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走后, 唐臻重新窝入软塌,漫不经心的回想,他对陈玉的交代是否有疏漏的地方。
最多只需要三年, 广西最初安置的流民就能彻底稳定,帮助官府实现自给自足,完成收拢流民、增加粮食的收成、有余粮收拢更多流民的循环。
从第二个三年开始, 程锋需要的担心的事会从如何令流民安心种地,变成防止察觉到不对劲的邻居使坏。
唐臻喜欢和气生财,如果程锋那个时候还肯听他的话,他就告诉程锋, 允许各地交学费去广西安置流民的地方实地考察学习。
至于考察团最后学到幽冥教,还是勘破广西悄无声息的改变各凭运气。
唐臻是人而非神, 再怎么算无遗漏,现在也无法预料多年之后, 幽冥教能不能在圣朝占据一席之地。
思来想去,困意渐浓, 索性不再挣扎,任由思绪变得懵懂。
沈风君在京郊主动停下脚步, 先派人送信, 请求太子允许他入京求见。
那日刚好有大朝会,难得该在的人都在。
不仅李晓朝难掩疲惫,站在文武百官之首, 告病已久的孟长明也懒洋洋的杵在李晓朝身侧。
燕翎带着胡柳生,沉默的站在两人的身后, 虽然看表情不像是开心, 但是也没有以任何方式提出抗议。
唐臻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的人生百态, 忽然道, “孤昨日噩梦惊醒,如今还有些后怕,你们别走,站在孤身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随太子入内的岑威、陈玉和梁安。
其中要属李晓朝和燕翎的目光最和善。
梁安立刻退后半步,站到距离太子最远的地方,眼底满是迟疑。
要不是唉,他和太子现在是商业联盟的合作伙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没听见太子的话,平白令太子尴尬,只能竭尽可能的退远些、再远些。
陈玉面无表情的走向梁安的另一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嫌弃的态度溢于言表。
孟长明轻笑了声,越过李晓朝走上台阶,理所当然的停在陈玉的身侧。
大殿内的排序立刻变成若无其事的岑威和坐立不安的陈玉在最前面,然后是满脸拒绝的梁安和漫不经心偷笑的孟长明,再往后才是李晓朝。
燕翎和胡柳生相比李晓朝,又落后整个身位。
唐臻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圣朝如此在意排序,但是这不耽误他利用这点,以最快的速度挑起烦躁。
陈玉悄悄抬起头观察唐臻的脸色,眉宇间满是挣扎,终于鼓足勇气后退半步,为站在他身后的孟长明让出右侧首位。
孟长明矜持的点头,毫不客气的走上前,看向唐臻的目光隐含几不可见的嫌弃,“殿下,许久未见。”
唐臻莫名觉得,他从这句话中听出隐藏的后半句。
许久未见,怎么还是你。
不然呢
唐臻懒得计较孟长明是不是有未尽之语,敷衍的扬起嘴角,“孤听闻首辅最近病的厉害,缺哪味药,尽管派人到太医院取。即使太医院没有,孤也会想办法。”
陈玉见太子没有因此不快,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的喜悦从无到有,逐渐醇厚。如果唐臻没有对他说过,不必担心犯错,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绝不会贸然做任何与任性沾边的事。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仅任性,还通过任性得到难以用言语轻易形容的喜悦。没人比他更知道李晓朝道貌岸然的君子形象之下,藏着多么追名逐利、不择手段的灵魂。
哪怕感受不到背后的目光有任何敌意,陈玉依旧坚信,李晓朝正以不动声色的外表,掩饰对他咬牙切齿。
他身侧越来越烦躁,满脸悔意的梁安是最好的证据。
毕竟这小子别的不行,对危险的敏感程度从未屈居人下。
朝会在众人各怀心思的压抑氛围中正式开始。
沈风君请求入京的奏折,率先被送到唐臻手中。
孟长明哂笑,意有所指的道,“相比有些只是嘴上说说忠君爱国的人,沈风君的所作所为才能称得上,时刻不忘为人臣子的本分。”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人脸色微变,眼角眉梢皆沾染上晦气,深深的垂下头。
余下的人满脸微妙,不动声色的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是哪阵风将这个祸害吹来朝堂。”
岑威只当没听见孟长明的阴阳怪气,专心致志的研究太子袍角的龙纹。
陈玉和梁安都拼命的低头,生怕突然被点名,不得不卷入未知的风暴。
李晓朝自持身份,哪怕偶尔吃亏,依旧坚定的认为孟长明是晚辈。
他老神在在的立于原处,自信孟长明哪怕真的是在内涵他,也只能到此为止,不敢明目张胆的撕破脸。
只有迫切的想要彰显存在感的胡柳生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上前半步,语气不善的质问,“首辅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长明转过头,相隔数人,不答反问,“你竟然不知道为什么”
不可思议的语气,再加上难掩倨傲的俯视,立刻让胡柳生感受到尊严被践踏的痛楚,他咬紧牙关,目光幽深阴冷的凝视对方,冷冰冰的道,“柳生愚笨,请首辅不吝赐教。”
孟长明凭什么如此嚣张
不过是被陈国公和孟氏舍弃的废人而已
“胡大人倒也不必这么客气,我会这么问,当然是因为”孟长明捋了捋广袖,慢条斯理的道,“我当年进京自荐,不曾像沈风君这般言行合一,身体力行的表达出对陛下和殿下的忠心,因此惭愧遗憾,羞赧不已。胡大人不懂,也是人之常情。”
短短两句话,轻而易举的令胡柳生的形象,从只是口头忠诚,变成连口头忠诚都只是做做样子。
唐臻感受到孟长明的狗脾气,若有所思的抬起眼帘,开始怀疑孟长明所谓的旧伤复发不仅是托词。
恐怕得是伤到脑子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好在其他人都有更关心的重点,接连站出来打圆场,孟长明和胡柳生总算不至于当场从口舌之争变成拳脚相向。
唐臻没有评价沈风君特意停在京郊,等待太子允许再进入京都的行为。该说的话和该拉的仇恨,孟长明已经铺垫到位。
沈风君自以为聪明的做法,引得唐臻另眼相看的同时也拉满仇恨。孟长明已经明确的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其余被沈风君衬托得只是口头忠君的人,心中是否在意,大概只有本人知道。
“既然沈卿已经到京都的范围。”唐臻面露犹豫,依次看向距离他最近的人,“你们谁去替孤接沈卿入京”
话音未落,岑威和梁安已经瞬间转换位置。
难为已经是青年模样的岑威,明明距离梁安没有多远,身影竟然能利用视觉落差,完美的藏在依旧是少年姿态的梁安后面。
唐臻朝身不由己扑到他身前的梁安笑了笑,“既然梁卿愿意为孤分忧,难就让”
“等等”
数个人同时开口,分别是梁安、胡柳生和孟长明。
“臣、”梁安抹了把脸,狠狠咬牙,“臣只是突然腿软殿下有所不知,臣与沈风君年纪相仿,曾有过交集,不算愉快。如果是臣去接他进京,恐怕他没这个胆子。”
最后半句话,梁安破罐子破摔,上半身以御案借力,用只有他和唐臻能听见的声音道,“我那次打掉他两颗牙。”
唐臻挑起眉梢。
在很长的时间里,梁安毫无疑问是东宫武力值最高的人。可惜唐臻变成太子殿下之后不久,岑威就自荐成为第五名伴读。
后者的光芒过于闪耀,梁安又有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以至于他的存在感直线下降,哪怕唐臻自诩没有忽略梁安,此时也忽然生出没有物尽其用的遗憾。
梁安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寒颤,手脚并用的后退,重新躲到岑威身后。
要不是李晓朝和燕翎此时给他的感觉,比刚暗算过他的岑威更危险,他肯定会跑得更远
孟长明笑吟吟的打量被吓到的小老虎,主动开口,“臣近日闲得厉害,正好有空”
“首辅日理万机,怎能因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唐臻立刻婉拒,他太相信孟长明的搞事能力,怎么敢轻易的将他放出去”
岑威拒绝,梁安也拒绝,孟长明被划出名单。
唐臻稍作沉吟,懒得在这种开胃小菜都算不上的小事,浪费太多的时间,闭着眼睛道,“劳烦燕卿和胡卿替孤走走一趟”
燕翎矜持的拒绝,“臣与沈风君素不相识,恐怕话不投机,令沈风君对京都存疑,反而违背殿下的初衷。”
“嗯”唐臻仔细斟酌燕翎的话。
这是直白的说不喜欢沈风君
竟然可以直接说出来。
每当他自以为对这个时代的隐形规则,已经足够了解,立刻就会出现他依旧无法参悟透彻的事。
好在胡柳生没再继续推脱,让唐臻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
他已经切实的体会到,涉及陈国公、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的利益,气氛有多尴尬,自然不会令陈玉去凑数,平白跟着尴尬受罪。
哪怕胡柳生和沈风君在进京的路上打起来,当众问候对方的族谱,唐臻也不在乎。
沈风君进京的事尘埃落定,众人终于提起他们今日最在乎的事。
随着沈风君抵达京都,代表红莲贼子在湖广失踪,紧接着后宫突然、东宫起火的案子即将重新开始调查。
为方便查案,朝臣请求太子殿下为那个特殊的日子命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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