请安,追问刘玉情况如何。
唐臻虽然能听懂这里的人说话,但需要反应的时间。
他忍着眩晕和恶心,慢吞吞的换了个姿势,垂目掩盖眼中的好奇,仔细记下伴读们的对话。
虽然没有时间深入了解华国文化,但唐臻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经凭借有些陌生的语言和熟悉的词汇,确定他所在的地方是华国。
可惜无论他如何回想,印象中都没有圣国或名为圣的朝代存在。
按照惯例,太医院夜里至少要有三名太医在职。
五日前太子突然病倒,太医院每晚都要留足五人。
五名太医匆匆赶到东宫,顾不上喘匀气,立刻在伴读们催促中为太子诊脉。
唐臻虽然对中医的神奇有所耳闻,但从未经历过,一时之间有些紧张,特意放缓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太医。
四名太医依次诊过脉,医术最好的赵老太医才在唐臻面前坐下。
施承善昂首饮尽宫人端来的温茶,动作粗鲁的捋平鬓间乱发,质问道,“如何前天你不是说太子已无大碍,怎么总是夜里发热”
另外三名伴读见施承善烦躁的模样,或是移开视线,或是后退半步,免得碍着这位仗着出身比他们好,无论对谁都嚣张跋扈的郎君,被当成出气筒。
赵老太医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唐臻,与唐臻对视时却愣住,略显慌张的移开视线,仔细斟酌了会才开口。
“当年仙妃娘娘早产,殿下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仔细养着才能与常人仿佛,此次勾起从前的欠缺,身子骨肯定会更弱。况且殿下还在病中,有所反复也算寻常。”
施承善冷笑着看向始终默不作声的唐臻,“殿下明知道自己先天不足,还敢在雪夜里吹风,难不成是故意想要折腾我们”
唐臻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虽然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雪夜吹风,已经一命呜呼,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唐臻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愚蠢到用自己的健康折腾别人。
陈玉见施承善咄咄逼人,太子却只能可怜兮兮的任由指责,脸色发暗,低声道,“施大人和胡大人白日里在东宫守了整日委实辛苦,夜里有我和梁安在,殿下的脸色也好了起来,今夜应当不会有事。不如你们先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免得明日殿下无人可用。”
胡柳生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看脸色却是不想离开。
梁安无声冷笑,虽然不满陈玉代表他开口,但更不想面对施承善的嘴脸,默认了陈玉的安排。
唯有施承善面目舒展,终于露出笑意。连敷衍的客套话都懒得说,朝唐臻的床榻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胡柳生殷切的目光依次在唐臻、陈玉和梁安身上停留。可惜没人愿意开口留他,他也不敢得罪施承善,一步三回首的离开。
唐臻身体虚弱,精神也不济。眼看大戏暂时落幕,疲惫的合上眼皮。
独子想要继承家业,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容易。
赵老太医亲自为唐臻擦净额上的虚汗,见唐臻脸上的潮红褪去,脸色比糊灯笼的白纸还难看,低声问道,“殿下用过晚膳,可还有腹痛、恶心的症状”
唐臻缓缓点头,“疼,呕出的秽物发白,嘴里的味道也怪,像是吃了初春落雨时的土。”
他睁眼的时机恰到好处,刚好赶上赵老太医、陈玉和梁安松懈的瞬间,将他们复杂的脸色尽收眼底。
“施卿说的没错,是我不争气,才连累你们跟着担惊受怕。”唐臻长叹了口气,清澈的眼底满是愧疚,苍白的脸也因此重新覆盖血色。
“请殿下宽心,只要您像从前那样按时吃药,不出半个月,定能病愈。”赵老太医抬起唐臻的手放回被中,招呼如同罚站似的呆立在唐臻床边的四名太医去隔间商议新方子。
陈玉垂目避开唐臻的视线,从始终捧在怀里的茶壶中倒出半盏温水,用小匙喂给唐臻。
梁安左顾右盼没找到能做的事,只能强行打起精神敷衍唐臻,“谁都会得风寒,怎么能怪殿下。施殿下宽宏大量,别与施承善计较,他也是担心殿下才会失言。”
唐臻对梁安笑了笑,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的研究头顶床帐上的花纹。
嘴里的铁锈味已经被陈玉喂的温水压下去大半,不至于令他恶心,连带着眩晕也所有好转。突然醒来之后,除了黑白,他突然又能看见烛火的颜色,但从伴读们的反应来看,太子唐臻应该不是个色盲才对。
难道这个时代的中医,还没有诊断重金属中毒的能力,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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