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泰帝目光定定的凝视李晓朝, 向来平和的脸上尽显刻薄与怀疑。
李晓朝见状,深深的垂下头,“臣办事不利, 请陛下责罚。”
不等昌泰帝决定, 如何惩处李晓朝,惯常喜欢彰显存在感的朝臣已经争先恐后的出列。他们张嘴骠骑大将军胆大心细、劳苦功高, 闭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无一例外, 皆是替李晓朝辩解。
程守忠冷笑着抽出绑在腰间的长鞭,狠狠甩在李晓朝面前的大理石处。
大殿内的喧嚣因此戛然而止, 朝臣面面相觑,眼底满是对方眼角眉梢尚未消散的惊恐。
程守忠敢不敢真的抽在李晓朝的身上, 还不好说。
但是如果鞭子抽在他们的身上, 只需要一下就能皮开肉绽
突如其来的鞭响带来的压迫感还没消散, 朝臣的想法就得到证实。
跟在李晓朝身边的心腹面露不忿, 想要去扶李晓朝起身。
他刚有动作, 程守忠的长鞭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呼啸而去,在亲卫的脸侧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身居高处, 还敢有小动作, 可是心中不服”程守忠居高临下凝视亲卫, 眼底唯有冷漠。
李晓朝转过头, 目光几乎与程守忠没有区别。
亲卫见状, 眼中的慌乱越来越浓,傲气荡然无存,立刻跪地求饶,连声道不敢。
然而无论是程守忠还是李晓朝, 都没有原谅他的意思。想要拍马屁却摸到菊花的亲卫, 当众挨四十大板, 最后是被羽林卫拖出大殿。
再次感受到程守忠的目光,朝臣皆自觉的低下头。再也不敢有任何借此机会,彰显存在感的私心。
程守忠面露满意,问李晓朝,“胡柳生的尸体在哪,幕后主使是谁”
“因为他不肯开口,只能用重刑。”李晓朝的目光与程守忠一触即离,转而看向唐臻,沉声道,“恐其遗容不堪,令陛下和殿下厌恶,我已经擅作主张,令人将其丢去乱葬岗喂山间野兽。”
“骠骑大将军也知道,这是擅作主张”程守忠冷笑,不依不饶的追问胡柳生所在的乱葬岗,立刻遣羽林卫去搜寻胡柳生的尸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态度非常坚决。
等待的时间,李晓朝在程守忠的询问之下,当众说出审问胡柳生的结果。
铁证如山,胡柳生不得不承认毒害太子的过程。但是他坚称毒害太子只是他的主意,从头到尾,没有其他人的参与。
李晓朝不肯相信这番说辞,严刑逼供,又得到其他线索。
胡柳生在京都的住处中有间密室,不起眼的角落藏着雕刻莲花纹路的令牌,经过证实,这块令牌与红莲贼子有密切的联系。
李晓朝垂下眼帘,沉声道,“胡柳生说贵州深处,鲜为人知的地方,有座名为红莲的小镇,这块令牌是能够保命的凭证。”
保命
文武百官隐秘的交换眼色,皆想到传闻中红莲残忍疯狂,泯灭人性的手段,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梁安心中微动,抬头看向陈玉所在的位置,发现陈玉正沉浸在心事中,目光呆滞的望着脚尖。
他接连做出许多隐秘的动作,皆没能唤回陈玉的神志,反而引来岑威和施乘德的目光。
“梁兄可是有话想说”施乘德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梁安却满脸茫然,然后惊慌失措的退后,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不是我要找陈玉算账”
“是吗”施乘德顺着梁安的目光,看向依旧在发呆的陈玉,笑道,“我在浙江时就曾听闻,梁家军的小猛虎与广西巡抚的独子不对付。本想着你们在东宫做数年同僚,彼此之间的误会和隔阂会逐渐消散,真是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
陈玉忽然回神,目光尚未彻底恢复神采,已经锁定声音传入他耳中的方向,“冤家谁”
施乘德捂住嘴,意有所指的看向梁安。
四目相对,陈玉和梁安同时冷哼,决绝的转过头,力求连眼角余光中都没有对方的影子。
岑威默默看完这出闹剧,在施乘德意有所指的冲他笑时颔首。
梁安和陈玉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好。
能亲眼见证对方的倒霉,大概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然而他们此时却在默契的防备同一个人。
施乘德。
更准确的说,他们是在防备施乘德身后的三省总督。
广西的北方是混乱的贵州,西边是不愿意理会中原纷争的云南土司,东边是两广总兵的辖地。
两广总兵北边是湖广,东边是早在十多年前就投入三省总督门下的广东巡抚。
多年来,两广总兵与广西巡抚相安无事,几乎能称得上是圣朝最友善的邻居。
谨慎如湖广,早些年也曾参与对河南省的趁火打劫,更不用说年年不得消停片刻的四川巡抚和当地土司。
只是广西巡抚偏安一隅,少有存在感,京都的情况又随着太子的长大日渐复杂,吸引越来越多的目光,所以才导致鲜少有人能想起广西巡抚。
选择太子伴读的时候,广西巡抚没得选从结果看,广西巡抚应该是效忠于皇帝,这也是他让精心培养的独子,千里迢迢的奔赴京都的理由。
两广总兵膝下儿孙众多,偏偏选中与陈玉两看相厌的梁安,怎么看都不像随手为之。
梁安在京都,如同游鱼落入泥潭,虽然称不上寸步难行,但肯定没有他留在两广过得舒服。即使考虑长远的得失,梁安能够做到的事,他的堂兄弟也未必做不到,甚至有可能做的更好。
除非
岑威不动声色的观察陈玉和梁安的小动作,轻声叫住施乘德,一本正经的问起施承善的后事。
除非两广总兵决定太子伴读人选的时候,陈玉也是很重要的考虑因素。
陈玉和梁安两看相厌的消息传遍京都,每次相遇,几乎不会给对方任何好话,非常符合传闻。
然而作为对两个人都算熟悉的友人,岑威却知道,真到处境危急,只能逃命的境地,梁安肯定会带上陈玉。
他们只是看彼此不顺眼,希望对方倒霉,从未有过你死我活的念头。
从某种角度看,至少在京都,他们岑威目光闪烁,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
抬起眼皮,看见施乘德近在咫尺的面容上满是对施承善的怀念,虚假的令人不忍直视,岑威莞尔,梁安和陈玉至少比施乘德和施承善更像兄弟。
只是兄弟之间既有兄友弟恭,也有兄弟阋墙。
梁安和陈玉大概是两者各占半数,什么时候哪边占据上风,全看外界的压力有多大。
以小见大,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同样是长年处于三省总督的压力下,不得不报团取暖。
既要报团取暖,又要让三省总督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免得引起三省总督的猜忌。
可惜
沈贵妃和端妃的薨逝,明明是突然出现的端妃,莫名其妙的打乱沈家的计划,最后却是沈风君不得不面对燕翎的怒火。
岑威因为新仇旧怨,选择袖手旁观。
李晓朝同样对沈家兄妹心怀不满,因为沈婉君在沈贵妃和端妃的薨逝马上就能平息时选择节外生枝,再次引起事端。
沈风君孤掌难鸣,终究没能顶住巨大的压力,只能接受施乘德的示好,以此缓和艰难的处境。
消息传回两广,恐怕广西巡抚和两广总兵都要睡不着觉。
不过他们的运气也不算差。
位于北方的湖广和东边的三省总督日渐亲密,肯定会给两广总兵巨大的压力。
广西巡抚眼光长远,知道他与两广总兵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有朝一日,两广总兵不复存在,下一个就会是他。可惜广西巡抚人微言轻,更不敢轻易暴露与昌泰帝和太子的羁绊,恐怕只能竭尽全力的帮助两广总兵拖延时间,苟延残喘。
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偏偏这个时候,胡柳生给太子下毒的罪行被发现,供词承认,源源不断的红莲贼子并非偶然。
在贵州,有个被称作红莲镇的地方。
虽然以镇为名,但实际地点却是在深山老林中。
那里既有贵州巡抚的心腹,也有贵州的世家源源不断送去的奴隶。
这些奴隶,有人在主家犯下大错。
有人只是在精疲力尽的时候偷偷休息片刻,因此无法完美融入周围的人形牛马,所以被处处针对。
更有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家中女眷被人欺辱,鼓起勇气动手却反被卸去四肢的倒霉蛋。
除此之外,红莲镇中还有贵州巡抚从别处寻来的流民或百姓。
进入红莲镇,只有两种人能够活着。
一种是镇民,在外面,他们会被称作红莲贼子。
一种是官吏,他们要帮助源源不断的新人变成真正的镇民。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格外幸运,能在没有成为镇民的时候就走出红莲镇。
可惜李晓朝称,他没能从胡柳生口中问出第三种人的来历和去处。
“胡柳生说,今年从贵州涌入各地的红莲皆是贵州巡抚有意为之,想要在冬天之前,尽可能的消耗红莲的数量,以此减少过冬的消耗。”
“冬天纳入镇民会比较容易,只要在明年的春天,再次放出大量的红莲贼子,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维持贵州的现状。”
李晓朝的声音在最前方响起,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岑威垂下眼帘,不再与施乘德闲话,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圣朝的地图。
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的生路,正是在贵州,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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